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杜明亮关切地扶起我时,我庆幸光线黯淡使他没看到我脸上纵横的眼泪。我把脑袋深深地垂下,努力把语气放得轻松:“怎么回事,我怎么总爱摔跤呢?”
他摸摸我的脑袋,宠溺地笑。在这温暖的一刻,我却空前悲哀起来:上帝,我想用脚走到他身边,而不是每次狼狈地出场:上帝,我想声音甜美的叫出他的名字,而不是吐字不清的沙哑,上帝,这么小小的树利,你都不肯给我吗?
杜明亮问:“陈寂,你志愿报的哪里?”
我随便写了一所学校,他便信手在自己的志愿表上一阵涂改。中考那天,我没有参加。准考证压在枕头底下,而我安然地在枕头上睡了一整天。直到考完,杜明亮才知道了我的劣迹。他打电话来谴责我,我却什么话都没说。
晚上九点,他又在我家楼下大声喊我的名字。我把脑袋伸出窗户看,他的眼睛在黑夜里闪闪发光。
我没动弹,好大一会儿,那个声音稍微妥协了,但他仍在喊:“陈寂,你说句话好不好?”
我仍然咬紧嘴唇。终于,他不耐烦了,声音也跟着平静下来:“陈寂,你要好好的,我先走了!”
不要走!这三个字,在我心里来回撞击,急着找到一个渠道发泄出来。可我始终是紧闭着嘴,眼睁睁地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
现在,半年过去了,我像一只永远熬不过冬天的松鼠,深居简出。几乎所有的时间我都靠着回忆度日,不愿面对真实的自己。
杜明亮,但愿你永远不会见到现在的我。大概初一那会儿,我就发现了自己被卷入家族病的轮回。那是一种叫做小脑萎缩症的病,是世界上最可怕的病之一,患者会从一开始的走路不稳直到慢慢失去行动能力,会从一开始的口齿不清直到说不出一句话来,到了最后,全身神经退化怠尽,就像个植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