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家到学校了，整天无所事事，浑浑噩噩。直至中元节，那天晚上打游戏打到很晚，掏出手机微信中的消息，看见妈妈在家庭群里发了一张灵堂的照片。我心里咯噔一下，我料想到一定是外婆过世的噩耗。早上起来早早给妈打电话核实了这件事。我想回去为外婆守灵，为她披麻戴孝送亲人最后一程。可因为种种原因不能回去，觉得自己不能尽孝道而惴惴不安。
也许没有到灵柩前触景生情，我只会有些许的难过和不知所措。得知这件事，大家的态度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说是解脱了，这样很好，不用再受病痛折磨。而我倒觉得这只是为了他们之前没有尽忠尽孝的搪塞罢了。在我有记忆的时候外婆就一直单单一个人。妈妈说是外公在我生下一个多月就去世了。一个人含辛茹苦勤俭持家的过了这么多年。由于在一次意外而摔断了腿后，外婆的健康状况开始走下坡路。做了手术后，吃了几年的药做了几年的康复，但是骨头没有再愈合。这就使她丧失了自由活动的功能，子女儿孙偶尔也回去看她给她买点水果蛋奶什么的，只能一个人在房子里从天明盼到天黑。每次回去她都会欣喜的说:自己早上梳头落下一缕头发没有扎起来，就知道有人要来看她了，或者说是通过昨晚的睡梦就知道我们要来，这就是早期老年痴呆的前兆。不知度过了几度春秋，随她的十眠九坐渐渐的就彻底痴呆了。那时候我们去看外婆她总会胡言乱语，一会儿称我们是她的狗狗(心肝儿宝贝的意思)，一会儿又说姐姐是他的姨妈，惹得众人啼笑皆非。大家的笑呵呵却和我的心境截然不同，巨大的心境落差甚至让我更想哭。
在来北京之前的一天我刚好去看了外婆一次，没想到就是最后一次见面。我只记得外婆躺在气垫的床上，眼睛紧闭。瘦骨嶙峋的她没有一丝丝的肉，就像干瘪的枯豆角，只有一层皮包裹住骨头。在床上奄奄一息。我揭开半扇被子，拉出外婆早已不能自己活动的胳膊，拉着她的手，这双手拉扯大了我妈，两个姨妈和两个舅舅，是六个大家庭的襁褓啊。如今握在我手中的只有冰冷的枯枝，没有一丝血色。大声叫了她几声奶奶，她才缓缓的睁开眼睛，木讷的眼神仿佛思维在黑暗中游离，没有神，却深邃的让人发怵。面容的扭曲已经让我不敢承认面前这个苟延残喘的老妪是我的外婆。长期卧在病榻上让没有意识，大小便失禁的外婆腰椎和尾椎骨都起了大片的褥疮，躺在床上压着伤口让人想起来就不寒而栗。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了血色，一头银丝格外的突兀。若不是有呼吸的起伏，没人会觉得这个低矮阴暗的房子里会有生气。我觉得压抑，凝视了她的面容一会儿就帮掖了掖被子，起身出门离开了。当自己再次沐浴在明媚的阳光底下，我深呼吸了一口，仿佛刚从死神的沼泽里爬出的逃兵。我害怕着；我难过着；我憧憬着；我祈祷着。
后来在微信上安慰过我妈后，我就竭力回想外婆和我们一起的故事。自认为记性挺好却记不起来具体事情，这样一来我倒感觉并不是那么的难过了。无非想到的就是：春天在冰雪刚消融的田地教我和表妹妹如何用小铲子翻松软的菜地；夏天坐在溪边的大石头上用青草给我编的各种昆虫的手工作品;秋天坐在晒满小麦的院子里阴凉下用废旧的毛线勾织着板凳套和各种垫子；冬天我们围坐在火炉旁看她她翻箱倒柜从哪个纸盒子里掏出一双为我做的狗毛棉鞋……这一幕幕就像幻灯片一样定格的画面浮现，而外婆看着我们的时候，总是和蔼的温文尔雅的微笑着。没有因为生活的拮据而惆怅，没有因为命运的不济而抱怨，没有因为自己的孤独而苦恼而忧心忡忡，没有因为和不善解人意的人打交道而赤口白舌。她把岁月笑容的歌藏在了自己的皱纹里，把和煦的阳光的种子撒在了我们的心里。
缓过神来，听到隔壁养老院广播中悠扬传来:“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正值日薄西山，霎时间我竟喑哑无声，只有黄豆般的泪珠从脸颊陆续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