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势思考的模样，想想若修态当真以后回来跟我说没能说德国那群老学究，我确实是少不得一番嘲笑的。咂咂嘴，这小子还是挺了解我的。】
“照我说，不听话在那儿穷矫情的一拳头解决问题，还跟他在那儿费什么劲。”
【军营里头信奉的是胜者为将，败者为兵，看着简单粗暴的道理，其实放在哪儿都适用。只是境况不同，所谓的拳头含义也不同。欺软怕硬不过是人性使然。】
“呔，那时疫啊，五分天意五分人为。惊动我们京营倒也罢了，关键还传去了热河那儿，怎么也就不算是小事了。”

“谁说不是呢！这世道哪有那么多道理可讲。”正因大清强大，才能得太平盛世，正因这拳头有用，周遭小国才不敢来犯。倘若全靠一张嘴皮子，国之不国时候，又上哪儿去说理。我笑着过了一把嘴瘾，“只可惜那些人啊，端一副大道理，不愿同我这毛头小子计较。”
吏部的皇子可不只有我，自然不用我去担大头，也正式因此，我才更显得势单力薄了些。
“说来也是，我不过是提了些山楂回来给额娘，不留神破了几个，却在城门口折腾了半天，都当是时疫已严峻的很呢。不过接着再一想，那折腾了许久的流民之事接着发酵开来，接着整顿朝堂，顺理成章的很。”
我躲半下午闲倒也罢了，明儿一早还得回去，闻说连内务府都跟着换了人，可不得小心谨慎。
“唉……这事不停歇，我就等不到机会回宫去看看额娘，还有修华，我还不曾见过呢！”

“嘁，你还毛头小子？再把你放在眼里，也得看看你头上顶着什么姓。谁人都不是傻的，谁知道也许你一句无心之言，是不是上头的意思。”
【虽说修态从军营调去了吏部，但这回热河之行他却是为数不多随行皇子之一，这事儿一出，惯会看风向的官员可是不言而喻了。前儿在热河之行晓喻众人之前，我便受皇上召见去了宫里商讨路线护驾事宜，那会子便知道修态在其列，可以说是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可我向来不认为世上有纯粹的好事或坏事，这回热河，修态可以说是露了脸，可于其他皇子之中，怕早早绽放异彩不见得是件好事。】
“皇上看重你是好事儿，可你见着旁人该客套还得客套着。”
【说到瑶姑，她也是不易的。她的受宠，我一丝意外也没有，她脾性我清楚的很，得人喜欢也是意料之内。只是如此受宠，我倒是有些诧异，如今算上修华，诞下三子，较之那些个主子娘娘也是不差的。】
“正好，我这儿备了个礼儿给小表弟，一会儿正好一并带走。”

“也就因着这姓氏，人家搭理我一二。搁我心里，却还成了个不敢同旁人讲的麻烦事。”自古姓氏区别婚姻贵贱，皇家与旁的贵族也就因此不同了些，说话行事，又要比旁人更谨慎些。
热河一行当真是出乎意料，不过我也只是跟着闲逛罢了，倒还未曾当个真事。若说什么看重，我厚着脸皮也能应了，可比起那几位皇兄，却是差得远呢。“自然是了，我而今哪敢端什么架子？这心里半点东西也没有，恨不得见人就作揖称先生，让人家多指点些，却又不好失了皇家的面，徒添笑话。如今只愿不拖了后腿就是。”
我先前打永和宫请安罢了那几日才听了额娘的消息没多久，如今已多了个修华。只是不知道额娘会不会叹一句怎的又是个小子。想到这忍不住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应到。“好嘞。不过要我说啊，倘若是多了个妹子，兴许额娘更愿意替她收礼。”

“别说这浑话，且不说你姓什么，就是你是我们嘉穆瑚的表亲，就该值得你在外头挺直了腰杆子。”
【从鼻间里轻哼出一个音节，似乎不以为然。我素来受不得看家人有一丝妄自菲薄。再者，就我看来，修态较之其他皇子，没什么差的地儿。让他在外头姿态低些，不过是学会避开锋芒，自得并非自负，树大招风于谁人来说都不是好事，而如今还未到锋芒毕露之时。】
“得了，你额娘这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后宫多少娘娘终其一生都没法得个皇子，她一下得了三个，反倒还不满意了。】
“生女儿有什么好，养得好好的闺女，以后嫁去了旁人，怎么瞧着都是替别人养的。”
【说到瑶姑，其在后宫境况与修态倒有几分相似。】
“不管怎么说，如今你额娘都是招人眼红的主儿。”

“是是，表哥说的不错。”我笑着应了话，说来我倒真不是去习武的材料，没的眼前表哥这模样，骇人的很。如今心里也踏实了，平日跟着几位大人聊天喝茶争执一二，到了闲事去跑跑马玩玩箭也是好的。
嘉府上下皆是直性子，额娘便是这般模样，故而我跟着也直白的很，如今却得学会收敛，当真是难事。
“额娘想来也明白如今处境，更何况还有小姨和舒娘娘良娘娘，八成宽心的很。”毕竟啊，这嘉府的小姐也并非能让人骑在脑袋上的。“倒是若多个妹子，且不说旁的，真要是日后嫁了人，表哥还能坐着不理？没准儿啊，早就提前抗着你那软甲给人家下马威去了。”

【总体来说眼前这小子倒不必我太过担心，他这性子大有扮猪吃老虎之态。只是唯一担心的是吏部皆是些老油条，怕他吃了软钉子处于下风。】
“你可别忘了，吏部有丰嘉老爷子坐镇，有什么他顶着，也没什么怕的。”
【如今瑶姑颇受宠爱，在这当口又诞下一子我倒是不那么希望她这会儿往上爬那么扎眼了。总归她与我应是心意相通的，做了个神神叨叨的表情对修态道。】
“你额娘啊，守住皇上的心便是了，这会子别用错了心思。”
【虽然君王无情，但如今后宫里，握着权的大有人在，瑶姑此刻能握着的只有宠爱。我也是男人，也是个娶了妻的男人，什么样的女人能哄的夫君开心，什么样的女人瞧着强悍干练，却是难握夫心，我也是有一番心得的。】
“我听说在热河，皇上问了其他几个阿哥政见，和对各部衙的看法，可有问你什么？”

“我本也不怕什么，前头多得是人撑着，赶着趟儿做事。只要人家不当我是个软柿子拿来捏捏，正好乐得自在。”去吏部不过是几日光景，可我好赖也是读了那些个史书的，虽说拿捏不得什么大事，却不惧同人说道什么。
更何况真正拿事的若非朝中大员，也是几位封了贝勒的皇兄，而今还不成气候，总是再张扬，旁人瞧见了也不当回事。点了点头算是应了，又说起额娘，我倒是真该找个机会去请安了。
“纵是额娘没那心思，修华也不会答应。”我听着额娘说皇家无情长大的，道理额娘自然比我知道的多。
至于在热河行宫，我倒是真不曾关注个旁人，想了半天才答了话。“问了两句外官任免的闲话，估摸着因着热河这一条道儿也不大顺，才又多了事。若说是城里的，八成京官这档子事，皇兄说来更得心应手些。”

【这划水最高境界便是寻常吊儿郎当，一副没正形的样子，但每个人却都不敢忽略此人，有个什么大事小事的皆要问过他的意思，更遑论欺负他。这也是我一直追求的境界，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如此洒脱。】
【毕竟皇上也是询了修态一些事儿，如是倒是放心下来，若是说些无关紧要的东西，即便这回能随行也说明不了什么，但若在意修态的政见那便另当别论了。】
“江山社稷少不得那些个栋梁股肱之臣，如是看你肩上的担子可不轻。我是不懂那些任人举贤的门道，只是觉得，吏部可不光是得罪人的地儿。”
【还记得曾经睿贝勒推举了一位山东巡抚，便引得轩然大波，修态如今身在吏部多的是举荐任免的机会，那更算不得小事了。】
“我看啊，也是肥差。”

“少不得股肱之臣不假，可得先好好儿找找，找着了那大清栋梁才好下手。那几位大人可不是要卯足了劲推几个贤才出来，这才能彰显自个儿的忠心。我倒无妨，而今天下太平，正是应了地方无恙，这国家的栋梁只得交给前辈去了。”我戏谑了一句，却也是吏部行事的本分。上训选贤之事重大，有真才实干的往往也难遇着不是。
至于那后话，免不得蹙起眉头来。兴许正因为有机会给别人创个仕途，才多了这些弯弯绕绕的门路，更是多了这烦心事。“再好的差事，担子人家担，好处自然人家收了。落得清闲怕也是不易，唉，就如表哥说的，好在我还有这姓氏挡着，至于旁人，真真儿是刀山火海。毕竟前有内务府，后有理藩院，府上多两个御史台的差役，这辈子怕也了了。我才不做那活计，只想着不愧于心，兴许还有个出路。”

“哟，我还以为你心有大志，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趁着在吏部的当口，多安排些自个儿的人上位呢。”
【见他戏谑，我也不由打趣几分。如若换作其他人其他衙部，我定是要出声怒其不争，但这事儿上我却觉得安安稳稳的最好不过。皇上再看重，不过也是皇子，即便是未来储君很多事也要讲求个分寸，总是不能越过了皇上那儿去。】
“你这句无愧于心啊，多少人求而不得，失了初心浑浑噩噩。”
【这话说的容易，可无愧于心在官场上就如逆水行舟，多的是身不由己的时候，甚至面对的抉择是初心与命。想到这又让我想起了阿玛，他为了初心，宁愿舍弃了命。我不知他是否后悔，可我却是觉得代价太大了。】

“自个儿人？我打出宫来识得的皆是前辈兄长，还轮的着我来提拔？倒不如请表哥帮帮我，朝前探上一探。”不觉轻笑，话中也是存了理的。不过倘若真到了请人帮衬着立脚跟的地步，却又是丢了爱新觉罗氏的脸面。
不再多提，听他后话却感慨的很。其实我心里掂量的清自己多少斤两，能否真应了寻个初心自然难说。皇家子弟，初心究竟是国泰民安还是那把龙椅，早成了不言而喻的事实。倘若我真冲着天下说自个儿平生所愿遵从初心而已，有几个人还真当回事呢。嘉府是好，如今算是光宗耀祖，可恰恰缺了这么一个皇室子嗣的力。
“那便退而求其次，倘若我日后当真失了今日之打算，也愿无愧于父兄，无愧于额娘。不过表哥，你信我会将所有置身事外？”

“得，在军营里咱们骁骑营是打头阵的，下了军营，你大表哥我也得打头阵。”
【虽是打趣之言，我倒是对这事儿没什么排斥。皇子与朝臣的关系本就敏感且复杂，但若是我与修态，又夹带了一层血亲，许多事由着他的皇子身份做不来的，我维桢却是能做来，替他探路打头阵也好，扫除障碍也罢，总归于他来说要方便许多。】
“不信。为何要置身事外？”
【与其说不信，不如说不能，身在这混沌的漩涡里，谁人能够独善其身？答案不言而喻。若不想被人拆吃入腹，只能顺着这漩涡之势把这浑水搅弄得更浑浊不堪。胜者王败者寇的道理，哪朝哪代都是躲不去的宿命。】

“唉，人活在世，可当真累得很。就如表哥，倘若换做是我，我可做不来。”这世道太平的很，打我出生起，就已经是一片祥和。无非有心之人心底阴暗，明面上还是千秋万岁，呼的极好。故而如我这般养出的子嗣，八成也不知如何换个地界儿生存，当下京城里的几个大家皆是如此，嘉府却不一样。
我不该置身事外，也没人准许置身事外。我大概明白了额娘从前说的无情，却真不敢无情。谁都知晓一朝天子一朝臣，只看我那几个皇兄，哪个会容人在自个儿头上撒野。自然我也不会。
“立在远处，就能看尽山水风尘，就能去额娘从未见过的大漠与江南。显卿曾经问我可也想去看看，只是我早该明白，前面的条条框框，可容不得放纵。额娘说的不错，我不大适合习武，更没有表哥这般一鼓作气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