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拜师
郭嘉不擅抚琴，他自以为这不是过谦，荀彧戏志才等好友也心知他不擅琴道，不喜焚香。琴之一道是雅趣，但他却是俗子一个，且过于浮躁，难以平心静气，所谓抚琴，当不为俗奏，以玷古人之高风。但听她抚琴，方知以往自己所言“嘉不擅抚琴，不堪入耳”实在是太过自谦。
虽琴音刺耳，但他却依稀听出这似是古曲《凤求凰》。若是司马相如听到这首琴曲，只怕是会从坟地里爬出，怒而复生。每一个琴音都似是在折磨他的耳膜和神经，令他头痛不已。
好在，她并不准备继续弹琴了。
对此，他着实松了一口气。
她将琴递给他，想要他抚琴。
郭嘉皱了皱眉，他的确不喜抚琴，原本想要拒绝，但见她眉眼带笑，有些晃神，又想到营帐内窥听之人，心思一转，最终还是正襟危坐。
郭嘉谈的正是汉代古琴曲《凤求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
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日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
何缘交颈为鸳鸯，胡颉颃兮共翱翔！
凰兮凰兮从我栖，得托孳尾永为妃。
交情通意心和谐，中夜相从知者谁？
双翼俱起翻高飞，无感我思使余悲。”
郭嘉并不喜这首辞赋，但此时此地，这首曲却再合适不过。
一曲作罢，他抬眼观她言行，顿时颇有“对牛弹琴”之感，额头隐隐发痛。
迅即将古琴收好，郭嘉心想她既知古曲凤求凰，那也应当知晓其他，于是转身去取竹简。果不其然，她不仅能识得《管子》，还能写得一手好字。
观其字形，竟隐隐与元常（钟繇）先生有几分神似。虽是女子，其字却丰腴雄浑，骨力遒劲，气概凛然，郭嘉低声赞叹，喃喃自语，“点如坠石，画如夏云，钩如屈金，戈如发弩，纵横有象，低昂有志，嘉不如也。”
由字格可观其人格，郭嘉此时，方才有几分与她相交之意。于是在两人言语交流上，也颇为用心了。让他惊讶的是，这女子当真是七窍玲珑，又敏而好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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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
“姑娘奇思不断，嘉佩服。”
她却微微摇头，“不过是拾人牙慧罢了。”
“拾人牙慧？何解？”
“就是拾取别人的一言半语，窃取先人的语言和文字，没有自己的创见。”
“嘉受教了，”郭嘉对她的这番言论有些好笑，但对于她如此坦诚相告，却有几分好感，“但不知姑娘来自何处？意欲何处？”
她皱了皱眉，沉思许久才道，“从来处来，到去处去？”
郭嘉一愣，苦笑道，“姑娘说笑了。”
“呵呵，”她瞪了他一眼，“哪里好笑了。”
……
“姑娘总言’呵呵’，不知’呵呵’何意？还想请赐教。”
“《晋书·石季龙载记下》：’宣 乘素车，从千人，临韬丧，不哭，直言呵呵，使举衾看尸，大笑而去’, ’呵呵’意为笑声。”
“呵呵。”
“……”
郭嘉不语，一双眼睛却深不见底，许久才开口，“姑娘可知——现今是何年？”
她突然一惊，似有所警惕，久沉默不语；半晌后竟朝他作了一揖，软声道，“先人为避秦时乱，率邑人往深山避世，不复出焉，遂与外人间隔。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郭嘉眼神深邃，眉眼冷淡，嘴角的弧度有些诡异，喃喃低语，“不知有汉，无论魏晋？”
她见他如此反应，自知失言，叹了一口气，干脆坐在一边，举止随意洒脱，手握竹简，不再言语，却颇有怡然自得之态。
……
许久，郭嘉才平复情绪，眼神颇为复杂地望了她一眼，最终只是叹了一口气，“姑娘可知祸从口出？”
她点了点头，“是我想差了，我知此处书简只至汉朝，然我观你言行举止，颇有魏晋名士之风，故而猜测，实在未曾想到——”说及此，还颇为懊悔地将头撞上了一筒竹简。
“魏晋名士之风？何解？”
“穷、狂放、死得早……”
郭嘉嘴角抽搐了。
“不管姑娘是异世之人，还是——”郭嘉揉了揉愈发胀痛的太阳穴，深吸一口气，“还是后世之人，都应该谨言慎行，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若是为他人所察，只怕难逃被杀被囚之厄运，还请姑娘以后行事谨而又慎。”
见她似乎将自己的话记在心里，他仔细想了想，又道，“以后还请姑娘莫要提及那些’先人’之语，也莫要提及任何后世之事，这几日，嘉会教导姑娘汉朝之礼。另，还请谨记：在这乱世，最不缺的便是大智洞察之人，姑娘自以安全无虞，然确是漏洞百出。”
她点头，见他小小年纪却面容肃然，笑道，“你还真像我四哥。”
“……穷、狂放、死得早？”
“……你说笑了。”
“哪里好笑了。”
“……”
她决定转移话题，“我痴长你十余寒暑。 不知小公子芳名，冒昧请教。”
“呵呵。”
“……小公子学得真快，猜透了此二字之精髓。”
“比不了姑娘聪颖非常。”
“那敢问阁下大名？”
“不敢。”
她决定先自报家门，“在下姓荀名子，不知先生如何称呼？”
“……荀子？”郭嘉皱眉，“不妥，’子’为大家，且尚要避圣人名讳，还请姑娘择名而改之。”
“那就荀爷？”
“……”
“那便荀远吧，以后我会作男装打扮。”
“……也好。”
“那小公子到底叫什么名字？”
“在下姓郭名嘉，表字奉孝，颍川阳翟人。”
“……”她瞬间脸变了颜色，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惊讶得似头顶上炸了个响雷，呆若木鸡。
郭嘉也有些诧异她如此震惊，但却直觉并非好事，遂不再提问，只提醒道，“还请姑娘切勿提及后世之事，不管日后遇到何人何事，不论心中如何震惊，还请勿要喜形于色。”
她点头，然后瞬间恢复了面瘫高冷之色，变脸之快，郭嘉也不由有些咋舌。
“姑娘还有何问题？”见她面如表情地点头，他忍不住道，“若无外人在此，姑娘倒不必——”
还未说完，她脸上瞬间又恢复了兴奋喜悦的表情，看得他赞叹不已。
“所以，如今是东汉末年？”
“然也。”
“张角起义，黄巾作乱？”
“然也。”
“我欲拜奉孝先生为师，不知可否？”
“呵呵。”
“……何意？”
“嘉哪敢教得了荀子。”
“先生此言差矣，先生奇谋，世所罕见。”
“比汝之奇，嘉远不及也。”
“先生谬赞。然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不必贤于弟子。”
“嘉年龄尚幼，不敢为师，更不敢称’贤’。”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自古英雄出少年，我绝不会因先生年幼而轻视先生。先人曾言，’生乎吾前，其闻道也固先乎吾，吾从而师之；生乎吾后，其闻道也亦先乎吾，吾从而师之。吾师道也，夫庸知其年之先后生于吾乎？是故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也。’”
“还请姑娘日后莫要再提及先人之言。”
“若先生收我作学生，当必遵师诲。”
“……之前倒不知你如此牙尖嘴利，能言善辩。”
“先生谬赞。先生琴艺出众，还请先生教我习琴。”
“……你一无天赋，二无兴趣，为何要习琴。”
听他如此说，她不恼，反而笑开了眼，“先生慧眼。”
“呵呵。”慧眼？不，之前他倒是完全没看出这是个脸皮厚、顺杆爬的。
“学生拜见先生。”她作势掀了掀衣角（然身着异服，并无衣角可掀），堂堂下拜（单膝跪地）。
观此不伦不类的拜师之礼，郭嘉的嘴角抽搐了。
“先生不虚扶我一下吗？”她仍然单膝跪着，抬头一脸诧异地望着他。
“呵。”郭嘉转身，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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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卑王帐内
“哦？竟然只是诵读《管子》？”
美人在屋，竟只是诵读《管子》？
此事着实荒唐，但转念一想，轲比能又觉得荒唐得又不在意料之外。果真是汉人书生，实在是无趣迂腐得很。
“除了抚琴，小先生还曾抚琴。”
“何曲？你可识得？”
“某曾在幽州酒肆听过此曲。此曲名曰凤求凰。”
“凤求凰？”轲比能抚掌大笑道，“叹哉惜哉，如此书生竟也难过美人关。”顿了下，又道，“那二人可还曾谈过什么？”
奕浑沉默了下，却道，“只有诗书琴乐。”他汉话虽不错，但也只略通雅语（战国时的楚国话），汉族语言门类众多，光那女子之语，他就毫无头绪，但这话他自不会向统领言明。
“嗯，继续留意他帐内动静。”
“喏。”

好棒的文。好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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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补充：
背景三国。
女主：牙白貌美，一心只想着飞出地球。
男主：鬼才郭嘉，字奉孝，颍川阳翟人。少年老成，不拘成见，诡奇大胆，才策谋略，世之奇士。
这是一个忠犬男友力MAX的主公（女主）守护高智商病弱嗜酒狂放不羁谋士（男主）的故事。
chapter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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