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的一壶清茶显见的就要喝尽,岳思盈却丝毫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沈浪倒也不急,两手合拢放在桌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对面的女子。
岳思盈恍若未觉,依旧望着窗外的满天飞雪出神,许久方自长叹一声道:“我们初次见到她,是在漠北,那时她正被几个马匪追赶,浑身都是伤。我哥哥将她救下并且带回了大营。她的命虽得以保住,可她脸上却永远留下了一道刀疤,还有……”说到此处,她的眼中不由地流露出几分不忍,她直直地望着沈浪,冷冷地吐出几个字:“她成了盲女。”
“什么?!”沈浪不可置信地嚯然起身,脸上笑容退尽,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他右手死死地抓着他的佩剑,仿佛只有这样,他才不会倒下去。“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七七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
“怎么受的伤?我倒还想问问你,你既是她未婚夫,又怎会放任她孤身流落在外?她受伤时,你又在哪儿?”岳思盈不无讥讽地反诘道。
“我……”沈浪一时语塞,前尘旧事一时之间无法与外人说得清道得明,此时他也无心说这些,他只想找回七七。
岳思盈也不搭理沈浪,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我哥将她从漠北带回了府邸,她起先痴痴傻傻的,我们都以为她会疯掉。我哥想尽了办法逗她开心,好容易才让她一天天地好了起来,她开心,我哥会比她更开心。虽然她在外人眼里,是个最无用的丫鬟,但我看得出,将她视若珍宝。”岳思盈满意地看着沈浪脸色变了又变,她慢悠悠地喝了口茶继续说道:“如今整个将军府都知道,他们的主子发了疯似的要娶一个捡来的丫鬟,家里那个老贼婆,千算万算的,再也算不到这一层。她可真要被气疯了呢!”说到最后一句,她禁不住地抚掌大笑。不过在看到沈浪铁青着的俊脸后,她也识相地不再笑,过了好大一会儿,她试探性地开口:“沈庄主既是君子,那……不如成人之美,将七七让给我哥罢!”
“不行!”沈浪想也不想立刻拒绝。
“为何不可?!”岳思盈奇道:“你若是君子,便该成人之美。你若真心爱护她,我哥哥又怎会有机会与她相识相伴?”
“这一切都是在下的错……”沈浪神色黯然,可他依旧斩钉截铁地对岳思盈厉声道:“七七并非物品,她是在下的未婚妻,即便沈某曾经有错,那也是受奸人蒙蔽,况且我未曾有一时一刻想要放弃她。试问,天下怎会有做丈夫的,为博君子之名,而将自己的爱妻赠与他人?”
岳思盈倒不曾料到沈浪会说出这么一番感天动地的话来,一时之间竟是怔住了。半晌才幽幽叹道:“你的这番话,合该让七七听到才好。”
“七七她现在在哪儿?”沈浪面上露出十分喜色,忙不迭地问道。
“安阳。”
“安阳…安阳…”沈浪剑眉微蹙,不断地低喃着这个地名,他两日前似是从安阳打马经过,而且……
“岳姑娘可是岳思远岳大将军?”沈浪问道。
“是。”岳思盈奇道:“莫非沈庄主认识我哥哥?”
沈浪摇头道:“在下不过是久闻岳
将军威名,江湖皆道他天资聪颖,虽是江湖人士之后,却为朝廷赏识,刚过而立之年便封为大将军,很是有一番作为!”
听得沈浪盛赞自家兄长,岳思盈心里很是欢喜,此时她看沈浪,也不似此前那般厌恶。
“在下有一事不明,前几日沈某途径安阳,听闻武林盟主方千里之子方彬不日便要迎娶岳府大小姐。这岳家大小姐,为何又会出现在沧州?”沈浪脸上又有了往日的笑容,他漫不经心地问道。
岳思盈撇撇嘴,一脸无奈地说:“告诉你也无妨。我家那个老贼婆不是我亲娘,她在我爹活着的时候仗着我爹的宠爱没少欺辱我们兄妹二人。我爹死后,更是不得了。幸好我哥哥争气,如今她虽不敢明目张胆的欺辱,可趁着我哥不在家,她便会想着法子和思楠那小浪蹄子一道来摆弄我。江湖上谁人不知那方家少爷是个病秧子,左不过也就这一两年的工夫。那老贼婆就为着她可以继续占着镖局的头把交椅,不惜把我嫁过去当寡妇。还说什么冲喜的鬼话。哼,若非我武功不济,我非撕烂她的脸!”
说到此处,岳思盈的眼中已经泛着几点泪光。沈浪见状,忙倒了杯清茶递与她,岳思盈冲他感激一笑,将茶一口饮尽,待情绪平复后方才冷笑道:“哼,她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多亏了七七教我易容的法子,我才瞅了个空,偷偷跑了出来。那老贼婆要我嫁人,我便嫁我中意之人,等上官大哥高中状元,看她还能拿我怎样!七七还将贴身玉佩赠予我,说是如有银子上的烦难之处,只拿了玉佩去朱记钱庄取便是。不成想,竟惹了你这么个大麻烦。哎!”
沈浪却并未将她的抱怨放在心上,剑眉从刚开始就一直未曾舒展,脸上更是有着很深的疑惑与忧虑:“可在下并非听闻岳家小姐逃婚的消息,贵府是否有两位小姐?”
岳思盈点点头,又摇摇头,她很肯定地答道:“岳思楠是老贼婆的亲生女儿,她一直想让她的女儿嫁入皇家为妃,断不会将小浪蹄子嫁给个将死之人。”她顿了顿,忽然脸色大变,她不由地惊呼出声:“莫非……”
她抬头望向沈浪,沈浪也是一脸惨色,他不禁厉声道:“敢问岳姑娘婚期定在何时?”
“本月初九。”岳思盈讷讷地回答,继而高声喊道:“沈庄主略等我片刻,我随你——”
回答她的,只有从窗外呼啸而入的风声,沈浪却早已不见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