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笺己
Doc.1 夏日告白
“或许，你愿意和我一起吃个饭？”
小维停止了脚步，脸突然变得通红。
“嗯，我是想，你可能现在有空。”男孩挠了挠头，露出一颗小虎牙，解释道。
“是啊，我确实有时间。”小维的声音也温柔了几分，就像小小的涓流滑过男孩的心间。
“太好了，一起走吧。”他笑了，笑得很温柔，和梦里的一样。
他们一前一后，穿过操场，穿过小巷，穿过人流，小维双手抱书安静跟在男孩的身后，和她平时张牙舞爪的形象一点都不一样。
男孩抱着篮球，他白色的衬衣被球上的污渍蹭脏了一块，女孩就盯着那一点污渍，直愣愣踩在他的影子里。
阳光穿过他带着汗滴的头发，闪闪发光，夕阳西下，有骑单车的青年穿过他们的身边冲着小维吹口哨，她的脸突然又红了一下。
“你想吃什么？”
嗯？小维晃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菜单，上面写着今日主推“夏至套餐”。
原来今天就是夏至了呀。
一年中最灿烂的日子，无限阻止黑夜的降临。
“就这个吧。”她指了指，淑女得和她平日里泼辣的作风一点都不一样。
“好的。”
他又笑了，和他平日里酷酷的作风一点都不一样。
小维望着窗外久久不落的太阳，想着幸亏有这些光线掩护，才能隐藏她通红的脸和局促不安的神情。
她喜欢他两年了，她一直是他的好哥们，好到有时他都忘记她的性别。
“你说他真的知道我是个女的吗？”小维有次抠着脚丫问我，我也无法作答，只能尴尬的望着她跷起的脚丫子。
“或许这样也不错。啊，我的男人！”
望着她忘情的高歌，把养乐多喝出青岛啤酒的架势，我冷漠的支着头不发一言。
夏至这天，或许是白昼实在太长，人们纵情声色，把原本安静的小巷挤得水泄不通。
我看见小维的时候，她正穿着人字拖，恍若大汉般左右摆着从外面走回来。只是她满面通红，还带着一种奇特的表情，让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你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我，眼神迷离。
“小维？小维！”
“哎！”她晃过神来。
“你到底怎么啦。”我插着腰。
“我······”她突然抬起了亮晶晶的眼睛，把我着实吓了一跳，“我告白成功了。”
我稳了稳身子，没把自己手里的硬币扔出去：“告白？和谁？和月？”
“是······啊······他就捏了捏我的手······怎么办，我觉得我要死了。”
“没事······死了都要爱嘛······”
真不知我从哪里找来的蹩脚的笑话，一点也不应景。
夏至的夜晚来的格外漫长，小维推开窗户，脸蛋红扑扑的抬头，突然指了指天边：“啊，流星。”
过了很久，小维突然回过身来，认认真真地望着我的眼睛：“小兔子，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在做梦？”
虽然小维是我的朋友，但是必要的时候，我还是要告诉她真相的，我倒吸了一口凉气，回答道：
Doc.2 春梦破碎
“是的！你确实在做梦！快醒醒！”
小维感到周身一阵眩晕，下一秒她就在一片混沌中睁开了眼睛。
啊，好刺眼。
她摸了摸眼睛，感受到了眼眶里的异物，又向下摸去蹭到了自己嘴角的一滩口水。
她撩了撩短发，发现被子已经被自己踢到了地上，自己正卷着一角床单美美的做梦，床边的小兔子玩偶正无辜躺在她的手边。
“是你叫醒我的吗？小兔子？”小维锤了我一拳，我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不满的抽了抽嘴角。
“哎呀，这种春梦，就让我让沉醉一会吧，有什么关系呢。”她从床上一跃而下，望着镜子里粗糙的自己，用力搓掉了嘴角的口水印记。
身后的日历牌正是“夏至”这一天。
今天说不定有好事情要发生，小维拉开窗帘，眯起了眼睛。
“小维，来吃早饭吧。”
“不吃了，我和月约好了去打篮球。”
风风火火的小女子小维冲进了仓库，从中间仔细挑出了一个篮球冲出了家门。
夏至的阳光烈焰一般燃在她的短发上，她像一根在阳光下奔跑的火炬本能的向前冲去。
那个破旧的社区篮球场上，她的好哥们月在等着她。
“嗨，小子，你很不错哦。”两年前她因为念书的原因搬到了这个附近，也是那一年的夏天，她在篮球场遇到了月。
一点也不浪漫的开场白，月转过身来，好看的笑了。
他长得很高，皮肤很白，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月。又高又明亮，整整照耀了小维两年。在这之前，小维从未想过自己会有青春期这种东西，即使考试成绩下降了，班主任找谈话的开场白也是：“我们都知道你没有谈恋爱。”
我们？哪个我们？自然不是和小兔子我了。
很多个夜晚，我这个女汉子主人都暴露出格外少女心的一面。
“你说他要是知道，我对他不单纯甚至另有所图，他会不会讨厌我？”
“你说他要是知道，他把我当兄弟我却想泡他，他会不会火上三丈？”
“应该不会，肯定不会，他那么迟钝，又不分男女！”
然而小兔子我知道，大概就只有小维会觉得月不懂爱情、不欣赏女孩子。
就算慢半拍的男孩子也知道食色性也，也知道美丑的差别。但那一天总会来的，就像她手里的球总会坠地一样。
篮球场上的月正目不转睛的看着一个女孩，虽然只是背影，但是那长发飘飘，那多姿的身材还是让人浮想联翩。
月手上拍着的篮球慢了半拍，他抿着嘴，那是小维从未见过的神色，许久，他似乎下定决心走了过去和女孩搭讪了起来，教女孩打篮球，教女孩正确的投篮姿势，那种温柔，是突然从后面给小维额头一击的恶作剧少年从未展现的温柔。
所以说，所有的人，还是喜欢漂亮的脸蛋，淑女的微笑，小维几分懊恼的用球鞋蹭着地面的沙子，不明白那个穿着好看凉鞋的女孩是如何打球的，可是月并不在乎这一切，他在乎的，只是那天使般的微笑。
“小兔子，你说我该怎么办呢？”最终小维还是没有去，蔫蔫的打道回府。
而我？一只神奇又忠心耿耿的兔子，当然不能只用自己柔软的下巴蹭着主人来安慰她啦。
“小维，你想改变自己吗？”作为一只有魔力的兔子，我变戏法般从怀里掏出了一瓶绿色的药水，“只要喝下它，你就能变成你想成为的那种淑女。”
喝下它，就能成为月喜欢的那种女孩，可是那样的女孩是自己吗？
小维迟疑了一下——
Doc.3 美梦成真
“喝！”小维握了握拳头，从我手里接过那绿色的药水，眼睛一闭，全数喝下。
慢慢的，她开始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有一种奇妙的力量正冲击着她，她痛苦的合上了双眼，周身的一切正渐渐脱落，而一个新的自己正从旧的躯体里慢慢破出。
“你好，小维。”
她呆呆望着镜子里新的自己，喃喃说道。
我的主人，小维，此刻正站在我的面前，一头乌黑的秀发垂落腰间，脸蛋精致，皮肤白皙，身材姣好，双目明亮，明媚的就像三月里的春光，她吃惊望着自己，艰难转动着腰肢，看着全新的自己。
小维打开衣柜，皱了皱眉，那些曾经她最爱的运动类服饰很明显已经不适合如今的她，她偷偷溜进妈妈的房间，拿了一双还算合脚的高跟鞋换上。
她细细梳理自己的长发，换上了舒适的长裙，跨上了精致的小包，决定出门。
变成了淑女的小维不能再风风火火一路狂奔去找月了，她小心翼翼踩在高跟鞋上，优雅的走向篮球场。
夕阳西下，寂静的篮球场上，只有月还在坚持不懈的练球，那“哒哒”的排球声，也撞击在小维的心间。
“月。”她轻声喊着。
男孩抹了抹头发上的汗水，缓缓转过身来：“小维，你来啦，我等了你······”
他有些吃惊的合不上嘴，愣愣站在原地：“······很久了。”
“对不起，我来晚了。”女孩温柔的笑了，映在夕阳里，一种说不出的好看。
月抿嘴浅浅一笑，就像刚刚那样，带着点男孩特有的害羞，还有几分惊讶，挠了挠头，手足无措的指了指篮球：“那还要······一起玩吗？”
小维蹭了蹭脚底的土，看着自己脚下的高跟鞋：“不了吧，我······不方便。”
“也是。”
夏至那天是一年中最璀璨的日子，也成为了小维心中最耀眼的时光，男孩推着车，女孩抱着球，他们没有像往日那样叽叽喳喳说一路的话，却是真正的岁月静好，路边盛放的花儿映在她的两颊，今天棒极了，小维想着。
当夜幕降临，当那一夜第一颗流星滑过天际，他们接吻了，顺理成章的在一起。
之后的日子，就像盛夏一样甜蜜，小维的嘴角总是带着笑容，但是偶尔夜深人静，她也会向我讲述她的疲惫。
“高跟鞋咯的我脚疼。”
“作为一个淑女再也不能高声谈笑了。”
“我好想再和月一起打篮球。”
我支着头听着她的抱怨，无能为力，这一切刚开始不就是她的选择么？如今除了接受别无他选。
夏至已过，白昼也渐渐缩短，当枝头第一片树叶坠落，小维知道秋天来了。
“小维，你笑的时候可以更小声一点。”
“小维，别人还在穿裙子，你怎么穿上秋裤了？”
月皱了皱眉，抚了抚小维的头发。
小维张口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却又沉默了，换上了温顺的笑容。
这不是我，她的心里有个声音在轻声说着。
“如果我可以穿梭时空，站在五岁的自己面前，告诉她：你以后会成为一个淑女，一个不能大声笑，不能大声吃东西的美女，你猜她会怎么说？”
小维把我抱在手上，望着夜空，说道：“她会说：奶奶个腿子，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然后挥动小粉拳把我赶走。”
说完，我们都笑了，也都沉默了。
“真冷啊。”
许久，小维才挣扎着站起，把窗户“呼”的合上。
Doc.4 梦醒时分
药水改变的只是外表，内在却很难改变，糙汉子小维的灵魂活在精致的面孔下，每天小心翼翼的说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而月的眉头却越来越皱。
初雪的那一天，积蓄已久的情绪终于爆发。
“你不可能要求我成为另一个人啊！我就是我，我就是小维，一点都不温柔！一点也不体贴！我想做的人只有我自己而已啊。”
月站在原地，吞了一口口水，试图拉住小维：“我们可以不在这里吵架吗？你看这边······”
“什么不在这边！那在哪里啊！我忍够了！我想做我自己，我们做我们自己不好吗？”小维近乎咆哮，头发贴在脸上，周围三三两两的情侣开始时不时向这边投来目光。
月的脸不能再冷了，许久，他突然说道：“我以为，你变了，没想到你还是原来的你。”
“我一直都是原来的我啊，我是小维，我从来不想成为什么其他人。”小维捂脸蹲下，泪水无助的滑落她的面庞。
“我们分手吧。”
很多次，女孩以为自己听到这样的话一定会难受，然后死死揪住男孩的袖子说对不起，然而这一刻，她却只感到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后来她告诉我，那个药水，就像是让小美人鱼变出脚来的魔药，虽然让她接近了心仪的王子，可是每一步，都走在刀尖上。
小维把长发剪短，她又说回了“奶奶个腿子”，她又肆无忌惮的大笑起来，她又是那个正义感爆棚的假小子了。
Doc.5 夏日转角
“好冷啊！”她哈着热气搓着手，恨不得把自己全部塞进秋裤里。
街口的红绿灯闪烁了一下，她停下了脚步。
“站住！”
初冬略显寂寥的街上，一个男声划破冷清。
小维应声望去，是个小偷抢了一个眼镜男的包正夺路而去。
“奶奶个腿子。”在一片凝固的人墙中，小维像一支箭冲了出去。
后来很多次，我都想着我的主人为什么偏偏是这种神经大条的个性呢？她完全不考虑后果，只凭着一腔正义和热情做着她认为无比正确的事情。
那个眼镜男叫简芋，小维誓死不嫁的文科男，开了一家基本不赚钱的小书店，在店门口养了一排花花草草。
因为这件事情，他们认识了，顺理成章的成了一对。
“我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呢？”
每个晚上都是小维的恋爱烦恼时间，我是她唯一的听众。
“他不帅，很木讷，绝不是男友的第一选择，甚至是我最不喜欢的文科男，因为总感觉他们磨磨唧唧的，但是——
“和他在一起的每一秒钟我都是小维，这些，就足够了。”
小维笑了，人真是一种奇怪的动物，他们的人生永远是未知的冒险，永远不知道下一刻的自己是什么样的。
不过，她就是她，让每个人做自己，大概就是爱情最美好的样子。
简芋看到的是真实的小维，是那个穿着秋裤大叫“奶奶个腿子”的小维，爱上的也是这个小维，是拖着鱼尾巴的美人鱼。
“我们结婚吧。”
某个夜晚，小维勾上了简芋的脖子，像好哥们一样揽着他的肩。
“好。”
他们酒杯轻碰，相视一笑。
结尾 一起看烟火吧，在夏天
小维尤记，那一夜的烟花极美，夏天也很迷人，酒酣梦醉，她的双眼迷离，慢慢失去了意识。
“小维，小维。”
是谁在叫我？
她皱了皱眉，突然有熟悉的温度，从掌心传入，她很安心的又沉沉睡去，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缓睁开眼睛，面前镜子中的自己，双目浑浊，头发花白，躺在床上略显病容。
啊，是这样啊——
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
“小维。”床前的简芋正握住她的手，他背已佝偻，皮肤褶皱，唯一不变的是他温暖的双眸和大眼镜。
“简芋，一晃五十年过去了。”
“是啊，你说时间为什么过的那么快呢。”
“我梦见五十年前的夏天了，就是我们一起过的第一个夏天，我对你说，我们结婚吧，你说好的，于是你就被我祸害了五十年。”
房门被穿着白衣的女人推开，她拿着记录表走到了小维的床前：“婆婆，怎么样，爷爷给您定做的这个梦，您还满意么？”
“满意，我很满意。”小维笑了。
这是她七十四岁的生日礼物，因为一些病症，她的腿在四年前就无法独立行走了，除了床榻，她哪里都不能去，看着妻子渐渐失去精神气的面庞，简芋决定给她定做一个梦，一个只属于她的仲夏夜之梦，让她回到最朝气蓬勃的年华里去。
“您都看见了什么呢？”
“我看到了，”小维回望丈夫，“穿过无数的可能，梦里梦外都是你。”
夏日，烟火，初恋，告白。
穿过这所有所有的浪漫，剩下的琐碎与美好都是你，中间或许人来人往，只要最后是你就好。
“今年夏天，我们再去看烟火吧。”
“好。”
十指相扣，方是岁月静好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