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不忘七年
1.
象牙塔，倒数第一层。
这是仇恨与灵魂堆叠的最高层。
羊角辫小姑娘被撕去眼罩，拔开堵住嘴巴的布团，身旁是一声末日般寒冷的嗤笑。
“梅丽，你看看，这就是你心中最强大的船长。”
倒在血泊，捂着只剩一半的左臂，黑发也被鲜血沾黏，贴在脸庞——这样的船长。
除了手臂，看不出其他伤口在哪，但一股一股的血红正不住在地面上快速蔓延。
她的船长倔强的偏过脑袋，露出一双无法聚焦的眼睛。
眼底一片血色，却未含半分水汽。
他的另一只手正努力前伸，再前伸，身体一点点挣动，粘稠湿滑的血在阻碍他的前进。
他像一条卑微的爬虫，在神的面前辗转移动，气息衰弱。
神也就冷漠的看着这个挑战者——看着他丝毫不气馁的爬行了一米的距离，将前方血淋淋的断掉的左臂上，那一道被染成黑红色的布条扯下，无力的拢在右手。
梅丽的眉间一跳。
那是，她的衣角啊。
温暖的刺痛从脚底升起，从眼里流淌。
梅丽的眼泪就宛如决了堤。
声音里却没有哽咽。
“塔顶的，神......吗？是，你胜了，但胜得很可怜，我都要为你感到悲哀了。还有——”
“果然没错啊，这就是我心目中最强大的船长。”
一点都没有让我失望。
从来都不会令我恐慌。
只要你在我眼前，我就能明明白白再清晰不过的看到，我们所有人的强大。
——就算败了，也是强大的。
路飞握住布条后，轻轻喘了两口气，气音撕扯过喉咙，微弱的重复：“船......长？”
“梅丽，你在吗？”
他的听觉时断时续，眼前蒙着黑雾，意识几乎无法支撑。
梅丽愣了一下，还是很快大声应道：“在哦，在你的正前面！很近的！我很好！”
她正要迎向路飞跑去，墙角的巨石便轰然飞起，将她砸进身后的石墙。
轰隆一声，梅丽那边便没了声响，这般境况让路飞挣扎着想要站起。
“一只烧成灰的小船罢了，我能给你肉身，自然也能收回。”
心脏的刺痛难以言说。
“生人，我允许你来挑战，但既然败了，就要付出代价。”
脑域的活动骤然中止。
神抬起手，露出掌心一颗小小的纯黑的恶魔果实。
随即，他的十指缓缓收拢，将其捏碎。
“斩汝因果。”
2.
路飞一步步艰难登塔之际，梅丽被神抓走，放出讯息，邀路飞来战。
海贼王匆忙告别奥尔维亚，顾不得休整千疮百孔的身体，便瞪着血红的眼睛踏上最后一层。
他胜不了这个荒诞可笑创造了象牙塔的神。
他不知放弃地且败且战，两天一夜，却只换到神歪头瞧了瞧抬起的手指，擦擦衣衫，一道浅浅血痕。
饶是如此，神也发出了赞叹：“竟然让我流了血，你是第二个。”
如果可以，路飞打心底里是想让他没这力气说话嘲讽的。
或者，干脆被他打飞最好。
而不是让他现在这样，伏在地面，无力的接受战败的后果。
3.
斩断因果，塔顶的神具备如此力量。
就如恶魔果实，本就是由“因”所化成的“果”。
皆有因果，同为万事万物。
每一对相识的人之间，都有各种各样的无数因果相连，取自记忆，拨动未来。
就像一道道的琴弦。
被斩断因果的任何灵魂，都会忘掉相识的人，也将会被相识的人忘记。
仿佛再无来处，亦无去处。
黑色的雷电从全身上下的伤口探入，弥漫开仿佛要凝固全身血脉一般的寒意。杂乱的噪声从已经几乎无法分辨声音的疲惫耳道冲进，挥发出满是血腥气的剧痛。
眼前一片黑暗。脑海里赖以战斗的温暖画面却开始模糊。
原来忘却是这么可怕。
不可以......他失去的够多了......
不可以！！
路飞咬住一块碎石，从地面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向正朝他伸手的神。侧脸上的硬棱鼓着，眼里的战意再次燃起，仅剩的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一伸，便狠狠扯住神的头发——
神怔然的停下了动作。
他没有想到，这个人似乎都不会恐惧，满脑子里不知道塞了些什么，一次次不顾一切的扑上来，凶悍到连他都有些疲于应付。
但随即，神低声狂笑起来。
没有谁会甘愿忘记重要的人。
但他的神谕不可违抗。若强行留恋因果，便要受灵魂撕扯之痛，直到消亡。
生人，你尽管挣扎，越回忆，死得越快。
他将衣袖上死死扒着的小强扯下，抓住他的一截断臂砸下地面。
碎石崩走，烟沙一片。
“你还不够格。我知道你想接触我的世界里隐藏着的什么东西，但要想阻止我，还是等你下辈子吧。”
......
路飞沉在无法动弹的黑暗里好一会。耳畔却越来越吵。
绝望无力的惨叫在塔里回响着。
依稀能分辨出，不同的音色——一声接着一声的，对某些珍贵的名字的最后呼唤。
难道不仅是他，塔里所有灵魂的因果，都被斩掉了吗。
那个家伙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
塔里的已逝者们，因为被世间留恋着才维持着肉身与灵魂，得以存在。
可如今再无因果填补的他们，除了受尽痛苦很快散去，再没有其他结局。
4.
“这个生人......”
“这个生人在哭......”
“别看了，我们自身难保。”
“对啊，我们也快要散去了吧？”
“散去吧，太痛了......”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大概你们......还剩了一点留恋在吧？我没有了，支撑不下去了......”
虚弱的灵魂垂下了头，安静片刻后，忽然发出痛苦的悲鸣。
他渐渐扭曲了全身，每一寸骨骼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扭响，青筋抽搐，一下又一下。
闭上眼睛快要被撕碎的灵魂忽然被扯住。
那只手一点都没有颤抖，坚定到可怕的声音朝着他喊到破音：
“再坚持一下啊！！！”
“哪怕一会就好！”
“这个世界上才没有什么神明啊！他说你会忘又怎么样，你可以偏不忘啊！”
一直喊到他的身体慢慢透明，不知疲倦气馁。
“算了，让他散掉吧。”路飞身边有人劝道。
“我们和你这个生人不同，这一次，失去了与世界相连的因果的我们，已经没有挣扎的权力了。”
“不仅如此，连留下果实的权力也没有。”
消散到最后，灵魂的悲鸣也没有停止。
......
“说起来，生人，我也已经快要完全忘掉外面的世界了。不过你......你似乎还记得？”
“怎么做到的啊。”
没有回答那些灵魂，没能剩下一丁点力气的路飞闭上眼睛向后一靠。
沉稳的兄长接住了他，敏锐地瞥见他最后挣扎着的一丝清明目光，舒了口气。
或者大概是叹了口气。
“这小子记着呢，记得很清楚。”
“他坚持着坚持着，是为了回到他的船上去吧。”

8.
......
时间就这样平静地流淌。
就连梦境也开始流逝，渐显苍白空洞。
......
“散了吧......散了吧。”
“你这样太痛苦了。”
“我们这样的魂本就无法长久。你和你的弟弟不一样......他尚存肉身，而你只剩执念......”
“你挣扎不了多久了......”
说的什么话。我明明还好。
艾斯瞪了隔壁灵魂一眼。
前段时间还有好几个灵魂劝他散掉，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这一个。
......
不过真的，最近渐渐地连汤碗都端不起来。
艾斯用膝盖顶着碗，两只手拄着小勺，举向路飞嘴边，累出一身汗。
想雇保姆。
路飞的脸色没有变化，只是张口吞咽的反应比上次还缓慢。
他屏息凝神的一点点喂，渐空的碗不稳当，终于从他的膝盖上掉下去。
艾斯勺子也干脆一扔。
心道：你这小子！下次敢不敢快点吃！
忽然就看到这睡了不知多久的小子睁了眼睛，熟悉的目光透出来，呼吸急促了几声，终于顺利平缓下来。
被喜意浸透的艾斯几乎膝盖一软跪在碗上。
“你今天没有和我说话。”
任性的弟弟专门睁开眼睛，抓着艾斯的手质问道。
9.
什么嘛。
还以为他没那工夫。被世界遗忘的海贼王，是更不愿又转而遗忘自己的世界的。
他的脸色够差了，断臂伤人元气，挣扎回忆也损耗精神。
但原来一直都有数着天数听我说话的吗。
“......谁让你都不理我。”艾斯笑道。
“怎么了？”
于是艾斯一条一条的答。
“好多人都不在了。”老爹不在了。妈妈也不在了。你没有看到最好。
“灵魂们的时间越来越紧张了啊。”实际上，已经不剩下几个灵魂。就连我，就连我......
“身边有灵魂快要散掉的时候，你总要扑上去向他大喊，又没什么用。”真的不想再看到，你悲伤的握着某个灵魂的手，央求他多留下一会。
就像是在央求你自己再多坚持一刻。
“我就很担心你......担心了就不想说话......你就说怎么办吧。”对不起，我快要没力气陪你说话了。
可我果然还是想听你说话，路飞。
“胆小艾斯！担心什么啊！”他的弟弟懒洋洋的揉了揉眉头，背后垫着的稻草被他蹭的沙沙作响。
艾斯便很容易的笑了起来，心里的苦涩被泡进甜汤里。
“对了，艾斯，我在索隆他们身边的时候，说我想来找你。”路飞说道，“可是现在我在你身边，又想说我想去找伙伴......艾斯，我怎么这么麻烦。”
“人生都是不知所措的吧。”兄长宠溺的抚他的头。
“那我想去找伙伴！”
“他们不是已经......”
“就算是忘了我的伙伴也好。我会重新做他们的船长，和他们一起冒险......”路飞笑了笑，“没有我的话，谁来做他们的船长呀......”
他的气息无法支撑自己说那么长的一段话，中间停顿了好几次，即便这样，冷汗也不住的冒出来。
艾斯伸出手捉他的肩膀，安抚性的揉了揉，弟弟的脑袋便顺势靠在他的臂弯，黑发柔软：“挺好的。放心，你很快就可以出去了......”
“不过，”他放柔语气，“出去了的话，要做好和我永远分开的准备，路飞。”
即便他硬是支撑着不散去，灵魂也是不能脱离象牙塔的。
什么都可以隐瞒，唯独这一点，艾斯会让弟弟有所准备。
“没有我你依然可以活得很好呀，路飞。再说，你有不死药啊，不会那么容易死掉的，就算所有人都忘了我，只要你还记着，我不就也算是活着吗？”
路飞的神色比他预想的要坚定。这个小子毕竟在没有他的世界里成长了数年，至少看上去，比顶上战争要沉稳得多。
“当然嘛，我会记得你。”被保持记忆折磨习惯了的海贼王点头承诺，“在我心里，我和艾斯是并肩而行的。我会活的很好。”
兄弟两人在昏暗摇曳的灯火下，稻草覆盖的石墙角，用此生所有的力道拥抱着。
“你我的因果不会穷尽，我们同在伟大航路上，路飞。”
“我们同在伟大航路上。”
路飞嘻嘻的笑着，仅剩的右手使劲拍了拍艾斯的背。
兄长穷尽此生守护了弟弟。
因此弟弟也用尽全力让兄长放了心。

10.
各个角落里的灵魂们，终于散尽。
没有了灵魂的支撑，高塔轰然倒下。
火焰从某一层舔起，将一个人包裹着缓缓放下。
猛烈的动荡从海心炸开。
被神掌控着的海王类们终于恢复了神智，沉下水面，眼里的朦胧亮光混在水中，发出声声凄然的哀叫。
风烟散去。
象牙塔所在的位置留下了一座碎石堆积成的岛屿。
唯一还在的人，拖着断臂坐在海边。
眼里映照了一片蓝色。
潮水涨起，洗去了他留在地面上的血污。
11.
于是他又一次失去兄长。
他食了言，没有打败塔顶的神，没有保护到任何一个灵魂。
他成为了被世界遗忘的海贼王。
......
他可能并非艾斯所想象的那样坚强。
但是总有那么一句话，只要在心里念叨一下，会让海贼王觉得什么可怕的坎都能越过，什么艰难的痛苦都能承受。
——我还有伙伴......这句话。
路飞的眼睛酸了好久，里面一定是存了好多海水一般让他讨厌又苦涩的东西。
很想哭吗。
先站起来吧。
无论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先站起来，总是没错的。
大家同在伟大航路上，挤得满满的，又哪里挤得下那么多绝望。
至此，他在象牙塔里历时六年，闯过三十一层。
12.
......
路飞在岛上慢慢走了很久，他需要找到离开的办法。
海鱼经过晒干以后可以吃，但一定要等退潮以后，看看有没有留在岸上的。不能独自一人贸然碰水。
海水经过大小石块渗透进来，在小岛内部形成了一处淡水潭，他用单手捞起一点尝了尝，努力想象肉汤的味道。
石岛上没有树木，连做木筏的材料都没有。
不知道如果他做石头船的话，能不能成功浮在水面上——如果能像模像样做出来的话，他就出海吧。
13.
夜晚，路飞钻在石洞里，忽然听到奇怪的声响。
似乎是石块撞击的声音，像是在修理什么东西。
他什么都不敢奢望的连忙爬出来。刚刚被洒落一地的月色击中，便又缩回了一点，像只机敏的受伤的小兽。
月色下，一片雾气中间，竟然是有人的。
是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带了点愕然回望向他，面前是一座空石箱。
14.
回忆这个人是谁的痛苦空前强盛，让路飞一屁股便坐了个空。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他努力晃晃纷乱的脑袋，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
他没有以前精神了，毕竟有不死药，身上的伤口随着时间会缓缓愈合，但他不能一醒来便跳着闹着喊冒险了，总要晕上老大半天。
但没过多久，路飞便忽然想起昨晚看到了什么，急忙站起来。
头就咣当撞上石洞顶。
一脸懵的路飞坐在地上，捂着脑袋喃喃道：“洞挖得有点低......”

15.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着一石碗淡水爬进洞的小姑娘大笑起来，一抖一抖，大概能洒半碗的水。
盯着她的笑脸，回忆再次在模糊和清晰里疯狂打转。
路飞在挣扎回忆的剧痛里爬起来，舔舔干裂的嘴唇笑道：“梅丽......”
“啊，先生，你知道我的名字啊！太厉害了！”
小姑娘一个劲的点头，一边疯狂表达好意，一边在他的断臂处比了比，说道：“这个可以治好的......”
“啊？”
“你去看看那边的石头箱子？里面有很神奇的力量，我研究了好久，感觉大概是留给你的。”
16.
成百上千将要散去的魂，曾将自己剩余的生命力全部注入一座石箱。
他们中的不少人，浑浑噩噩太久，临消散之前，倒是都恢复了神智。
他们记起来，除了轻抚一遍墙面上刻画的笑脸们外，还一定要感谢一个人。
路飞坐在石箱里，听见无数声音温柔飘散。
就像海水深处捞起他的沉稳手臂。抱紧他，一点点往上捞，再沉重的水流也挡不住。
“你就是海贼王吗？”
“不要为我难过，你有拯救到我......”
“你的目光支撑过我......”
“你和我说过话，很抱歉我那时没有回应你......”
“谢谢你......”
“谢谢你......”
“我们......记得......”
“直到最后一刻......”
这些所有的生命力汇集起来，堪堪只够恢复路飞的一条左臂。
新生的手臂有些刺痛，用着略显乏力，总觉得比另一只手苍白一些。
可是，已经......很好了。
明明说好的那些什么都没能做到。
石箱里，被世界遗忘了的海贼王哭出了声。
外面是轻抚着石箱盖的梅丽：“这上面......我本来还可以做个特等席的。”
嘻嘻，船长，你的船精灵毕竟技术有限。
17.
于是路飞就有了出海的石箱子。
想当年，他趴在一个木桶里都漂了好远，没在怕的。
再说，这次还有一只愿意陪着他，帮他找伙伴的“石箱精灵”。
......
“梅丽，你还记得自己从哪来吗？”路飞问道。
“嘻嘻，记得呀，我从前可是艘船呢！比石箱子大得多！”
某船长的心就微微一提。
“船上有好多好多的伙伴哦！有剑士、厨子、航海士、考古学家......嗯，还有爱说大话的海上勇士！我一直都很喜欢他们！”
路飞听着她念叨着她的伙伴。
听着她没有半句提到船长。
很认真地听着，丝毫都没有打瞌睡。
原来自己果真是，被忘记了。
石箱在海里飞快游走，向恰好缓慢航来的桑尼号逐渐接近。
海水动荡，天气怡人。
世界广阔。
在世界的角落，船精灵悄悄地揉了揉眼睛。

18.
神谕不得违抗。若强行留恋因果，便要受灵魂撕扯之痛，直到消亡。
说得有眉有眼，仿佛任何人都无法逃脱。
其实不过是撕扯之痛。不过是加速消亡。
如果灵魂足够坚强，神谕不是不可违抗的。
以寿命为代价挣扎，所以就能记起来。
比如艾斯，路飞。
又比如梅丽。
寄托于石箱，装作忘却船长的船精灵，决心最后载他一程。
就快到了。
奇迹般的小石箱浮出水面，石盖打开。
桑尼近在眼前。
19.
桑尼号上，在某个时刻。
大概就是罗宾怀抱执念完全解读开One Piece的那一刻。
船上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各自的世界的一切。
罗杰曾向公众宣言，他把世界的一切都放在了One Piece。
他们的世界的一切是什么？
到底有多么富裕？多么绚烂？
宛如奇迹？
各自做着自己的事情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他们与伙伴一同冒险的点点滴滴。
看到他们自己满脸泪痕哭着喊着爬上某个船长的贼船。
看到他们被某个船长抢了盘里的肉。
看到他们向某个船长兴高采烈描述梦想。
看到他们欢笑着将某个船长高高抛起。
......
原来他们的世界的一切，早就和某个船长紧紧联系。
紧密到谁都斩不断。
这样都记不起来他们的船长，那也太枉为伙伴了。
......
20.
看到一切的同时，他们的灵魂已经开始消散，身体逐渐感受到无力。
毕竟没有不死药强行拉扯灵魂恢复肉体，只能承受痛苦，还远远不够。
草帽一伙意识到，坚持着不忘怀的话，他们大概就会死掉了。
但是，但是啊，要是胆敢忘却的话，会死掉的更多吧。
命运的齿轮好累，整天整天的转。所以草帽一伙从容燃烧让它停了下来。
桑尼号渐渐停下航行。
厨子在第一时间整理菜谱，将各种去肉腥味的方法一条条抄写下来，期间骂骂咧咧，像是刚灌了一大桶烈酒。
船医摇摇晃晃回到房间，在能吃的药品上另外加个标签，画上一块带骨肉。不能吃的全部投往大海。
剑士用刀柄敲了乌索普的头，沉声令他不要拉着一张难过得快哭出来的脸。
桑尼号上，所有的灯火都点燃了。
琴声奏起。
这次宴会是为了庆祝他们想起船长，顺便，要是运气好能最后见到船长一面，还有个宴会让他乐一乐。
他们不后悔啊。
一点都不后悔。
21.
草帽一伙在最后的时刻唱起了歌。
撕裂的疼痛在身上叫嚣。
但温柔的曲声在鲜活跳跃。
布鲁克一遍遍来回拉响前奏。
所有人便跟着唱。
所有人便听着自己的歌声笑起来。
接着，似曾相识。
......身边的声音越来越少。
同样似曾相识的，这一次布鲁克依然没有恐惧，没有绝望。
拉布的遥远叫声传进心头。
身边的歌声，渐渐低微到无法察觉。
都不行了吗......太惨了。
他早有觉悟，身负黄泉果实，他本想着总有一天，自己要送走所有伙伴。
没想到这次连他都要消失了。
但是......
太好了，直到最后，都没有人忘掉他。

22.
在被眼前的黑暗吞噬掉的最后一瞬间，音乐家看到了自己的船长。
没有考虑是不是幻觉，他信了。
牵起船长的手掌，将弓弦递给他，捏着他的手拉响了歌曲的最后一个尾音。
悠长而明媚。
一点都不寂寥。
就代替他们回答了船长所有的话。
23.
......
梅丽上前伸手，扶住路飞因为久久伫立而几乎僵硬的身体。
船长艰难的对她笑着：“你也......记得我。”
“我我......不不......”
船精灵急忙摇头，在看清路飞的神色后，又仿佛是水做的一般捂着眼睛道：“我一点都不疼！”
“不要让我忘掉！”
“不要！”
“我求你......”
船长便温柔的拍拍她，问道：“刚才，他们唱的那首歌，叫宾克斯的美酒，你学会了吗？”
“我们一起唱吧。”
梅丽放松了身体，带着哭腔呜咽着开嗓。
右手首先化为光点。
她正慌乱的将右手藏到身后，却被路飞轻轻抓住。
“梅丽，我是船长，让我送你们走吧。”
天气已经很冷了。
冬天到了。
还会再冷下去。
“船长......”
温暖的光点燃烧着，在路飞的眼中映下灿烂的印记。
“海底是我的归宿。”
“只要船长在海上冒险，我就会在下面好好的听着。”
“听你的笑声。”
“听你的歌声。”
“听着听着，就会很幸福。”
......
24.
回到船上的海贼王，收到了最是绝望而温柔的消息。
他的伙伴们无论如何都记着他。
即便为此死去。
和他在塔里虚弱而无悔的挣扎一模一样。
但是，无论出于何种无辜，他终究送走了伙伴。
最后的灵魂光点散尽虚无之时，他被恨意淹没，天空宛如堕进地狱，海水倒灌，大地被岩浆吞没，日月碎裂，星河泯灭。
那一刻他没敢抬头，就好像一抬头就会看到这种场景一样。
但等良久后路飞抬了头。
只见大海依旧平静如初。
月亮在天边显出浅淡的轮廓。
世界静谧，水花轻柔。
就像是在努力让他明白，你没有失去一切。
......
......
一只海王类，从海水表面露出半个脑袋。
它刚刚从海水里捞起落水几乎昏迷的青年，举起尾鳍将他放回船上。
孤独的人在一片湿冷里呆呆坐着，衣衫单薄，瘦削无神。
“海贼王......吗？”
海贼王没有应声，船只脚下是一圈圈呆滞的波纹。
“......海贼王？你很痛苦吗？”
“你不是能听到我们的声音吗？”
“请不要太痛苦......我还记得你......”
......
“我还记得你......”
“好歹回答我一声......快要来不及了......”
路飞僵硬的转过了头，嘴巴张开好几次，才终于发出声音。
“海贼王是......什么？”
他恍惚许久，忽然回过神一般捂住额头。
记忆涌上的同时，疼痛便刺入灵魂。
他不得不蜷缩起来，抓住胸口调整呼吸，一边望向海王类。
“你为什么还记得我？”
他自己都险些忘了。
他掉进海水，浑身无力，没有熟悉的双手把他从水里扯出来裹上毛巾。
没有人敲他的脑袋喊他的名字。
没有人给他递上烤肉。
没有人为他拉琴唱歌。
但所幸，他还能听到有人问他痛不痛。

25.
“我经历过比你漫长许多的岁月......海贼王，不要小看我们海王类的灵魂。”
对方高傲的回应道。
海水中却渐渐弥漫起血色。
海王类隐藏在水下的鳍尾，正在不住地淌血。
对方似乎承受了剧烈的疼痛，声音里夹杂着颤抖。
“我记得你。”
“我记得你。”
对方念叨着，像个执拗的老人。
路飞沉了沉目光，打起精神开口：“谢谢你......我不会小看你的。”
你做得足够好了。
他根本就不是被世界遗忘的海贼王。艾斯、伙伴......多少重要的人们都记得他，拼尽全力，燃烧灵魂。
原本还在想，战败如此，神也不知去向，失去兄长，失去伙伴......他还能做什么。
......可笑，他能做的太多了。
他的力量不可穷尽。
“大家伙，这样挣扎的话，会伤害到你......你已经流了很多血，”路飞轻声道，“忘了吧，然后好好活着。”
“在你眼里，我记不记得你不重要吗？”
“很重要很重要，我很开心。”海贼王郑重道，“所以要很认真的忘掉我。”
早已挣扎到极限的海王类，清亮的注视着他，终于缓缓闭上眼。
......
音贝一遍遍唱着那首最后的歌。
海贼王坐在船里，摊开航海士用来绘制海图的大纸。
笔墨在画纸上留下手法笨拙呲牙咧嘴的笑脸。
鲜血在喉间翻滚，他一次次扭过头咽下去。食道就像被滚烫的刀尖割过。
他要活下去。
毕竟只剩下他了。
纸张逐渐堆积如山。
没有人夸他，但海贼王觉得他画的挺好。
这样就绝对不会忘了。
26.
梦境里，某个声音再一次问他。
“海贼王，你见过艾斯了。如今可还有什么遗憾？”
一切就好像回到了从前。那时他在伙伴们身边，夜夜梦回，思念着死在自己面前的兄长。
渗着剧毒的伤口已经渐渐被岁月和伙伴抚平，他不会太过悲伤，只是想见兄长一面，告诉他自己一切安好。——原来他不过只是想见兄长一面罢了。
不知所措，就是人生。
从前他选了一次，闯进塔里，人生改换。
谈不上选错，也谈不上后悔。
他只是太弱小了。
要变得足够强大才行。
要变得很强很强，像神一样，像恶魔一样的强才好。
“我有遗憾啊。”
“改变，我要改变这一切。请告诉我有什么办法......”
“我再也不会输了。”
声音从梦境传到现实。
“大剑豪，航海士，考古学家，船医......”
“我不会再输了！你们听到了吗！”
夜空和梦一起，像玻璃一般碎去。
海贼王在终日漂泊的船里坐起身。
他的房间里有日历，伙伴们曾经天天帮他画着日期。
从他宣布要去找艾斯至今，已经有七个年头。
而他坐进石箱，在这个隆冬以灵魂为誓言独自启航。
他将会作为没有来处和归处的D的游魂，漂流到两千多个日夜之前，漂流到另一个时空。
改变这里的结局。

——————————番外5 END！！——————————

36.
火海岩浆，一向是手握火焰之力的艾斯的天敌。
过高的温度，如跗骨之蛆般难以摆脱。
上一次他没能逃过，在重伤中死去。
但这一次，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完好无损，还一醒来就能看到老爹。
......
艾斯拒绝承认刚刚蹬着腿嚎啕大哭的惨状。
他冷硬着一张臭脸，跟在露玖身后去见人。
据说......他现在必须去见的人是个即将消散的海贼。
据说，那个人是个无数人憧憬一见的海贼王。
据说那是他的父亲。
他当然知道那是他的父亲。
但终究都是据说。
迈进房间，他险些踩到碎了一地的破铁手铐，被一个羊角辫船精灵利落地一扶，踉跄几步抬头，眼前忽生白芒，久久不散。
明明好不容易搭起了床铺，盖住那人的被子却已经被掀开。
对于濒死之人，已经没有什么疼痛，也不会冷，相反，再轻的被子也会让人感到沉重。
哥尔·D·罗杰此时不需要被子了。
却还能看着他呲牙咧嘴地笑。
艾斯停下脚步，沉默的望着那个人。
“艾斯，没事的，去吧。”露玖拍了拍他的背，像是察觉到了他的僵硬，又捏了捏他的耳朵。
这种从未有过的亲昵令他狠狠打了个激灵。
笑容宛如发间扶桑的女子轻声道：“你知道他是谁。”
“让我来送走他，没关系吗?”
艾斯知道这个人要消失了。如此重伤，他的生力已经消耗殆尽。
可是真的要由他来送这个人走吗。
罗杰不是他的好父亲。
他也不见得是个好儿子。
露玖摇了摇头：“我们都是死掉的人了，没什么送不送的。艾斯，你只是去和他说说话而已。”
“说说话吧，他会高兴的。”
艾斯啧了一声。向前几步，站在罗杰面前。
虚弱的男人勉强仰头正视着他。
这个姿势让他空前的别扭。
于是艾斯又盘腿坐下。盯着罗杰呆了好久，才想起他是来说话的。
“我不想做你的儿子。”
你给了我世界级罪犯的血脉。
你间接害死我的母亲。
因为你，我在被否定中长大，多少人巴不得我死，险些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你何曾给过我一点温暖。
“我姓波特卡斯，你明白吗。”
艾斯清了清嗓子，低着头念着。
“在我心里，从头到尾，称职的父亲只有一位。”
他并没有因为他将要消散，而照顾着说出任何惹他高兴的话。
罗杰却再次笑起来，低沉的嗓音带着颤抖。
“火拳艾斯......”
他这样唤道。
这是他儿子名扬天下的称号。
“孩子，我尊重你的选择……”
他的选择？
“父亲是能选择的吗？”艾斯没好气道。
罗杰闻言，却微微张大眼睛，嘴角掀起。
“没什么说的了。”
“我先去找弟弟了，干掉那个神果然还是靠他吧！”
艾斯气势汹汹地站起离开。
他走得很快，船精灵连忙侧过身让道，拦都没敢拦一下。倒是艾斯向她微微点头致了意。
罗杰在他身后有一声没一声的笑，像个孩子般满脸热泪。
这么多年长进的沉稳像是全飞了，毛毛躁躁的小子走过的路上，好像也留下了几点水渍。
“是个好孩子吧。”露玖轻柔地抚过罗杰的头发。
“是个男子汉了。”
罗杰长出了口气，嘴角的鲜血落在胡须上，笑声渐渐微弱。
他的儿子不是不怪他。
但终究还是叫了他父亲的。
“那个塔顶的神，”露玖说道，“他没有斩掉你的因果，是被你打败了吗?”
“......没有。”罗杰诚实道，“我败得很明显啊。”
露玖咯咯咯笑起来。
罗杰故作疑惑：“你怎么这么爱笑啊。”
微凉的指尖轻轻按摩上他的头皮。
“你不是也很爱笑吗，罗杰。”
......
场面如此温暖。
船精灵尬在原地。
感觉自己成了电灯泡，瓦数上天的那种。
后悔没跟着艾斯一块出去，说不清现在已经在去见自家船长的路上了......
她努力屏蔽掉了老两口的对话，回忆起刚刚经历过的大战。
罗杰说得轻巧，但其实神并不是没有打算斩断罗杰的因果。
是他的手铐挡住了那漆黑如夜的一招。
她其实并不知道那手铐究竟什么来头。是里面封印了灵魂，还是真的就是个精灵。她也并不知道被斩断因果会怎么样，会受伤，会消失，还是别的什么。
但无论如何，破烂的手铐拼着粉身碎骨挡在罗杰身前，哗啦一声崩散，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令她不禁想到，如果同样的场景放在路飞身上，她能不能及时的挡下。
心里自然是想的，就是不知道速度跟不跟的上。
一心认真思索的船精灵发觉自己想拜师，比如那个破手铐，就不错。
她俯下身捡起那些手铐碎片，再抬起头时，便见露玖向她轻轻招手，示意她上前。
梅丽一下子局促起来，乖乖走过去，相当尊敬有礼的问罗杰有何指教。
罗杰的脸色已经相当灰败，但就是始终没有散去。大概是因为执念终究没有完成。
他微弱的问她：“小船，你知道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冒险吗？”
梅丽愣了一下。
这位，你压根没有给我反驳“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喜欢冒险……”的余地呀。
“因为向往未知。”
“世界一味在从前的轨迹上走，迟早会腐朽。”
“命运的齿轮会累死的。“他呛咳着笑起来，眼睛因为刚刚流过泪，显得湿润而清亮。
梅丽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微微睁大眼听他说着。
“我没有打败他。”
“可是没有关系。”
露玖为他轻拍胸口，帮助他坚持着说完最后想说的话。
“我已经打开了新的道路......”
“梅丽，告诉你的船长——他不是神。”
“我发现的。”他露出几分狡黠得意。
“他和我们一样，是载满了执念、充满弱点的灵魂。”

37.
火海旁是有冰的。
从罗杰所在的房间出来，艾斯轻轻拍了拍那片冰柱，目光却投向仅仅咫尺之遥，灰暗的岩浆表层下蠢蠢欲动的金红色。
塔顶的神似乎格外抱有“与人世间对抗”这类古怪想法，尤其喜爱创造些寻常难见的情景。
比如神智错乱的鹰人，失语且四肢行走的怪人，比如宛同地狱的刀山火海，冰火相连。
比如这座关押灵魂的离奇的塔。
冰柱回应了艾斯的敲打，微微亮了亮。并在不久后打开了一扇原本严丝合缝的门，正散发着寒雾的冰台在里面旋转。
不知为何，艾斯的心情有些糟糕。他极力忍住了脏话的冲动，静静走了进去，最后一眼看向罗杰的方向。
冰门闭合，就像冰与冰再次冻在一起。
其实这是艾斯作为所谓“神侍”的特权。他可以不必攀爬刀山，快速到达作为目的地的那一层，算是个塔里的“绿色通道”。
这通道相当快了，可他还是觉得哪里不够。
心跳不知何时变得很快，乱七八糟的跳着，让他不禁想要跳起来跑起来，想要大声吼出来。
他忽然很想很想，在从小长大的那座山上，再酣畅淋漓地跑一次，在那群山贼面前跑，在卡普与达旦面前跑。风车村的空气划过耳朵，他可能听不到自己嘴里喊了些什么，但一定能看到不少笑脸。
时间再拉回一些。他还想跑到所有笑过他没爹没妈没人想他活的那些人面前，底气十足地狠狠嘲笑一番。
反正他跑不出去了。再怎么疯狂地想也没有关系。
艾斯压抑着握紧拳头，紧缩着的嗓子眼里漏出了一点点呜咽。
“艾斯。”
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的眼泪。
塔顶的神用冰柱传递了声音：“上来。我要进食了。”
艾斯原本即将沸腾的心跳被冻的一停。
是因为在罗杰的挑战中，感到了消耗吗。将别人打成那种重伤的神啊，现在又要亵渎灵魂们最后留下的东西。
“是，吾神。”侍者冷静的声音里没有一丝端倪，“即刻回到您的身边。”
弟弟，再等等我，这边忽然有很急很急的事，我可能晚些回来。
但不要担心，不会有事的。
......
倒数二十三层。
路飞在焦急的注视下睁开了眼睛。
他能感到自己正张着嘴巴。嘴角有些裂开，下颌像要被敲开一样疼，就像他张大嘴嘶吼了很久一样。
奥尔维亚脱力地跌坐在一旁，与罗宾酷似的面容稍稍柔和了些，像是极隐蔽的松了口气：“还行。”
“不死药的治疗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你可以坐起来，但是还不能吃东西。”她将路飞靠墙扶起，背后垫上稻草，“不出意外，你应该还能恢复不少，只是这几天，不能再跟别人动手了。”
“奥尔维亚......”路飞的嗓子果然出不了声，又燥又麻，像吞了热烫的蚂蚁。
“你在叫我的名字？”辨别出对方口型的奥尔维亚指了指自己。
跟聪明人说话真的省力。路飞眼睛亮起来，点了点头。
“但别一直这样跟我交流，我不能都看出来的。”她严谨的说道，“有什么想说的，我这里帮你准备了纸笔，在这里写吧。”
她取出快秃了的鹅毛笔，小心翼翼摊开一张粗糙易碎的纸，向路飞示意了一下，嘴里说着：“蒙奇·D·路飞，是吗，和那位海贼王拥有一样的名字......”
“我有听说你的故事，也一直幻想着见见你......可你这样拼命救我，其实有些没有必要，”她微微笑了笑，“你知道的吧，我原本就很快要散去了。”
她在这塔里艰难地搜寻过生界发生的事，也在稻草做出的纸上，竭尽全力留下了自己记忆尚存的、曾被付之一炬的知识。
她有很努力的存在过，每分每秒都格外紧绷精神——因此在松出一口气的时候，她的身体甚至出现了即将散去的征兆。如果不是被鹰人抓走，让她重新凝聚了几分对抗的精神，或许她已经不在了。
“如果你要用生命换我......倒还不如自己好好活着，路飞，我想做的实在已经做完了，而你还没有——”
没有让她说完，路飞晃晃脑袋，在纸上认真的画出一张......妮可·罗宾看了一定会满脸暗黑微笑的人像。
守在外面的萨乌罗探了半颗缠满纱布的脑袋进来，叫道：“这是什么！”
奥尔维亚勉强认为这是张正在大笑的脸，便以为路飞只是在向她表示好意。她失笑：“画得很好......可是......”
怎么就又不聪明了呢。
路飞苦恼的皱皱眉头，正要再来一张，就听萨乌罗问道：“之前那个人，叫你弟弟的那个，他不是说只走一会吗？会不会出什么事了？”
他就愣了一下。
半碎的栅栏外，廊灯上的小火苗配合着，微微晃动闪烁。
忽然间，路飞好像能听到火苗中的什么声音。
他便想起，不久前揍火狮的时候，好像也听到过艾斯的警示。
海贼王心里嘟哝，艾斯，即便在这里也在变强......
“到底怎么回事啊，他走的那会那么急，震趴了一群怪人，震碎了这层不少石墙，会不会被抓了。俺怎么有点担心啊。”萨乌罗还在捂着脑袋念叨。似乎自己这边处境逐渐好起来后，他有了不少闲心考虑别的。
奥尔维亚不太清楚状况，但还是将目光投向路飞。
众望所归的路飞便勤勤恳恳将纸翻面，将兄长通过小火苗传递的信息写上去：“艾斯没事，只是忽然有件事，会晚点回来。”
无法辨认这张大作中包含的信息量，萨乌罗的大脑停运到原地石化。
奥尔维亚，这位考古学家拿出了研读历史正文的认真态度，将那张字拉近拉远端详半晌，实在无法承认自己认不出来。
但她毕竟经验丰富，即使面对这种完全辨识不出的鬼画符，也依然好歹能辨认其中的情绪——
“没事的，对吧。”她弯起眼角。
可惜她的正确见地被淹没在一片乱七八糟中。
路飞正万分不信邪的拿着鹅毛笔上下比划，萨乌罗则满口的不懂不懂不行不行。气得路飞将地板拍得啪啪作响，连笔都脱了手。
那是唯一的一支笔——
那一刻很快，奥尔维亚都没来得及屏住呼吸，路飞已经伸长了双腿，将腾空的鹅毛笔用脚夹住，成功完成拯救，状似十分熟练。
“特雷西西西——反应不错啊路飞！”萨乌罗赞道。
“这......噗哧！”
奥尔维亚忽然被戳中奇怪的笑点，张开的嘴连手都捂不住。
她手里薄透的纸张沙沙作响，另一面与她现在的表情相似，也是个舒展的笑脸。拙劣的笔迹真诚地刻画了明显张大了在笑的嘴巴，和眯到几乎看不见的眼睛。——这样的表情越发看不出到底画的是谁。
可奥尔维亚忽然觉得灵光一现。
“这个孩子......笑得很好看......”
多年前的记忆仍历历在目，那是她赖以在塔中保持神智的光源。
她慢慢翻过那张纸，单手颤抖着上抬按住眼睛，将自己正在笑的嘴巴露了出来。
她生前见过自己女儿的哭脸比较多。
不舍的，委屈的，嘶吼的......各种各样扁着小嘴眼泪直流的样子。
......
这样笑起来多好，是不是啊......罗宾？
奥尔维亚想起来，其实从古至今，人总是贪婪的——她想做的还没有完，她想看看女儿真正开怀的笑脸。

太久没更新的石马不敢说话......只知道现在还来看的都是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