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核自戏】
暮色流泻,轻瀑般淡金的光芒姿态优柔地拂上傅府深处的琉璃碧瓦。淡淡的熏烟的气息缭绕着安静如千年古刹的云水阁,静而安稳。穿过重重帷帐的风似乎也不忍惹乱这一室沉寂,极其轻柔地拨弄着我鬓边一支九转金枝玲珑步摇,垂下的水晶珠串莹莹晃动。
明明是这样温暖的斜阳庭院,我却不知怎的,忽然望着暖阁内的纱窗上糊着“杏花沾雨”的霞影纱发起了呆。
就在不久前的京城贵女趋之如骛的百花宴上,我在众目睽睽之下发誓要同霍家那位进宫一分高低。如今再回想彼时情景,除了从陆家小姐口中得知那人入选的一时生气的脑热上头外,倒是一片空白,全然忘却其他了。
话一撂下,先是在宴会上闹了个人仰马翻不提,回府便撞见父亲大人急得一身张牙舞爪的蟒纹官服也没脱,硬生生从府门口一路瞪我到前厅。原想从母亲那寻些安慰,猫着身子堆了笑,母亲板着的脸却也纹丝不动。心里本是害怕的,此时也不得不佯装了架势,厉声道:“话都当那么多人面说了,我傅知娆入宫便是,难道我们傅家还比不过她那霍府小门吗。”
父亲别过脸,冷哼一声。母亲倒是端着茶盏,轻笑着开口了:“娆娆,霍府咱们是不怕,可那皇宫可是吃人的地方。你父亲拼到这把年纪这个地位,最强于霍家的便是不用送你入宫为家里周旋。可你倒好,三言两语又把自己葬送进去了。”
父亲似是越听越气,竟从椅子上跳起来,在厅中来回踱步:“你也荒唐,女儿被你教了十六年,竟还不知说话要过脑子,嘴也没个把门的。真是胡闹!”
见父亲失了态,我便是再如何要强也不免软了精神:“父亲,女儿如今细想来也知是自己做得欠妥了些,女儿知错了。”
“知错?从前闯的祸为父念你年幼尚且能护着你,只是这次…”
父亲哀叹一声,转身稳了心神,一如往常无波般口吻对着母亲嘱咐道:“剩下的日子你便躬亲教导娆娆宫中礼仪,候着里头旨意下来吧。”说完便拂袖离去。
枯凉的景色被笼罩上一层浅淡的杏雨蒙蒙,温润而舒展。风渐渐大了,搅乱了院中一地枯黄。门窗吹晃着吱呀作响,徒增烦闷。大声嚷叫了“披香”也不见人来,才想起院中大半侍女是被前院母亲唤去,挑拣陪侍进宫的人选。
“一个两个,都存心与我作对。”火大嘟囔着,也免不了自己起身关掩了门。
天色渐沉,外头欲雨未雨的闷风吹的房中火烛瑟瑟摇曳,漾出不安的昏黄光影。
“《广雅》有言,娆,弱也。父母为你起名知娆,便是让你懂得作为女子柔美妩媚。宫中更是如此,谨记慎言,多听多看多想,但要少说。母亲此番教诲不知你能听进几分,我与你父亲只愿你万事顺遂,并不求你宠遇恩惠。”
案上新墨未干,字迹张扬的写着毛滂的《南歌子》:“淡烟疏雨冷黄昏,零落荼蘼花片、损春痕。”如今余晖斜灿,却何尝不是淡烟疏雨冷黄昏,眼看着荼蘼落尽,一场花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