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街,我保了。”
黑背宽刀就这么横在街道上,新鲜的血液就那么从刀刃一滴一滴地嘀嗒下来,握刀人的却语气平淡的不起一丝波澜。
“这位刀客,我黑风寨在此做事,可否通融一番?”
山贼头目扫了一眼刀客脚下尚未瞑目的头颅,冷冷开口。
“一句话我从来不说两遍。”
刀客眼神平淡,握刀的手却明显紧了些。
“他们付了多少钱我们可以给你双...”
话音未落,一把大刀劈至脸前......
……
“继续讲继续讲嘛,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虎头虎脑的小男孩满脸期盼地望着眼前中年人。
“真当你师父是说书的啦?快点练功别偷懒。”中年人拍了拍男孩的脑袋,催促男孩快去练功。
“好奇嘛......”男孩嘟起嘴,但还是拖着那与他身形不符的大刀跑下练功场。
中年人微笑看着练功的男孩,却是陷入了回忆。
当年家道中落的他沿路乞讨,快要饿死街头的时候遇见了那让他难以忘怀的姑娘。
“给你些东西,快吃吧。”
“谢谢,谢谢......”落魄的少年抬头,姑娘美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喝口水别噎住了,哎呀慢点吃还有呢。”
“好...好...”
哪有什么饥不择食,只是尴尬不敢看你。
“你准备去哪啊,来我家的茶庄打工吧,饿不着你的。”女孩笑容明媚,两个酒窝每每都能把他拉入漩涡里。
“我...要去拜师学艺,以后要当一个刀客!”男孩满脸通红,却还是道出实情。
“刀客啊...很危险的...”
不知哪来的勇气,少年抬头直视姑娘。
“等我练成,就回来娶你!”
姑娘吓了一跳,却是红了脸。
“等你成了大英雄,哪还轮得着我啊......”
“这块手帕一人一半,不许反悔哦。”姑娘在他临走那天,撕开了手腕上那块洁白的手帕,是一对鸳鸯。
“转眼二十几年了啊...你到底在哪...”
归来那天,他跑去茶庄,可没有那姑娘。
“这位姐姐,你可曾见过从前这里那个眉眼好看的姑娘?”不甘的刀客问向茶庄里掌柜的女人。
女人的目光在他身后宽刀顿了顿,开口讲:“她啊,前几年把茶庄盘给我,不知去哪了。”
“这样......”刀客眼神一黯,转身走了。
后来刀客便在街上定居,一住就是三年。
刀,早就不握了,他的刀里丢了魂,怎么劈砍,也不复当年气势了。
刀客之所以无敌,全在心中信仰,信仰跑了,他不过是个小人物。
无论你去了哪里,我都在原地等你。
伸手招来男孩,这是他在镇上收的徒弟,也是孤儿。
“孩子,刀想用的好,便是不能丢了你的魂儿,魂儿没了,所有招式也只是空架子。”
“什么是魂儿啊?”
“大概,就是你最珍惜的东西吧。”
“哦......”
“你最珍惜的是什么啊?”刀客伸手捏捏男孩脸蛋。
“嗯...我喜欢吃的...”
“......”
转眼十年,刀客愈发苍老,那虎头虎脑的徒儿却已然挺拔了。
“不行,不行,缺了魂儿...”
看着庭中大刀虎虎生风的徒弟,刀客不断摇头。
听见师父的话,徒弟停下了挥舞。
“我也觉得我的刀里,少了什么东西...”
苍老的刀客摩挲着怀里大刀,默不作声。
平地风沙起。
“莫不是你以为,躲到这里就安全了吧......”
刀客眉毛一挑,走出屋子,徒弟赶忙跟上。
风,吹着刀客的衣衫猎猎作响,他的眼神依旧平淡,却不是当年饱含杀气了。
“你们,还是找来了吗...”
刀客对面,是百许山贼。
“黑风寨的仇人,从来没有跑得脱的。”当先一人缓缓开口,饱经沧桑的脸上,一道疤痕从左眼角一直延伸到下颌。
“当年拜你所赐,差点丢了性命,寻了你这么些年,有些仇自然要讨回来。”
徒弟眼神微凝,原来当年那没说完的故事,山贼并没有死......
“想动我师父,先过我这关!”徒弟冷哼一声,陡然出手。
头目却是看也没看一眼,手里马刀一挥,徒弟便吐血飞出,而后看向刀客。
“当年那战,是我生平耻辱,今日也不欺你,单挑吧。”
刀客颤抖了一下,说:“好。”
两道刀光碰在一起,却是刀客飞了出去。
“你当年,可没这么弱。”
刀客看了他一眼,从怀里掏出了块发黄的手帕,上面一只栩栩如生的鸳,刀客眼神出奇温柔,把手帕系在了手腕。
那一刻,刀客仿佛重生。
“怎么...怎么可能...”头目手里的马刀越来越赶不上刀客的节奏,身上道道血痕浮起,他没有呼救,在这种刀法面前,人数不过是个笑话。
可突然,刀客速度慢了下来,头目抓住机会反扑,刀客瞬间受伤倒地。
“原来...是这样,用外物暂时换取信仰回到当年巅峰,刀客,你输了哈哈哈哈。”
围观的镇民越来越多,头目不再犹豫,向着刀客当头砍下。
“不要!”一名女子哭喊着跑出人群,扑在了昏迷的刀客身上,却是茶楼那老板娘。
“还有个相好?也罢,让你们做对亡命鸳鸯吧。”
刀劈向二人,一把黑背刀却挡住了下落的态势,是徒弟。
“我说,你要杀人,问过我了没有。”
徒弟语气平淡,眼神竟和刀客有了一样的不羁神采。
“不管你是谁,带我师父走,这里交给我。”
女人一怔,随即猛地点头,吃力地把刀客拖离了战场。
“你......”头目望着这年轻人,惊讶的说不出话。
徒弟笑了:“对,我的刀法,有魂儿了。”
也不顾大军虎视眈眈,徒弟继续自顾自说起来。
“我还真是笨,师父养我育我,教我做人传我刀法,待我如亲人,我最珍贵的,只能是我的师父啊。”
徒弟大刀一横,看也没看头目一眼,转身便是杀进了山贼阵中。
镇外树林,茶庄那妇人踉跄着向外奔跑,眼里却满是泪水。
那年你说你功成名就定来迎娶那眉眼带笑的姑娘,可眨眼青丝变白发,你已是天下有名,我已然皱容满面了,与其相见,不如劝你走。
可你留下了,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姑娘,值得吗。
江湖路远,你继续做你那惊天动地的大侠最好,我怎么配得上你,还是两相忘来的好吧。
我把你放在镇中最好的医师那里,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你这是何苦......”
妇人停下了,又狂奔起来,一只大手拉住了他,袖口撕裂,露出里面那系的牢牢的手帕,栩栩如生一只鸯。
“别犯傻了。”
“跟我走吧。”
妇人转身,望着沧桑的刀客,失声痛哭。
小镇门口,徒弟陷入了苦战。
虽说明悟刀法,奈何年纪轻轻磨练尚少,加之刚才的伤势,自是难以抵挡这人海战术。
徒弟自也是明白这一点,所以一开始才会希望多杀伤一些贼人的有生力量。
“刚才就该一刀杀了你!”徒弟双目赤红,死死盯着头目。
“可惜,你杀不掉我。”头目微笑,抓住徒弟的破绽,一刀过去,血光乍现。
徒弟躺在地上,看着天空。
“这就是...死亡的感觉吗...”
“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头目拖着刀一步步走过来,对他狞笑了一下。
“结束了。”
刀光闪过,倒下的却是头目。
刀客横着那把黑背宽刀,看向众人,目光却是落在怀里的妇人身上,无限柔情。
“是啊,结束了。”
刀客的刀,只是一把武器,真正的刀,是他们的魂,魂回来了,刀客,便是天下无敌。
回到茶庄,刀客摸了摸徒弟的头:“我老了,以后我这把刀就交给你,莫要辱没它的名声。”
徒儿双手接过:“那师父你......”
刀客微笑,看向妇人。
“我不需要它了。”
徒弟点头,走出了茶庄门口,门外是无数前来请求庇护的镇民。
大刀一横,徒儿朗声。
“这条街,我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