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高。说是，欲览众山小。可就算临露台而瞰，也仿佛只是无奇景。甚者，只觉得露重寒深，只待了一会子，便很生了些欲离的念头。可又舍不得——因这处，仿佛是唯一能瞧见这绿瓦红墙外景致的地方。我前半生所有，皆不在此。每每忆起，总是怅然的。）
（正出神，却闻人声。也不急去探，双眉染愁色，太息了嗓。）看看天，看看地。什么好看，便看什么了。

（人生—— 谁不愿往高处走？阿姐是，我也是，可能往后定尔姐姐也是。我们三人的命运，被绑在这紫禁，已然是站在最高之巅峰，可是人在高处，往往也有顾及的时候，君王多疑，我们这些后妃又何尝不是？我真正所信任之人，我曾以为是阿姐，又曾觉得是南朝，可是当我发现连我都看不透她俩时，我才觉，或许我不该去信任她人？）也只有站在这上面看，到可以看的透底。
只不过，也只能看外表而已。

皆说当局者迷，因而要超脱棋局之外，才能做到算无遗策。（如观眼前景，又似目空一切，不见世尘。哂笑了声，分不清是对事，还是与己。至于外表与否，端看的是如何看待。若知皮骨不一，便仍有胜算。偏是信了如一的，便教人——）
也总好过说，目光所及，无可见。一无所有，又要如何去勘，如何去看呢？

（我的博弈尚且可行，可是阿玛以往说，我总是差那一点火候，不能超越棋局之外，是以每逢都困在棋局之内。我曾因他那句话，备受打击，勤力练棋，可是纵然练得再幸苦，练的再好，却也无用。高高的露台，红瓦的宫墙，隐约能看到那远处的小人儿，似是一些宫女，整整齐齐的拿着一些东西。）其实倒也未必呢，有时看得清的人，未必看得清。未必看得清的人，却比任何人还看得清。
（再补一句：）就如同那个前门大街的算命先生—— 虽然眼睛看不见，可是人人都说他看得透他人前生今世。

啊呀。你说的像绕口令似的，阿姐都听晕了。（这才舍得移了目去，颇是无辜的将她望了一望，满目纯然无害，好似方才所言，皆是梦中呓语。不过也是懒得再于这话上再有纠缠，只哧哧笑道。）怎么。那般的神棍，阿钦也信呀？那有没有人告诉你，他原是能瞧见东西的。可是给人判错了命，才沦落到那般地步？

（聆听其言，盈盈一笑：）这么会呢，常常还是阿姐把阿钦说晕，这回，还能换成阿钦把阿姐说晕？
（我以前常常喜欢在外头听那些算命先生道这个，道那个。可是阿姐说的，或许也真有那种可能，欺骗别人的钱财，所以才导致什么都见不着，却依然为了生存，谎称自己看得透。）那我可真不知笑了，佛与神，阿姐与阿钦想来都未曾见着，谁知，那些算命先生是真有这等本事，还是，只是为了混口饭吃。

怎么不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嘛。（眉舒，又拢了些许笑星来，指点腮上，蔻丹正艳，如缀红钿。双唇一弯，嘻嘻直乐。）阿姐也不行啦，现在呀，是咱们阿钦最大！
（至于后言）唔。神佛这东西么，便是信则有，诚则灵。至于有是没有，谁说的定呢？也许有，毕竟人间有这样多的信徒；又或许，只是个传说罢了。

（那句阿钦最大..... 我却不知阿姐指的是什么，我想应该并非是恩宠，也不是位份，或许是口才或许是能力，却眯眼道：）哪儿会，以后有了尔尔姐，指不定说的说的，说到一半，你我俩，可得求着她勿说下去。
（信徒又非信徒.... 我也不知我到底是属于哪个，我曾在观音面前许愿，愿我能比任何人强，一辈繁华，他是准了。）那阿姐又是属于哪个？

她那张嘴呀，最是有趣。从前在家里，每每与她在一处说话，都教人忍不住想瞧瞧，她那脑袋里，究竟是拧了什么东西进去。好似不像她额娘，也总不像阿玛的。（提及此，禁不住摇了摇头。说不出是笑还是叹。）
（再提信徒与否，眼风一定，轻哂了声。）我么——看是哪时候需，便哪时候做起了信女。我这种人啊，大抵是神仙们，最不乐意见的了。

（除了与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之间关系好，尔尔姐便是在侄子侄女面前，那都是极为受尊重，有时候，还看不出，她是姑姑，还是她们的姐姐。然而如今要入宫，固然是告别，重新面对新的身份。贵人之位，其实我也不清楚她是否接受的起，可是我与阿姐都这般走来，我想，她应该也能。）
（也是，只要在最需要的时候，才做为信女。）这么一说，倒是不免让阿钦一想，那些寺庙的和尚沙弥，时时刻刻就真的是信徒？

（三年大选，前番坤宁定省，那一回往来，确然要人心中生意。温特赫本是氏族，这一回，更是送了一品格格入宫，于情于理，一个妃位，怕是跑不掉的。且不论旁人如何出色，只怕同批入宫的秀女，唯定尔落了下乘，莫说她，便是我，怕也定然失落。可又能如何呢，事情已成定局，也教人奈何不得。）
自入空门，便是其下人。暗地里我不知，可是明面儿上，必然如此。

（世上有野史，道是一些和尚却未必心心相佛，如同戒色一条，那如何来解释高阳公主与辨机之间的感情，以及—— 武则天与薛怀义.... 既是为了倾辜负了如来。可是说到底，哪有什么戒色为空，或者戒酒戒肉.... 都是与我们一样，平凡的人，只不过呢，身份不样罢了。）那自然是，若败了风俗，那还有哪些人，愿去上香？
（而没了香火钱，这些和尚还不得自身自灭？）冷了，不如阿姐与我一道下山喝茶？

（人生在世，各人有各人的活法。好比我与她，又好比那些皇城根儿下讨生活的百姓。至于如何活、活的是好还是坏，却并非是自个儿能左右的。因而听她此言，也并不续接，只微微噙了笑，又往远处望。而渐渐的，日色没入云翳中，天光少明，已转阴郁。）
走吧。这时间回去，还能赶上盏热茶。（一笑付之，也不再留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