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似一路踩着风的回了东苑，心底仿佛憋了口闷气，怎么理都不顺。院里紧随着鸦雀无声，底下人个个面面相觑摸不着头脑，奉上热茶时都格外畏手畏脚。我自诩一向冷静自持，且是打小叫人夸的温软性子，可我知道，我其实是个执拗之人，难免刚过易折，不过伪装了这么些年的娴静，处处细致周到不肯落错处给人。）
（如今这些却一点点在崩塌，也越来越活得不像自己。入座后到底心气难平，却又无处给撒出来，一片静谧里唯有自己一路疾走而来的心跳，和略显急促的呼吸此起彼伏。一抬眼便是素瓷的茶盏，不知怎的乍了眼，一伸手将滚滚热茶挥落一地。）

【自外与几位朝中老友一道用了晚膳，天黑时归了府，才入厅一坐，管家恭敬呈茶，接过茶盏在手，随口问上一句】
以往不都是如嫣奉茶，今儿怎么成你了，她呢？
【话方问完，管家倏地跪地，道是早时玉琢于正苑见了如嫣，逢如嫣礼数上有不周处，惹了玉琢不悦，现时已领了管家之罚。未做多饮，盏置旁处】
如嫣入府为侍不过一月，礼数有不妥事为情理之中，若说罚也当是你领
【玉琢甚少表露不悦之绪，略有思量起身便往东苑而去】

（一杯滚烫的茶就手挥落，也免不了裹了一手茶汤，沾了黏腻的茶叶，初时不觉，缓过劲来手已烫红，雪河惊呼一声扑来，我心不在此处，不过甩甩手）
不是什么大事，大惊小怪的，拿芦荟碧玉膏敷着罢
（厚厚一层药膏搽上，沁爽的凉意倒让心也静下来些许，思量再三，终是让雪河寻了个口齿伶俐又乖觉的丫头去打听打听，这一打听就到了晚膳时分，因着手上不便也用得不香，胡乱扒了一碗米，夹了两口菜就叫撤了，一边听着回话一边养神。）
（听罢将人打发下去，良久雪河方开口试探，这才睁了眼回望，带着几分好笑）身契都没有的人，我管什么？能管到哪儿去？（往大了说，没有身契又不在内务府的册子上，那就是一介布衣，庄王府再如何势大，也断不会胡乱拿捏个平民。说罢又抬了抬下巴，嘱咐雪河）
甭说我，你们也别搭理，谁的摊子谁自己收拾

谁的烂摊子叫你收拾了？同我说说
【阔步如常进了东苑，迈步入了前厅就听得一句气话，侍女见我初时有慌继而压手一礼，抬手作免。倒也不觉如嫣礼数有所不周为何种大事，玉琢瞧我后面无表情，只做不知情般，她不提便断不会多问正苑所生之事。后有见她手背通红，难免蹙眉连连问上几句】
这是还伤了手？怎么弄的？丫头们如何伺候的？

（说这话也不全为解气，雪河还没表态，就听得屋外一叠声的请安，一句不见还在喉咙口，结果又生生堵了回去，尤是更加生气，闻言只道）
底下人行事愈发懒散，作奸犯科之辈也有冒头，那家子如今求到了雪河这，我不过紧紧她们的弦——我这苑里的人旁的都还是次要，但人品可靠家世清白却省不得
（叫雪河把茶给端过去，如今都不乐意多看他几眼，几句话轻描淡写的答了，垂头看了眼隐隐作疼的右手）失手，烫的

【持她右手过来细细端详，通红一片之下还杂些许细致水泡，一看便知疼痛不轻，近些吹了吹才道】
头回见你愠怒至此，原是府上下人之事，叫管家过来督促几句，让他盯紧些就是了。府上一众侍候人等人品家世自然清白，而今底下人懒散，管家必脱不了干系，改明儿罚他月俸。且先消消气，不值当的

没什么大碍，上过药已经好多了，不过两天就能好的。
（手被他握住，触碰之下隐隐抽痛，不禁无意识瑟缩，嘶地一声同时趁此抽了回来，掩在袖下，不愿点明受伤缘由）倒也不是气的，不过没留神茶盏太烫，给摔了
（极尽轻描淡写的，半点瞧不出情绪来，又接着他若无其事的后话点了点头，无可无不可的道）无妨，我瞧他管家理事很是能耐，想必事忙难免疏忽，况底下的总有欺瞒，不可能事无巨细

今儿管家当罚，你院儿里的丫头也当罚
【待她收了手，转对一旁雪河埋责上几句】
盏中水热，都不晓先替福晋晾晾？再不济，提醒一句也成啊。这两日按时为福晋上药，诸事上长些眼力见
【眼下这意思只觉是管家谎报了军情，半点瞧不出是早时于正苑动了怒的样】
有疏忽就当罚当补，穆琅何处办得不妥，叫你瞧得了疏漏？与我细说几句，回了正苑便去训他

（由着他骂了几句院中的人，眼瞧着又稀里哗啦的跪了一地，未置一词，半晌方点了点头）也好，爷既然这么说了，你们便去领罚罢
（雷霆雨露，皆是赏赐，由不得他们不领，如是方把人都遣了下去，却不肯透了口风）我却没瞧出他哪来的不妥，倒是克忠职守的很。
（自然不信穆琅会自作主张瞒下正院之事，也就由着他装得若无其事，话叙道此更是不耐应酬这和睦恩爱的假象，恨不能统统撕碎了伪装，索性起身作出送客姿态）
如此夜深，爷是有何事吩咐？派个人来说声就使得了，何须特特跑这一趟

【院中众人皆已出，后玉琢这一问倒是提了我一醒，至东苑半晌都未表来意。非刻意不提，而是未曾看出是否一如管家所言那般。她已起身，我却坐得安稳】
归府才入正苑，管家同我有禀，说是你在正苑动了火气。他支吾含糊，说得也不大明了。我心有所惦，就紧着过来瞧瞧。方才屋内人多，我不愿多提。他道是因正苑那侍女同你礼数有不周？人才入府为侍，着实不必为此大动肝火

（直至我问起了这话，他才说到白天之事，垂了眸直视在鞋面的绣样上，待他说完才笑了一声，开口便透着几分好笑，几分戏谑）
我不过正院走了一趟，遇着穆琅问了两句便走了，大动肝火这话您从哪听来的？
（话里透着真心贴切，问的跟真的似的，末了好似想起来什么，淡淡道）对了，府上查出两家不大干净的，照您的意思，我明儿便让人都赶出府去了，这般不知来历身家又有所欺瞒主家的，想必是没有哪家容得下了

【穆琅一向忠我，并不信他话中会掺杂如此水分，信她动怒为真，先未有觉则是她藏得妥当】
府上侍应除正苑一个外皆为内务府所派，何至有身家不干净一说，怕是碰着疏漏查错了。至于正苑今日你瞧见的那个，几月前我从京郊见她一人孤苦可怜，便寻思着在府上替她谋上一职。待攒下些积蓄后，她便离。身家也着人细查过，落魄商贾之女，逢难时至亲双亡，未察得有不清不明处

瞧您说的，内务府也有那不尽不实的，先头没查出底细来，如今发现了还不得找补找补？
（听得开头就忍不住驳了句，这话倒也不假，确实有那手脚不干净的给逮着了，下午晌就求到了雪河这，便是不问我也存了心要赶人，也好趁此压服些不安分的。再听他后话娓娓道来，平心而论，遑论西苑的博尔济吉特氏，还是南苑的李氏，我也没打没压着哪个，更别说这一小小丫头了。这事儿若是早在成亲后他便坦然也就罢了，我还能当他个真儿，可如今听来未免掉了个个）
撇去庄子上的和内务府送来的人，府上有身契的共一百五十八人，如今这些人的身契都在我手上，剩下的，便不是我该操心的了

【说来也对，我带回府的人自然当由我全权操心，二人皆平淡语气，暗蕴有怒，多说无益，转身出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