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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中看的,曾经想抄一遍,太长而不得不放弃。


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17-09-13 00:31回复
    导读:人类能否真正触摸真理?遮住双眼的,是荣耀却矛盾遍布的历史,也是永远无法完美的直观认知。数十年光阴短暂而漫长,在小旅店独居半生的老数学家,只为完成数学体系的重新定义。理性或许有边界,但对未知的探索,永远不会停止,寂寞却坚定的前行,因为我们必将知道。
    我们必须知道,我们必将知道。
    ——大卫·希尔伯特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7-09-13 00: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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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成二十四年七月,十九岁的挂谷邦彦离开东京,回到京都的家里度暑假。虽然名义上说是度假,但其实主要是在帮家里做工。挂谷家经营着一家小小的家庭旅舍,虽然规模并不算大,但经过三代长辈的苦心经营,在京都府中也算小小有些名气。本来七月盛夏既不是赏山樱之时,也并非看红叶之季,但前来投宿的旅客仍然颇多,大都是为了京都著名的祗园祭而来。因此挂谷家的旅舍每日都忙碌异常,尽管家中雇了二十几个雇工,却仍然有忙不过来的感觉。
      对于将在日后放弃工作继承旅舍这件事,邦彦并没有太多抵触的情绪。他乐得有一份平稳的家业可以继承,何况这未来的工作环境还相当不错。此时正值盛夏,北侧嵯峨野的古寺空寂幽静,南面岚山的嘉木深秀繁阴,将燠热城市中的焚风也变得清凉了。等到每天傍晚供应完住客的晚饭,在不那么忙碌的时候,邦彦总会站在修葺精整的庭院中,任由晚风吹拂有些疲累的身体,带走皮肤上的薄汗,再附赠给他一些来自山林的木质清香。庭中用白沙细细铺成的枯山水簌簌而动,仿佛真的被风吹活了一般。一直等到暮色四合,暑热渐退,不远处的桂川流水潺潺地透出凉意,邦彦才会回到旅舍中,与家人及雇工们一起吃饭,之后再回到自己的房间看书。
      邦彦轻轻打开饭厅的木门,晚餐已经开始了,家人除了他之外都在。桌上是冒着热气的米饭、青豆、鱼干、酱汤、酱黄瓜和汤豆腐,都是清淡而美味的菜肴。桌角随意地摆着一个冰桶,醇郁中微带酸味的冷冽梅酒香气飘散在空气中,是父亲喜爱的加贺鹤。邦彦不由得向父亲看了一眼,年长的男人对此毫无反应,依旧静静地低头吃着饭。父亲对他一向不苟言笑,却也并不严厉,似乎只要他愿意继承挂谷家的旅舍,其余的事情便随他去了。去年他以优异的成绩考进东京庆应义塾大学的理工学研究科,父亲也并没有对此予以过多地置评。大概在父亲看来,他学的数学就是写写算算的课程,等他日后继承旅舍,总少不了各种各样的写写算算,因此多学一点也没什么不好,仅此而已。
      七月中旬的一天早晨,邦彦自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因为昨夜的失眠,脑袋深处仍旧隐隐作痛。他推开窗户,太阳已经升起来了,初升的刺目光线爬下矮墙,在庭院中映出檐瓦眉黛般的影子。这影子独自横卧在庭院正中,留下一条醒目的明暗分野。
      “早安,挂谷君。”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7-09-13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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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煦的男性声音伴随着轻柔的布料摩擦声在耳边响起,邦彦回过头,认出向他缓步走来的是住在三楼的角谷英彦。这位身形瘦弱、头发略显花白的中年男人是一位颇为特别的客人:他长租下了三楼的一间客房,每年会有五个月的时间居住在这里,除了早晨和晚上偶尔会在庭院中散步之外,平时几乎足不出户,连三餐都让人专门送进房间,仿佛一位与世隔绝的隐士。
        “早安,角谷先生。”邦彦微笑着轻轻躬身,带着未来旅舍主人的礼貌和圆润,“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是的。”角谷轻轻点了点头,“今天的早饭没有按时送来,能代我去问问爱子小姐吗?谢谢了。”
        “啊,真是抱歉,昨天晚上爱子小姐有急事请假了,没能及时通知您真是对不起。请您稍等片刻,我马上给您安排早饭。”邦彦说着,深深地鞠了一躬。
        角谷的房间在三楼走廊的最深处。走廊长且安静,空气中飘散着新换的榻榻米的香气。灯光半明半暗地照着,空气中好像有些东西在浮动,仿佛是流云,又似乎是清晨嵯峨野山道上未散尽的雾气。邦彦端着托盘,轻轻地敲了敲门。门很快开了,耀眼的阳光从客房中汹涌而出,将开门的瘦弱男人包围在一片金色的世界里。
        “谢谢。”角谷微笑着点头,侧身让出门来。
        角谷的房间是一间和式客房,陈设很少,显得有些空荡。邦彦小心地在房间正中跪坐下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榉木的暖桌上。“今天的早餐仍然是味噌汤和千层酱菜配米饭,请您慢用。”年轻人轻轻翻开覆在木碗上的盖子,一阵淡淡的水汽带着食物的清香升腾起来,在房间中轻柔地飘荡。
        “挂谷君真是长大了啊。”角谷却没有举起筷子,只是温和地笑着说。
        “啊,哪里……还是要请您多多指教。”邦彦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毕竟角谷是旅舍的常客——这位大学教授每年假期都住在挂谷家的旅舍中,是他最为熟悉的客人之一。


        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7-09-13 0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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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说挂谷君去年考入了庆应,真是值得祝贺。不过专业方向又是什么呢?”角谷笑着问。
          少年白皙的脸庞微微泛起潮红,似乎回答这个问题让他感到有些羞赧。“是数学。”他说,然后又把头埋得更低了些。早晨的风还有些凉,它越过敞开的窗户吹进屋里,让少年更清楚地感到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
          “哦?”角谷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惊异,“为什么会是数学?”
          “因为……数学是最完美的。逻辑上的完美、正确性上的完美,以及——”邦彦顿了顿,又说道,“纯粹的完美。我希望我学的东西,是永远不会错的。”
          少年在晨曦中抬起头来,注视着角谷的脸。一种神采在他清澈明净的眼瞳里跳动,起初如同水光般变幻,随后渐渐地凝聚起来,最终在瞳孔的最深处收缩成一点坚定明亮的光芒,再不移动。
          许多年来他都是这样坚定地认为着。那些最伟大的公理、定理与推论,都是精致完美、绝无瑕疵的石料,彼此重叠,相互榫合,最终成为一座最为纯粹,也最为完美的通天巨塔。
          “纯粹性上的完美是什么意思呢?”角谷问道。
          “纯粹是一种形式上的完美。”邦彦想了想,回答说,“数学上的命题要么是真的,要么就一定是假的,不会有模棱两可的,或者是既对又不对的断言存在。”
          “判断命题的对与错,其实是一个比较的过程。”角谷说,“当面对新的命题的时候,我们往往将它与之前我们所掌握的知识系统进行比较。如果新的命题相容于我们之前的知识,那么我们就称之为真,反之则是假。因此,数学命题的真假,仅仅是对于数学体系内而言才有价值。但只要在命题上设置一些语言陷阱,就能很轻易地构建出既不是真,又不是假的奇特命题。”
          “要怎么构造?”邦彦有些惊奇地问。
          “我说的这个命题是假的。”角谷狡黠地笑了笑,“挂谷君,告诉我,我刚才说的这个命题是真的还是假的?”
          说谎者悖论。邦彦紧紧地皱起了眉头。如果假定这个命题是真,那么根据命题本身的叙述,则这个命题是假的;但如果假设这个命题是假的,却又会推论出命题是真的这个结论。自相矛盾的命题,如同一个循环不断、无限扣死的死结,让他竟然找不到可以下手去解的地方。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09-13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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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这不是数学命题,是逻辑陷阱!”邦彦脑子里突然一个激灵,脱口而出。
            “其实都一样。”角谷微微一笑,“数学上的所有公理和定理,都是不可用于证明自身是否正确的。我们的数学体系,其实都建筑在这些不可自证的公理系统之上,如同悬浮在广阔海洋上的冰山,看上去巍峨庄严,但其实并不稳固。因此,想要从这样的体系中找到这样模棱两可的命题,是完全可能的。
            “这就是著名的哥德尔不完备定理:任何蕴含皮亚诺算术公理的系统中,总存在着既无法证明为真,也不能证伪的命题。证明的方法简单却巧妙——只要构造出‘命题的不可自证性是否是不可自证的’这样的问题,那么,便如同说谎者悖论一样,无论假设这个问题是否可证,得到的答案都是相反的。
            “这就是如今我们所知的数学。”角谷似乎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一片云翳遮住了太阳,房间里暗了下来。半明半暗的光线中,男人的神情透着些萧索,“它不仅不是完备的,也不是相容的,甚至是不可判定的。就像在黑暗的荒野中前行,除了手脚可感的有限的坚实,其余都是我们所不可预知的……”
            “那这样的话,数学还有什么意义呢……”邦彦喃喃道。
            “也并非全然没有,”角谷笑笑,“无论数学本身如何发展,也终究是属于人类的学科——正如我们的眼睛只能看到波长三百八十到七百四十纳米之间的光,耳朵只能听到二十至两万赫兹的声音一样,以人的视角来理解世界的学科,不可能没有局限。
            “何况哥德尔的不完备定理已经发表了八十多年。而在之后的时间里,仍然不断有全新的分支学科或者数学工具被发掘出来——比如代数几何和里奇流。虽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些新的学科是不完美的,因为它们的系统都不完备。但这并不能否定它们的意义——就算只是建立在不可自证的公理的无根浮冰上的瞭望塔,每增高一分,便总能看得更加遥远一点。”
            这顿早餐吃得有些漫长。等到邦彦收拾好碗筷和一些角谷丢弃的、写满了字的草稿纸,端着托盘走下楼梯的时候,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京都的盛夏异常燠热,阳光照得平坦的庭院里亮晃晃的。只有屋后的树林里仍旧一片阴冷,乌黑的树阴如同没有人下水的池塘。离准备午饭的时间还有些早,邦彦将托盘交给厨房里负责洗碗的年轻女工,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并掩上了门。
            邦彦展开手里的几页草稿纸。角谷的笔迹纤秀细密,满满当当地占据了几乎全部的篇幅,无数的数学符号充斥其中,看起来像是连篇累牍的证明。他想细细看下去,但很快就皱起了眉头——角谷的手稿似乎又与普通的数学证明过程不一样。虽然看不明白,但邦彦隐隐地感到它完全不像教科书中的证明那样流畅简洁,充满自然的美感。角谷的手稿晦涩而抽象,字里行间仿佛隐隐凝聚着乌云,有形有质,挥之不散。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7-09-13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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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看了一会儿,将其中的一页纸翻过来,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纸的背后,用极粗的钢笔涂写着什么。虽然重重叠叠有些看不清楚,但还是能看得出那是两行极短的文字。墨迹几乎深透纸背,显然写得极其用力,仿佛是不屈而深沉的呐喊。邦彦仔细看了许久才辨认出来,白色的纸面上,力透纸背地写着两行字,写着无数行同样的两行字——
              Wirmüssen wissen.
              Wir warden wissen.
              两行简短的文字如同阳光般穿透脑海。他认识它们,在那些他凭着兴趣阅读数学史的夜晚见过它们——那是1930年,六十八岁的大卫·希尔伯特卸任之时,在故乡柯尼斯堡的集会上所做的最后一次演讲: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7-09-13 0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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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不可以相信现今那种人,他们带着一副深思熟虑的表情,以自命不凡的语调预言文化衰落,自我陶醉于不可知当中。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不可知,并且按我的观点,对于自然的科学也根本没有。相反,代替那愚蠢的不可知,我们的口号是——”
                初老的数学泰斗停住了,缓缓将目光投向远方。远处,初升的太阳正在升起,建筑物的阴影缓慢地、蠕行着向后退去,这古老庄严的城市正在慢慢苏醒。而在更远的地方,宽阔的普列戈利亚河浩荡萦带、波澜不惊地流向天际。七座伟大而古老的石桥历尽风雨,依旧雄踞在浩浩河水之上。就算再过千百年,这土地、河流与城市依旧还能记得那些如它们一般沉静温厚、严谨端方的名字:克里斯蒂安·哥德巴赫、莱昂哈德·欧拉、赫尔曼·闵可夫斯基……和暖的轻风缓缓吹过城市,天空中响起了鸽哨。一群灰鸽子盘旋着飞上去了,麇集在天空那明亮而又柔软的羽毛下。
                一生的成就如走马灯般从眼前掠过,老人的脑袋忽地变轻了。一股燥热火辣辣地直抵胸口而来,骨头架子里仿佛打开了弹簧,撑出了另一副骨头架子。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清晨含着凉意的空气,带着少年般的自信与激昂,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们必须知道。
                “我们必将知道。”


                来自Android客户端8楼2017-09-13 0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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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面还有很长……我放弃了,复制起来太多了,有空做个扫描版算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7-09-13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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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8-07-16 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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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网上找不到这篇的后续啊


                      IP属地: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1楼2018-07-16 0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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