（金猊蒸腾起青艾香气，半倚湘妃榻方枕上阖目凝息。近事多烦扰，白里那小子一声不吭去皇上面前请了赐婚。那钮钴禄氏的出身好歹是个正儿八经的水师总督，这个姚佳未闻，私与尚瑱言，话中指意竟是与安王同处已久。入宫之初曾往安王府派遣数婢，竟无一人回禀。个中因由，比起请嫡的先斩后奏，更耐人寻思。）
（苏礼通禀，道扬佳太医已至，扬手允传。）
@扬佳敬亭

【自三年起，从李太医手里接过景仁宫问诊一事，因着主妃为自家姑姑，一日不肯怠慢。这问诊的时辰也一刻不迟，正值三刻，太医院里头焚的檀香，莫名使人心安。】
【手里头把着三张白绢药方，一一研究，须臾白一在旁耳语道“该去景仁了。”鼻音一声淡淡“嗯”，算回了他此番提醒，手里头的药方搁在桌上，提着药箱便往景仁。】

【心里头还掂量着那剂方子何首乌用不用添上，心里头犯着嘀咕，脚下却丝毫不怠慢，来景仁的次数不下百，自然轻车熟路。】
【再一抬头，景仁宫“赞德宫闱”四字入了眼眸，再指小宫婢去禀，须臾随其入殿。殿内静谧，唯有我步步谨慎落的小心声，余下的就是——这行礼时衣料相触，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儿。】
微臣扬佳敬亭，特来给娘娘请平安脉。

（苏礼打帘，便有宫婢迎入，轻道一声免礼。自三年敬亭留任太医院始，途起波澜，亦安虞无忧。想当初知他从医愿，矢口反对，再到后来步步相助，终也释然。）
（宫女驾轻就熟在玉腕上覆上一巾薄帕，号脉之时，嘴上也没闲停。）也不知怎的，近来总是动气。就前几天，你的两个妹妹入宫时，本宫才数落了一遭，叫安妃领着温温顺顺地回去了。

【我自然知晓那日发生之事，也私揣测，许是小七不够机灵，惹表姑不快。毕竟，我们小七，真是出了名的沾了傻气，因而也格外疼这个妹妹，虽平时也少不得打趣挖苦，却也是实实在在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小妹，俨然忘了嫡庶分别。】
那您可得悠着点，这动气极易肝火旺盛。【一壁答她话，一壁三指并上，探脉口，细细察来，倒与平时无二。】七妹顽劣，却也是阿玛一手惯下来的，还得您多担待。

（同是六房所出，一个行举尤当，一个小心思重，还有一个哭起来话都不利索，这云泥之别怕不止是一个嫡庶之分可解释得的。两姐妹在扬佳府中逍遥惯了，那比得上哥哥，沉浸宫闱学得谨慎。）瞧你说得本宫像是什么凶神恶煞之人，若非她二人口无遮拦，本宫也省得动怒。你说这少七被惯坏了，本宫训了一遭，这少八还未必服气了呢。
（当日在安妃面前早将此事推与三叔，说与敬亭，也不过是打趣。）长兄如父，你让本宫多担待，不如跟王学学。本宫省心，不动气了，皇上也不会绕过景仁门了。

【小八？我却委实生了三分疑惑，小八也是打小在我眼皮子底下长成的，与小七不一，小八生了颗玲珑心，理说不会于景仁宫口无遮拦？】
小八说到底也是年岁小，初生牛犊，是莽撞了些。【聆了她下文，不免一笑，本也是附和一句玩笑话儿。】说长兄，倒该是廷玉哥哥了。

（幺女幺心肝，更况名门之后自有傲气，木兰一行，我与安妃骤生嫌隙，那日两个孩子无心提及赫书与扬佳，却正击心事。）这气不生也生了，你看着办吧。
（偶及廷玉，脑海中只浮现中还未进宫时那个吊儿郎当的少年模样，实在与长兄如父的形象牵扯不上。这么多年没见，唯一听说的就是科举不第，差点大闹贡院。三岁看老，这小子能靠谱么？）

这……
【语调里听得的是，犹如二八少女撒娇、娇憨，敬妃虽早已过了二八，却仍不见老，自然也不觉有异。也一心以为是句再正常不过的玩笑，虽面上立刻起了喜色，这笑容里的甜快从两侧浅浅酒窝里溢出来。下头的语气，也带着舒缓。】
既然如此，待会儿我回了太医院，立刻开服抑制肝火燥盛的方子，让白一煎好了送来景仁。您看，这样可好？

不好不好。（臻首轻摇，惹得耳垂间环珮作响，连声作罢。）本宫心里够苦的了，可不愿意咽你那苦汤药。
（笑也无奈，良药苦口的道理哄惠敏不听，我岂不知。只是治病除根，疾不在体，而由于心。心病还需新药医，即便他再妙手仁心，也无济于事。）再说了，这叫什么来着，治标不治本。

十月里光容下晴儿一个爱闹腾的丫头就已吃够苦头了，这船怕是撑不下。（心思隐在一句打趣的玩笑话里，低头时自抚过皓腕间宽松的冰种玉镯来。）何况她们说得也没错，本宫毕竟不姓扬佳。
（明眸放光，忽而抬觑跟前人，他和少七少八不一样，他身上确然留着扬佳与赫书的血脉，这兴许也是当日木兰围帐内，他顶着龙威之怒，舍为我求情之因。）本宫不怪她们，可是敬亭，你不一样。
（他为太医，精于岐黄，若有一日他如连君一样受他人唆使，怕也难察。）
（邵然放目窗外，乾清巍然，坤宁肃穆，偌大的皇宫要寻得一个安身立命处又谈何容易，更别说是护佑雏子。）倘若一日，情势使然，你会忠于谁，是长春、景仁，还是......乾清？
（玉身俯下，迫使他目光与我对视。）嗯，太医？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眼前人打小就是个恪守本份的孩子，这样的回答并不叫我惊诧。）可是敬亭......
（话坎忽一软，我本来应该对这孩子说什么，何谓忠义？从命而利君谓之顺，从命而不利君谓之谄，逆命而利君方谓之忠。可是这样圣明昭昭的大道理到了嘴边又收住了。当日木兰围帐之中，幸得有他与敏妃周旋，尚留余地。如今我又怎能苛求他“从道不从君”呢）你说得对，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皓腕自药枕上抽离，徐而叹谓。）本宫已让家侄敬之奏归宁所请，扬佳、赫书往缔百年姻缘，你便是最好的见证。
（继而从暗抽屉之中抽出一蜜蜡封得严实的红封，由宫女转递予他手中。）宫外表亲多有不便，此信还望转交你伯父陆淮，由他代我为老将军问宁。
（这一次，不止是扬佳与赫书，连同爱新觉罗，缔结秦晋的血液将在藏匿于暗荷纹的红封的信笺中续传下去。）
（眸光一沉，再次嘱咐。）记住，亲手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