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春日里我应了额娘的吩咐，将给漠哥的婚贺送来嘉府后便不曾再来过。接着跟虎枪营操练了几日就去了承德，这一来二去小半年过了，也到了而今秋风萧瑟天气。
正巧才回京也无事，打城中来时提了两壶直沽烧，直奔嘉府去了。我原想着找显卿小酌两杯，却一进府听人说二表哥今儿在府上，索性转了方向去了兀令。
“表哥今儿没什么事吧，不如一起喝两杯？”
我笑嘻嘻朝里去，将手中的酒壶搁下再斟满，随口提了一句。“怎的这几日城中像是闹得很？”

【本是得闲沐休，窝在屋里倒是对着窗外光景儿分了神。本不是个爱舞文弄墨，偏偏就是今日对了窗外景儿起了兴趣，总觉得一片儿普通不过的景儿下，今儿就偏偏多了些风起云涌。命人取了笔墨，留了剪影儿，最后一笔刚刚落定，就听了修态声音，见四下也无外人，到时自动自觉的的免了礼数，嘴角笑意愈浓：“十四爷！多日不见，倒是让我有些挂念了。”打发了屋里无关的，命下人去小厨房捣鼓几个下酒菜，抬眼向眼前儿人“我这条件有限，比不上贝子府，怕是要委屈您了。”斟手中杯盏，目光几分流转，而后半声浅笑闷在喉咙里“谁说不是，前些日子染疾的病人闹事儿，逼得直王杀了人。哎对，工部尚书穆齐大人告老还乡一事儿，你可耳闻了？”】

嘉府自在得很，故而我时常来凑凑热闹或是蹭一顿饭。今儿本是不请自来，虽说对着自家表哥，却也没来由的不好意思。我瞧见了桌案上的笔墨，与院中一般模样，忍不住凑上去多看了两眼感慨。“倒是我叨扰了表哥这雅兴。”
只一笑罢了，正经事听了也微微蹙眉。“还杀了人？这可就并非小事了，漠哥莫不是要跟着着急去？”这北京城的百姓不说多的，不是前朝遗民便是八旗子弟，惹了哪个都不大好交代，而今还不过是净听了闹腾，真正落下的雨点却要正儿八经搁在朝堂上去了。
工部尚书的事传的甚广，许是因朝中的确缺了些才干，那穆齐大人这一回事才衍了这么些谈资。我进来一听着穆齐便心慌的很，虽说工部这位该是那姑娘的大伯，却也忍不住心里念了念。又飞快昂首饮尽杯中酒稍稍掩饰，一笑答道。“不过这样算来，朝中这位高权重的也没几个了，桢哥如今该算是顶好的。”

【“哎呦，您可就别取笑我了，我什么性子你还不清楚？不过心血来潮，随笔罢了。”杯中佳酿饮尽，说起眼下皇城根儿的事儿，面上的漫不经心多少掺了些正色，自个儿斟上，方而嘴角勾笑：“谁说不是呢，眼下本就是疫民惹得暴动，直王这一下子虽是眼下稳了局面……我倒还是担心着回头再搞出些幺蛾子可如何是好？”琅玉端了几个小菜下酒，忙忙的接了盘子，微撇她烫的有些发红的指尖儿，不着痕迹的微微一蹙，回了神，方才定神与面前人“听说……这次疫民的事儿，还与那个什么清水教有些关系，大清入关这么久，还不消停……”】

“表哥这性子，正是北京城姑娘们欢喜的性子。”我轻笑出声，也算是足了趣。于桌案前坐下才正经起来，听了那话频频点头。“还真说不好。这皇都的老百姓心里都有自个儿的谱，没准儿静了两日，如今圣驾回宫，又得折腾起来。”
只是这些事谁也说不得，兵营杵着也管不得，才最是糟心。“到了怕最累的还得是护军营侍卫营，才跟着从热河回来，又摊上了事。”
京城的几处兵营近两年实在苦命，先前流民之事四处借人，如今又出了时疫，虽是太平盛世，也着实不算太平。纵是如此，听到清水教三字，我也陡然一惊。这三个字像未灭的灵魂一般盘绕在大清各个角落，驱不散也戳不破。有时候明知是有心人刻意而为，却依然手足无措。
“还惹得这么大？如此说来，又有好一阵闹腾呢。且不说是否当真与清水教有关，哪怕只是流民暴乱，这消息已经传了出来，不抓几个典型，又如何交差……说来果是多事之秋，朝中整顿官吏，我还须听着吏部那几位大人争执，话说回来，这兵部怕也一个模样吧？”

【斜靠在身后椅背之上，依旧是那嬉笑的皮囊，不过眸中深处多出些零星的复杂沉浮。转了转有些发僵的脖子，案牍之苦受惯了，几年下来，多少多了些毛病。眼底眉间多少泛苦，眼下局势，前朝大刀阔斧的整改着盘根错节，六部也好其他也罢，哪里不是乱做一团乱麻，偏偏这节骨眼儿，又碰上真样的破事儿，说是句外忧内患，怕是不过……
再提起眼下兵部，又是一番的苦涩无奈，偏偏是多些苦中作乐：“吏部倒还算好的了，兵部这，怕是连些原本的大人都不知被换到哪儿去了。如今这兵部，怕是真的“焕然一新”了，刚刚熟了的同僚，刚刚对上了名儿，便又都调走个七七八八，现下都是些新的发亮的面孔……早上应卯去，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走错了地方。”如今的兵部，不得不说，若是真的待到调兵遣将的时日，怕是更要乱成一锅粥，难以在一堆对于兵部丝毫不熟识兵部的祖宗里拔出个主心骨。】

正赶上这么个时节，说不得是天命还是人为。我近来眼皮子直跳，总觉着往后还要有什么事发生。上头也没个说法，只看底下人忙碌的很，连我也跟着瞎混。我望着眼前那几个碟子，忽的开口。“怕是回头还得表哥帮我一回，算算今岁可有什么忌讳。”
我可不想白白浪费时间，跟着那几个老头子纠缠。既是皇阿玛一心大刀阔斧的改，没准儿他们争来争去的世家少爷个个儿拿不上台面。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什么选贤的法子，估摸着还有的忙碌。“调任倒也罢了，左右朝上数上两辈多半能攀个亲戚。眼看着就是仲秋，我听说这政策要大概，没准儿忽的正经开科，还有一阵子忙。更何况到那时选上来些生人，难保不会有什么麻烦。”有人上来，总要有人被免，其中牵扯的利益又岂是一两天能说得清。“不过若是照表哥说的，那日后真要开科取士反而清明些，至少扳着指头数来，算是有本事的。”

【呦嘿一声轻笑，饶有些打趣着眼前翩翩之人：“没想到您还信这些？难得难得，维桢当年就因为我本着一身本事想入钦天监，还和我闹了老大的别扭。”放了手中杯盏，多少有些感叹，谁成想当年那个一心一意扑在钦天监上的吊儿郎当的嘉二少，能与八竿子打不着的兵部有些瓜葛？回眼往往从前，倒是生出些白云苍狗的意味。
回了神，再提起朝堂之上背地阴影里的腌臜事儿，多少多些复杂神色：“谁说不是，这里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怕是水深着呢，若是过些时日科举真的办起来，冲淡些许如今形势，倒也是好事儿……”言尽于此，嘴角不由又是一弯，多些晦暗不明神色“不过，我倒是真真担心，那些凭本事平步青云的寒门子弟，当真不落我们这些凭着族氏荫蔽的纨绔少爷几分面子。”历年科举上来的，那个不是心高气傲，一身厌世愤俗的清高？若是当真多些这样的重用……怕是以后的路子要更难了些。】

“那也得看什么本事的钦天监，若是像这回什么新秀凤命这种的，依我说还真不怪桢哥气着。不过我倒是信表哥，至少啊——与神棍不同。”大笑两声作罢，他如今有了兵部的正经活计，其中也多的是复杂关系。六部盘根错节，嘉府又没个旁的文官，免不得被人打主意。
“到时候这事成了，就等着那些个老头子自个儿生闷气吧。”一想起那个场面就觉得有趣，朝堂之上，谁背后不站着几个人。又一仰头饮尽杯中酒，听他说起担忧，倒还有些期待。“有那傲骨铮铮的，也就有溜须拍马的。这相较之下，我倒是真想瞧瞧有没有一副骨头架子撑的起自个儿的气节与才华。”
抬手一敬。“罢了罢了，表哥所担心的事这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好。不过要我说，旁人我不知道，真真儿论起本事，咱们家可不输。还是喝酒吧，管他明儿是什么模样。”

【再温一壶佳酿，热了的酒香氤氲，不由又勾起了本就贪杯的性子，略带贪婪的嗅了些那逸散的味道，难得的一室惬意，眸中多些盖了精明的慵懒，新秀凤命一事儿多有耳闻，不过是当听了笑话，不做针锋。捉了后话，多些血雨腥风旁看戏的幸灾乐祸，多生几句调侃，懒得在谈些糟心费神之事儿，抬了杯，与一旁相碰，后话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