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分时节，树叶如柳絮般分飞而至。我站在梧桐树下，仰望着那枯黄的落叶，心情也随着微风轻浮，摇曳到多年前的记忆。 

    青珉总是喜欢倚在树下看书，从我还未认识永朋时，他就有着这种习惯。 

    那棵树就长在学校操场的正中央，是棵孕育了几十年的参天古树，枝叶繁茂。每当我换到临窗座位的时候，都能透过玻璃，清晰地看到树下的他。穿着件纯棉制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聚精会神地低头看书，就像幅宁静的风景画。 

    总能听到一些关于他的事，比如数学全校第一、文章被校报刊登，当然也有负面的消息，他冷漠，不易接近，有个喜欢的女生。也意外地了解到，他喜欢白色，爱看金庸的武侠小说，有个要好的朋友叫永朋，是我同桌。 

    永朋有着所有男孩的大男子主义，动不动就发扬绅士风度，晚自习后送我回家，青珉和永朋从小就是左邻右舍，每天结伴而行。我也就有短短的时间可以近距离接触到他，他说话很少，不爱笑，但同永朋在一起的时候，就显得活泼许多，偶尔还会讲个冷笑话。 

    永朋从不会被他的笑话逗乐，我也不觉得有趣，可却忍不住地大笑起来，不是因为他笑话浓度高，而是看到他那种眉头微蹙嘴角上挑，半笑不笑的尴尬表情时，就不自觉地幸灾乐祸起来。数学分数100分的人，幽默含量却等于0。可爱之处，还真叫人目瞪口呆。不免设想着，会是怎样一个女孩得到了他那份可爱的心。 

    长时间的间接相处后，心中窃喜难不成会有发展的机会，于是暗暗等待，却不料，学校中开始流传出我与永朋的流言蜚语。明知是无中生有，便也懒得去澄清，只是刻意地与永朋拉开了距离。和青珉见面的机会就少得可怜，又回到从前的那种状况，对着他树下的身影发呆的日子。 

    临近终考，是个天气转凉的季节，轻风里夹杂着几丝寒意，梧桐树下的他，依旧是孤身单影，斜倚着树干，几片梧桐叶在他肩头停歇，清秀的脸上多了几分落寞。在大家都忙碌着“失恋”的同时，我却下定了决心向青珉表白，不想在报考单上忧郁不决，如果接受，就和他报考同所学校，如果不接受，也不会有太多难堪，毕业后各奔东西。 

    带着涨得绯红的脸，我与他背对着背站在梧桐树的两边，轻声地、断断续续地、又像是自言自语地说着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他没有打断，也没有生气，只给了我一种不冷不热的回答，将手中的小说塞进我怀里，然后快速转身跑开。我傻傻地站在原地，眼睛被彩色封皮刺得生痛，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掉下来，滴在上边浸湿了一大片，那本书的名字叫《天龙八部》。 

    不用去读也知道是什么内容，重情义的乔峰，为兄弟宁可两肋插刀。这就是他能给我的回答，那次表白便如枯萎、飘零的树叶，无声而落。 

    多年后的今天，我站在新迁的房屋外，意外发现，门口竟长着一棵同样的梧桐树，它牵引着我回想起多年前的自己，和那片初恋的“风景”。不自觉地翻找出那本小说，虽然它给我带来了无尽的悲痛，却不曾想过要丢弃，珍如宝贝一样的放在抽屉中。只是它的页面已变得干皱泛黄，我学起他的样子倚着树干翻阅起来，不经意，从夹层里掉出了一张相片，整张画面都是我天真的脸，无邪的笑容像花儿一样绽放。 

    若是当时发现，我想我一定会感动得涕泪涟涟，而如今却接受得如此淡然，也许这就是命运的玩笑吧！捡起相片，又愕然发现，它的背面写着几行字，细读来是道数学题。（随便想个数，然后加上52.8，得数乘以5之后减去3.9343再除以0.5，最后再减去你想的那个数的十倍。这，就是我要对你说的话。）再也无法抑制的感动一涌而出。 

    原来，只是时间，让我们擦肩而过。 

转自 杂志 《漂流瓶》2005.09 下半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