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前的杯子里倒满了苦丁。
伸出手,摸摸杯体,发现杯里的茶水早已凉了个透彻。
“茶又凉了啊……”王耀苦涩地喃喃道。不知是何时开始喜欢喝苦丁,每天都要喝上一杯。只是最近,茶凉地似乎特别快——也许是自己总是发呆吧?王耀心想。他看着窗外的天,嘴角扬起一抹自嘲的笑。恍惚间,他似乎觉得天上的云勾勒出一个人的身影。
刹那间,颅内的什么东西仿佛沸腾了起来,叫嚣个不停。就像……就像有什么东西就要想起来一般。那个挥之不去的身影,那个存在于他梦中的身影,好像他们很久以前,就曾认识过。可他不知道,也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人到底是谁。
王耀起身,倒掉杯中的茶水,浅褐色的茶水在阳光中折射出点点银光。灿烂的阳光自缠绕着木槿花的窗中洒下,倾泻在他放着茶具的案上,一切都笼罩在暖阳之中,而茶具一旁的物体却反射出鎏金般的光芒。那样夺目的光芒,让王耀没由来的产生一种好奇。他放下手中的杯子,走过去将金色拿了起来。他愣在了那里。
一颗……红星。
瞳孔猛烈地收缩。像是有什么封印瞬间被打开,王耀甚至感觉自己全身的血液开始逆流,睚眦欲裂。无数回忆闪过脑海,带来一阵眩晕感。
那个曾经存在于他梦中的人,那个他曾经念念不忘的人,那个曾经朝夕相处的人……可是那个人,他已经死了。
那个人叫……伊利亚。
王耀猛然想起了六十九年前闯入了他生活的伊利亚。那时候的伊利亚,拥有着宛如太阳一般璀璨的光芒,他微笑着扶起那个脚跟还没站稳的王耀,告诉他。
“Мы друзья .”
我们是朋友。
从一开始只是朋友间的嘘寒问暖,到他们俩双双坠入爱河,时间并不长。他甚至想过,如果一直都是这样该多好啊。
与伊利亚在一起的日子里,王耀教会他中国人如何生活,并且每天都泡茶给他喝。王耀告诉他龙井清爽,大红袍浓香,云雾如幽兰,滇红若少女。但伊利亚却独爱苦丁,他说,这苦丁像你,虽然苦,却十分优雅,使人永远难忘。
王耀深爱着伊利亚。可同时他也明白,作为一个国/家,是不能够永远存活于世的,也是不会拥有永远的爱情的。
只是王耀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那天晚上大雨滂沱,他们狠狠地吵了一架,险些操兵动武。王耀气地拂袖离去,殊不知,在他关门的一刹那,伊利亚喃喃地说:“这个世界上,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呢。”
……
分开后的一段时间里,王耀每天早上还是起来泡上一杯苦丁,等着伊利亚来喝,等着他喝完茶后那个充满着微苦茶香的吻。泡完后却又想起,他们已经分手了。他每天都是木然地将杯中的苦丁倒掉,顺手将杯子也砸了,可是第二天,却仍然还是起来泡苦丁。后来,他将家里所有的玻璃杯全部收了起来,买了一套塑料水杯。可这有什么用呢?王耀除了每天砸不碎杯子之外,还是和往常一样起来泡苦丁。
每当有人询问两人的关系时,他总是淡淡一笑,泰然处之地说:“我们只是朋友罢了。”却看不见,黑暗之中,伊利亚那双落寞的红眸。
直到他收到了伊利亚的死讯。
那天伴随着他的死讯传来的,还有他给王耀的一封信。
“我亲爱的小耀:
你好!
我不在的日子里,你过得如何?其实,我不该为你担心的,因为你已经活了那么久,那么多风风雨雨都挺过了,还会担心这二十几年吗?
其实和你分开,我也是无奈之举。你是一个优秀的人,我不能让你在我的影响下堕入深渊。我命不久矣,提前和你分开,大概对你我都有好处吧。希望你能在我死的时候,看到我留给你的这封信,对我至少还有一点点的爱与恨。
伊利亚﹒布拉金斯基”
他还是着爱我。王耀的头无力地垂下,攥着信纸的手悄然使力,捏皱了纸。再抬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伊利亚死后,王耀大病了一场,康复后,竟是不再记得关于他的所有事情了。辛运的是,他如今又想了起来。
捏住红星的手越收越紧,红星的棱角刺破了手掌,鲜血蜿蜒而下。
王耀放下红星,抬头看见墙上的日历,才发现今天是他的生日。
“如果他还在的话,一定又会一束向日葵给我吧。”王耀在笑,笑声是那样的悲凉,双眼中攒积已久的泪水悄然滑下,流到嘴角,苦涩得如苦丁一般。
站在不远处的影子虚晃一下,伸出手想要抱住哭泣着的王耀,才发现自己早已透明,看不见的他轻声说:“小耀乖,不哭,我会永生永世地陪着你。”
世上最幸福的事,莫过于爱上你。
世上最痛苦的事,莫过于忘记你。
世上最幸运的事,莫过于再记得你。
世上最无奈的事,莫过于再也触碰不了你。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