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le3 海莲娜·艾德里安
我与林佳善在水上波顿一家暖气大开的餐厅共进晚餐。
空气中弥漫着油青鱼和白葡萄酒的味道,我半梦半醒,吸着纸烟。对面的女人一言不发,低着头专心对付自己的那块牛排。
我想如果舞团的人经过这里,一定会大感吃惊——海莲娜竟然与林佳善同坐一桌共用晚餐,诙谐一些来讲,洋葱新闻的头条恐怕都非我们莫属。
事实上我对林佳善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她的处世方式让我感到困惑罢了。人们往往给予她温柔可亲的定义,然而我却认为她的温和中藏有一种深深的疏离,给我以相当神秘的感觉,就如同摸黑走进一座房子,能够看到大致的轮廓,而更多的却是影影绰绰,令人生疑。
我坚信人不可能生来就这么酷,这么独立于世,这种遥远的神秘和未知轻易俘获了我,这也是我在舞团结束活动后邀她坐在这儿的原因。
我打算找个话题和林佳善聊聊,但料想无法上来就与她天马行空的畅谈伍迪艾伦和亚历山大科特,于是气氛陷入了一片难堪的缄默。
倒是林佳善先打破了沉默。
“听说布莱克不能参加Grey的公演,这是怎么回事?”
“啊,你说艾伦,他爸爸前几天去世了,他得回老家一趟。”
“啊,这真是太遗憾了。”
“是啊,让人措手不及,一个月前老布莱克还有精神和艾伦打几场网球。”
我躲在缥缈的烟雾后观察着她的眼睛,却不料也撞上了她投来的目光。林佳善有双明亮的眼睛,看你的时候仿佛整个水上波顿的湖水蜿蜒流过心间,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几近呼之欲出,但又无声无息的散进周围的角落。
“世事很无常。”她看着我说。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我感觉我的迂回探索打在一团软软的棉花上,于是我不甘的说道:“就像我至今无法相信约翰列侬会变成他歌迷的枪下游魂。”
对于我这个不太应景的黑色幽默,林佳善嘴角掠过一丝短暂的笑意:“你很喜欢约翰列侬?”
“算不上喜欢,只是觉得可惜。”我摊了摊手,“我还挺喜欢Let it be的,然而一个有趣的灵魂竟就这样逝去了。”
“MJ也同理吧?”
“嗯……我想也可以这么说吧。”
“听起来很勉强。”
“也许是因为列侬的心里世界更吸引我,没人能够真正懂他,就像甲壳虫的小肠,错综复…抱歉,”我意识到也许我不该在餐桌上谈论这种话题,尴尬的开了另一个不太好笑的黑色幽默,“梅林小姐应当写一个有关餐桌礼仪的故事。”
然而林佳善却笑了,笑容里看不见一丝一毫平日里的疏离。我花了几秒钟确定她的笑容真诚与否,随即也一起笑起来。
“…也许没有逝去呢。”
“什么?”
“那个对你来说有趣的灵魂。”
“哦…为什么?”
“过去从未消亡,它甚至不是过去。大意是只要被人们所记住的过往,那它就不算真正的消亡。”她随手将牛排淋上蜂蜜汁,莹黄的细小瀑布一时间吸引了我的视线。
我因而不确定她此刻的表情了。
“所以列侬也好,MJ也好。”
“只要他们…他们还为人所铭记,那么我想,神话终究还是不朽的。”
烟草使人神智不清,我好像听见林佳善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使劲摇了摇头强迫自己清醒,模糊的视线里她淡笑着向后倒在靠背上,语调平稳:“那是我在Grey里的收尾台词。”
我开始怀疑刚才发生的一切是否只是我的一个梦。我始终觉得在今晚某个充斥着纸烟烟雾的节点上,林佳善就仿佛奥楚蔑洛夫那样摇身一变,她那虚假微笑的外壳剥落了,每句言谈都趋于肺腑。然而这些都发生在虚妄中,且最后她平淡的语气也非常直观的告诉我,上述感觉仅仅是我的臆想。在混沌的头脑风暴中,我甚至无法确定当下的自己,以及这顿与她共进的晚餐到底真实与否。
但尽管如此,我潜意识里的好奇却仍然存在:“喂。”
“嗯?”
“说说你的过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