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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涅槃
一切变现不为烦恼，皆合涅槃清净妙德。
小小的四合院，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门口，是全幅龙仪伞盖，等待着他们的主人起驾还京。于世龙带着精兵守在院内，不停地来回踱着步，面露忧戚之色。
内室，于世龙带来的太医，和晋城最好的郎中，将床帐围得严严实实。小桃红、三德子、法印在他们的指示下，一路小跑着来回奔忙。
康熙，这个平日里睥睨天下的千古一帝，此时满脸血污，仿佛来自地府的鬼魅。他神情呆滞地站在一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刚才拔箭时，他紧紧地抱着宜妃，生怕她就这样离自己而去，鲜血溅了他满脸，顾不得擦去。而后，宜妃就被层层包围，他帮不上忙，只能远远地退出来。此时，他的视线已完全被遮挡，看不到床上躺着的人了。他害怕，怕拔箭时她痛苦虚弱的样子会成为自己见她的最后一面，所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方向。间或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那张苍白的面容，他的心就如同针扎般地痛一下。痛得他不知疲倦、不知身在何方，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呆站在那里。
凌晨时分，奔忙终于停歇了下来，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走到他跟前跪下，向他道喜：“启禀万岁，娘娘吉人天相，已经渡过危难。”
人群终于散开，他顾不得老太医还跪在面前，一门心思地向床边扑去。
几乎是跪在床前了。他扑过去，颤抖着，握住宜妃的手。那手还是冰凉的，但脸上已稍稍见了些血色。她不会离开他，这是他此时心里唯一的念头，而后痴笑起来，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混在满脸的血污中。
康熙不肯离开宜妃半步，三德子只好拧好毛巾，替康熙洗了脸。太医说宜妃今天应当可以醒来，康熙要寸步不离地，等待着那一刻。
然而，四更过了，五更过了，日上三竿，眼见着宜妃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但她就是没有醒。
太医号了脉，确定脉象一切正常，按理，早该醒了。可是直到傍晚时分，宜妃还是没有醒来。
几位老先生低低地交谈几句，面上露出不详的神色。犹豫了一下，为首的缓缓来到床边，在康熙身侧跪下，说出他们的结论：“启禀万岁，宜妃娘娘的脉象已经平顺，只需卧床静养，定可痊愈。”
康熙没有将目光从宜妃身上离开片刻，只生硬地回道：“这些朕都知道了，朕问的是，为什么她还没醒。”
老太医微微一颤，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继续禀道：“宜妃娘娘的箭伤已无大碍，之所以迟迟没有转醒，恐怕是因为……是因为……”
康熙不耐烦地低喝：“因为什么？”
老太医又是一颤，壮着胆子说道：“恐怕是因为，娘娘自己不愿醒来。”
康熙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医，问道：“你说什么？”
老太医昔日也曾受过宜妃的恩惠，此时面对这样的情形，也难免心疼起宜妃来，倒也就没那么惧怕康熙的天威了，遂直了直身子，说道：“宜妃娘娘失血过多，是以心脑损伤严重，若是在这世上无所牵挂，求生意志不强，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康熙闻言一怔，缓缓转向宜妃，无所牵挂？
老太医继续说道：“如果今夜娘娘仍然不能转醒，恐怕……就……就醒不过来了。”
康熙猛地回头：“什么？”
老太医一脸忧戚，垂首道：“为今之计，只能多与娘娘说说话，希望人世之中的牵绊，能留住娘娘。”
康熙愣了愣，缓缓地道：“朕明白了，你们都下去吧。”
太医们纷纷退下，康熙摆摆手，示意三德子等人也退下。室内，只剩下床上或卧或坐的两人。
康熙仔仔细细地看着宜妃的面容，嗓音沙哑地开了口。声音有些轻颤，带着些许的紧张和不安。
“难道，在这世上，你真的了无牵挂了吗？”
康熙十四年，你入宫参选，朕看你一眼，就将你封为贵人，赐庄宜院。接驾时，别人都感恩戴德，只有你说，朕给你这些，绝不会后悔；
康熙十八年，木兰秋苋，你夜半偷跑出去骑马，被朕撞见，你却说，你是郭络罗氏，凭什么不让你骑马？那夜之后，我们有了皇五子胤祺；
康熙二十二年，台湾战事吃紧，朕忧思成疾，你怀着胤禟，不眠不休地照顾朕一夜……
康熙二十四年，怀胤禌时你身子不好，赶上沙俄进犯，急需军饷，你在后宫带头削减吃穿用度，终致早产……
……
康熙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的故事，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她的等待、她的陪伴，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他们已经有了这么多共同的记忆。他不光是在唤醒宜妃，也在唤醒被自己忽略的过往。
那年在五莲县，朕扮作叫花子，你怕朕饿着，就满街追着朕舍粥。可那次朕认识了红妃，还当着你的面……
那年在苏州，一个叫云巧的小姐爱慕朕，朕就在店里，与他谈情说爱，完全不顾及你的感受……
那年在宜兴，朕差点就不想带你，可你换了男装夜闯南书房，你撒起娇来，朕哪还有招架之力。那次，你摔了一千多个壶，终于把张师傅引了出来，帮朕查清了案子。说起来，朕还欠你个头功。
……
康熙回忆着这些年微服私访的种种，曾经，他不曾珍惜过她，还一味地忽视她、伤害她，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若是失了她，万里锦绣江山、三千后宫佳丽，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那年在渤海，朕被抓到矿山，你不顾自己的安危，进山寻朕，还差点……
那年在安平，朕没有帮你见家人在先，查了郭通在后，可你大气明理，朕，原该好好谢谢你……
那年在秋水，朕为了查案子学混混，你生气，说那不是朕该有的样子……
不知不觉，夜早已过半，三更的梆子响过，惊醒了兀自陷入回忆中的康熙。康熙低头看宜妃，却见不知何时，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泪痕。康熙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继续回忆着他们的故事。
那年在河间，你不告而别，可终究还是心疼朕，回来的时候，朕却正在生火做饭。别说朕哪里给人做过饭，这些年，就是吃你做的饭，也是寥寥可数……
那年在杭州，你冒险进入噶礼府，被噶礼所擒，朕却在客栈中与那噶礼派来的女子花前月下……那次回宫，只因朕没有带那女子回宫，你便高兴地将牢狱之苦闭口不提。说起来，那碗玉带羹，朕到现在还没吃到呢……
今年，在这晋城。朕一意孤行，将家国天下抛在脑后，要做一次百姓。你一介女流，却将这皇上丢了的大事一力承当，千里迢迢、大海捞针，来寻朕。可朕不知你的苦，不愿跟你回去。如今还害得你……
说到这里，康熙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不下去。
五更鼓响，天就快亮了。康熙感到，他似乎就要永远失去宜妃了。他慌了神，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一遍遍机械地喊着：宜妃，宜妃，宜妃……不要离开朕……
宜妃一直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了许多话，许多开心的、伤心的往事。她听不真切，脑海里只零散地浮现出许多片段。她觉得好累，身心俱疲。她不想再听了，不想再想起，她好想安安静静地睡，让那些或喜或悲的往事，都随风飘散。可那个声音不断地将她从沉睡中拉出来，一遍一遍、不懈地叫着她，她想让那声音不要再叫了，可是却说不出来。喉头如同被什么东西堵着，发不出声音，她一急，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见康熙正看着自己，满脸泪痕，须发凌乱，憔悴不堪。
她笑了。
笑得十分欣慰，淡淡地道：“我死了，你就这么哭么？”
一切变现不为烦恼，皆合涅槃清净妙德。
小小的四合院，里三层外三层，被围得水泄不通。门口，是全幅龙仪伞盖，等待着他们的主人起驾还京。于世龙带着精兵守在院内，不停地来回踱着步，面露忧戚之色。
内室，于世龙带来的太医，和晋城最好的郎中，将床帐围得严严实实。小桃红、三德子、法印在他们的指示下，一路小跑着来回奔忙。
康熙，这个平日里睥睨天下的千古一帝，此时满脸血污，仿佛来自地府的鬼魅。他神情呆滞地站在一边，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床上。刚才拔箭时，他紧紧地抱着宜妃，生怕她就这样离自己而去，鲜血溅了他满脸，顾不得擦去。而后，宜妃就被层层包围，他帮不上忙，只能远远地退出来。此时，他的视线已完全被遮挡，看不到床上躺着的人了。他害怕，怕拔箭时她痛苦虚弱的样子会成为自己见她的最后一面，所以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的方向。间或从人群的缝隙中，看到那张苍白的面容，他的心就如同针扎般地痛一下。痛得他不知疲倦、不知身在何方，就这样失魂落魄地呆站在那里。
凌晨时分，奔忙终于停歇了下来，老太医颤颤巍巍地走到他跟前跪下，向他道喜：“启禀万岁，娘娘吉人天相，已经渡过危难。”
人群终于散开，他顾不得老太医还跪在面前，一门心思地向床边扑去。
几乎是跪在床前了。他扑过去，颤抖着，握住宜妃的手。那手还是冰凉的，但脸上已稍稍见了些血色。她不会离开他，这是他此时心里唯一的念头，而后痴笑起来，眼泪却止不住地流下来，混在满脸的血污中。
康熙不肯离开宜妃半步，三德子只好拧好毛巾，替康熙洗了脸。太医说宜妃今天应当可以醒来，康熙要寸步不离地，等待着那一刻。
然而，四更过了，五更过了，日上三竿，眼见着宜妃的面色渐渐红润起来，但她就是没有醒。
太医号了脉，确定脉象一切正常，按理，早该醒了。可是直到傍晚时分，宜妃还是没有醒来。
几位老先生低低地交谈几句，面上露出不详的神色。犹豫了一下，为首的缓缓来到床边，在康熙身侧跪下，说出他们的结论：“启禀万岁，宜妃娘娘的脉象已经平顺，只需卧床静养，定可痊愈。”
康熙没有将目光从宜妃身上离开片刻，只生硬地回道：“这些朕都知道了，朕问的是，为什么她还没醒。”
老太医微微一颤，用袖子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继续禀道：“宜妃娘娘的箭伤已无大碍，之所以迟迟没有转醒，恐怕是因为……是因为……”
康熙不耐烦地低喝：“因为什么？”
老太医又是一颤，壮着胆子说道：“恐怕是因为，娘娘自己不愿醒来。”
康熙不可置信地回过头，盯着跪在地上的太医，问道：“你说什么？”
老太医昔日也曾受过宜妃的恩惠，此时面对这样的情形，也难免心疼起宜妃来，倒也就没那么惧怕康熙的天威了，遂直了直身子，说道：“宜妃娘娘失血过多，是以心脑损伤严重，若是在这世上无所牵挂，求生意志不强，便是神仙也难救了。”
康熙闻言一怔，缓缓转向宜妃，无所牵挂？
老太医继续说道：“如果今夜娘娘仍然不能转醒，恐怕……就……就醒不过来了。”
康熙猛地回头：“什么？”
老太医一脸忧戚，垂首道：“为今之计，只能多与娘娘说说话，希望人世之中的牵绊，能留住娘娘。”
康熙愣了愣，缓缓地道：“朕明白了，你们都下去吧。”
太医们纷纷退下，康熙摆摆手，示意三德子等人也退下。室内，只剩下床上或卧或坐的两人。
康熙仔仔细细地看着宜妃的面容，嗓音沙哑地开了口。声音有些轻颤，带着些许的紧张和不安。
“难道，在这世上，你真的了无牵挂了吗？”
康熙十四年，你入宫参选，朕看你一眼，就将你封为贵人，赐庄宜院。接驾时，别人都感恩戴德，只有你说，朕给你这些，绝不会后悔；
康熙十八年，木兰秋苋，你夜半偷跑出去骑马，被朕撞见，你却说，你是郭络罗氏，凭什么不让你骑马？那夜之后，我们有了皇五子胤祺；
康熙二十二年，台湾战事吃紧，朕忧思成疾，你怀着胤禟，不眠不休地照顾朕一夜……
康熙二十四年，怀胤禌时你身子不好，赶上沙俄进犯，急需军饷，你在后宫带头削减吃穿用度，终致早产……
……
康熙滔滔不绝地讲着他们的故事，这么多年，早就习惯了她的等待、她的陪伴，从来没有注意过，原来，他们已经有了这么多共同的记忆。他不光是在唤醒宜妃，也在唤醒被自己忽略的过往。
那年在五莲县，朕扮作叫花子，你怕朕饿着，就满街追着朕舍粥。可那次朕认识了红妃，还当着你的面……
那年在苏州，一个叫云巧的小姐爱慕朕，朕就在店里，与他谈情说爱，完全不顾及你的感受……
那年在宜兴，朕差点就不想带你，可你换了男装夜闯南书房，你撒起娇来，朕哪还有招架之力。那次，你摔了一千多个壶，终于把张师傅引了出来，帮朕查清了案子。说起来，朕还欠你个头功。
……
康熙回忆着这些年微服私访的种种，曾经，他不曾珍惜过她，还一味地忽视她、伤害她，可直到今天他才明白，若是失了她，万里锦绣江山、三千后宫佳丽，于他而言，又有何意义？
那年在渤海，朕被抓到矿山，你不顾自己的安危，进山寻朕，还差点……
那年在安平，朕没有帮你见家人在先，查了郭通在后，可你大气明理，朕，原该好好谢谢你……
那年在秋水，朕为了查案子学混混，你生气，说那不是朕该有的样子……
不知不觉，夜早已过半，三更的梆子响过，惊醒了兀自陷入回忆中的康熙。康熙低头看宜妃，却见不知何时，她的眼角，已经有了泪痕。康熙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继续回忆着他们的故事。
那年在河间，你不告而别，可终究还是心疼朕，回来的时候，朕却正在生火做饭。别说朕哪里给人做过饭，这些年，就是吃你做的饭，也是寥寥可数……
那年在杭州，你冒险进入噶礼府，被噶礼所擒，朕却在客栈中与那噶礼派来的女子花前月下……那次回宫，只因朕没有带那女子回宫，你便高兴地将牢狱之苦闭口不提。说起来，那碗玉带羹，朕到现在还没吃到呢……
今年，在这晋城。朕一意孤行，将家国天下抛在脑后，要做一次百姓。你一介女流，却将这皇上丢了的大事一力承当，千里迢迢、大海捞针，来寻朕。可朕不知你的苦，不愿跟你回去。如今还害得你……
说到这里，康熙再也忍不住，哽咽着说不下去。
五更鼓响，天就快亮了。康熙感到，他似乎就要永远失去宜妃了。他慌了神，再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只能一遍遍机械地喊着：宜妃，宜妃，宜妃……不要离开朕……
宜妃一直听着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说了许多话，许多开心的、伤心的往事。她听不真切，脑海里只零散地浮现出许多片段。她觉得好累，身心俱疲。她不想再听了，不想再想起，她好想安安静静地睡，让那些或喜或悲的往事，都随风飘散。可那个声音不断地将她从沉睡中拉出来，一遍一遍、不懈地叫着她，她想让那声音不要再叫了，可是却说不出来。喉头如同被什么东西堵着，发不出声音，她一急，竟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睁开眼睛，见康熙正看着自己，满脸泪痕，须发凌乱，憔悴不堪。
她笑了。
笑得十分欣慰，淡淡地道：“我死了，你就这么哭么？”
第2章 顿悟
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
自宜妃醒来以后，仿佛换了一个人，话很少，常常一个人若有所思。小桃红端来药，她就喝，端来饭，她便吃，而后，仍是那么静静地待着。若是没有人同她说话，她能静静地待上一天。即便与她说话，她也只是用最短的语言，淡淡的语气，做最简单的回应。
康熙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宜妃正坐在床上，望着紧闭的窗户，发呆。
“把药喝了吧。”康熙轻轻地道。
宜妃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面色淡然，仍是看着窗户。
康熙忙递上早已备好的蜜饯。从前吃药，怕苦，喝完必定吵着要蜜饯。而今，你不给，她便不要，仿佛不知道苦。
宜妃接过蜜饯放在嘴里，眼睛却没离开那扇窗户。
“待闷了吧，你现在还不能吹风，再过几日，才能开窗。”康熙以为她是贪恋窗外的风景。
宜妃目不转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外面桃花开了，朕去折几枝给你吧。”康熙只道她这样是因为还生着自己的气，所以很想讨好她。以前虽知这些花啊草啊的，她向来喜爱，这等折枝赠佳人的事，他却是从来没做过。
刚欲转身，宜妃却开了口：“好好的花，何必要折来插在瓶里。”
康熙尴尬地站住，赔笑着道：“花开得好，朕想与你同看。”
宜妃却淡淡一笑：“万岁爷看了就好。”
康熙再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的宜妃，让他看不透，隐隐地，有一丝不安。
“万岁爷，奴婢想一个人待会儿。”这些日子，总是这样，没事，就将人都赶出去，连小桃红也不留。
“哎，我们都在外面，你有事就叫一声。”
点点头，不语。康熙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内室，从进来到现在，宜妃没有转过脸看他一眼。
而此时宜妃的内心，却变得明澈起来。她也知道，醒来以后，自己变了许多，但她不是在置气。生死都走了一遭，哪还有那么大的闲气？她只是在想很多事。
把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细细地想了一遍，却是置身事外般地，仿佛看着别人的故事。
适才折花之事，使她突然想清楚了。其实自己就如同那花一样，开在外头，是为自己而开；被折来插在瓶里，就是为别人而开了。一朵花本也开不了多久，折下来，更很快便会败掉。但外头的花那么多，层出不穷，常开不败，人家怎么可能只看你呢？所以，只有那开在枝头、为自己而开的花，才是寒来暑往、真真切切地，真活了一回。
只有想清楚了这些，宜妃才能知道，该怎么重新面对康熙。
“小桃红。”她向着外面叫。
“哎。”这是主子醒了以来，第一次主动唤她，小桃红答应一声，忙不迭地跑进来。
“今天什么日子了？”
“回主子，三月初七。”
“万岁爷可说过，何时回宫？”
终于问起万岁爷了，小桃红心里暗喜，摇摇头，回道：“没有。”
“去请爷进来。”
“哎！”
小桃红欢天喜地跑出，不一会，康熙满脸期待地重新进来。
宜妃终于抬眼看他了，康熙欢喜地坐在床边。
“爷，该回宫了。”
宜妃此时的神情，让康熙觉得回到了从前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她用最平常的语气，与他说着一件最平常的事情。虽不知道她缘何在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但此时的康熙，高兴得来不及想这些。
“你的身子暂不能远行，回宫之事，先不急。”康熙柔声道。
“于大人可与您说了，四十九天闭关之事？”
“朕知道，”康熙点点头，“朕已令于大人携旨先行回京，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吧。”
宜妃淡笑颔首，道：“那就好。”
这是自宜妃醒来，康熙第一次见她笑。也是在他已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第一次好好地看着她笑。康熙突然觉得这笑容就像春日里倾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的一缕阳光，映照得他的心里，清爽，温暖，踏实。
“你安心在这养伤，朕就在这陪你。”看着那笑容，他情不自禁地找补了一句。
“这有太医，有小桃红，奴婢不日便可痊愈。万岁爷经世之才，日理万机，又何必屈身在这小院儿里守着奴婢呢。”她却低头云淡风轻地一笑，和缓地道。
康熙偷眼看她，觉得这神色万不像在玩笑，心中刚燃起的喜悦骤然被惊得无影无踪。这么多年，康熙怎么会不知道，宜妃最大的心愿，莫过于能晨钟暮鼓，与他厮守。现今，虽然不能长此以往，但康熙说愿在这小院里陪她，原该开心才是啊。
康熙尚来不及深想，宜妃又抬头对着他笑道：“万岁爷，奴婢想下来走走。”
宜妃期待的语气在康熙听来，竟有些像在撒娇，想着她每日在床上呆坐，也便不忍拒绝。起身扶着她慢慢地下了床，径直来到饭厅，要她一起用膳。
宜妃好不容易下了床，喜形于色，似乎连胃口也比前几日好了些，便欣然坐下。
康熙怕她夹菜牵扯伤口，遂一直殷勤地帮她布菜，乐此不疲，自己倒几乎没吃几口。
其乐融融之际，一侍卫突然上前禀报：“启禀皇上，有一民女铁铃儿求见。”
三德子等人闻言都是一愣，悄悄地看着宜妃。康熙也第一反应地看向宜妃，却见她正吃着碗里的菜，面不改色，夹菜的节奏也丝毫没有被打乱，充耳不闻一般。
康熙回来得极快，甚至宜妃的碗里还剩着半碗饭。
“宜妃啊，”他坐下，语气为难地道，“朕准备，带她回宫了。”
宜妃仍然在吃着饭，甚至没有抬头，只柔和地微笑道：“给万岁爷道喜。”
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
自宜妃醒来以后，仿佛换了一个人，话很少，常常一个人若有所思。小桃红端来药，她就喝，端来饭，她便吃，而后，仍是那么静静地待着。若是没有人同她说话，她能静静地待上一天。即便与她说话，她也只是用最短的语言，淡淡的语气，做最简单的回应。
康熙端着药碗进来的时候，宜妃正坐在床上，望着紧闭的窗户，发呆。
“把药喝了吧。”康熙轻轻地道。
宜妃接过药碗，一口气喝下，面色淡然，仍是看着窗户。
康熙忙递上早已备好的蜜饯。从前吃药，怕苦，喝完必定吵着要蜜饯。而今，你不给，她便不要，仿佛不知道苦。
宜妃接过蜜饯放在嘴里，眼睛却没离开那扇窗户。
“待闷了吧，你现在还不能吹风，再过几日，才能开窗。”康熙以为她是贪恋窗外的风景。
宜妃目不转睛，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外面桃花开了，朕去折几枝给你吧。”康熙只道她这样是因为还生着自己的气，所以很想讨好她。以前虽知这些花啊草啊的，她向来喜爱，这等折枝赠佳人的事，他却是从来没做过。
刚欲转身，宜妃却开了口：“好好的花，何必要折来插在瓶里。”
康熙尴尬地站住，赔笑着道：“花开得好，朕想与你同看。”
宜妃却淡淡一笑：“万岁爷看了就好。”
康熙再不知该说些什么，这样的宜妃，让他看不透，隐隐地，有一丝不安。
“万岁爷，奴婢想一个人待会儿。”这些日子，总是这样，没事，就将人都赶出去，连小桃红也不留。
“哎，我们都在外面，你有事就叫一声。”
点点头，不语。康熙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内室，从进来到现在，宜妃没有转过脸看他一眼。
而此时宜妃的内心，却变得明澈起来。她也知道，醒来以后，自己变了许多，但她不是在置气。生死都走了一遭，哪还有那么大的闲气？她只是在想很多事。
把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细细地想了一遍，却是置身事外般地，仿佛看着别人的故事。
适才折花之事，使她突然想清楚了。其实自己就如同那花一样，开在外头，是为自己而开；被折来插在瓶里，就是为别人而开了。一朵花本也开不了多久，折下来，更很快便会败掉。但外头的花那么多，层出不穷，常开不败，人家怎么可能只看你呢？所以，只有那开在枝头、为自己而开的花，才是寒来暑往、真真切切地，真活了一回。
只有想清楚了这些，宜妃才能知道，该怎么重新面对康熙。
“小桃红。”她向着外面叫。
“哎。”这是主子醒了以来，第一次主动唤她，小桃红答应一声，忙不迭地跑进来。
“今天什么日子了？”
“回主子，三月初七。”
“万岁爷可说过，何时回宫？”
终于问起万岁爷了，小桃红心里暗喜，摇摇头，回道：“没有。”
“去请爷进来。”
“哎！”
小桃红欢天喜地跑出，不一会，康熙满脸期待地重新进来。
宜妃终于抬眼看他了，康熙欢喜地坐在床边。
“爷，该回宫了。”
宜妃此时的神情，让康熙觉得回到了从前那些朝夕相处的日子。她用最平常的语气，与他说着一件最平常的事情。虽不知道她缘何在不到半盏茶的工夫突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但此时的康熙，高兴得来不及想这些。
“你的身子暂不能远行，回宫之事，先不急。”康熙柔声道。
“于大人可与您说了，四十九天闭关之事？”
“朕知道，”康熙点点头，“朕已令于大人携旨先行回京，都安排好了，你放心吧。”
宜妃淡笑颔首，道：“那就好。”
这是自宜妃醒来，康熙第一次见她笑。也是在他已记不清的日日夜夜里，第一次好好地看着她笑。康熙突然觉得这笑容就像春日里倾倒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的一缕阳光，映照得他的心里，清爽，温暖，踏实。
“你安心在这养伤，朕就在这陪你。”看着那笑容，他情不自禁地找补了一句。
“这有太医，有小桃红，奴婢不日便可痊愈。万岁爷经世之才，日理万机，又何必屈身在这小院儿里守着奴婢呢。”她却低头云淡风轻地一笑，和缓地道。
康熙偷眼看她，觉得这神色万不像在玩笑，心中刚燃起的喜悦骤然被惊得无影无踪。这么多年，康熙怎么会不知道，宜妃最大的心愿，莫过于能晨钟暮鼓，与他厮守。现今，虽然不能长此以往，但康熙说愿在这小院里陪她，原该开心才是啊。
康熙尚来不及深想，宜妃又抬头对着他笑道：“万岁爷，奴婢想下来走走。”
宜妃期待的语气在康熙听来，竟有些像在撒娇，想着她每日在床上呆坐，也便不忍拒绝。起身扶着她慢慢地下了床，径直来到饭厅，要她一起用膳。
宜妃好不容易下了床，喜形于色，似乎连胃口也比前几日好了些，便欣然坐下。
康熙怕她夹菜牵扯伤口，遂一直殷勤地帮她布菜，乐此不疲，自己倒几乎没吃几口。
其乐融融之际，一侍卫突然上前禀报：“启禀皇上，有一民女铁铃儿求见。”
三德子等人闻言都是一愣，悄悄地看着宜妃。康熙也第一反应地看向宜妃，却见她正吃着碗里的菜，面不改色，夹菜的节奏也丝毫没有被打乱，充耳不闻一般。
康熙回来得极快，甚至宜妃的碗里还剩着半碗饭。
“宜妃啊，”他坐下，语气为难地道，“朕准备，带她回宫了。”
宜妃仍然在吃着饭，甚至没有抬头，只柔和地微笑道：“给万岁爷道喜。”
我保证这次你们一定看得特别爽
第3章 度人
普欲度脱一切众生。
本来，自宜妃受伤以来，康熙一心守在宜妃身边，几乎已把铁铃儿忘记了。铁铃儿自然也知道康熙此时已顾不上自己，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必须要见他一面。一来，算是对自己有个说法，二来，她也真心地想来看看那个会舍身救他的美丽女子现在如何了。
见面时，康熙有些心虚，倒是铁铃儿坦然，开门见山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噢，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还需多多调养。”
“那就好……”低头稍一犹豫，但还是鼓足勇气问了出来，“你曾经对我说的话，可还算数？”
康熙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抬头看着她，心里在翻腾。凭良心说，宜妃此次受伤，让他突然感到，这世间很多很多的人和事对他来说，都不像以前想得那样重要，这其中就包括铁铃儿。他突然发现，那些三宫六院、红颜知己，他都可以没有，只有宜妃，长在他的心尖上。但是，作为一个浮浪半生、怜香惜玉的情种，他做不来“负心”的事。以前以为，带回宫，就算是对她们有了交代，现在，他也终于有了一点点自省的意识。这就是爱她们？还是害了她们？但是无论如何，看着铁铃儿那副幽怨的神情，他都不忍拒绝。
而且，更主要的是，他想看宜妃的反应。
康熙觉得现在的宜妃有些异样，这让他不安。但这只是他的感觉，他需要一个契机，来验证自己的猜想。刚好，铁铃儿就是个最好的契机。
宜妃的反应证实了康熙的感觉，但证实之后，带给他的只能是更大的慌乱。
在宜妃的一再催促下，康熙终于下旨，启程回京。为了方便，回程仍是一路微服。宜妃的伤尚未痊愈，康熙放心不下，硬把她拉上了自己的车。尽管她是万分地不情愿。
一路上，康熙居中主座，宜妃坐在一侧。不知是刻意回避康熙，还是对路上的风景充满留恋和向往。她一路都那样背向康熙，掀开窗帘向外看着。
“身子还没好，别在窗口吹风了。”康熙手里拿着一本书，但心思却全然在宜妃身上，终于，他看不过去了。
宜妃闻言放下窗帘，转正身子，低低地道了声“是”，随即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那是一本佛经，康熙记得。受伤以后，宜妃似乎开始对佛法格外感兴趣，康熙经常看到她拿着佛经在看。
这让他更加恐慌。这样的宜妃让他不可捉摸，甚至，有种让他抓不住的感觉，仿佛总会有那么一刻，她会在他的眼前，飞走。
很荒唐，但康熙就是有这样的错觉。而且，刚刚她望着窗口外时，侧颜沐浴着柔和的光，让康熙的错觉尤其强烈。所以，他必须打断她。
但宜妃似乎委委屈屈的一声“是”，而后又捧起佛经看起来，让康熙的焦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严重了。
“朕陪你骑马吧。”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年她在木兰猎场骑马的情形，他冒失地道。
宜妃从书上抬起目光，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康熙能感受得出来，她的目光中有着一丝深藏不露的期待。不待她说话，康熙牵着她的手，掀开了车帘。
在康熙的授意下，三德子只牵来了一匹马。
康熙将宜妃扶上马背，而后自己也一跃跨了上来。
“万岁爷，您做什么？”宜妃有些慌张。
“你的伤尚未痊愈，怎么能独自骑马。”康熙左手绕过她的腹部，右手牵起缰绳，将她圈在怀里。
“这……这么多人呢。”宜妃小幅度地挣扎，试图扳开他缠在自己腰间的手。
“别动，当心碰了伤口。”
宜妃停止了挣扎，但一只手还附在他的左手上，低低地道：“您放开。”
“让朕抱一会儿。”康熙紧了紧手臂，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脸颊蹭着她的鬓角。
“宜妃，你知不知道，朕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康熙的语气透着些许疲惫，“别这样，好不好。”
宜妃愣了愣，问：“您说什么？”
“你若是生朕的气，就说出来，哪怕骂朕两句也好啊，别憋在心里，也别这样对朕。”康熙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轻声道。
宜妃确实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她没有一丁点给康熙脸色看的意思，更早已没有了气。如果非说宜妃能感到自己的变化的话，那只是因为，她突然放下了。她觉得，这样于己、于他，都好。
动了动肩膀，希望康熙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朝铁铃儿的车看了一眼，道：“您就不怕您的铃妃看见。”
令宜妃没想到的是，铁铃儿这时还真的掀着车窗的帘子，朝这边看着。而宜妃这不经意的一瞥，在她看来却仿佛挑衅一般。一个年轻貌美的新晋嫔妃，还不及她一个旧人不成？
康熙没有动，甚至想都没想地道：“你若是因此事生气，朕可以不带她回去。”
他多希望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对，她就是因她生气。只要她开口，他愿意为她做一次“负心人”。但，心里也清楚，这次，绝没这么简单。
然而康熙话音刚落，铁铃儿就站到了马前。
“万岁爷也答应过，教奴婢骑马的。”
康熙从宜妃的肩上起来，瞬间觉得头大。
但宜妃可没有心思与她争什么，甚至乐得她来解围。趁着康熙愣神儿的工夫，挣开他的“禁锢”，自己跳下马去，道：“奴婢有些累了，万岁爷还是陪陪铃妃妹妹吧。”
望着宜妃的背影，康熙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看了眼站在马前的铁铃儿，只好伸手将她拉上来。
其实，康熙有些欣赏铁铃儿这份儿还未被后宫熏染的真，虽也知道等她入了宫，规矩迟早要立，早晚她也会被磨得变了样子，但见铁铃儿这样公然向宜妃挑衅，他还是哪怕连几天也等不了。
“铃儿啊，虽说你现在封了妃位，可宜妃她是贵妃，位分在你之上，你进宫之后，见了她，是要见礼的。况且后位悬空多年，一直是宜妃代掌后宫，你往后同她说话，要恭敬些才是。朕说这些，也是为你好。”康熙将缰绳递到铁铃儿手里，而后两手拉着缰绳，在铁铃儿身体的两侧悬空，语气平平地说。
铁铃儿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拉了一下缰绳。
“你既会骑，就不用朕教了。”
康熙看到她会骑马，越发心烦意乱，当即跳下马背，将发愣的铁铃儿留在那里。
第3章 度人
普欲度脱一切众生。
本来，自宜妃受伤以来，康熙一心守在宜妃身边，几乎已把铁铃儿忘记了。铁铃儿自然也知道康熙此时已顾不上自己，但无论如何，她还是必须要见他一面。一来，算是对自己有个说法，二来，她也真心地想来看看那个会舍身救他的美丽女子现在如何了。
见面时，康熙有些心虚，倒是铁铃儿坦然，开门见山地问道：“她怎么样了？”
“噢，已经没有大碍了，只是还需多多调养。”
“那就好……”低头稍一犹豫，但还是鼓足勇气问了出来，“你曾经对我说的话，可还算数？”
康熙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抬头看着她，心里在翻腾。凭良心说，宜妃此次受伤，让他突然感到，这世间很多很多的人和事对他来说，都不像以前想得那样重要，这其中就包括铁铃儿。他突然发现，那些三宫六院、红颜知己，他都可以没有，只有宜妃，长在他的心尖上。但是，作为一个浮浪半生、怜香惜玉的情种，他做不来“负心”的事。以前以为，带回宫，就算是对她们有了交代，现在，他也终于有了一点点自省的意识。这就是爱她们？还是害了她们？但是无论如何，看着铁铃儿那副幽怨的神情，他都不忍拒绝。
而且，更主要的是，他想看宜妃的反应。
康熙觉得现在的宜妃有些异样，这让他不安。但这只是他的感觉，他需要一个契机，来验证自己的猜想。刚好，铁铃儿就是个最好的契机。
宜妃的反应证实了康熙的感觉，但证实之后，带给他的只能是更大的慌乱。
在宜妃的一再催促下，康熙终于下旨，启程回京。为了方便，回程仍是一路微服。宜妃的伤尚未痊愈，康熙放心不下，硬把她拉上了自己的车。尽管她是万分地不情愿。
一路上，康熙居中主座，宜妃坐在一侧。不知是刻意回避康熙，还是对路上的风景充满留恋和向往。她一路都那样背向康熙，掀开窗帘向外看着。
“身子还没好，别在窗口吹风了。”康熙手里拿着一本书，但心思却全然在宜妃身上，终于，他看不过去了。
宜妃闻言放下窗帘，转正身子，低低地道了声“是”，随即拿起一本书看起来。
那是一本佛经，康熙记得。受伤以后，宜妃似乎开始对佛法格外感兴趣，康熙经常看到她拿着佛经在看。
这让他更加恐慌。这样的宜妃让他不可捉摸，甚至，有种让他抓不住的感觉，仿佛总会有那么一刻，她会在他的眼前，飞走。
很荒唐，但康熙就是有这样的错觉。而且，刚刚她望着窗口外时，侧颜沐浴着柔和的光，让康熙的错觉尤其强烈。所以，他必须打断她。
但宜妃似乎委委屈屈的一声“是”，而后又捧起佛经看起来，让康熙的焦虑不但没有减轻，反而更严重了。
“朕陪你骑马吧。”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了那年她在木兰猎场骑马的情形，他冒失地道。
宜妃从书上抬起目光，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康熙能感受得出来，她的目光中有着一丝深藏不露的期待。不待她说话，康熙牵着她的手，掀开了车帘。
在康熙的授意下，三德子只牵来了一匹马。
康熙将宜妃扶上马背，而后自己也一跃跨了上来。
“万岁爷，您做什么？”宜妃有些慌张。
“你的伤尚未痊愈，怎么能独自骑马。”康熙左手绕过她的腹部，右手牵起缰绳，将她圈在怀里。
“这……这么多人呢。”宜妃小幅度地挣扎，试图扳开他缠在自己腰间的手。
“别动，当心碰了伤口。”
宜妃停止了挣扎，但一只手还附在他的左手上，低低地道：“您放开。”
“让朕抱一会儿。”康熙紧了紧手臂，将下颌抵在她的肩上，脸颊蹭着她的鬓角。
“宜妃，你知不知道，朕从来没有这么怕过，”康熙的语气透着些许疲惫，“别这样，好不好。”
宜妃愣了愣，问：“您说什么？”
“你若是生朕的气，就说出来，哪怕骂朕两句也好啊，别憋在心里，也别这样对朕。”康熙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轻声道。
宜妃确实不太懂他在说什么，她没有一丁点给康熙脸色看的意思，更早已没有了气。如果非说宜妃能感到自己的变化的话，那只是因为，她突然放下了。她觉得，这样于己、于他，都好。
动了动肩膀，希望康熙抬起头来，下意识地朝铁铃儿的车看了一眼，道：“您就不怕您的铃妃看见。”
令宜妃没想到的是，铁铃儿这时还真的掀着车窗的帘子，朝这边看着。而宜妃这不经意的一瞥，在她看来却仿佛挑衅一般。一个年轻貌美的新晋嫔妃，还不及她一个旧人不成？
康熙没有动，甚至想都没想地道：“你若是因此事生气，朕可以不带她回去。”
他多希望得到她肯定的答复，对，她就是因她生气。只要她开口，他愿意为她做一次“负心人”。但，心里也清楚，这次，绝没这么简单。
然而康熙话音刚落，铁铃儿就站到了马前。
“万岁爷也答应过，教奴婢骑马的。”
康熙从宜妃的肩上起来，瞬间觉得头大。
但宜妃可没有心思与她争什么，甚至乐得她来解围。趁着康熙愣神儿的工夫，挣开他的“禁锢”，自己跳下马去，道：“奴婢有些累了，万岁爷还是陪陪铃妃妹妹吧。”
望着宜妃的背影，康熙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看了眼站在马前的铁铃儿，只好伸手将她拉上来。
其实，康熙有些欣赏铁铃儿这份儿还未被后宫熏染的真，虽也知道等她入了宫，规矩迟早要立，早晚她也会被磨得变了样子，但见铁铃儿这样公然向宜妃挑衅，他还是哪怕连几天也等不了。
“铃儿啊，虽说你现在封了妃位，可宜妃她是贵妃，位分在你之上，你进宫之后，见了她，是要见礼的。况且后位悬空多年，一直是宜妃代掌后宫，你往后同她说话，要恭敬些才是。朕说这些，也是为你好。”康熙将缰绳递到铁铃儿手里，而后两手拉着缰绳，在铁铃儿身体的两侧悬空，语气平平地说。
铁铃儿闻言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拉了一下缰绳。
“你既会骑，就不用朕教了。”
康熙看到她会骑马，越发心烦意乱，当即跳下马背，将发愣的铁铃儿留在那里。
第4章 离俗
发心离俗，怀佩道故。
宜妃为救康熙而受伤的事，早已经在宫里传开了。就在众妃正以为这回宜妃终于将要在后宫独大的时候，却发现康熙带着铁铃儿回来了。
回宫这些日子，虽然康熙也时常记着来看宜妃，也仍像从前一样，与她说说朝上的大事小情，或偶尔一起用一顿午膳。然而宜妃总以身体尚未痊愈为名，将康熙推去铁铃儿那就寝。一时间，倒形成了新带回来的铃妃圣眷正隆，而一向蒙宠二十多年的宜妃突然失宠的局面。
众妃自然不知道这三人在宫外发生了什么，只是皇上为了替铃妃告状，而不顾宜妃千里迢迢寻君的传言，却像是早已坐实一般。加上皇上连宜妃救驾受伤的情分都不顾，带回新宠，于是认定宜妃已然失势。
但宜妃即便"失宠"或有伤在身，六宫主事的位置却纹丝不动。因此这一干墙头草，一时有些摸不准风向。是日过了晌午，便约好了到庄宜院来探探口风。
“宜妃姐姐，你的伤可好些了？我们来看看你。”成妃率先寒暄道。
“多谢妹妹们关心，好多了。”宜妃客客气气地回。
“宜妃姐姐，这回可是多亏了你。要不，我们姐儿几个现在就得在冷宫里聊天了。”良妃心有余悸，因而这回也是真心地感激宜妃。
“妹妹快别这么说，这还不是咱们做妃子的应该做的嘛。”依然是得体而客套的回答。
“姐姐就别谦虚了，这舍身救驾的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元妃也真诚地道。看起来宜妃此举，倒是让她们真心佩服。
“妹妹们是没赶上，赶上了，你们也会这么做的。”宜妃却丝毫没有贪功的意思。
“那可不见得，”良妃突然提高了声调，见几人都将目光聚拢了来，又降下声音神秘地道，“我听说当时铃妃也在，她怎么没上去挡那箭啊？”
“可不是，要不是她，咱万岁爷能待在宫外不愿意回来？能以身犯险吗？现在宜妃姐姐舍身救驾，万岁爷好好地回来了，又是她受宠，这好事儿都让她占了！”成妃忿忿地道，不知是为宜妃抱不平，还是发泄自己的不满。
"宜妃姐姐，这万岁爷，好几天没上你这来了吧？"元妃也添油加醋地道。
"说的是呢，回来都快俩月了，这我们几个人加一起也没见过几面儿。宜妃姐姐，不是我说，以前甭管万岁爷带回多少来，也没冷落过你不是？这回可好，也不知道她铃妃使了什么狐媚术了，引得万岁爷在宫外不愿回来不说，这回来了，还见天儿地往她那跑，不知着了她什么道儿。"良妃越说越气，慷慨激昂地道。
另外两人也忙愤恨地呼应起来，三人一起乱纷纷地指责铃妃。而宜妃只一脸淡笑地看着她们，不发一言。
突然，三德子一声尖利的高喊惹得三人都是一惊："万岁爷驾临庄宜院！"
话音还没落，就见康熙抬脚走了进来，四妃忙跪下见礼。
"哟，这么热闹哪，都平身吧。"
康熙旁若无人地走向宜妃，欲扶她起身。宜妃却抢先一步，自己站了起来，看了其他三人一眼，似乎在示意康熙她们的存在。康熙笑了笑，收回了手，径自向暖阁里走。
三妃看着二人的哑谜，互相看看，自己站了起来。
康熙在榻上坐下，道："宜妃的身子尚未痊愈，要多休息，你们看也看过了，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吧，啊。"
三人听了，忙识趣地告退。
待她们走了，宜妃将一碗茶送到康熙手中，在他身旁站定，道："您这是何必呢。"
康熙喝了口茶，语气带着些许不悦："朕怕搅了你歇晌，原没让三德子报。她们说的，朕在门外，听了半天了。"
宜妃一惊，忙道："后宫历来如此，闲来无事，争风吃醋，嚼些舌根，您别往心里去。"
"宜妃啊，她们说什么，朕可以不在乎。可你老把朕往别的院子赶，回过头听着她们这么编排朕，你心里舒坦？"康熙似乎真的有些生气，又似乎透着些许怨念，最后，无奈地一笑，似自语般地，"朕现在，真弄不明白你想些什么。"
宜妃却不为所动似的，谦卑地道："是，是奴婢思虑欠周。该劝万岁爷到各个宫多走动才是，万岁爷若能雨露均沾，姐妹们自然和睦。"
"你！"康熙气结，继而又不甘地问，"你把朕往别人那推，你心里高兴？你还是朕的宜妃吗？"
"从前，是宜妃不懂事，万岁爷不是也说，奴婢不够大气嘛。"
宜妃始终一副淡然的表情，说的话在康熙听来就像是故意气他。可他又分明知道不是，自她受伤醒来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他太了解她了，她绝没有这么长的气性。因此康熙也就不能生气，他知道自己此时气与不气，宜妃都不会在乎，生气，只会让自己更快地失去她。他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事实是，他的宜妃变了。
康熙的内心充满疲倦和无助，他拼命压制着自己的火气，不知该继续跟宜妃说些什么，突然上前一步，将宜妃紧紧箍在怀里。
康熙贪恋地吻着宜妃的脖颈、耳垂和脸颊，口中喃喃地道：“你要朕雨露均沾，那也要从你这开始。”
宜妃下意识地稍稍偏过脸，以躲避他的亲吻，一边以及其冷静的语气叫着他：“万岁爷……”
康熙不满地抬起头，看着她，道：“知道，尚未痊愈是不是？朕现在，就这么让你厌倦？”
未及宜妃说话，三德子突然跑进来，见二人这样，有些尴尬。宜妃在康熙怀里轻轻挣了挣，康熙放开了手，挪开一步，面向三德子：“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三德子看了宜妃一眼，向康熙禀道：“太医院奏报，铃妃娘娘有喜了。”
其实康熙一共也并没在铃妃那过几次夜，他更想不到铃妃进宫才不到两个月就有了身孕，他习惯性地看向宜妃，竟莫名地觉得似乎有些愧疚。
然而，他在宜妃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喜悦。
第二天一大早，众妃借着给苏麻喇姑请安的当儿，坐在一起编排起她们此时共同的敌人铃妃来。宜妃作为代掌后宫的妃子，被苏麻喇姑请到她身旁的首座，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额涅，您说说，这铃妃进宫才两个月，就怀上了龙种？这也太快了吧？”瑾妃语气暧昧地说。
“那还用说，肯定是在宫外就和万岁爷……哎呦，额涅您说，这没名没分的事儿她都做得出来，也难怪人家有本事霸着万岁爷了，一个乡下野丫头。这种狐媚的事，我们可做不出来。”良妃浇油点火地道。
“宜妃啊，你跟这儿呆半天了，你说说。”苏麻喇姑是一点都不想管这些个后宫里争风吃醋的事，于是懒洋洋地把话头推给宜妃。
宜妃笑笑，淡然地道：“姐妹们，铃妃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好事儿。她进宫的日子短，这以后，咱们姐妹们还该多照顾她为是。”
“你们瞧瞧人家宜妃，这主事儿的就是不一样。你们哪，别整日里净是些个争风吃醋的，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多好。”苏麻喇姑跟着敲打众妃道。
众妃见平日绝不肯让别人占了高枝的宜妃今天居然出来做老好人，心中都是疑惑不解，碍于当着苏麻喇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纷纷心口不一地答应。正说话间，康熙陪着铃妃来向苏麻喇姑道喜。
“玄烨啊，这儿正说着铃妃呢，这怀了龙种，快坐下吧，别站着了。”按照位分，苏麻喇姑指点了最下首的椅子让铃妃坐。康熙则离了铃妃，走到苏麻喇姑身旁，在宜妃另一侧坐下。
“宜妃刚说铃妃刚进宫就有了龙种，怕吃住不惯，让内务府以后先紧着铃妃呢。”
康熙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宜妃，见她只一副置身事外般地低着头，心中又有一股无名火升起，盯着她道：“宜妃可真是费心了。”
“玄烨啊，你此次出宫，宫中险些大乱，要不是宜妃，现在恐怕已经变了天。我看，宜妃这回回来，是更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了。”苏麻喇姑乐得康熙身边能有一位贤良的皇后，省得这些嫔妃整日跑到她这来纠缠，如今宜妃既然做出不再争宠的姿态，她也乐意顺水推舟。于是趁着此时人全，就故意试试众人的态度。
众妃闻言都显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怪不得宜妃这次回来不一样了呢，敢情人家立了功，憋着当皇后呢！
铃妃对宫里的势力不甚了然，只懵懂地坐在末位不发一言。
而康熙却只能看着宜妃苦笑，他到希望宜妃现在这样，是为了摆个姿态好做皇后呢。但明知宜妃不是惺惺作态，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决定再试探她一次。
“宜妃已代掌凤印多年，如今又建奇功，若领皇后之位，自然是能服众的。”说完，小心地看宜妃的神色。
“万岁爷，额涅，奴婢有个请求。”宜妃突然从座位上跪下去，道。
“还有什么事，你说吧。”苏麻喇姑认为立后之事已到了火候，于是慷慨地道。
“额涅前些日子不是说，太皇太后的祭日又快到了，额涅想要到西陵为太皇太后诵经。奴婢请与额涅同去，为祖母皇太后诵经守陵三年。”宜妃说得淡然，但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从来守陵这等苦差，若非被贬谪的嫔妃或太妃，是没有人愿意前往的。康熙与苏麻喇姑正说着要立宜妃为后的事，她却突然提出要去守陵三年，显然，她不想做这个皇后，甚至连这后宫主事都不想再做了。
众妃自是不能理解宜妃怎能将大好的局势轻易断送，嫔妃之间争宠、勾心斗角，最后还不都是为了那个位子吗？
而康熙此时只暗骂自己糊涂，何必要试她这一下，如今，让她找了个自己万万不能拒绝的理由逃离自己的身边。
发心离俗，怀佩道故。
宜妃为救康熙而受伤的事，早已经在宫里传开了。就在众妃正以为这回宜妃终于将要在后宫独大的时候，却发现康熙带着铁铃儿回来了。
回宫这些日子，虽然康熙也时常记着来看宜妃，也仍像从前一样，与她说说朝上的大事小情，或偶尔一起用一顿午膳。然而宜妃总以身体尚未痊愈为名，将康熙推去铁铃儿那就寝。一时间，倒形成了新带回来的铃妃圣眷正隆，而一向蒙宠二十多年的宜妃突然失宠的局面。
众妃自然不知道这三人在宫外发生了什么，只是皇上为了替铃妃告状，而不顾宜妃千里迢迢寻君的传言，却像是早已坐实一般。加上皇上连宜妃救驾受伤的情分都不顾，带回新宠，于是认定宜妃已然失势。
但宜妃即便"失宠"或有伤在身，六宫主事的位置却纹丝不动。因此这一干墙头草，一时有些摸不准风向。是日过了晌午，便约好了到庄宜院来探探口风。
“宜妃姐姐，你的伤可好些了？我们来看看你。”成妃率先寒暄道。
“多谢妹妹们关心，好多了。”宜妃客客气气地回。
“宜妃姐姐，这回可是多亏了你。要不，我们姐儿几个现在就得在冷宫里聊天了。”良妃心有余悸，因而这回也是真心地感激宜妃。
“妹妹快别这么说，这还不是咱们做妃子的应该做的嘛。”依然是得体而客套的回答。
“姐姐就别谦虚了，这舍身救驾的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出来的。”元妃也真诚地道。看起来宜妃此举，倒是让她们真心佩服。
“妹妹们是没赶上，赶上了，你们也会这么做的。”宜妃却丝毫没有贪功的意思。
“那可不见得，”良妃突然提高了声调，见几人都将目光聚拢了来，又降下声音神秘地道，“我听说当时铃妃也在，她怎么没上去挡那箭啊？”
“可不是，要不是她，咱万岁爷能待在宫外不愿意回来？能以身犯险吗？现在宜妃姐姐舍身救驾，万岁爷好好地回来了，又是她受宠，这好事儿都让她占了！”成妃忿忿地道，不知是为宜妃抱不平，还是发泄自己的不满。
"宜妃姐姐，这万岁爷，好几天没上你这来了吧？"元妃也添油加醋地道。
"说的是呢，回来都快俩月了，这我们几个人加一起也没见过几面儿。宜妃姐姐，不是我说，以前甭管万岁爷带回多少来，也没冷落过你不是？这回可好，也不知道她铃妃使了什么狐媚术了，引得万岁爷在宫外不愿回来不说，这回来了，还见天儿地往她那跑，不知着了她什么道儿。"良妃越说越气，慷慨激昂地道。
另外两人也忙愤恨地呼应起来，三人一起乱纷纷地指责铃妃。而宜妃只一脸淡笑地看着她们，不发一言。
突然，三德子一声尖利的高喊惹得三人都是一惊："万岁爷驾临庄宜院！"
话音还没落，就见康熙抬脚走了进来，四妃忙跪下见礼。
"哟，这么热闹哪，都平身吧。"
康熙旁若无人地走向宜妃，欲扶她起身。宜妃却抢先一步，自己站了起来，看了其他三人一眼，似乎在示意康熙她们的存在。康熙笑了笑，收回了手，径自向暖阁里走。
三妃看着二人的哑谜，互相看看，自己站了起来。
康熙在榻上坐下，道："宜妃的身子尚未痊愈，要多休息，你们看也看过了，要是没什么事，就先回吧，啊。"
三人听了，忙识趣地告退。
待她们走了，宜妃将一碗茶送到康熙手中，在他身旁站定，道："您这是何必呢。"
康熙喝了口茶，语气带着些许不悦："朕怕搅了你歇晌，原没让三德子报。她们说的，朕在门外，听了半天了。"
宜妃一惊，忙道："后宫历来如此，闲来无事，争风吃醋，嚼些舌根，您别往心里去。"
"宜妃啊，她们说什么，朕可以不在乎。可你老把朕往别的院子赶，回过头听着她们这么编排朕，你心里舒坦？"康熙似乎真的有些生气，又似乎透着些许怨念，最后，无奈地一笑，似自语般地，"朕现在，真弄不明白你想些什么。"
宜妃却不为所动似的，谦卑地道："是，是奴婢思虑欠周。该劝万岁爷到各个宫多走动才是，万岁爷若能雨露均沾，姐妹们自然和睦。"
"你！"康熙气结，继而又不甘地问，"你把朕往别人那推，你心里高兴？你还是朕的宜妃吗？"
"从前，是宜妃不懂事，万岁爷不是也说，奴婢不够大气嘛。"
宜妃始终一副淡然的表情，说的话在康熙听来就像是故意气他。可他又分明知道不是，自她受伤醒来到现在，已经三个多月，他太了解她了，她绝没有这么长的气性。因此康熙也就不能生气，他知道自己此时气与不气，宜妃都不会在乎，生气，只会让自己更快地失去她。他不得不接受的一个事实是，他的宜妃变了。
康熙的内心充满疲倦和无助，他拼命压制着自己的火气，不知该继续跟宜妃说些什么，突然上前一步，将宜妃紧紧箍在怀里。
康熙贪恋地吻着宜妃的脖颈、耳垂和脸颊，口中喃喃地道：“你要朕雨露均沾，那也要从你这开始。”
宜妃下意识地稍稍偏过脸，以躲避他的亲吻，一边以及其冷静的语气叫着他：“万岁爷……”
康熙不满地抬起头，看着她，道：“知道，尚未痊愈是不是？朕现在，就这么让你厌倦？”
未及宜妃说话，三德子突然跑进来，见二人这样，有些尴尬。宜妃在康熙怀里轻轻挣了挣，康熙放开了手，挪开一步，面向三德子：“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三德子看了宜妃一眼，向康熙禀道：“太医院奏报，铃妃娘娘有喜了。”
其实康熙一共也并没在铃妃那过几次夜，他更想不到铃妃进宫才不到两个月就有了身孕，他习惯性地看向宜妃，竟莫名地觉得似乎有些愧疚。
然而，他在宜妃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喜悦。
第二天一大早，众妃借着给苏麻喇姑请安的当儿，坐在一起编排起她们此时共同的敌人铃妃来。宜妃作为代掌后宫的妃子，被苏麻喇姑请到她身旁的首座，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额涅，您说说，这铃妃进宫才两个月，就怀上了龙种？这也太快了吧？”瑾妃语气暧昧地说。
“那还用说，肯定是在宫外就和万岁爷……哎呦，额涅您说，这没名没分的事儿她都做得出来，也难怪人家有本事霸着万岁爷了，一个乡下野丫头。这种狐媚的事，我们可做不出来。”良妃浇油点火地道。
“宜妃啊，你跟这儿呆半天了，你说说。”苏麻喇姑是一点都不想管这些个后宫里争风吃醋的事，于是懒洋洋地把话头推给宜妃。
宜妃笑笑，淡然地道：“姐妹们，铃妃为皇家开枝散叶，是好事儿。她进宫的日子短，这以后，咱们姐妹们还该多照顾她为是。”
“你们瞧瞧人家宜妃，这主事儿的就是不一样。你们哪，别整日里净是些个争风吃醋的，一家人和和睦睦的多好。”苏麻喇姑跟着敲打众妃道。
众妃见平日绝不肯让别人占了高枝的宜妃今天居然出来做老好人，心中都是疑惑不解，碍于当着苏麻喇姑，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纷纷心口不一地答应。正说话间，康熙陪着铃妃来向苏麻喇姑道喜。
“玄烨啊，这儿正说着铃妃呢，这怀了龙种，快坐下吧，别站着了。”按照位分，苏麻喇姑指点了最下首的椅子让铃妃坐。康熙则离了铃妃，走到苏麻喇姑身旁，在宜妃另一侧坐下。
“宜妃刚说铃妃刚进宫就有了龙种，怕吃住不惯，让内务府以后先紧着铃妃呢。”
康熙闻言抬头看了一眼宜妃，见她只一副置身事外般地低着头，心中又有一股无名火升起，盯着她道：“宜妃可真是费心了。”
“玄烨啊，你此次出宫，宫中险些大乱，要不是宜妃，现在恐怕已经变了天。我看，宜妃这回回来，是更有母仪天下的气度了。”苏麻喇姑乐得康熙身边能有一位贤良的皇后，省得这些嫔妃整日跑到她这来纠缠，如今宜妃既然做出不再争宠的姿态，她也乐意顺水推舟。于是趁着此时人全，就故意试试众人的态度。
众妃闻言都显出一副了然的神情，怪不得宜妃这次回来不一样了呢，敢情人家立了功，憋着当皇后呢！
铃妃对宫里的势力不甚了然，只懵懂地坐在末位不发一言。
而康熙却只能看着宜妃苦笑，他到希望宜妃现在这样，是为了摆个姿态好做皇后呢。但明知宜妃不是惺惺作态，他还是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决定再试探她一次。
“宜妃已代掌凤印多年，如今又建奇功，若领皇后之位，自然是能服众的。”说完，小心地看宜妃的神色。
“万岁爷，额涅，奴婢有个请求。”宜妃突然从座位上跪下去，道。
“还有什么事，你说吧。”苏麻喇姑认为立后之事已到了火候，于是慷慨地道。
“额涅前些日子不是说，太皇太后的祭日又快到了，额涅想要到西陵为太皇太后诵经。奴婢请与额涅同去，为祖母皇太后诵经守陵三年。”宜妃说得淡然，但此言一出，举座哗然。
从来守陵这等苦差，若非被贬谪的嫔妃或太妃，是没有人愿意前往的。康熙与苏麻喇姑正说着要立宜妃为后的事，她却突然提出要去守陵三年，显然，她不想做这个皇后，甚至连这后宫主事都不想再做了。
众妃自是不能理解宜妃怎能将大好的局势轻易断送，嫔妃之间争宠、勾心斗角，最后还不都是为了那个位子吗？
而康熙此时只暗骂自己糊涂，何必要试她这一下，如今，让她找了个自己万万不能拒绝的理由逃离自己的身边。
第5章 宿业
情能终局，欢娱皆系前尘；恨少收场，苦恼多由宿业。
宜妃突然提出要去为孝庄守陵，无论是从康熙以孝治国的垂范之义说起，还是出于康熙对孝庄的深厚感情，他都不能拒绝。但若让他生生与宜妃分开三年，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更何况，康熙知道，宜妃这是在躲他，这一别，只恐不是三年，而是渐行渐远……
因此，康熙以宜妃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及身负代掌后宫之重任为名，将三年之期缩短为三个月，令宜妃与苏麻喇姑同去同归，并由三阿哥胤祉与四阿哥胤禛一路随行护送。
然而，车驾行至直隶境内，竟遇到一伙黑衣人行刺，虽然三阿哥与四阿哥拼死护卫，宜妃也命小桃红防卫于苏麻喇姑身旁，但苏麻喇姑毕竟上了年纪，受了此番惊吓之后就病倒了。而宜妃大伤初愈，经过一场厮杀，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于是，大队人马于承德避暑山庄暂住修养。
康熙接到胤祉与胤禛的加急奏报时，正准备去看望妊娠反应剧烈的铃妃。看完奏折，康熙吓出了一身冷汗，二话不说，吩咐更衣备马，只带着三德子法印就奔了承德。惊得侍卫统领急点了三十名大内高手在后紧追慢赶。
康熙到达避暑山庄时，宜妃正在服侍苏麻喇姑用药。康熙匆匆忙忙向苏麻喇姑问了安，又问了随行的太医，得知苏麻喇姑并无大碍，就忙转向宜妃，两手扶住她肩，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你怎么样？可伤着了？让太医看过了没有？可有不舒服？”
宜妃还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淡然地道：“奴婢没事，只是觉得身子有些乏，歇息了两天，已经好了。”
“那可不行，本来就伤得重，身子骨还没好利索，”然而他还是不放心地紧紧握住她的双肩，“太医，快给宜妃好好看看。也怪朕，不该答应你这么早出来。”
宜妃看到他的担心，还是有些动容，想让他安心，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听从他的安排，坐下来让太医把脉。
所幸确实没什么大碍，旧伤也已基本上大安了。康熙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苏麻喇姑目睹康熙焦急的样子，了然地笑笑，对康熙道：“行了，宜妃这几天伺候我这老婆子也累了。玄烨啊，你带她去歇着吧。有什么话，你们回去好好说。”
康熙这时才想起方才自己的失仪，看了眼宜妃，见她也显得有些局促，于是再不多说什么，向苏麻喇姑告个退，就起身拉着宜妃走了。
本来，避暑山庄的后寝修建较为紧致，位分高的后妃都与皇帝住在同一寝苑。而宜妃料想苏麻喇姑在此养病，康熙恐会亲往探望，于是以沿湖观景为名，住在了湖区的横碧轩。
康熙送宜妃回寝宫，穿湖过桥，纵使一路景色怡人、微风送爽，但却是越走越气。眼看着横碧轩已经隔湖相望，再绕一段路就到了，康熙突然伸手拉起宜妃，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往回走。宜妃被他拉着挣脱不开，只得一路小跑地跟着他。
一直到了皇帝寝宫烟波致爽殿，康熙才气呼呼地松了手。
宜妃揉揉被他拉得有些麻木的手，莫名其妙地问：“万岁爷，您这是怎么了？”
“你以后就住这吧，朕让小桃红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搬过来。”康熙的语气仍然有些冷硬，一屁股坐在榻上，端起茶碗，头也不抬地道。但三德子没想到康熙这么快就回来了，茶还没沏，康熙掀开盖碗见没水，又重重地放下。
宜妃见他发无名火，觉得有些好笑，但也不敢说什么，于是拎了茶壶，亲自去为他沏茶。
宜妃的淡然令康熙的火气消了不少。其实，自己生的什么气，他也说不清，是气方才在苏麻喇姑面前自己的失态，还是气光天化日竟有刺客胆敢加害他最在乎的人，或许，是气宜妃连跟他住在一个院子都不愿意了。尤其是在此时，他如此担心她，怕失去她的时候。其实，是气自己的无能和无助吧，康熙想着，心里狠狠地痛了一下，气早已消了大半。
见宜妃端着沏好的茶回来，康熙突然觉得这一刻是如此的难得，语气平静下来道：“朕方才，不是冲你，对……对不住。”
宜妃有一瞬间的怔愣，毕竟，从没从他嘴里听过这样的话，但她很快恢复了淡然的神色，为他倒了一杯茶，问：“怎么了？”
康熙不愿将内心隐秘的痛楚与她分享，自己如今在她面前，还不够狼狈吗？于是复了往日运筹帷幄的神态，道：“出来的急，只带了三十个侍卫，你住的远，布防不过来，就住这吧，也好有个照应。”
“那伙刺客，死的死，被擒的被擒，只跑了几个，应该不会再来了。”宜妃觉得，此次之事，康熙有些大惊小怪得过分了。
“宜妃，你就听朕一次吧，朕……绝对不能失去你。”
康熙的声音中，甚至带了一丝乞求的语气。宜妃觉得，今天的康熙，似乎让她内心波动的次数有些多了。尽管她觉得这样很危险，但面对这样一个她从没见过的，脆弱的康熙，她无法拒绝。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康熙松了口气，转头向外叫三德子宣胤祉和胤禛。
“刺客是什么人，可有线索？”两个儿子面前，康熙完全恢复了君父的威严。而宜妃坐在他的身旁，开始与两个皇子一起回忆当时的情形。
“禀皇阿玛，儿臣与四弟已经查清，蒙面刺客为首的是托拉克，此人是步军统领托合齐的义子，其余人等，也都是托合齐的手下。”胤祉禀奏道。
“托合齐？”康熙皱眉想着这个人的来历。
“是，”胤禛瞄着康熙的神色，道，“这伙刺客当时都围着宜额娘的车，像是冲着宜额娘来的。”
康熙内心一惊，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凶险，不由自主地望向宜妃。
宜妃当天自然也感觉出刺客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她其实并不想让康熙知道，甚至并不想让康熙追查是谁想杀她。毕竟，康熙离宫之事，她得罪了谁，并不难猜想。因此尽管看出了康熙目光中的惊异与询问，她也并未说话，只是以眼神默认。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们的行踪？”康熙似自语般地问。
“皇阿玛，您怎么忘了，托合齐是内务府的包衣。”胤禛接道。
“朕想起来了，是胤礽的奴才！”康熙这次是震怒了，“为首的刺客呢？”
“额，已经死了。”胤祉道。
情能终局，欢娱皆系前尘；恨少收场，苦恼多由宿业。
宜妃突然提出要去为孝庄守陵，无论是从康熙以孝治国的垂范之义说起，还是出于康熙对孝庄的深厚感情，他都不能拒绝。但若让他生生与宜妃分开三年，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更何况，康熙知道，宜妃这是在躲他，这一别，只恐不是三年，而是渐行渐远……
因此，康熙以宜妃身子尚未完全恢复，及身负代掌后宫之重任为名，将三年之期缩短为三个月，令宜妃与苏麻喇姑同去同归，并由三阿哥胤祉与四阿哥胤禛一路随行护送。
然而，车驾行至直隶境内，竟遇到一伙黑衣人行刺，虽然三阿哥与四阿哥拼死护卫，宜妃也命小桃红防卫于苏麻喇姑身旁，但苏麻喇姑毕竟上了年纪，受了此番惊吓之后就病倒了。而宜妃大伤初愈，经过一场厮杀，身子也有些吃不消。于是，大队人马于承德避暑山庄暂住修养。
康熙接到胤祉与胤禛的加急奏报时，正准备去看望妊娠反应剧烈的铃妃。看完奏折，康熙吓出了一身冷汗，二话不说，吩咐更衣备马，只带着三德子法印就奔了承德。惊得侍卫统领急点了三十名大内高手在后紧追慢赶。
康熙到达避暑山庄时，宜妃正在服侍苏麻喇姑用药。康熙匆匆忙忙向苏麻喇姑问了安，又问了随行的太医，得知苏麻喇姑并无大碍，就忙转向宜妃，两手扶住她肩，不住地上下打量着：“你怎么样？可伤着了？让太医看过了没有？可有不舒服？”
宜妃还她一个安心的微笑，淡然地道：“奴婢没事，只是觉得身子有些乏，歇息了两天，已经好了。”
“那可不行，本来就伤得重，身子骨还没好利索，”然而他还是不放心地紧紧握住她的双肩，“太医，快给宜妃好好看看。也怪朕，不该答应你这么早出来。”
宜妃看到他的担心，还是有些动容，想让他安心，但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听从他的安排，坐下来让太医把脉。
所幸确实没什么大碍，旧伤也已基本上大安了。康熙听了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苏麻喇姑目睹康熙焦急的样子，了然地笑笑，对康熙道：“行了，宜妃这几天伺候我这老婆子也累了。玄烨啊，你带她去歇着吧。有什么话，你们回去好好说。”
康熙这时才想起方才自己的失仪，看了眼宜妃，见她也显得有些局促，于是再不多说什么，向苏麻喇姑告个退，就起身拉着宜妃走了。
本来，避暑山庄的后寝修建较为紧致，位分高的后妃都与皇帝住在同一寝苑。而宜妃料想苏麻喇姑在此养病，康熙恐会亲往探望，于是以沿湖观景为名，住在了湖区的横碧轩。
康熙送宜妃回寝宫，穿湖过桥，纵使一路景色怡人、微风送爽，但却是越走越气。眼看着横碧轩已经隔湖相望，再绕一段路就到了，康熙突然伸手拉起宜妃，二话不说大步流星往回走。宜妃被他拉着挣脱不开，只得一路小跑地跟着他。
一直到了皇帝寝宫烟波致爽殿，康熙才气呼呼地松了手。
宜妃揉揉被他拉得有些麻木的手，莫名其妙地问：“万岁爷，您这是怎么了？”
“你以后就住这吧，朕让小桃红把你的东西收拾好了搬过来。”康熙的语气仍然有些冷硬，一屁股坐在榻上，端起茶碗，头也不抬地道。但三德子没想到康熙这么快就回来了，茶还没沏，康熙掀开盖碗见没水，又重重地放下。
宜妃见他发无名火，觉得有些好笑，但也不敢说什么，于是拎了茶壶，亲自去为他沏茶。
宜妃的淡然令康熙的火气消了不少。其实，自己生的什么气，他也说不清，是气方才在苏麻喇姑面前自己的失态，还是气光天化日竟有刺客胆敢加害他最在乎的人，或许，是气宜妃连跟他住在一个院子都不愿意了。尤其是在此时，他如此担心她，怕失去她的时候。其实，是气自己的无能和无助吧，康熙想着，心里狠狠地痛了一下，气早已消了大半。
见宜妃端着沏好的茶回来，康熙突然觉得这一刻是如此的难得，语气平静下来道：“朕方才，不是冲你，对……对不住。”
宜妃有一瞬间的怔愣，毕竟，从没从他嘴里听过这样的话，但她很快恢复了淡然的神色，为他倒了一杯茶，问：“怎么了？”
康熙不愿将内心隐秘的痛楚与她分享，自己如今在她面前，还不够狼狈吗？于是复了往日运筹帷幄的神态，道：“出来的急，只带了三十个侍卫，你住的远，布防不过来，就住这吧，也好有个照应。”
“那伙刺客，死的死，被擒的被擒，只跑了几个，应该不会再来了。”宜妃觉得，此次之事，康熙有些大惊小怪得过分了。
“宜妃，你就听朕一次吧，朕……绝对不能失去你。”
康熙的声音中，甚至带了一丝乞求的语气。宜妃觉得，今天的康熙，似乎让她内心波动的次数有些多了。尽管她觉得这样很危险，但面对这样一个她从没见过的，脆弱的康熙，她无法拒绝。只好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康熙松了口气，转头向外叫三德子宣胤祉和胤禛。
“刺客是什么人，可有线索？”两个儿子面前，康熙完全恢复了君父的威严。而宜妃坐在他的身旁，开始与两个皇子一起回忆当时的情形。
“禀皇阿玛，儿臣与四弟已经查清，蒙面刺客为首的是托拉克，此人是步军统领托合齐的义子，其余人等，也都是托合齐的手下。”胤祉禀奏道。
“托合齐？”康熙皱眉想着这个人的来历。
“是，”胤禛瞄着康熙的神色，道，“这伙刺客当时都围着宜额娘的车，像是冲着宜额娘来的。”
康熙内心一惊，发现事情远比他想象的凶险，不由自主地望向宜妃。
宜妃当天自然也感觉出刺客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但她其实并不想让康熙知道，甚至并不想让康熙追查是谁想杀她。毕竟，康熙离宫之事，她得罪了谁，并不难猜想。因此尽管看出了康熙目光中的惊异与询问，她也并未说话，只是以眼神默认。
“他们怎么会知道你们的行踪？”康熙似自语般地问。
“皇阿玛，您怎么忘了，托合齐是内务府的包衣。”胤禛接道。
“朕想起来了，是胤礽的奴才！”康熙这次是震怒了，“为首的刺客呢？”
“额，已经死了。”胤祉道。
第6章 忘尘
佛告阿难，一切世门大小内外、诸所事业各属前尘。
是夜，康熙亲自与法印和侍卫统领安排布防事宜，又批阅了京城加急送来的奏折，一直到很晚。在从前，虽然有祖训后宫不能干政，但极少的时候，他也会将折子带到庄宜院批阅。彼时宜妃会默默回避，然后在夜深时，亲自熬了参汤让三德子进上。
今日⋯⋯
虽不敢多想，但康熙的心里，还是隐隐有某种期待。
但没有。直到快三更时，康熙将奏折全部看完，三德子向往常一样进汤，没有加上那句他久违的，"这是宜主子亲自熬的"。
康熙向内室看了一眼，有些失落，也许她早已歇息了吧。
喝了两口参汤，吩咐三德子："去打盆泡脚水来。"
三德子却神秘地道："宜主子已经吩咐了，正在里间儿等您呢。"
康熙有些许的诧异，更多的是窃喜。轻轻地走进内室，发现宜妃正吩咐小桃红调试着水温。见康熙进来，小桃红将热水壶放在水盆边上，将毛巾交给宜妃，就退了出去。
康熙的内心是激动的，但面上又有些无措，促狭地道："还没睡呢？"
"赶了一天路，又忙了半夜，一定乏了，奴婢帮您泡脚吧。"尽管在康熙眼中，此时整间屋子已经被一种叫做暧昧的氛围所笼罩，但这暧昧的气氛却独独没有进到宜妃的神情中。
"朕还以为你睡了呢，"康熙笑嘻嘻地道，一边走到躺椅上坐下，一边却说，"这让三德子洗就行了。"
"您不是说，奴婢洗的您舒服，以前⋯⋯"宜妃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以前每次康熙在庄宜院就寝，都是她帮他洗脚。所以今天对她来说，原本是一次没有过多思考的"例行公事"。而当她意识到自己开始回忆与他的过往时，她下意识地住了嘴。
康熙当然明白那些被她生生吞回去的"以前"，此事对她来说已是习惯，对他来说，却如蒙新宠。在今日之前，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以前"具有如此强大的惯性力量。而以前他不曾珍惜，如今，她不愿提起。
想到这，康熙有些悔愧，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宜妃却已然转了话题。
"行刺的事，您打算怎么办？"宜妃一边帮康熙脱靴，一边抬头对上他还沉浸在对过去的留恋和懊悔中的双眼，而那双美目中一片清明。
"啊⋯⋯啊？"康熙迅速从追悔中回过神来，开始有些害怕宜妃这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会洞穿自己的浑浊，"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查清楚，不管是谁，朕绝不姑息。"
她却摇摇头，一双清明的眼望着他，恳切地道："别查了。"
"宜妃啊，朕知道你识大体，"他以为她是怕他父子间多年的嫌隙终将挑明，遂安慰道，"可是朕此次出宫之事，太子的所作所为⋯⋯唉，看来这东宫之位……"
"不是太子。"康熙话还没完，被宜妃打断。
康熙不解地低头看她，问："你怎么知道？"
宜妃望着他，平静地道："行刺之事绝非太子所为，您答应奴婢此事不再追究，奴婢就告诉您。"
"既非他所为，朕又有何可追究，你讲吧。"对于一次针对宜妃的行刺，她自己却似乎知道得很清楚，康熙实在有些好奇。
"胤祺听说奴婢被刺，派人给我送了信，说托拉克其实是大阿哥的人，他还曾多次见其在大阿哥宫内进出。"宜妃说着起身，取来胤祺的信件给康熙看。
康熙看着信，恍然大悟：“人人知道托合齐是太子的人，胤褆却将其义子收入自己麾下。朕出宫之事，你骗了他们，坏了他们的大事，远非只得罪了太子。胤褆派托拉克行刺你，嫁祸到胤礽头上，真可谓一石两鸟。”
康熙犹豫了一下，又似乎连一夜都等不及，刚要向外叫人，宜妃却像早料到一样，不慌不忙地拦住他道：“万岁爷，您刚才可是答应奴婢，此事不再追究。”
“行刺母妃，嫁祸兄弟，心肠如此歹毒，岂可姑息养奸？”康熙不为所动地。
“万岁爷，您别忘了，托拉克已死，他手下的人，凡被擒者，全部咬舌自尽。没有证据，单凭胤祺一封信，怎么能定罪？”见康熙闻言怒气稍稍平息下来，宜妃继续劝道，“大阿哥毕竟是长子，不可妄动，日后多加提防也就是了。”
怒气渐息，理智也就渐渐恢复，康熙将一双犀利的眼睛望向宜妃问道：“托拉克是怎么死的？”
“这……当时场面混乱，奴婢没看清。”宜妃垂首回到。
康熙扬扬手中的信，道：“老五尚未参政，可是托拉克与胤褆过从甚密，连他都知道，那老三老四肯定也知道。可是他们却一个劲儿地把罪名往太子身上引，而且，死无对证。托拉克是不是他们杀的？”
宜妃看看他，没有回答，在小凳上坐下，提起壶向盆中添了些热水，继续为康熙洗脚。
她知道，此事过去了。因为死无对证，因为法不责众，因为众人皆知，太子夺权不成，如今地位不稳，储君之位使人人心怀鬼胎，康熙不可能因此而责罚众皇子们。
“万岁爷，奴婢有一事，想讨万岁爷一个恩赏。”宜妃低着头，一边为他洗脚，一边道。
“说吧。”康熙躺在躺椅上，语气疲惫。
宜妃突然从小凳上起身，跪地道：“奴婢与胤祺谈过，他自知生性愚钝，惟愿做一世良臣，辅佐父兄。恳请万岁爷，日后胤祺成人出仕时，不足委以重任。”
康熙闻言从躺椅上骤然而起，不解地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日后？”
宜妃却只是低着头，没有回答他。
佛告阿难，一切世门大小内外、诸所事业各属前尘。
是夜，康熙亲自与法印和侍卫统领安排布防事宜，又批阅了京城加急送来的奏折，一直到很晚。在从前，虽然有祖训后宫不能干政，但极少的时候，他也会将折子带到庄宜院批阅。彼时宜妃会默默回避，然后在夜深时，亲自熬了参汤让三德子进上。
今日⋯⋯
虽不敢多想，但康熙的心里，还是隐隐有某种期待。
但没有。直到快三更时，康熙将奏折全部看完，三德子向往常一样进汤，没有加上那句他久违的，"这是宜主子亲自熬的"。
康熙向内室看了一眼，有些失落，也许她早已歇息了吧。
喝了两口参汤，吩咐三德子："去打盆泡脚水来。"
三德子却神秘地道："宜主子已经吩咐了，正在里间儿等您呢。"
康熙有些许的诧异，更多的是窃喜。轻轻地走进内室，发现宜妃正吩咐小桃红调试着水温。见康熙进来，小桃红将热水壶放在水盆边上，将毛巾交给宜妃，就退了出去。
康熙的内心是激动的，但面上又有些无措，促狭地道："还没睡呢？"
"赶了一天路，又忙了半夜，一定乏了，奴婢帮您泡脚吧。"尽管在康熙眼中，此时整间屋子已经被一种叫做暧昧的氛围所笼罩，但这暧昧的气氛却独独没有进到宜妃的神情中。
"朕还以为你睡了呢，"康熙笑嘻嘻地道，一边走到躺椅上坐下，一边却说，"这让三德子洗就行了。"
"您不是说，奴婢洗的您舒服，以前⋯⋯"宜妃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以前每次康熙在庄宜院就寝，都是她帮他洗脚。所以今天对她来说，原本是一次没有过多思考的"例行公事"。而当她意识到自己开始回忆与他的过往时，她下意识地住了嘴。
康熙当然明白那些被她生生吞回去的"以前"，此事对她来说已是习惯，对他来说，却如蒙新宠。在今日之前，两人都没有意识到，"以前"具有如此强大的惯性力量。而以前他不曾珍惜，如今，她不愿提起。
想到这，康熙有些悔愧，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宜妃却已然转了话题。
"行刺的事，您打算怎么办？"宜妃一边帮康熙脱靴，一边抬头对上他还沉浸在对过去的留恋和懊悔中的双眼，而那双美目中一片清明。
"啊⋯⋯啊？"康熙迅速从追悔中回过神来，开始有些害怕宜妃这双清澈见底的眼睛会洞穿自己的浑浊，"你放心，这件事朕一定会查清楚，不管是谁，朕绝不姑息。"
她却摇摇头，一双清明的眼望着他，恳切地道："别查了。"
"宜妃啊，朕知道你识大体，"他以为她是怕他父子间多年的嫌隙终将挑明，遂安慰道，"可是朕此次出宫之事，太子的所作所为⋯⋯唉，看来这东宫之位……"
"不是太子。"康熙话还没完，被宜妃打断。
康熙不解地低头看她，问："你怎么知道？"
宜妃望着他，平静地道："行刺之事绝非太子所为，您答应奴婢此事不再追究，奴婢就告诉您。"
"既非他所为，朕又有何可追究，你讲吧。"对于一次针对宜妃的行刺，她自己却似乎知道得很清楚，康熙实在有些好奇。
"胤祺听说奴婢被刺，派人给我送了信，说托拉克其实是大阿哥的人，他还曾多次见其在大阿哥宫内进出。"宜妃说着起身，取来胤祺的信件给康熙看。
康熙看着信，恍然大悟：“人人知道托合齐是太子的人，胤褆却将其义子收入自己麾下。朕出宫之事，你骗了他们，坏了他们的大事，远非只得罪了太子。胤褆派托拉克行刺你，嫁祸到胤礽头上，真可谓一石两鸟。”
康熙犹豫了一下，又似乎连一夜都等不及，刚要向外叫人，宜妃却像早料到一样，不慌不忙地拦住他道：“万岁爷，您刚才可是答应奴婢，此事不再追究。”
“行刺母妃，嫁祸兄弟，心肠如此歹毒，岂可姑息养奸？”康熙不为所动地。
“万岁爷，您别忘了，托拉克已死，他手下的人，凡被擒者，全部咬舌自尽。没有证据，单凭胤祺一封信，怎么能定罪？”见康熙闻言怒气稍稍平息下来，宜妃继续劝道，“大阿哥毕竟是长子，不可妄动，日后多加提防也就是了。”
怒气渐息，理智也就渐渐恢复，康熙将一双犀利的眼睛望向宜妃问道：“托拉克是怎么死的？”
“这……当时场面混乱，奴婢没看清。”宜妃垂首回到。
康熙扬扬手中的信，道：“老五尚未参政，可是托拉克与胤褆过从甚密，连他都知道，那老三老四肯定也知道。可是他们却一个劲儿地把罪名往太子身上引，而且，死无对证。托拉克是不是他们杀的？”
宜妃看看他，没有回答，在小凳上坐下，提起壶向盆中添了些热水，继续为康熙洗脚。
她知道，此事过去了。因为死无对证，因为法不责众，因为众人皆知，太子夺权不成，如今地位不稳，储君之位使人人心怀鬼胎，康熙不可能因此而责罚众皇子们。
“万岁爷，奴婢有一事，想讨万岁爷一个恩赏。”宜妃低着头，一边为他洗脚，一边道。
“说吧。”康熙躺在躺椅上，语气疲惫。
宜妃突然从小凳上起身，跪地道：“奴婢与胤祺谈过，他自知生性愚钝，惟愿做一世良臣，辅佐父兄。恳请万岁爷，日后胤祺成人出仕时，不足委以重任。”
康熙闻言从躺椅上骤然而起，不解地问：“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日后？”
宜妃却只是低着头，没有回答他。
但是吧，真的實在是沒時間
大家再等三個月
第6章 正觉
初心为始，正觉为终。
夜已深了，宜妃伺候康熙宽衣，默默地低着头。而康熙只是盯着她，像个任凭摆布的木偶。
自始至终宜妃也没说一句话，替康熙脱了靴，见他躺下，自己转身灭了灯，轻步走到床边。放了帘子，静静地躺在他身边。
一系列动作及其轻柔，康熙在突然而至的夜色里睁大了眼睛，支棱起耳朵，才得以一直捕捉到她的动作。他感到，她尽量躺得离他很远，整个过程，几乎连他的被子都没碰到。康熙屏息听着她轻柔而渐渐平缓的呼吸声，自己的呼吸却慢慢地乱了节奏。
情不自禁地，他转过身，面向她，将手探入她的锦被中，揽住纤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床就这么宽，也要躲着朕。”轻叹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委屈的埋怨。
宜妃睁开眼，隔着纱帘，望向窗外高悬的圆月，淡淡地道：“歇息吧。”
康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今夜月圆了，人呢？”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人，岂可和月相比。”宜妃的语气淡然。
“你可是怪朕，多情薄幸，拂了你一片皎皎之心？”康熙微微撑起身子，借着月光，望着宜妃。
宜妃转头望向他，突然明媚地微笑开来。月色下温柔得令康熙心尖儿一颤。
“万岁爷是多情，而非薄幸。奴婢不曾怪过万岁。”
康熙重新躺下去，伏在宜妃的肩上，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道：“这里，有一个位置始终是你的。如今你若想从那走出来，朕的心，就缺了一块儿。”
感受到康熙有力的心跳，宜妃的手有些微微地发烫。她缩了缩手，却被康熙抓得更紧。
“万里河山锦绣，都是朕的，可又不是朕的，”康熙将脸埋在宜妃的肩头，轻声地说，“朕也有倦了累了的时候，所求也不过是一盏青灯，相对而坐，逃得片刻安宁。”
宜妃缓缓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康熙接着说道：“家国家国，你们都是先有家，才有国。朕乏了厌了时，也想有个小家，能让朕有个归处啊。”
宜妃怜惜地看着他，轻叹了一声，道：“奴婢一直在呢。”
康熙抬起头，借着月色，宜妃分明看到他眼角闪着晶莹的光。
康熙欣慰地看着宜妃，轻柔地抚上她的脸，喃喃地道：“朕知你一直在，是朕误了你，也误了自己。”
说罢，缓缓地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宜妃愣了一下，却突然感到一滴热泪落到脸上。继而，两滴、三滴……
滚烫的泪水烙得宜妃心中一动，原本抵在他胸口的手软了下来……
长长的、深深的一吻过后，宜妃的呼吸早已不再平顺。康熙伸手去解她睡衣上的盘扣，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轻拦住康熙的手，“万岁爷，我……”
“朕问过太医了，你好了，”康熙又低头吻下去，手上的动作没停，“朕想你……”
情至深处，康熙的吻细细地摩挲着宜妃的脸颊，两人的泪水混在一块。康熙轻喘着道：“朕知道对你不住，给朕一个机会改，好不好？”
宜妃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擦去他的泪和汗，没有说话。
再转头时，他将一只手臂揽着自己，已然安心地睡去。
宜妃静静地看着他，淡淡地低声自语：“是啊，您有累了倦了、想逃的时候，可是奴婢却不是您的归所。还记得您去晋城前，写下的‘愁烦谁能问？日日煎熬同’吗？家国天下，日日操烦，奴婢，也不过是那让您煎熬的一部分罢了……”
轻轻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痕，接着道：“您以为天下只有您有国无家，其实，我能在紫禁城中，给您一个小家，可是，您却永远不可能给我一个家。我又该到哪，找自己的归处呢……”
康熙已经睡熟，不知是否听到宜妃的话，他动了动手臂，将宜妃抱得更紧。宜妃看着他，欣慰地笑了，笑容中，不乏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一整夜，康熙睡得无比踏实，清晨醒来时，听着窗外传来的鸟鸣声，觉得神清气爽。一转头，却发现宜妃并不在身边，只有他的衣物折叠整齐，放在床头。
回想昨夜，如梦境一般。
初心为始，正觉为终。
夜已深了，宜妃伺候康熙宽衣，默默地低着头。而康熙只是盯着她，像个任凭摆布的木偶。
自始至终宜妃也没说一句话，替康熙脱了靴，见他躺下，自己转身灭了灯，轻步走到床边。放了帘子，静静地躺在他身边。
一系列动作及其轻柔，康熙在突然而至的夜色里睁大了眼睛，支棱起耳朵，才得以一直捕捉到她的动作。他感到，她尽量躺得离他很远，整个过程，几乎连他的被子都没碰到。康熙屏息听着她轻柔而渐渐平缓的呼吸声，自己的呼吸却慢慢地乱了节奏。
情不自禁地，他转过身，面向她，将手探入她的锦被中，揽住纤腰，往自己身边带了带。
“床就这么宽，也要躲着朕。”轻叹一声，语气带着一丝委屈的埋怨。
宜妃睁开眼，隔着纱帘，望向窗外高悬的圆月，淡淡地道：“歇息吧。”
康熙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道：“今夜月圆了，人呢？”
“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人，岂可和月相比。”宜妃的语气淡然。
“你可是怪朕，多情薄幸，拂了你一片皎皎之心？”康熙微微撑起身子，借着月光，望着宜妃。
宜妃转头望向他，突然明媚地微笑开来。月色下温柔得令康熙心尖儿一颤。
“万岁爷是多情，而非薄幸。奴婢不曾怪过万岁。”
康熙重新躺下去，伏在宜妃的肩上，抓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道：“这里，有一个位置始终是你的。如今你若想从那走出来，朕的心，就缺了一块儿。”
感受到康熙有力的心跳，宜妃的手有些微微地发烫。她缩了缩手，却被康熙抓得更紧。
“万里河山锦绣，都是朕的，可又不是朕的，”康熙将脸埋在宜妃的肩头，轻声地说，“朕也有倦了累了的时候，所求也不过是一盏青灯，相对而坐，逃得片刻安宁。”
宜妃缓缓转头看着他，没有说话。
康熙接着说道：“家国家国，你们都是先有家，才有国。朕乏了厌了时，也想有个小家，能让朕有个归处啊。”
宜妃怜惜地看着他，轻叹了一声，道：“奴婢一直在呢。”
康熙抬起头，借着月色，宜妃分明看到他眼角闪着晶莹的光。
康熙欣慰地看着宜妃，轻柔地抚上她的脸，喃喃地道：“朕知你一直在，是朕误了你，也误了自己。”
说罢，缓缓地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宜妃愣了一下，却突然感到一滴热泪落到脸上。继而，两滴、三滴……
滚烫的泪水烙得宜妃心中一动，原本抵在他胸口的手软了下来……
长长的、深深的一吻过后，宜妃的呼吸早已不再平顺。康熙伸手去解她睡衣上的盘扣，她从恍惚中回过神来，轻拦住康熙的手，“万岁爷，我……”
“朕问过太医了，你好了，”康熙又低头吻下去，手上的动作没停，“朕想你……”
情至深处，康熙的吻细细地摩挲着宜妃的脸颊，两人的泪水混在一块。康熙轻喘着道：“朕知道对你不住，给朕一个机会改，好不好？”
宜妃伸手抚摸着他的脸，擦去他的泪和汗，没有说话。
再转头时，他将一只手臂揽着自己，已然安心地睡去。
宜妃静静地看着他，淡淡地低声自语：“是啊，您有累了倦了、想逃的时候，可是奴婢却不是您的归所。还记得您去晋城前，写下的‘愁烦谁能问？日日煎熬同’吗？家国天下，日日操烦，奴婢，也不过是那让您煎熬的一部分罢了……”
轻轻拭去他眼角残留的泪痕，接着道：“您以为天下只有您有国无家，其实，我能在紫禁城中，给您一个小家，可是，您却永远不可能给我一个家。我又该到哪，找自己的归处呢……”
康熙已经睡熟，不知是否听到宜妃的话，他动了动手臂，将宜妃抱得更紧。宜妃看着他，欣慰地笑了，笑容中，不乏一丝难以察觉的苦涩。
一整夜，康熙睡得无比踏实，清晨醒来时，听着窗外传来的鸟鸣声，觉得神清气爽。一转头，却发现宜妃并不在身边，只有他的衣物折叠整齐，放在床头。
回想昨夜，如梦境一般。
第七章
“宜妃？宜妃？”康熙清早醒来不见了宜妃，起身张皇地叫。却没有得到回应，只有三德子小跑着进来。
“你宜主子呢？”康熙向前跨了一步，三德子低头，见康熙光着脚站在地上，连忙蹲下伺候康熙穿鞋：“哟，万岁爷您当心着凉。宜主子一早儿去给苏麻喇姑请安了。”
康熙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才缓缓坐下让三德子伺候他穿鞋更衣：“几时去的？”
“一起来就去了，有一会儿了。”三德子一边给康熙系着扣子，一边随口答道，完全没注意康熙的神情分外凝重。
“走，咱们也去请安。”一系完最后一粒扣子，康熙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三德子刚刚侧身从桌案上拿起扇子的功夫，转身便只望见一抹明黄色的背影。
“万岁爷，不用膳啦？”三德子忙小跑着追上去。
“用什么膳！”康熙的声音已经在庭院中了。
当康熙赶到苏麻喇姑寝殿时，苏麻喇姑与宜妃正在用早膳。宜妃将剥好的蛋递给苏麻喇姑，面上含着温婉的微笑。
康熙顿时觉得胸口一松，提着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唇边眼角都勾起笑意，上前给苏麻喇姑见礼，瞥见宜妃起了身，顺便免了她的礼，笑道：“朕也到额涅这来讨口早膳吃，宜妃啊，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宫女们取来一副新的碗筷，又端上几样糕点，摆在康熙面前，康熙应付地笑着捡了一块，眼睛却是始终偷偷地瞄着宜妃。昨夜……咳，似乎是莽撞了些，宜妃可是生气了？他心里没底啊。
可是宜妃只是低眉垂目地一勺一勺喝着自己碗里的粥，自他进来，面上连个表情都没有，清清淡淡，实在看不出是喜是怒。
康熙心里更没底了，舀了一勺粥，端了许久，忘了还没喝，又要去舀，撒了一桌子。苏麻喇姑也不言声，只是拿眼来回瞟着他俩，用手帕遮着嘴干咳了两声，掩饰实在憋不住了的笑。
忙有宫女上前，康熙尴尬地直起身，腾出地方让宫女收拾撒的粥。再看宜妃，仍是心无旁骛地继续喝粥，仿佛在历一场清修，而那碗粥中有一个清明世界。康熙一时间看得怔住了，竟好像她这一派沉静当中，有种慑人的力量似的。
宜妃喝完了粥，轻轻地将勺子放回碗里，在碗沿儿发出微不可闻的磕碰声，碗里剩了少半碗白粥。而后轻轻地起身，仍是微微地低头垂目，声音也是清清淡淡：“额涅、万岁爷慢用，奴婢吃好了，这就去抄经了。”
苏麻喇姑微笑着点点头，拿着手帕的手轻轻一抬，示意让她去，宜妃转向康熙福了个身，轻轻地走进内间的佛堂。由于原本是去祭拜先太皇太后，宜妃带的多为素服，今日一身纯白的宫装，连旗头也全换了素色，转身的一瞬间，康熙的心里没来由地一紧，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仿佛想跟上她或者想拉住她。可是她仍是掀开帘子进了内室，一抹白色的身影，隔着被微风轻轻拂动的纱帘，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苏麻喇姑将康熙的神色看在眼里，也是禁不住叹了口气，康熙听闻，连忙收回目光，端起碗来大口喝粥，掩饰眼里的失落和尴尬。苏麻喇姑淡然地道：“行程耽搁了，宜妃怕经抄不完，说是要从今儿起，每日来我这抄经。”
康熙停下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食物的手，扯出笑来，回道：“是，宜妃思虑得是，难得她这份孝心。”
苏麻喇姑淡淡地笑笑，不再接话。
用完了早膳，康熙又陪着苏麻拉姑说话，从儿时的往事，扯到科尔沁草原的物产，磨磨唧唧不肯离开，一直拖到了晌午。可是，让人叫宜妃出来用午膳，只回话说抄经进度耽搁不得，让人送了碗莲子羹进去，人却未见出来。康熙陪苏麻喇姑用完了午膳，面上的失落神色已是昭然，苏麻喇姑斜眼看着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康熙知道不得不走了，况且还有京里送来的折子等着他批，只好起身请辞。
回了烟波致爽殿，康熙哪里有心思看折子，满心只想着宜妃是不是生气了，又觉着早上看她神情不像生气，就这么一边翻着折子，一边来来回回琢磨着，时间倒也消磨得快，几份折子直看到了半夜。
“三德子，茶！”向着外头叫一声，三德子忙托着茶盘小跑着进来。
“什么时辰了？”康熙一边喝茶，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回爷，二更过了。”
“嗯。”康熙将茶放回托盘，摆摆手让三德子下去，自己站起身来，在堂屋内踱着。走了几圈，突然迈步向门口走，走了三步，又站住，转身继续转起圈来。
就这样，转着转着，三更天过了，还不见宜妃回来，康熙再次叫进三德子，问：“着人去老祖宗那问问，你宜主子她……，内个，还回来吗？”
“爷，巧了，”三德子嘻嘻笑着回话，“宜主子刚差人捎话儿了，说想把手头那篇经抄完再回来，可能得晚点儿，让奴才伺候您就寝。”
“哦，行，那先睡吧。”康熙一听宜妃还回来，放了心，想着先睡会儿也行，等她回来自己准能听到，再起来说话也不耽误。
谁知，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踏实，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的锦被底下还是空的。康熙起了身，到窗前看了看月亮，估计已经快四更天了，心里犯嘀咕，转身向外间走，想差人再去问问怎么回事。
然而，一来到暖阁，借着窗户透过的月色，见宜妃正在榻上睡着。月色清凉，柔柔地映着她立体的五官，在脸上洒下清浅的阴影，一缕发丝垂在脸侧，随着呼吸的节奏极轻微地颤动着。她睡得熟了，面上一抹倦色，想必是抄了一天的经，累坏了。一阵微风吹过，宜妃蜷了蜷身子，康熙这才注意到，她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那还是从前，宜妃怕康熙看奏折夜里寒凉，专门做了给他盖腿的，一片暖意，他从此走到哪都带着。
康熙想着她必是回来得晚了，怕吵着自己，才在暖阁歇了。至于不想吵着自己，是关心，还是不想跟他说话……嗨，来不及想了。康熙轻轻上前，慢慢俯身将宜妃抱起来。
虽然很累了，可宜妃睡得还是很轻，被康熙一碰就醒了，但是也已经在他怀里了。
一双半睁的美眸闪过一丝惊异，康熙低低地说：“这里冷，回房睡。”
宜妃有一丝抗拒，又因这姿势感到尴尬，身体在他的怀里很不自然。康熙感觉到宜妃的身体僵硬的拒绝，心凉了半截，却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朝内室走。
将宜妃放到床上，掀起她身上的毯子，细心地盖好被子，这才赌气地开口：“你大伤初愈，着了凉可了不得。那么厌恶朕，朕出去睡就是了。”说着就拎起刚宜妃盖的毯子，要往外走。
“哎……”康熙转身走了两步，却发现毯子被宜妃拉住了，身后人小声但也着急地喊了一声。康熙狡黠地一笑，才又换回赌气的表情，转回身低头看她。
宜妃拉着毯子的一角，轻轻地往回扽他，语气有一丝丝委屈：“万岁爷这话折煞奴婢了，奴婢怎会厌恶您。”
康熙的脸上绽开笑容，俯身，抓着宜妃的手，另一只手将毯子从她手里拉出，向身后一甩，自己躺到床上钻进被窝。顺便揽过宜妃。
“爷，奴婢很累了。”宜妃躺在他怀里，闭上眼，无奈却也安心地说。
“睡吧。”康熙也闭上眼，满足地道。
“宜妃？宜妃？”康熙清早醒来不见了宜妃，起身张皇地叫。却没有得到回应，只有三德子小跑着进来。
“你宜主子呢？”康熙向前跨了一步，三德子低头，见康熙光着脚站在地上，连忙蹲下伺候康熙穿鞋：“哟，万岁爷您当心着凉。宜主子一早儿去给苏麻喇姑请安了。”
康熙闻言，大大地松了口气，才缓缓坐下让三德子伺候他穿鞋更衣：“几时去的？”
“一起来就去了，有一会儿了。”三德子一边给康熙系着扣子，一边随口答道，完全没注意康熙的神情分外凝重。
“走，咱们也去请安。”一系完最后一粒扣子，康熙便迫不及待地冲了出去。三德子刚刚侧身从桌案上拿起扇子的功夫，转身便只望见一抹明黄色的背影。
“万岁爷，不用膳啦？”三德子忙小跑着追上去。
“用什么膳！”康熙的声音已经在庭院中了。
当康熙赶到苏麻喇姑寝殿时，苏麻喇姑与宜妃正在用早膳。宜妃将剥好的蛋递给苏麻喇姑，面上含着温婉的微笑。
康熙顿时觉得胸口一松，提着的一口气缓缓吐了出来，唇边眼角都勾起笑意，上前给苏麻喇姑见礼，瞥见宜妃起了身，顺便免了她的礼，笑道：“朕也到额涅这来讨口早膳吃，宜妃啊，你也坐下一起吃吧。”
宫女们取来一副新的碗筷，又端上几样糕点，摆在康熙面前，康熙应付地笑着捡了一块，眼睛却是始终偷偷地瞄着宜妃。昨夜……咳，似乎是莽撞了些，宜妃可是生气了？他心里没底啊。
可是宜妃只是低眉垂目地一勺一勺喝着自己碗里的粥，自他进来，面上连个表情都没有，清清淡淡，实在看不出是喜是怒。
康熙心里更没底了，舀了一勺粥，端了许久，忘了还没喝，又要去舀，撒了一桌子。苏麻喇姑也不言声，只是拿眼来回瞟着他俩，用手帕遮着嘴干咳了两声，掩饰实在憋不住了的笑。
忙有宫女上前，康熙尴尬地直起身，腾出地方让宫女收拾撒的粥。再看宜妃，仍是心无旁骛地继续喝粥，仿佛在历一场清修，而那碗粥中有一个清明世界。康熙一时间看得怔住了，竟好像她这一派沉静当中，有种慑人的力量似的。
宜妃喝完了粥，轻轻地将勺子放回碗里，在碗沿儿发出微不可闻的磕碰声，碗里剩了少半碗白粥。而后轻轻地起身，仍是微微地低头垂目，声音也是清清淡淡：“额涅、万岁爷慢用，奴婢吃好了，这就去抄经了。”
苏麻喇姑微笑着点点头，拿着手帕的手轻轻一抬，示意让她去，宜妃转向康熙福了个身，轻轻地走进内间的佛堂。由于原本是去祭拜先太皇太后，宜妃带的多为素服，今日一身纯白的宫装，连旗头也全换了素色，转身的一瞬间，康熙的心里没来由地一紧，身体不由自主地前倾，仿佛想跟上她或者想拉住她。可是她仍是掀开帘子进了内室，一抹白色的身影，隔着被微风轻轻拂动的纱帘，消失在他的视线中。
苏麻喇姑将康熙的神色看在眼里，也是禁不住叹了口气，康熙听闻，连忙收回目光，端起碗来大口喝粥，掩饰眼里的失落和尴尬。苏麻喇姑淡然地道：“行程耽搁了，宜妃怕经抄不完，说是要从今儿起，每日来我这抄经。”
康熙停下机械地往嘴里送着食物的手，扯出笑来，回道：“是，宜妃思虑得是，难得她这份孝心。”
苏麻喇姑淡淡地笑笑，不再接话。
用完了早膳，康熙又陪着苏麻拉姑说话，从儿时的往事，扯到科尔沁草原的物产，磨磨唧唧不肯离开，一直拖到了晌午。可是，让人叫宜妃出来用午膳，只回话说抄经进度耽搁不得，让人送了碗莲子羹进去，人却未见出来。康熙陪苏麻喇姑用完了午膳，面上的失落神色已是昭然，苏麻喇姑斜眼看着他，懒懒地打了个哈欠。康熙知道不得不走了，况且还有京里送来的折子等着他批，只好起身请辞。
回了烟波致爽殿，康熙哪里有心思看折子，满心只想着宜妃是不是生气了，又觉着早上看她神情不像生气，就这么一边翻着折子，一边来来回回琢磨着，时间倒也消磨得快，几份折子直看到了半夜。
“三德子，茶！”向着外头叫一声，三德子忙托着茶盘小跑着进来。
“什么时辰了？”康熙一边喝茶，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问。
“回爷，二更过了。”
“嗯。”康熙将茶放回托盘，摆摆手让三德子下去，自己站起身来，在堂屋内踱着。走了几圈，突然迈步向门口走，走了三步，又站住，转身继续转起圈来。
就这样，转着转着，三更天过了，还不见宜妃回来，康熙再次叫进三德子，问：“着人去老祖宗那问问，你宜主子她……，内个，还回来吗？”
“爷，巧了，”三德子嘻嘻笑着回话，“宜主子刚差人捎话儿了，说想把手头那篇经抄完再回来，可能得晚点儿，让奴才伺候您就寝。”
“哦，行，那先睡吧。”康熙一听宜妃还回来，放了心，想着先睡会儿也行，等她回来自己准能听到，再起来说话也不耽误。
谁知，这一觉睡得那叫一个踏实，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的锦被底下还是空的。康熙起了身，到窗前看了看月亮，估计已经快四更天了，心里犯嘀咕，转身向外间走，想差人再去问问怎么回事。
然而，一来到暖阁，借着窗户透过的月色，见宜妃正在榻上睡着。月色清凉，柔柔地映着她立体的五官，在脸上洒下清浅的阴影，一缕发丝垂在脸侧，随着呼吸的节奏极轻微地颤动着。她睡得熟了，面上一抹倦色，想必是抄了一天的经，累坏了。一阵微风吹过，宜妃蜷了蜷身子，康熙这才注意到，她只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那还是从前，宜妃怕康熙看奏折夜里寒凉，专门做了给他盖腿的，一片暖意，他从此走到哪都带着。
康熙想着她必是回来得晚了，怕吵着自己，才在暖阁歇了。至于不想吵着自己，是关心，还是不想跟他说话……嗨，来不及想了。康熙轻轻上前，慢慢俯身将宜妃抱起来。
虽然很累了，可宜妃睡得还是很轻，被康熙一碰就醒了，但是也已经在他怀里了。
一双半睁的美眸闪过一丝惊异，康熙低低地说：“这里冷，回房睡。”
宜妃有一丝抗拒，又因这姿势感到尴尬，身体在他的怀里很不自然。康熙感觉到宜妃的身体僵硬的拒绝，心凉了半截，却也不说话，只是抱着她朝内室走。
将宜妃放到床上，掀起她身上的毯子，细心地盖好被子，这才赌气地开口：“你大伤初愈，着了凉可了不得。那么厌恶朕，朕出去睡就是了。”说着就拎起刚宜妃盖的毯子，要往外走。
“哎……”康熙转身走了两步，却发现毯子被宜妃拉住了，身后人小声但也着急地喊了一声。康熙狡黠地一笑，才又换回赌气的表情，转回身低头看她。
宜妃拉着毯子的一角，轻轻地往回扽他，语气有一丝丝委屈：“万岁爷这话折煞奴婢了，奴婢怎会厌恶您。”
康熙的脸上绽开笑容，俯身，抓着宜妃的手，另一只手将毯子从她手里拉出，向身后一甩，自己躺到床上钻进被窝。顺便揽过宜妃。
“爷，奴婢很累了。”宜妃躺在他怀里，闭上眼，无奈却也安心地说。
“睡吧。”康熙也闭上眼，满足地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