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你还真的会来到这里。”
他沙哑的声音响起，脚下是一个早已布好的巨大结界。他在这巨大的结界之上，浓郁而炽热的火元素抗拒着外界一切事物的进入，包括刚刚到来的那个血族女王。
“五十年了，我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而你仍旧保持着原来的样子，准备迎接下一个人的轮回。”
“我不能再陪你了，这也是我想让你来到这里的原因。”
“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他缓缓转过身，他的身上仍旧披着那件破旧的军大衣。他脸上的褶皱已经很深了，深得几乎像是一条条海沟一般。

缓缓将手中沾满鲜血的长剑收入剑鞘之中，上面沾的是那些曾经与自己为敌的同族
自己总算从一名安逸度日的领主成为了一个嗜血杀人的女王
“是啊...我会等你的.......永生...是我的承诺”
自己没有穿那件肩上缠着绒毛的黑色大衣，而仅仅是一件简单的披风，上面还带着几道被利刃划破的痕迹
“路上遇到了点麻烦...来晚了”
像是轻描淡写一般，只是自己从未安心过

“或许永远也等不到我了，放弃吧。”
他回首望了望祭坛上渐渐燃起来的火焰，那火焰是最普通的暖黄色，是温度最低的颜色。
“又或许，我根本不会离开，所以也完全不用等待。”
“火之破魔族的功法很特殊，追求的不是火焰的巨大威力或者是热量，也不是火焰的纯粹度，或者压制其他火焰的血统。”
“当这个功法修炼到最高阶段的时候，对修炼者来说，便是一场巨大劫数的开始。历代的火之破魔族修炼到最高境界的人，最后都是在这里渡过的最后一场劫数。”
“劫数并不是那么好度过的，你知道么？”
“有些人渡劫后飞升为神，有些人则没有那么好的运气，渡劫没有成功，直接被火焰燃烧至灰烬，洒落在这尘世之中。”
“听说那些被燃成灰烬的渡劫者，都是因为心中有杂念，无法与极致的火焰相互融合才会如此的。”
“我想，我可能和他们一样，心中充满了杂念罢。”
“那是对你的许多‘杂念’。”

“我不明白，也希望我永远不会明白”
像是不忍一般，将脸庞别到了一旁，手中时刻紧攥着那时刻傍身的银制十字架，也完全不在乎它所带来的灼烧感
“如果你需要，在你开始前...”
手中逐渐凝出了些许紫色的光芒
“我还能“帮”你抹除那些杂念”
“有需要吗？无偿的”
常伴杀戮的脸上难得地勾勒出了一丝笑容，以及...难得的玩笑，亦或者自己本就是认真的

“现在对我来说，有这些杂念反而是好的。”
“族里典籍记载，曾经有一位前辈也是渡劫失败。但是却因为杂念的特殊，反而变成了一种特殊的形态。”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或许就是……如果不被人杀掉的话，就会永远地活在人世间罢。”
“成神之后，那个人就不会再在人世间存在了。但是像是这位前辈这样，反而会对家族有巨大的贡献。至少，没有人敢惹一位半神。而那半神又是永生的，这便是十分恐怖的存在。”
“只不过后来，那位前辈……在一次家族的保卫战中，被暗杀了，至今仍不知是何人所为。”
他看着祭坛上火焰的颜色渐渐变成橘黄，后又变成红色。
“在数万年的记载中，能练到大成者不过几百人。而能够真正渡劫成神的，也不过是十余人。”
“而永生的先例只有那一个。但，我愿意追逐这几百分之一的可能。”

“那么..........”
低着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泥土，一缕黑紫色的长发越过了障碍，挡在了自己的眼前
“我就在这里...等你成功”
顺手将其捋到耳后，抬着头，一双赤色的眸子中充斥着坚定和那一份一成不变的固执
“我相信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那就好。”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双手一搓，一个银白色的小物件便被抛了出来。他脱下大衣，露出里面的一身迷彩。
大衣缓缓地飘落到地上，给人的感觉很厚重。弹出的那枚小物件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那枚白砂戒指，在火光的映衬下，白沙反射着耀眼的光泽。
他真的是老了，现在穿的这一身迷彩是他在年轻的时候穿过的衣服。他记得那个时候自己穿这一身是英姿飒爽，可是如今，却真的好像是一个进城找不到活干而忍饥挨饿的农民工。
“不管是成神还是化灰，只要发生了其中一个结果，我都不会再出现了。”
“所以，如果仪式结束，而我却消失了的话，不用等我。”
“此番离去，便是永别。”
他苍老的声音说着，登上祭坛的阶梯，话语好似吟诵着一些诗篇
“此生有你，又有何悔？唯一遗憾的，就是没有其他没有风险的办法，能陪你到永生的尽头。”
火焰跳动，迅速地变换着。很快经历一系列色彩变化后，那火焰化为了一道刺眼的白光。

祭坛上的那一团火焰燃烧得很旺盛，旺盛得简直难以想象。
他只是笑笑，伸手在火焰上轻抚一下。火焰为之一跳，燃烧得更加旺盛，从刺眼的白色渐渐暗淡而化为蓝色，而温度却更加高涨。
他迈步站了进去，站进了火焰之中。身上的衣物顷刻之间化为灰烬，紧接着火焰顺着他的身体缠绕而上，紧紧地包裹着他的全身。
与其说是包裹，倒不如说是黏着并剧烈燃烧。终于当火焰燃烧得接近纯青色的时候，意料中的痛苦果然到达了。
如果渡劫顺利，是完全不会有任何痛苦的。可是一旦有痛苦出现，那么十有八九就是灰飞烟灭的信号。
可他本身求的就是渡劫的失败，所以本身也并不知道究竟怎样才能发生与那位前辈同样的情况。
但是无论如何，这种痛苦都来得太过于猛烈，以至于忍不住在喉咙中低吼了一声。
火焰的灼烧不是一般人受得了的，更何况是高达五千度的青色火焰。可是如今的他早已能使用高达万度的火焰，又怎么会被这区区五千度所伤？
不可能是火焰的温度变高了，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渡劫，洗去了他本身的修为。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所谓渡劫，考验的并不仅仅是修为，更是与修为并重的天赋。只有那些天生与火焰能够切实融合且修为足够的人，才能最终化神。
或许还有附加条件，但他并不知道。

看着那被抛出来的白砂戒，双眉微挑，像是一丝无奈的神情，弯腰将它捡起，却又送回了那结界之中
自己进不去，那么便让你...替我进去也是一样的效果......
“若你逝去，我...会..........”
思考了片刻，把那句与他共同赴死的话给吞了回去，而是目送着他站在烈焰之中
“保重........”
缓缓闭上了双眸，就这么原地坐了下来

绚丽的色彩转换为紫宝石色后便渐渐暗淡下来，天色重回一片漆黑，祭坛上空无一人，什么都没有
那么，真的结束了么？
很显然还没有。数息之后，伴随着一声嘹亮的凤鸣响起，祭坛中燃起最后一丝火焰，紧接着那火焰愈发加大，加大
直至最后，那是一个怎样壮观地景象——祭坛上已经完全地栖上了一只巨大的火凤凰，向着天空连鸣三声，随后转头看了看舜的方向，点点头，便大张双翼，翼下生风，几次煽动后便腾空而起，直冲霄翰而去，直至消失在漆黑云层的深处，再也不见踪迹
至此，整个仪式方才完结。用以阻隔的结界黯然消散，天地重回完全的黑暗，连一丝月光也是没有的
祭坛没有了刚刚的辉煌，至此还能看到的，只能是一个年久失修的落寞祭坛而已，祭坛上什么也没有
不，祭坛上多了一个小小的东西，橘红色的，看不清楚是什么

“咳...........”
咬牙坚持着站起身，左手捂住的小腹还在泪泪地流着鲜血...被沉重的银剑洞穿的伤口，就算是自己也不能如此快的自我痊愈
确实是遇到了“一些”麻烦...甚至是教皇级别的人物都亲自出马
很可惜，他们还是输了........
目送着那浴火重生的凤凰逐渐远去，脸上留下的是一抹安心的笑容，目光却被那闪着光芒的小东西给吸引住了
“................”

“许久不见”
他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祭坛上，衣着不知何时换上了当初在沙漠中赶路的衣装
那是他当初刚刚到达酒馆的装束，可现在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他捡起地上的东西，那是一个吊坠，橘红色的水晶里有一颗浑圆的红色小球，那小球上有着黑色的凤凰纹路
“抱歉，我没能成功——终究还是失败了，被弄得灰飞烟灭，真的很狼狈呢”
他一步一步走下祭坛，手中提着那个橘红水晶吊坠
“临走的时候，我给你留下了最后一样礼物，希望你会喜欢的罢——能让我帮你戴上它么？”

“.............”
那三个字像是利刃一般狠狠地刺痛着自己那本就不会跳动的心脏
慢慢地渡着步子走到他的面前，哪怕自己心中再清楚不过那只是个残存的虚影
“乐意之至...”
强挤出了一个逼哭还难看的笑容，而那件黑色的外套也完美地覆盖了自己的伤口
“我会等你的...来生.......”
“我相信我会等到的...就算是寻遍世界...也一定会找到你的......”

“我会化作每一丝火焰，陪伴在你的身边”
他微笑着，将那吊坠系在了她的颈上，然后扶着她的肩头，满意地左右看了看
“真适合你的气质呢”
忽然他又松了手，笑着叹一口气
“不必去找了。以后，我一直都会在你的身边”
“只不过，不是以人的形式——这回你可再也甩不掉我了，我要听你慢慢地给我讲讲血族里那些有意思的历史，好不好？”
“我知道，你现在很想知道我究竟会化作一个怎样的存在。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了……”
他伸出手指，轻轻在她胸口的那个橘红色水晶的吊坠上点了一下
“我化为了器灵，以后千百年间，我都会存在于这里……”
紧接着，他的虚影就那么在空中破碎开来，变成粉末一般的点点光子。那橘红色的水晶吊坠如同有魔力一般，将那些光子尽数吸入其中，水晶里的红丹闪耀了一下微弱的光芒
他的声音并没有就此消失，而是在她的耳边继续地说了下去——那声音已经不再像是外来的声音了，而更像是她本身发出的声音
“……也存在于你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