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早早请了最为妥帖的喜娘，待吉日至，我坐在镜前，耳边是喜娘和额娘你一言我一语的碎碎交谈，双眼直视前方，看着好似是在顾盼镜内自己，而实际上……我不过是紧张的连手脚都不知如何放，遑论视线。】
【那些亘古至今流传下来的东西，明明均已熟记于心，可当被人问及却仍是磕绊。略显露出几分愁眉苦脸，侧脸儿巴巴儿望向额娘，但见她一笑，走来将我揽在怀里拍拍肩膀，说，没人对大婚这种事有经验，不管今日的你还是往日的我，都一样。】
【我抿唇静静地听，脑海中浮想起一些似有若无的亮色。正出神，忽听有说笑声踏门而入，转首望去——原是二姐和梁今表姐】
【尚不曾开口，就听二姐先一步泠泠笑道，我那夫君在门前让人给拦住了，尤其几个年纪小些的闹得最欢。一愣，忘了这也是迎亲一步，握着苹果就起身，又被匆匆按下】
【疑惑间，只见一屋子女眷笑地甚无谓：急什么，且看新郎官儿如何入了大门罢！兴许人进来了，扬蔼府的红包也要多得能添一层钱瓦了！】

爬墙头

【翻身下马上前扣门，只听门内拦门的嬉笑声，说了一些吉祥话还顺便又对添眉表白了几句，而后再递进门几封分量不轻的红包。拦门也不过是个习俗，拦得差不多礼数做全自然开门。进门后见扬蔼府中也是一派喜气，众人神情中喜悦的神色不亚于过年。】
【成亲的礼节虽然复杂繁琐，但每一步都寄托了祝福，预示着美好的未来、和美的生活。想到和添眉的未来，又因为这份寓意，任何一步都要做到最好。】
【进门后与扬蔼家诸位长辈一一见礼，并送上三牲海味以及佳酿作为礼品，数目皆是均双数以取“好事成双”之意。丫鬟们不断在前庭后院间来来往往的忙活，虽然不知道新娘子梳妆打扮具体需要多久，但已过了小半日感觉女眷们应该也准备的差不多了，只等新娘子出门，一同拜别岳父母后便可上轿。】

【檐下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而我端坐屋内，拢一只苹果静候喜娘发话。思绪翻飞，飘飘荡荡不知被引去哪一条深巷。忽然间，自巷尾乍出一片璨色，在这场耀眼里，喜娘高呼“新娘上轿——”稳稳入耳，惊了窗外拂枝观望的鸟儿。】
【大红盖头兜下，我嘴角噙着莫名忐忑的笑意，双手越发紧握，随人一步一步出屋、迈槛。上轿前诸多繁缛一一行过，至入轿，我竟已生出一身细密的汗。】
【锣鼓震天，鞭炮齐鸣，阵阵热闹欢腾中，我陡然自喜悦里生出几分带着羞怯的不舍，旋即十分没出息地一吸鼻子，落下两颗豆大泪珠来。喜娘耳朵尖，当即凑在轿窗旁低声道：坏了妆便不好啦，新娘子莫哭。】
【虽一时惊觉喜娘所言，但好在落泪垂首，只在膝上喜服间晕开水渍，无甚大碍。】
【五月初九，良辰吉日。我好似领了一支浩浩荡荡开天辟地的队伍，一同自生长于此的扬蔼府邸，去往今后执手相携的栖所】
【喜娘絮叨不断，听她说，离家时要走另一条路，表示不走回头路；若路上碰有庙、井、祠、坟、大石和大树等物，还要张毡将轿子遮起来，为的是辟邪……喜轿摇摇晃晃，平日逢轿必倦，今日格外精神。就着她这些话，联翩浮想那些场景，在自己的遐想中慢慢延出一条阔路——】
【路的尽头，是同样一身喜服的策靖，含笑待我入怀。】

【和岳丈岳母寒暄几句，添眉是他们的掌上明珠，穆卢家虽然不及扬蔼一族兴旺，但君子一诺千金必然不会让添眉收到丝毫委屈。随着一声“新娘上轿”，在一片鞭炮齐鸣声中拜别岳丈岳母，看着从后院走出来的新娘子，虽然看不到盖头下的秀丽面容，但只看身形也知道那就是自个儿的意中人。】
【出扬蔼府一再嘱咐轿夫抬轿一定要稳，然后才踩镫上马。迎亲队伍返回穆卢府走的是另外一条路，如同自个儿对添眉的感情，绝不会走回头路。骑着高头大马在前，不知在喜轿中的她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对自个儿而言返回穆卢府的这一路多了许多责任感。】
【迎亲仪仗一路吹吹打打回到穆卢家门前，府门亦照例紧闭，说是能煞新娘的性子。倘若不是这些规矩都有讲究，必然不能让添眉受这种拒之门外的待遇。】
【下轿的时辰一到，府门打开，花轿被抬到大厅门口。下马行至花轿前头，长臂一拢，面向轿门连作三揖请新娘下轿。】

【甫一出脚下地，脚底却并非平日之感。将将腾起几分疑惑，便想起先前在家听过的完婚习俗之一：这是红毡，新娘子进洞房前是不能踩地的，据说是对土地爷不尊敬，不吉利。】
【花盆底嗒嗒作响声立时软绵，让人颇有些不习惯，喜娘托着我的手慢慢前行，低语不断。我分神间思考估摸着，大抵再没有比我家请的这位还要絮叨的了。但她讲的一句很中听，我穿耳过膛牢牢放在了心里——她说，方才新郎官儿射三发箭的样子，可真是俊呐。】
【走出一段路后，有人忽然递给我一个东西，顺手上下摩挲一番，得知这唤作“宝瓶”】
【经火盆、跨马鞍、拜天地……直至在床边坐定，才想起去握一握掌心，果不其然已出了一手的汗。以往最避繁杂事，而今这不得不历的一程，走下来却是满当当的甜。】

【注视着添眉下轿，用一段红绸引着她一路经火盆、跨马鞍，最终走到前厅当中。手中汗水已稍微打湿了攥着的红绸，自个儿在婚礼之前早已把每一个环节都布置妥当，然而到了真情实景之下依旧会紧张。】
【高堂父母坐在上首，脸平时最闹腾的符飒今日都消停了不少，除了刚才迎亲出门前一阵挤眉弄眼倒是一直举止合礼，在他身边的小妹稚瑶则是一脸兴奋，简直恨不得现在就跑上前和她的大嫂嬉笑玩耍。吉时已到，司仪扬声“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按照每一句躬身一拜直至礼成。】
【而后添眉有喜娘陪同回到新房，自个儿则留在前厅接待婚宴上的诸位亲朋好友。虽然穆卢府亲戚不多，但为官数年也结识了不少朋友，今日参加婚宴的亲朋不少。几轮敬酒推杯换盏，待到宴席结束时酒量再好的人也得微醺。】
【回到新房，推开门就见到添眉一身大红色喜服坐在床边。走到她跟前，想起不知道另一个毫无道理的规矩，新娘子不能先说话，笑道。】
夫人今日辛苦了。

【穆卢有策靖入朝经年，结识之人并非寥寥；扬蔼出二妃并贵胄亲眷，自待八方客至，婚宴一时喜气连连热闹非凡。】
【独坐屋内静候，心里有种打着平静幌子的沸腾。四下无人，悄悄从红绸下抬起玉掌盖在胸前，感受里头那只小鹿的跳跃——它从遇见此人开始便任性的厉害，如今总算得偿所愿，我本想着要安生些，谁知竟越发猖狂。】
【座下有栗子、花生之物，方才没注意还被硌了一下】
【这会儿没人，起了孩童般的坏脾气，胡乱伸手去摸，打算摸出来一个头头“训斥”一番。】
【孰料手还没出去多少，门吱呀一声，紧跟着就是阔重步伐——定是他来了。后头随有紧密又细碎的声音鱼贯而入，在心里猜测转落定，许是来帮衬着后头步骤的嬷嬷和丫鬟。】
【被他一言覆起层红霞，好在有盖头遮着，轻笑一嗔】知道还不快些来陪我，净在外头磨蹭。

【和前厅觥筹交错相比，新房格外安静，只有偶尔几声烛花响动，而这份安静格外让人心安。发觉进门之后一众丫鬟婆子也跟着进来，婚礼流程早已一一核对过，也用不上什么帮衬。而且一整日的言行都在各种指挥之下，倘若新房中依旧外人发号施令则实在不爽，于是便挥手屏退了跟进来的众人。喜娘看起来还有点不乐意，但还是退出新房顺道还带上了屋门。】
【心上人坐在床边，撩袍坐在她身边，听她嗔笑之言，便也笑着道歉。】
是为夫错了，给夫人赔不是。
【侧头看她，发现她盖着盖头今日整个人都高了不少，想必那凤冠也不会太轻，她这么带了一天实在辛苦。思及此处，起身拿起桌上的喜杆微叩一下她的额头位置，而后挑去红盖头。看到盖头下的面容的瞬间，目光中充满惊喜和不可思议，呆立半晌才开口。】
夫人真是好看极了。

【正在心里盘算接下来要做什么，额娘与我讲过，红绸系罢便是子孙饽饽，尤其是就着喜娘手去尝的时候还会问上一个特别令人着羞的问题，以往那些新娘子脑瓜儿转不快便上钩了。可我聪明，实在记得是怎么回事，那届时是答“生”呢，还是“不生”呢？……】
【陷入自己迷茫又奇异的思考里，孰料耳畔一个响动，他竟是将一干人等尽数遣退。直至关门声起，依旧未曾从愣愣中回过神。眼前忽然亮色乍现——原来他倒是自觉，不消人讲便挑了盖头】
【容颜侵入他视线，一不留神，恰巧将他显而易见的一怔纳进眼底。顿时，方褪去些热意的面颊再度烧起，借凤冠之重垂首，兴许因着不大习惯，我仍想在这委实已无法藏匿的境况下，给自己找个地缝钻进去。】
【半晌，清清嗓子，难得小声】可不得好看呢，为了今日这副模样，我从天不亮就被额娘拉起来了……虽然确实也不困，可……哎呀，反正就是特别辛苦。所以你得感激我，知道吗？
【一句玩笑话，总算给自己放松几分，敢抬起头来与他四目相对。只是看着看着，还是要羞怯地不时挪一挪眉眼】也不知道你同谁学的将喜娘赶走……他们走就走了，但、但我是头一回嫁人，后头要做什么我可不清楚——我不管，人是你撵的，你得领着我。

【红烛照映之下佳人容貌更加娇艳，瞬间便明白为何“洞房花烛夜”为人生喜事之一。】
【即使听出来她只是撒撒娇，但也确实十分心疼。这么一身一头的装饰挂在身上，一整天的行动举止还得规规矩矩，和她开朗好动的性格实在不符。把盖头放到一边，眼前之人少有娇羞到这种程度，不过举目四处都是红也不显得她脸色有多红，缓声哄道。】
知道知道，夫人要为夫怎么谢？
【听她说是头一回嫁人，不免有些忍俊不禁，成亲之事能有二一回的人确实不多。成婚的一堆规矩不过是讨个好彩头，然而过日子主要还是靠人，无论这一整天的规矩习俗做得再好，性格不合的夫妻该吵架还是吵架，和睦的夫妻依旧和睦。刚才坐床时也也没在意衣襟是否压在她衣襟之上，谁压谁一头还慢慢摸索。端着那盘根本就没蒸熟的那盘子子孙饽饽在她眼前一晃，笑问。】
为夫也是头一回娶妻，那夫人是生还是不生？

怎么谢……眼下问得太急，我没想到。待日后我想好了，你再应我。左右是你承诺我的，不得耍赖，咱们拉钩。
【他年岁稍长，在他面前我总不自觉拿出对付家里人的那一套，眼里眉间都是娇色。并未去探讨他说这句话时是顺势打趣还是真心实意——明明那么憨厚的人，莫非当真如同他们所言，被我带坏了？】
【向来知他宠我，那竖起的小指明晃晃一摇，不过须臾他便笑着同我勾一勾，引我开怀发笑。】
【而下一瞬，笑声戛然而止。他他他他，他怎么同那些嬷嬷喜娘一样不知羞？！红苹果褪不过半柱香，又噌噌噌地翻山过海爬上面颊，不动声色地朝里挪一挪，再挪一挪】
【最后脑子一热，抬起头来瞪圆一双眼，故意道】既然你都如此问了，那便不生！

【即便今日添眉已是新娘装扮也改不了她的小孩脾气，含笑和她一勾手指算是定下承诺，欠她一份谢礼。看她笑得开怀心中也很高兴，十分希望她这一辈子每一天都能笑得这么开心，一直无忧无虑。为了实现这份希望，自个儿会竭尽一切努力给她提供一个她所喜欢的环境。】
【但下一瞬间她听了生与不生的问题，笑声停止表情也回到了娇羞的模样。她年纪稍小在自个儿眼里总归是个小光，听到她对这个问题的回答也不意外，依旧含笑开口。】
全听夫人的。
【生与不生确实得随缘，她若不愿意自个儿也不会强迫她。把手中那盘饽饽放回桌上，换了盘点心端到她面前。】
先吃点东西？

突然冒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