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今日为止，我和竹顶针已在御花园守了三日了，其中辛苦不论，但原先生长着的，从来不留意的花草树木也翻看了个遍，对山石暗流的布局也看得熟烂，种种事，都拜只小宠所赐。而此时那东西正在秋蕊怀里藏着，安静得很，连个翻身也懒得做，睨了它一眼，骂道】适才跑得快，怎么不跑了？
【秋蕊言笑，又赞我好心，本来是只抱疾又丑陋的，不入眼的混猫儿，旁人唯恐不避，本公主却有心救它一把，带它诊治。谁知那东西不领情，费了我这些力气，因想到这里，每每不值，又瞧它哆哆嗦嗦往人怀里钻，心底一软，又把方才给它头上带的布帘子往下拉了拉】行吧，你们抱好它，这帘子千万别掀，省得模样一露，可怖得，再冲撞了哪位娇娘娘。@爱新觉罗仪慈

（今日园中委实平平无事，饭后略走了百步，便摘了一对海棠果在手，趁着看院子的嬷嬷还未来寻，匆匆领了三年五年往长春家中去。半路上，却见个人影在前头，行色匆匆不亚于我，再一分辨，可不就是翊坤宫的端寿。她为人很有自己的可爱，若不是脾气老和我的娇气打架，合该是很投缘的。今日一见她，忙笑着打招呼）
这是从哪儿回来
（再一看她怀中，眼睛霎时便直了。一向未觉得她对衣料针线的事情有兴趣，却见人身边宫娥怀中抱着个老大的布团子，不免好笑，再细看时，那布团子分明地挪了挪，又扭了扭。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得友善地提醒）
你们的布在动

【高高地瞧了一眼御笔匾上“碧螺”二字，方才知行至碧螺亭的五梅尖顶，离翊坤又近了一些。低头步子走得急，倏地被人叫住，总有几分惊愕之意。待看清来人是我那河太的六姐，方可解眉头，粲然而道】华真姐姐！可巧，我打堆秀山那里顽了顽。前阵送去的蟹子好吃不，我敲开来几个，蟹膏可比去年差了一大截。
【仪慈同我只差了一个排行，不必拘泥长姊的礼仪规矩，也不像几个妹妹处起来，总要费心经营，性子并不相类，偏她那处也有些讨人喜欢的小玩意，更笃定她有旁人难得的灵慧，极是可敬可亲的。听罢后话，张口解颐道】这布吗？会动，还热乎乎的，你戳戳看。
【添了几分凑趣之心，把那小活物端到俩人眼前】

（贪了人家的吃食，自然要准备好满心的夸赞之词来，即便她说的十分客气，也笑着夸奖）还没去多谢你。我觉得已不能再好吃了。难不成是你难得先人后己一回，将上好的都分给我了？
（说话间工夫，她将那动唤的布团挪动进了一点。孩子的观察通常都很细心，死物活物，一目了然。即便知道她有心捉弄，也不忍吓跑了她怀里的奇珍布团）我不戳，回头吓跑了它
（眼神飞去，依依不饶地却看着）是猫？还是小兔子？不如你把那盖头掀起来，我看看

【如此说来，心下又有些惭愧了，因着她冠华真二字，总觉得待她要更真诚些，既做不来虚以委蛇的一套，故意匀给我的好意是万不敢领受的，也笑道】个头差不离大，瞧着都不错的。好吃便好，要是你那头也差强人意，我自然要去荤局打那人的嘴。
【瞒不过她一双慧眼，也只眯着眼挠挠小猫后颈，看它乖巧也不挣脱，安下心再答她】小黑猫，不过不是漂亮可爱的模样，姐姐当真要看？
【顿了一顿，老老实实作笑】不瞒姐姐，这猫儿天生带疾，脸上长了东西，乍一看是有些发怵的，特意蒙个盖头也是怕路上冲撞胆小些的娘娘抑或姐妹，教人不喜欢。

（端寿为人是很实诚的，她说好话的时候，决计没有献殷勤的意味，恰到好处是令人自在的温馨和煦。笑呵呵地说）哪里还难为你去替我打人。听小公公们说，你原本还要上手去抓，可别弄伤了自己才是
（早猜得到，以她的性子，左不过是哪里拐带来的猫儿兔儿，此这样宝贝。如此，见那软和的小小一团，更觉得可爱，心里怕她是遮着要私藏，听人一说，反倒笑起来）人不可貌相，猫也一样，身娇体软就好，还挑什么模样？快，叫我看看

【摆摆手，虽说我有时也有些犯浑，但吃力不讨好的事情是不爱做的，再说这些凉丝丝的，不带毛的小玩意，我破天荒的没什么兴趣，笑着教她不必为我担这个心了】姐姐只管宽心，它那八条腿的东西，我是打不过的，早早就认栽了。
【再说那小猫咪，帘子一掀，露出张可怖的脸来，右眼上长了扳指那样大的一个肉球，眼珠子也被挤得没什么地方了，脸上身上更不消说，瘦骨嶙峋的。早见过了，可再一瞧，心上还是颤动着，那小玩意也识人性，见了光不挣扎，偏叫着往人怀里钻，不想让人看似的】

你也有知难而退的时候
（满怀欣慰地感叹了一句，便就着她扁平的胸口，看人怀里窝着的小布团子。原本有些兴冲冲的心态，待见得那小猫儿的模样之后，也不免有一丝心灰意冷。宫里对于猫猫狗狗之类的爱宠，有着严格的品相要求，一般来说，脸盘子不够圆润，毛色的变化没有特殊的含义，都能让一只小生灵骤然失宠，又何况是这样干瘪瘪的小家伙，脸上模样还有些太过与众不同）
怎么这么瘦，也是你捡来的吧？（措辞了一番，建议她）要是养胖一点儿，估计便不会这么怕冷畏人了
@爱新觉罗仪鹭

【见华真脸上浮上的，不是一丁点的失望，贴心如我，也是很能觉察和体谅的。它原本藏匿在假山石洞里头，是不见光的冷清地方，有时出来放风，在肥美的野草、嫩花，或是颜色鲜艳的桅杆之上都显得格格不入，宫里多的是漂亮的，打扮体面的人和物，稍微有些不尽人意的都会被打成劣等，然后找个机会让它永远消失，我也见识了一个大活人在千鲤湖畔的安静消亡，那这一只没有名字和主人的**，因为天生异常的丑相，好像让这种大清扫变得更加顺理成章，也只笑笑，再分辨道】是了，追了三日，这才抓住的，心里想的是要带它看病。
方才你说人不可貌相，其实我也是貌相的，我也绝不是对万物都能起怜悯之心的大好人，只是觉得它底子不错，把眼上这东西剜掉，毛发再养养，喂好些住好些，来年开春一定是个好看的小家伙。【又很是自信地补充道】我这人眼光一向很准的！

（经她这么一说，小端寿原本招猫逗狗的行径，一下子升华成了一桩新奇且又隆重的事业。我不得不在心里佩服她，一来，没有在园中抓捕小猫的本领和耐心，二来，也不会想到她这么温情而纯真的点子。点了点头，很认可她的想法）这主意好，难为你想着。不过，听来这可是大工程，你可有认识的门路，要找谁去医治她呢？
（想了想，仍没伸手去逗那小家伙，任她在人怀里娇娇地动唤着）既然如此，可曾取了名字，总要名正言顺才好嘛

方才在路上也想着，太医署得老头子们医人医惯了，医这四条腿带毛儿的未必上手，患处又是在眼睛是，要是再稍微不用心——那我怕是白蹲了这三天了。
【自己是实打实地替小猫儿着想过的，可忖度了几个人选，总不能决定，一来是不放心，二来又总觉得给太医找麻烦了，说出去让人觉得轻慢，我左思右想，也没想出个什么来】姐姐那里可有推荐的人选？医术不必多么精明，肯为我琢磨琢磨就很好了。
【笑着点点头，见她友好，自没什么不肯托出之事】我那小太监随便拈了个名，叫改芬，好像是西语名，谁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捉的，便依着他罢。

何不叫你宫里得力的人去问问呢？据我平日里听他们闲谈，园子里的宫人们有些颇通这些事情，有的有照料小猫小狗的经验，有的从前还在驯兽的园子里做事过
（犹记去年有会灯节上，不知谁家跑出来的小猫扑翻了一桶灯油。宫人们收拾残局是小事，却弄得意头并不吉祥，于是，在宫里养小猫小狗变成了一件模棱两可的事情，也没人去费心操持它们的安危。惠爱虽然无力操持什么国家大事，却难免觉得这样不好）
改……芬？怎么听着像个乡下小姑娘的名字，当真是洋人的词儿么？可不是说来哄你的吧

【一琢磨，也是行得通的法子，也笑应了】姐姐提点我了，那我就让宫女太监们替我问问相熟的，宫里人这么多，我想总能找得到。
他原先是跟过如意馆的洋画师的，我对他的话向来深信不疑的……【末了倒没了底气似的，要说竹顶针这个人，确实不是规矩老实的人，见他机灵有趣才讨要过来，来翊坤也不过三个月吧，颇通西学，自有一套本领让人信服，平日里说的洋文本来就奇奇怪怪的，因而起的名字匪夷所思也以之为常，并未存异。眉间微蹙，倒当真因为她一两句话费心思考起来】哎呀，他该不会当真是作弄我的吧！

（宫里在天文司和如意馆中，各自有几位胡子蓬松的洋人先生。据说，他们在许多年前，便坐着大船从东边的海上漂泊而来，身上承载着某个神秘地域的隆重使命，却又过得比谁都平静安宁，甚至说得一口流利的汉话，也喜欢吃薄皮大馅的鲜虾馄饨）
这么厉害的么？据我所知，伺候洋师傅们的差事可不好做，他的能耐看来不小
（自然不会和端寿透露，我心里挺害怕和他们说话的。上回想去观星的大镜筒前看星星，还是辗转托了三五个人递得话）
回去再问问他（自然知晓端寿的聪明，又宽慰她）就算是没有这么大的来由，其实也没什么，人都说贱名好养，小芬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