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嗣月练】《情欲》
【起初】
情是她，欲是她。
他终究将情欲，封锁在冬日最后一场雪夜里。
当阳光透过云雾，再次温热大地。
春风十里飘摇，吹来枝头一抹红。
他坐在树下，缓缓闭上眼，脑海里竟又是初次见时的模样。
她凤冠霞帔，胭脂绯红，碧色的眼似一汪春水，直直看进他心底。
「夫君。」
她微微一笑，比枝头桃花还倾城几分。
——楔子
【一】
云山深处住着位山神，法力强大，掌管着整座山城的安危。
无人知晓他是什么模样，也从未有人与他讲过话。
传言里都说他是月帝转世，英勇神武曾与魔帝对抗，本性却无情无欲，对每年祭祀之物不闻不问，常年隐居深山的那层迷雾里。
威严冷漠，不可高攀。
听到说书人口中讲到山神时，手里啃了一半的冷馒头从窗沿滚到了戏厅，引来窗边听书的客人一顿臭骂。
店小二不耐烦地一毛巾将她赶出窗台，闭上纸糊的雕花窗。
可傻丫并不在乎，她趴在地上碧色的眼乌拉拉地泛着亮光。
「山神……好帅啊。」
傻丫并不是一个有多大愿望的姑娘，她生来脑子便比别人要愚笨些，很多东西在她看来不过是像古诗词那般麻烦。
她最大的愿望便是每天能有馒头吃，冷的也行。
不过那是以前，现在她又多了一个。
「我要嫁给山神！」
全村人都拿她当疯子。
傻丫年满二八之后，收养傻丫的孙大娘却在家里数着粮米，乐不可支。
谁都知道，但凡被当做祭品，上了花轿的女子，入了深山里，便一生都出不来，连死也不知何故。
可是傻丫不知道。
也没人会告诉她。

【二】
山神希尔杜最近有些头疼，实话说，每年祭祀他都会头疼，只是今年更甚了些。
云山百姓有个习俗，在祭祀时节，会将年方二八的女子作为祭品，美名其曰嫁作山神为妻妾。
这一度让希尔杜有些恼。
山神无情无欲不假，人心却虚得堪比妖魔。
他嗤笑一声，摆手作罢，任凡人闹去。
只是往年的女子们，都还未到殿门前便私自逃窜，误入云山迷雾，不知行踪。
而今年这位……
希尔杜坐在软榻上，和面前凤冠霞帔，红装素裹的女子大眼瞪着小眼已经莫约一刻钟。
女子见到他倒也不惧，一双碧色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他俊逸的脸，抹着胭脂的小脸泛着有些傻气儿的笑。
仙童说这姑娘在门外闹了一天，死活不愿走。神殿地儿阔，不缺一张嘴吃饭，便让人进来了。
「要留下？」
姑娘拼了命的点头，就差将头上的金钗甩了。
「会些什么？」
「洗衣做饭！」
「还有么？」这些仙童也会。
「和夫君洞房！！」
「……除了这个。」
「哦，那……侍寝？」
山神忽然有些后悔给她开门。

【三】
傻丫顺理成章地在神殿赖下了，虽说可能只是出于山神一时间的好奇。
更准确来说，是希尔杜懒得管。
作为山神他还是有事情的，忙于应付天庭派下的文书——现在还多了一张张口闭口就是洞房的「上门」娘子。
他向来无情无欲，怎可能去碰她？
但傻丫显然并不在乎山神所谓的无情无欲和那股谁知道真假的闷骚劲儿，每天在神殿里忙这忙那儿，贤惠的要命，连门口扫落叶的仙童都因此丢了饭碗。
不过，傻丫虽然喜欢抢人饭碗，倒和仙童们关系还不赖。
人长得水灵，还会做好吃的点心，性格也大咧开朗，除了有些闹腾和傻傻的之外，也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这些仙童年龄也不大，常年在深山里对外界有好奇是常理。
希尔杜依旧是懒得管，他们在前院，他在后殿忙公文看书，倒无甚影响，直到那日他去前厅拿些书卷，听到前院传来一声清脆的喊声和一群仙童的附和音。
「我是谁？！」
傻里傻气，一听就知道是谁啊。
不自觉蹙起好看的眉，希尔杜稍稍走近了些。
「山神夫人！」
「我的义务是什么？！」
「做饭洗衣！」
「还有呢！？」
「洞房！洞房！和洞！房！」
「非常好！解散！」
希尔杜：…………！？！

【四】
这件事之后，希尔杜彻底意识到了作为一个山神要如何维护神殿形象的问题。
从那丫头喊完解散开始，立即将人揪来了书院进行深刻教育。
「夫君，你带我来这儿干什么？」
希尔杜没有回答，只是坐在软榻上，握着茶杯眼神冷冷地盯着人。
傻丫的一双碧眼乌拉拉亮着，白嫩的小脸只顾呵呵傻笑，看的他一阵头疼。
怎么能蠢到连要收到批评都不知道？！
气的想吐血。
「你整日都教了些仙童什么？你——」
这种事，她到底是怎么讲的出口的！
不过说归说，听不听是另一回事。
「夫君，天又黑啦！咱们该洞房啦！！」
「……」
「夫君——」
「不许叫夫君，本座未曾与你拜过堂。」
「哦，那叫什么，相公？」
「……这两个是一个意思。」
「那……大人？他们都这么叫你的。」
见他缄默，傻丫就当是他同意了，便又甜甜地笑道：「大人大人！！天黑了嘛！洞房洞房！！」
「大人！洞房嘛~」
「大人大人——」
「……出去！」
有生之年，山神第一次感觉仙生很挫败。

【五】
时间过得挺快，傻丫来神殿已经有两个月了。
两个月下来，不仅一些小仙童被感染，有时候希尔杜也会偶尔应应她，不太赶她走了，比如——
「大人，傻丫今天做的菜好吃吗？」
「嗯。」
「大人，我早上把院子又收拾好了哦，有很多落叶了。」
「嗯。」
「大人，我下午想和仙童姐姐一起做剪纸，这样冬天过年的时候可以贴在窗户上了！很好看的！」
「嗯。」
……
「大人，我们今晚洞房吧。」
「嗯……嗯？！」
喜闻乐见，傻丫头上又多了个包儿。
其实除了洞房，傻丫干的事情还有很多。
像洗衣服，做饭，扫地，沏茶一类的，能干的她都做。
不过，希尔杜的衣物她很少会洗。
因为这位大人爱干净地很，衣物也一般不沾水，只自用法术清理。
所以在浣衣坊里见到那件素色外氅时，傻丫的眼睛亮的都能眨出星星来。
路过的一个仙童见了，与傻丫说今日山神大人有事出山，临走撂了件外氅过来洗。
她立即扔下手里所有的活，将这件外氅给顺去了神殿后的溪边。
希尔杜的衣服都是些素色，最常穿的是那件银色的鹤氅，也是头一天她见他时穿的。
手头这件她未见过，料子虽好却也有些旧了。
但横竖都是大人的，她都喜欢！
习惯性地准备将衣物放入清溪中时，手心却忽然硌到了什么。
顺着那硬物摸进去，从侧袋摸出了一枚凉凉的坠子。
莲花模样，幽兰剔透。
傻丫并没有多想，只是赞叹了一句「好漂亮」便将其好好收入怀里。
这么好看的东西，大人一定很宝贝的。
只是弯下腰的傻丫并没有见着。
怀里的坠子映出些幽蓝色，再隐隐暗下。

【六】
希尔杜直到戍时也未回来，傻丫便与一群仙童坐在前院吃点心聊天。
近来殿里桂花开的正盛，傻丫便给仙童们做了桂花糕，还给希尔杜留了一份。
仙童们津津有味地听傻丫讲些山下的事儿，一边吃着香甜的糕点，乐得自在。
只是傻丫的忽然沉默，惹得一坐的近的仙童开口问她是怎的了。
「诶，你们说……」
「我都与大人成亲了，他为什么不愿意洞房啊？」
「难道大人……身体不行？」
「你说谁不行？」
冰冷至极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还未等傻丫和仙童反应，一道银色的身影闪过，一把将傻丫提溜走。
仙童1：我们……明天还能有桂花糕吃吗？
仙童2：……大概……也许……
仙童3：最后一顿了……都别客气。
仙童4：喂我还没吃啊？？？！你们是土匪吗？！

【七】
处于惊慌中的傻丫，居然在稀里糊涂的情况下，进了她一直梦寐以求的——夫君卧室。
不过还未来得及开口，她便被人一把扔到了榻上，随后便有个修长的身影迅速压上她的身子，两只手腕被人一把抓住扣在头顶。
一双深色的眸子盯着她，深邃冰冷，还带着一缕她捉摸不透的情愫。
莫名的，她有些慌。
「大、大人？」
希尔杜依旧是冷冷盯着她，一言不发。
那……说点什么缓解一下？
「呃哈哈哈……大人外面天黑了哦，咱们唔——」
傻丫从未想过，有朝一日她能与山神如此亲近，近到亲吻。
一切来的突然，本能的，她羞涩地想躲，却在挣扎喘息时又被掰过下巴，咬住下唇。
唇舌交缠间，淡淡的酒气环绕。
她不知怎么回应，只是跟着他的步调，任他索取。
终于在她喘不过气时，希尔杜松开她缓缓起身，看着身下她微微喘气，柔软的唇泛着微红，一张一合。
眸子不禁又暗下几分。
下一秒她阻挡了他的靠近，眼神惊慌。
「大人您……在做什么……？」
傻丫才不过二八之年，连洞房侍寝都是孙大娘硬要她记住的词儿罢，说是能取悦夫君。
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洞房到底是什么。
她只是觉得夫君能开心。
他并未理她，只是蓦然向她微微松开的领口伸手。
「为何在你这里？」
莲花坠静静地悬在二人之间，幽兰透莹。
还未回答，希尔杜忽然起身远离她，面色是从未见过的冰冷。
「大、大人——」
「出去！」
这次傻丫不再耍赖，拢上领口便走了。
她惊慌失措，不敢回头，落荒而逃前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唤。
似是蕴了千年的温柔。
「莲……」

【八】
自那夜之后，傻丫依旧过着每天抢饭碗的日子。
有时傻丫还会躲在被窝里回想那天晚上的吻。
这几月她看了些话本，才晓得只有相恋的人之间才能亲吻。
虽然有醉酒的成分在内。
但她向来没心没肺，乐观的要命。
夫君一定也……有点喜欢她的吧？
想到这里，她红着小脸躲进被窝，偷偷咯咯地笑。
磨着磨着，院里的桂花树落了一地的残花。
冬天快到了。
傻丫想归想，但她鲜少再见希尔杜，只有几回他出现在前厅，似乎出山有事。
她站在一旁，远远看着他吩咐了仙童几句，头都没回便走了。
即便脑子愚笨，这么多回，她也很清楚希尔杜应是不想见她。
说话时连「嗯」也免了。
她也开始学着不再闹，因为希尔杜喜静。
最主要的，仙童与她讲了希尔杜那句低低的「莲」是唤谁。
传说山神无情无欲，其实不是。
他只是不愿意。
具体仙童也不知晓，只晓得山神一直心有所眷，所以拒绝一切女子，包括作为祭品的她。
他的情欲，向来都是给一个人，而那个人一开始就注定了。
不是她。
也可能，永远不会是她。

【九】
傻丫还是想问问清楚。
虽然很怕，但还是想亲口听他讲。
她的性子倔，孙大娘以前常说她是倔驴。
就因为和村里孩子打赌，她非拼死拼活要证明莲花在冬天也能开，一个人在冰封的荷塘蹲了三天。
结果……她赢了。
因为孙大娘利用这个讹了那小孩儿半年医药费。
那阵子，是她馒头吃的最多的。
这天傻丫听说希尔杜要出山，特地起了个大早，在前厅等人。
她并未等多久，便见他一身素衣前来，身后跟了两位她不认得的仙童，手中是一把白玉箫。
慌忙上前拦住他，仰头见那俊逸的脸呈现出了些许近乎病态的白，薄唇颜色也褪了几分。
她心中一紧，这天还未冷到下雪，为何他……
「你挡到本座了。」 他向旁移步，白玉箫抵住人防止靠近。
「我有话与大人讲！」慌忙中她牵住他的袖子。
「……」
他缄默，两位仙童会意，先行一步出门。
「大人去哪里？」
「与你无关。」
「那何时回来？」
他侧身欲走，又被拉住。
「大人！等下！我真有话真的！」
「我……我喜欢你！」
傻丫的脸红了一片，毕竟是女孩。
「你……有没有也喜欢我？一点点也行……」
她攥着他外氅的衣袖，身子有些抖。
她没心没肺，她乐观。
所以只要他说有，她就无畏他的过去，就像无畏他的无情无欲。
「没有。」
「一点也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
山神走的决然而潇洒。
她连袖子都未抓得住。

【十】
希尔杜一走就没了音讯。
傻丫却并没有因此离开神殿。
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她觉得她一辈子都要随着希尔杜。
就算他对她无情无欲又怎样。
她是真的真的真的……好喜欢他。
天知道他说出那句「没有」时她几乎想一头栽下山。
可是她怕这样以后见不到他了。
那天回去之后，她难得没吃饭，将自己一头闷进被子流了眼泪。
她很少哭，就连孙大娘那这扁担满屋追着打她也没有。
惹得门外的一群小仙童面面相觑，心里慌慌的。
不过傻丫就是傻丫，隔天一个与她交好的仙童端着早膳四处找她时，却在书房看见找着了。
妈哟，怕是云山的猪精都得上树了。
傻丫居然在看书！？
简直吓死仙。
「点工…南口丁采莲……」
「是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
「鱼又……什么莲叶…门？」
仙童有些头疼：「鱼戏莲叶间。」
「唉我从小就没认过字嘛……大人也只教过我一句。」
傻丫指着另一页上的中间念道:「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终于算是对了一句。
但估计也是生搬硬套记住的。
「吃早膳吧。」仙童将南瓜粥端出来。
傻丫乖乖喝粥，她对吃饭还是不拒绝的。
「说吧，瞧诗集作甚？」
「无聊嘛……」她讪讪笑道。
仙童信她才有鬼，这些诗都是与莲有关的。
「哎呀好啦……」见仙童要拿她馒头，傻丫忙道，「是因为想知道那个「莲」到底是啥样的人顺便想想大人就这样！」
「噗。」
傻丫很不争气脸红了。
「那个莲……我也不知道呢。」仙童叹了口气，将馒头塞给傻丫，自己拿了块核桃酥吃，「不过大人开春时便回来了，不必太挂怀了。」
「真的？！」傻丫的眼睛又呜啦啦亮起来。
「骗你作甚，大人是去调养身子的。每年冬天都会这样，好像是以前中了寒毒，一直未解，到冬天便要去南岳度。」
傻丫猛然想起那天他那张苍白的脸来。
原来是这样。
「对了，与你说，近来我与其他仙童要闭关修炼怕是顾不到你，你别乱跑，也不要出神殿。冬天时不比平常，大人的法力管着的也少。你自己多加小心。」
「嗯。」她难得没有耍性子。
仙童不放心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只要在神殿，大人的法力便能护她。
只是仙童未想到的是，面前傻丫与她。
已是最后一次相见。

【十一】
入腊月的时候，云山已经下过几场雪。
云山天气寒，只是下了雪过后，那层层环绕的迷雾逐渐稀薄，几乎要透明。
傻丫近来都起的晚些，外头虽有法力在，还是比较冷，她不大愿意像夏天忙不急从榻上跳起来闹腾，而是要在被窝里赖一会儿。
昨夜又下了一整夜的雪，现在似乎是停了。
她看着窗上结的冰花愣了一阵，想起昨夜做的梦来。
她梦见自己有了个名字叫莲音，还梦见一只雪地里的大白狗，它远远望着她，眼睛深邃。
下一秒一把利剑刺穿它的心窝，它依旧望着她，染红一片白雪。
接着胸口一疼，她就醒了，毫无征兆。
奇怪的梦。
傻丫揉揉脑袋，起身去洗漱。
刚穿好衣服，去前院打水洗漱，却听见有人在敲门。
这可是稀罕事儿，云山神殿的门，除了她，还没听外人敲过。
踱到门前，她想了想还是涨着嗓门问了句来者何人。
「傻丫！是我啊！你大娘！」
这可让已经近半月没见活人的傻丫喜出望外。
她没怎么多想便拉开了门，果真许久未见的孙大娘正立在门外，老泪纵横。
「这怎么了大娘？快进来罢。」她拉人进屋。
经过大娘那哭哭啼啼的叙述，傻丫知道原来是她养父——孙大娘的丈夫死了。
大娘听说她在山上混得不错，如今家中一贫如洗，她不得已才来找傻丫，让她下山，也好去给养父磕个头。
毕竟一开头也是那养父将她从雪地里捡回来的。
下山脚程快些不过一天，傻丫算着能两天内前回来，便也不好拒绝。
从出嫁之后，她还未回过娘家。
如今希尔杜也未回来，仙童闭关修炼，她一人在山上也寂寞的很，下山小住两日也是好的。
说不定，她回来时夫君已经在殿里了。
应了大娘，她回屋速速啃了个馒头，带了些干粮衣物，留下张歪歪扭扭的字条，便与大娘一同下山去了。

【十二】
云山的树大都高耸入云，此时下了雪之后，纯白的积雪累在枝丫上，银装素裹，昳丽至极。
雪后无风，清冷的空气中出了松枝散发着被浸染的清香外，一股肃杀之气却被掩在其中。
当傻丫吃完包袱里最后一块甜饼时，她看着眼下皑皑白雪，哈出一口白气。
「大娘，怎的还不到？」
「快了快了。」
孙大娘不知是不是冻得，话有些说不稳。
傻丫搓搓冻红的手，不疑有他，继续跟着走。
山里一片都是雪白，根本无法判断时辰。
傻丫只根据自己吃了三个馒头之后，觉得已经入了下午。
她的脚踩在雪地里已经湿透了。
冻人得很。
「大娘，还不到吗？」
「雪天这山路不好走，再忍忍。」
大娘说话一直没回头，只顾向前。
傻丫体力向来一直不错，但在雪地时间一长，居然也有几分倦累。
抬眼望望身前的大娘，忽然觉得哪里有些奇怪。
为何大娘身上……一点也不湿呢？
她身上的衣物从来了神殿之后，仙童都予她用的是云丝织的。
云丝冬暖夏凉，关键还不容易被水晕湿。
连她身上的衣服都湿了，就更别说大娘身上的粗布了。
想到这儿，傻丫忽的停了脚步。
「大娘，我累了，歇会儿吧。」
孙大娘也不好拒绝，只得跟着她坐在一处积雪不多的松树下。
傻丫分了她一只馒头。
天色渐渐暗下来，空气骤冷。

【十三】
已经快入夜的模样，傻丫慢吞吞地跟在大娘后头。
她真的很累了。
可是山下，真有这般远么。
早知道当初坐花轿，便不睡觉了。
夜晚是云山最冷的时候，傻丫紧了紧身上的毛披风，脚下更是放慢了。
而孙大娘却好似知道一般，速度也慢下来。
「大娘，你到底带我去哪？」
片刻后，傻丫停在一处树下，正是下午时分，她与大娘歇息的那棵树。
大娘带她在山里绕了一整圈。
她根本不是带自己下山的！
刚想往回走，却被一把掐住了脖子。
果然！
孙大娘不知何时来了身后，手劲大的很，她差些气都呼不出。
「别喊。」
「云山的雪，可是会把你淹没的。」
大娘声音低沉，完全没有早上时的哭哭啼啼。
傻丫不断怕打脖子上的手。
「你……你…骗我……」
「骗你？不止我。」
身后人低低地笑。
「山神赴会，仙童修炼。」
「不过是赶你走而已。明明是**东西，竟还真守妇道，半个月都不晓得。」
「好好配合我，否则……」
「尸骨无存。」

【十四】
傻丫不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记忆只在养父将她捡回家之后才有。
不过都是些捉泥鳅、挖泥巴之类的孩童记忆。
哦，还有孙大娘的打骂，满街追着她跑那种。
但她没有见过孙大娘想置她于死地的时候。
可是如今她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紧紧的。
傻丫是傻，可她也会难过，也会伤心，也会偷偷藏在被子里哭。
以前村里的孩童经常欺负傻丫，因为欺负了也不会有人来为她出头，她看上去也不在乎。
全村人嘲笑着把她当傻子，她不在乎。
大娘追着她打骂，她不在乎。
被希尔杜冷言冷语，她不在乎。
可她不在乎，不代表她不难受。
在听完孙大娘的说辞之后，她缓缓放下手，放弃无力的挣扎。
「我……不、不跑……松开……」一滴眼泪干涸在眼眶里。
「哦？怎么相信你？」手中松了一些力道，好让她出声。
「我已经没力气了，再跑也躲不过你。」
手中的人都已经放弃了挣扎，孙大娘知道傻丫一向不会说谎，犹豫了一番缓缓松开了她的脖子。
退远了一些，傻丫的手慢慢扶住身旁粗糙的树干喘气。
猛然她的身体像豁出去了一般撞上树干，下一秒一支落满积雪的树桠轰然落下，正砸孙大娘的方向坠落。
「**东西！找死！」
孙大娘的反应很快，立马躲开上前擒住欲意逃跑的傻丫，一把锋利的匕首毫不留情刺穿她的肩膀。
似是不解气一般，孙大娘再度抬手，匕首直向心脏的方向而去。
傻丫被疼得挣扎不能，只见着那把匕尖刺来。
就疼一下，一下。
就结束了。
「大人……」
喘息间，她意识凌乱，只记得那素衣飘然，宛若神诋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