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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之乡村的况味
南方的秋天来得晚,八月某天,凉风有信,秋月无边,方知秋意渐至。
那片空旷的田野不知有多少年未有人耕种,荒草地一眼望不到边,乡间小路在一人多高的荒草丛中漫延到天际,蓝的天空,纵然午后夕阳西斜,蓝天依然明艳,愉悦的刺痛眼球,幸有清风作伴,簿的衫衣,黑的皮肤,身体四周尽觉干燥舒适。
一路上我骑着单车,慢悠悠的感受这秋日的况味,很远很远,忘记时间。
小路的尽头横着一条小溪,小溪上面有一条不知建于什么年代的石板拱桥,依稀能看到一米多宽的石板上刻着褪了色,被岁月磨浅的墓志铭。
小溪流水清澈透明,溪两旁细沙柔软厚实,就像从遥远海滩吹来的一般,溪水浅,游鱼戏。这里远离人烟,脱下拖鞋,轻步踏入水中,未闻人声,鱼儿不觉,脚步方至,鱼虾骤散。
桥的那边有小瀑布,小瀑布从桥底溪间高高隆起的石板上,踪踪细流,融汇进溪的另一边,声音轻清悦耳,能清晰的看到小瀑布下石板上墨绿的青苔,淡水小米蟹紧紧的钳住哪随流水倾泄的青苔,只为吃食苔鲜上的水生小虫。
石板桥的另一端是一片细长的树林,树林里有松树,柏树,榕树,…….各种亚热带小權木杂乱无章并不密集的分布成长。
權木林地下厚厚的积了一层干枯的落叶,仔细寻找能以树旁边看到一些不知名的野蘑菇,野草还没有来得及枯黄,秋天已经悄然而至,稀疏的芳草青青绿绿间杂红红黄黄的小花。
林间小路高低起伏,不算茂密的丛林半遮蓝天,光线柔软的洒遍枯枝落叶,过了树林,前方居然是一片浅滩,骤然眼界开朗,就像穿过黑暗之后的亮光,置身于其中,只觉放空了一切思绪,渺小的感受这空旷无极。
无限细浪的海岸线,荒凉无行人所至,苍鹰在海空盘旋,海浪轻拍着沙滩,海的远处有远航的船,树林边沙滩际有一人多高娇傲的仙人掌,天地间连成一片。
多少次徘徊于梦境中,回味失去的旧日时光。
林子祥有一首歌叫[追忆]
童年在那泥路里伸颈看一对耍把戏艺人
摇动木偶令到它打筋斗使我开心拍着手
然而待戏班离去之后我问
为何木偶不留低一丝足印
为何为何曾共我一起的像时日总未逗留
从前在那炎夏里的暑假跟我爸爸笑着行
沿途谈谈来日我的打算首次跟他喝着酒
然而自他离去之后我问
为何夏变得如冬一般灰暗
为何为何曾共我一起的像时日总未逗留
从前共你朦胧夜里
躺于星尘背后
难明白你为何别去
留下空空的一个地球
徘徊悠悠长路里今天我知道始终要独行
闲来回头回望去追忆去边笑边哭边喝啖酒
然而就算哭仍暗私下庆幸
时日在我心留低许多足印
从前从前曾共我一起的仍然在心里逗留
从前谁曾燃亮我的心始终一生在心内逗留
这首歌使我想起故去的父亲,那时候我读小学二年级。远航归来的父亲,总会带上我们兄妹几人漫步于那片荒野小溪树林沙滩。
那是一个春天,阳光明媚,万物生长,父亲带上我和两个姐姐,我们四人去踏春,为了能认我见识一下大自然以便写下第一篇作文。
清晨时分我们开始出发,一路上有说有笑,父亲难得的放下威严,跟我讲哪些青草能入药,哪些青草能做野菜,我们来到龙溪沟,走在苍桑的石板桥,穿过幽深的树林,来到海滩边。
海滩上不知什么时候飘来的一只三四米长的死海豚,父亲说这海豚我们潮汕话叫乌鹅,皮肤是黑色的,另有一种叫白鹅,曾经活跃于我们的练江里,也即是白海豚。
那时的沙滩洁白,清浅,绵延很远很远的海岸线,海面上远处的巨轮,在干净的空气里,渺渺茫茫但清淅可辩。我想到父亲长年累月的在远洋航行中,是怎么忍受得来那种没有家人陪伴的孤独,但是为了生计,就算四海漂泊,也得忍受。
他说船上的伙食都是一些速冻以及快速食物,冻青菜冻肉等,航行久了都吃不到新鲜的东西,方便面罐头等更是吃到厌倦,所以会对小时候我们觉得新奇想吃的方便面特别反感。
回来的路上我们在树林里迷了路,走了很久,终于看到一座树林中的小破屋,父亲说这是有人稳居在这里,他带着我们走了过去,向小破屋里的老人递了一根烟,闲聊了一会顺便问了去路。
大姐在树林里踩到了一株猪笼草,高兴的跟我们说,真漂亮,我要拿回家种。父亲说这种草会吃虫,当虫子掉进小小的猪笼里就会被里面的毒液融化吃掉。
大自然的一切是那么奇妙有趣,父亲一路上说要寻找南方土人参,据说其功效和真人参差不了多少,只是一路上寻找不到,我明白他严肃的外表下一直都怀有颗赤子之心。
他跟我们谈远洋船所到的世界各国,那些国家都有什么奇闻异事,他说除了上岸,在船上有时半年,有时三四个月,无聊就看一些中医中药方面的书,学习了也有十来年,所以在村中能当半个赤脚医生。
还记得我们从早上七八点就出发,当回来的时候中午已经过了,回到家里,我终于不用父亲逼我,凭着一路上的见闻,兴致盎然的写下了平生的第一篇文章,篇名记得有小树林这三个字,这小文写了十几篇田字格纸。
星期六上课的时候我把作文交给了老师,第二个星期一这篇文章就到了校长手里,升旗仪式时,校长念我的名字,把我叫到国旗台上,给我发了奖章,哪是我小时候最难忘的记忆。
父亲故去已好几年,他为了家庭半生操心,晚年不得安渡,想找一片净土隐居的心念也未能完成。做为他从前寄有极大希望的儿子实在有愧。
当我也为人父才理解家庭责任之担实在太重,每每想起儿时他逼我学习书法看名著的情景,虽然那不是我的兴趣,更是那时的一种恶梦,但如今想起只觉温馨。
文人隐士的梦,最终破碎,为了生存人总要妥协,今天大自然的净土也一步步被蚕吞,乡村巨变,那片荒野,那条小溪,那树林,海滩,都已被破坏污染,一切都很难回头。
对父亲言传身授的教诲虽然很多做不到,却也深深刻进灵魂里,推我一路前行,一步步提醒我走到现在,人总有太多悔恨无法追及。
但人生如果没悔恨,那该多无生趣。路终有尽,半是珍惜,半是厌弃的行,总会有晴天阴雨相伴,艰辛又如何?安逸又如何?这就是人生,并没有什么。
中秋将至,追忆故人,祝愿平安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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