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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金剑阁
（我犹记得那一日，同样是此时，我在剑阁门前驻足，独独不该是那一刻、独独不该是那一处。）
（姑娘家的心哪有什么静如止水，偏偏就是一池春水，风儿一吹就泛起了皱褶。清清浅浅的波澜一荡，仿佛猫儿的爪子在心上一勾。与之同来的，是铺天盖地、波涛汹涌的酸胀感。）
（那一日，我不过是惊鸿一瞥，映入眼帘的便是玉哥儿同一位姑娘——只消一眼我便记住了她的眉眼、她的模样，我无需多看、多瞧，她在我心里，已被打上了不检点的烙印。在做什么？我不知晓，也许是说着俏皮话，也许是将那一日予了我的酒又启封赠她，也许是——）
（我怀着一丁点微妙的愤懑，直到今日，又在剑阁见了她，才终于野火燎原般的绽放，迅速席卷了整个心头。眼尾一挑，斜睨她一眼，扯了个虚情假意的笑，这场无声的战役，便锣鼓喧天的拉开了帷幕。）
：哟，这位姑娘，巧得很呢。

（入耳一声尖挑腥酸的话儿，这调儿——好不熟悉。再循声一瞧，可不就是冤家路窄么。彼时初至这剑阁楼外，不过是客询求，主尽宜。谁料，半路杀出个不速之客来，一番话儿说的叫人糊涂，眉眼之间尽是清傲不屑。于是一场不欢而散，倒叫我不得不记得她。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得人欢喜。此时再见，仿佛引火爆竹一般，囤积了数日的厌恶腾的涌上。况且，相由心生，我打心里就替她定了性。像现下这般充斥着伪善的模样，当真一眼，都是多余。）
（一挑眉，满眼嘲讽。）
：我看不巧。想不到偌大个四九城，这剑阁倒像是格格的府邸。

（我倒是还藏着三四分的心思，好叫这锋芒将露未露、却又刚好教她听个真切。我实则不欲同她逞口舌之快，又委实不愿让她痛快，且瞧她一脸小人得志的模样，我一股无名邪火便冲上心头。）
：我想来便来了，怎么，还要差人向小姐知会一声？
（若是人分三六九等，我此刻便已在心中给她钉上了最末等的标签。若是她性子稍柔一点，也许此刻便是百口莫辩——那又同我有什么关系？我不愿瞧那假惺惺的嘴脸，也幸好她并非那任人拿捏的姑娘，否则，便是我一万个不是——竟是我欺负了她么？）
（捏着手中帕子一角，毫无愧色的抬眼望去，直直望进她的眼中，可没有什么满天星辰，有的只有毫不掩饰的讥讽。嗤了一声，道）
：小姐可太把自己当成个人物了呢。

（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偏有人就是心存有恶，侧过身不欲看她这副样儿。要我说——有人生来模样丑陋，那不可怕；最怕生得花容姿色，却被令人作呕的嘴脸白白糟蹋了好皮囊。就像，面前这个。我不知她尖酸气儿因何而来，却也独看不惯这般。唇珠一勾，眼漏不屑，不知，哪家府邸上带出来的好教养。）
（见她不依不饶，心中暗啐了句，这剑阁恍惚有咒，统共来此两回，偏都能碰上她这号人，真真儿是倒霉。要说初见一回，对她便厌恶，此时此刻下，那股不悦霎时升腾，直蹿颅顶。那人真算是——矫情到头。一扬下颌，毫不退让，对上她目光，直达其中。切——鱼目混珠罢了。）
：格格莫不是主掌户部？见你面儿，还需自报门户。倒是我孤陋了，不知您又出自哪户高门？

：我何时要你自报门户？自个儿臆造出来的虚名，也要安到我头上么？
（嗤了一声，她是哪门哪号人物，与我何干？真当我能看得上她似的。不过是一小门小户，怎敢口出狂言？扬了扬下巴，我此时大抵像个乡野村妇，那一丁点儿的妒忌心快要教我失了我的教养、失了我的风度——）
：主掌户部可不敢，比不上小姐嘴皮子利索。
（然我终究还是忍住了。我素来不是善茬，眼前这人瞧着亦不算是。我倒是好奇，是谁予她的勇气，六部尚书与她眼中也成了玩味的揶揄。同她争，丁点儿意思也无。若是同相差无几的人争论，倒是有一番酒逢知己的豪爽，同她么——）
（又瞥了她一眼，心里头一丝叹息悄无声息的碾了过去。）

（侧过身不与她相对，同她此等泼相纠缠下去，岂不——自降身份，惹得一身腥臊。我一向愿与人善，却也并非十足善类。为恶，自然是——以牙还牙，照单全还。想来，自长成，还未曾打心底里将一人嫌恶不入眼到这般的，她也算，叫我开眼。捏着帕子眼风一觊，不由嗤笑一声。）
：论口舌只能，只怕无人能与格格，比肩相与。
（不过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能有些什么真材实料？左右一个绣花草包而已。只是有疑，她处处寻茬，又不知是存着什么歪心思。瞥了眼她，话不投机半句多，何必与她多费口舌。收起货柜面上，替商轶买的花剑，便要往里去寻那掌事阁主，面朝那小厮问一声。）
：你家主子可在？上回他应我来寻，还要再修整这小剑些细处。

（先是我挑了苗头起来，自然不能让这火烧了一半边停下——鸣金收兵？没有这个道理。我这厢锣鼓喧天，兵临城下，她分明反击，却又顾着那一星半点所谓的风度要装出不屑一顾的模样。这是什么，装模作样，还是沽名钓誉？眼波一横，不屑的嗤了一声。我本欲折身就走，却又像是落荒而逃，索性唤了小二来，领着朝雅间去。）
（然而大抵是我低估了她，这会子却又添了下一句。我即便是想收了浑身的刺，亦能让她一句话激出肝火来，头也不回的嗤了一声，玩味的笑了笑。）
：姑娘可打得一手好算盘，怕是——
（怕是什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可这话我如何说得出口？太过粗鄙。话说了一半，便不再言语。剩下的么，她乐意猜便猜，而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然是不惧她雕虫小技。）

（她话至嘴边儿，偏又止住。我猜，那话儿许是如德行一般粗陋不堪，难以入耳。人呢，又眼高的要攀住那外头虚模样，愣生生也给吞回去。也不怕肝气郁结，生生憋出毛病来。不过了，像她这般的泼皮，好赖嘛，也就那副样儿了，能有个什么大出息。）
（折身欲走，抬脚没两步，她尖声儿蹿出，未转身，只背对于她，觉着她着实可笑了些。又粗粗一想她这两回针对，心中蓦地生出一抹游戏之味。既如此不对付，何必放着给她添堵的大好机会错过了——岂不太可惜。侧过头，一勾唇。）
：格格这话说的，倒像是我肚里的蛔虫。本姑娘打的什么算盘？——你，还真当自个儿神算？挺拿捏的住——
（一字一句，火药味儿十足。就差撕破她虚伪假面，把话抬到面儿上说个明白。可当的小厮面儿，厅堂往来有客，就冲她还端持着自个儿丁点儿面子，我便不信，她把肚里多少歪歪肠子，都抖落出来。）

（我不用回头也知她此刻表情，大抵是那小人得志般的模样——又能如何？往日我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愿予你，今日倒教你对我感恩戴德。这是我高抬贵手予你的荣光，缘何不受？缘何推拒？）
（我自是不必去窥她面色，这场战役，到此为止。我仍有大大小小、许许多多的事儿在等着我，我何必同她在此浪费一时半刻？划不来。）
：神算不神算我倒是不知晓，只是你这样的人呢，我见得多了。
（我低头，瞧着我新上的蔻丹，是我最喜的颜色——你瞧，我迫不及待的要去问问里头的人，好不好看、衬不衬我。我如何要同她在这大费周章，只为将她——从头到脚羞辱一番？不必要。我扪心自问，绝非死缠烂打之人，只是这劣根性难除，我又委实不愿让她痛快的走出这扇门。）
（是了，见的多了。不过是一跳梁小丑罢了，能成什么气候？又能有几分斤两？我耸肩笑了笑，我猜小桃红定是从未见过我这般模样，不然又怎会一脸欲言又止？我扯了扯手中的帕子，不再不欲与她多言，眼波流转，冲身侧小桃红笑了笑，收起了我嚣张的利爪）
：咱们走。

（背身相对，此时此刻，我便连一眼都不愿施舍。她一行一举，还真应了那句——小人多狂妄。而我，又何必再同小人费劲？指尖掠过手里的花剑柄，收起满心戾气，哦，是了。这才是我此行最打紧的事儿，为她荒废了？切——实在不值。可话至此刻，即便不欲相争，我委实不愿放过哪怕一丁点儿，给她添堵不痛快的机会。嗤的一声，回道。）
：呵——本姑娘碰着的那些牛鬼蛇神，比——（口中一顿，斜目眼她）有过之无不及的，都没能，赢我。
（见得多了？恐怕是话本子里故事读得多了吧。就凭她，一根舌头的绣花草包，忒不自量了。得了，今儿算是不巧，接着，就把这台子留给她，看她上蹿下跳能演出个什么劳什子东西来膈应旁人去。将一块碎银丢给那小厮，将花剑转手交给苓姑，一提裙，朝那厮道。）
：带路吧。免得——你家主子等得着急了
（鸣金收兵，且待下回替您瞧一眼，那猴儿是怎么自个儿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