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星汉飘渺，寰宇广袤，寒凉夜下，独楼危立，高耸直入云端。 
银白色的宫殿，在孔雀河婀娜的缠绕下，显得凄惋悠长。湖蓝色的蝉翼轻柔的飘荡着，幻境般幽深，这里是神之所在，灵之所在，自下仰望，高耸肃穆如丰碑一般。此处名曰冷月宫。 
高台之上，惟有这一间阁楼，是与众不同的。黑白相间的装饰，似乎比他处更诡秘，却不经意间流露出丝丝暖气。明月侬软的色泽照耀进来，照耀着窗前的女子，是她脸上冷硬的线条，似乎柔和几分。曾几时也就想这般下去了吧？她暗想。而这份宁静，又岂能长久的维持呢？ 
“宫主，青狐来了。”婢女轻唤着，拉回那女子的思绪。呵呵，早知如此吧！她笑笑。 
“叫他进来吧！” 
 每次见到她时，即使是个背影，也能让青狐心神驰骋。为了眼前这人，他守候了太久，付出了太多。但为博红颜一笑，青狐认为十分值得，只可惜…青狐暗自神伤，也恼恨非常。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他尽了一切努力，却总被别人做嫁衣，一切一切，只是让她加深了对那人的思念罢了。此刻，她独立寒风，心中想念的，怕也不是自己吧？摇了摇头，青狐沉声开口：“了月，你找我？” 
“你来了。”了月转过头来，微笑着，满含陌生与威胁，“我说过，在外人面前，要尊称宫主！” 
“是了是了，下不为例！”青狐嬉皮笑脸道，“你找我不是为了说教吧？” 
了月转过身去，收敛了笑容，“白练已经出发了，你呢？” 
“与我何干？”青狐皱眉。说起沈白练，又是个让人头疼的家伙。 
“你也一同去吧！双管齐下，确保万无一失。”了月想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谦恭些，“你知道，这一步对我们十分重要。必须控制住他，否则，他将成为我们前进道路上的绊脚石！” 
“白练都对付不了？”青狐尖锐地指出，“还是你怕…” 
“好了，”了月冷冷地打断，“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你绝对放心，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的。要你去，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我们不是商量好的吗？”了月转过身来，那张脸并不年轻，却仍风韵犹存，眼波中含着流动的银河，少了年少的轻狂，也多了几分沉郁顿挫。可见她年轻之时，定然倾国倾城，只是那双凌厉的眼睛，多少让人生畏，“青狐，我答应你的，一定办到。待功成之日，就是你我永结同心之时。” 
青狐笑笑，“罢了，我这就去找他，只愿你言而有信。”

第一章 难落尘埃 
斗转星移，冬去春来，转瞬间几个月过去，神都又逢牡丹怒放之时，人头攒动，市坊鼎沸，都是来赏花的俊男少女，好称得上是一派欣欣向荣。洛阳城西，尚贤坊中，也有一片诺大的花圃，一位老人，在牡丹丛中踱步。 
流连于两旁的五彩缤纷，老人暗暗苦笑。这些花儿似乎是不知主人心情似的，竞相开放，争奇斗艳。可在老人心中，这花朵开得再艳，又岂比得过那人笑颜一展？还记得那人可不是个惜花之士，往年牡丹节时，都是自己将他生拉硬拽到这片花海之中，想让他放松放松，顺便…呵呵，也给那些前来赏花的待嫁女子一个机会。然而那人偏偏不领情，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往往是答非所问，令人失笑。 
想着想着，老人心底泛起笑意，可一不小心，眼前涌起的，却是阵阵酸涩。几个月了，老人家只觉眼前所见，心中所想，全是那人一言一行，即使入梦，也常常听到那一句句清朗的呼唤，“大人…大人…” 
“哎！”老人轻叹一声，这又是何苦呢？早知身殒悬崖定会尸骨无存，可几个月来，还是不停的派人到山下寻找，明知人既已死不能复生，但几个月了，仍固执得不肯为他安设灵堂。元芳，你可知道，为父是如此的想念你，你当真忍心，丢下这一切，撒手而去？ 
关于这一点，狄公是不大相信的。那件事后，他也多方探查过，究竟是什么使元芳突然发病，失去理智，甚至走上穷途？那天发生了很多事，比如梁王面见皇帝，比如他们在书房等候的时间，比如面圣途中宁王遭人刺杀…总之，如果有人想陷害李元芳，这样的机会实在太多了。狄公坚信，如果没有这样一种未知的因素，无论什么事情，都不知是李元芳疯狂到那种程度。 
“义父。”温柔的呼唤声传来，狄公寻声望去，正对上那素白的影子，眼里溢满了心疼与怜爱。又是个让人揪心的孩子，狄公这样想。 
在外人眼中，上官洛容是坚强的，甚至有些无情。自始至终，洛容几乎没有掉落过一滴眼泪，还忙不迭的跑前跑后，含笑着安慰其他人。然而，只有狄公看得清清楚楚，几个月了，洛容身上，从来是一身孝服，暗淡惨白的，更衬得她日渐消瘦。本来怀孕的人应是不停的胖起来，可狄公却眼见着她的下巴越来越尖，颧骨凸现出来。这不奇怪，每天吃饭像数米粒儿似的，好不容易吃下些，不消一刻便又吐了出来，每每被狄公撞见，也只是笑笑，便转身而去。可狄公知道，那弯着的眉眼中，哪存的下半分笑意？只怕若不是为了孩子，洛容早就随了那人去了吧？真应了那句话，爱到深处，痛彻心底，大悲无泪，大言无声。 
“义父。”又是一声呼唤，狄公转过身，“洛容呀！来来，陪我走走。” 
洛容缓缓踱过来，细算之下，腹中的骨肉已有七个多月了。孩子，那人的孩子，每每想起，令洛容怎能不心痛？想着那人，是爱，是恨，自己都说不清了。 
“你瞧瞧，你这行动不便的，还要陪着我到处走。”狄公强笑了笑，“走吧，我送你回屋。” 
“义父，我没事儿，”洛容知道狄公关心自己，她不想让别人担心，可事事都逃不过老人家一双锐眼，“刚刚狄春到处找不着您，这才让我帮忙找找的。” 
“这刁钻的狄春，竟敢让你做这种事，看我怎么教训他的。”狄公眼睛一瞪，洛容笑起来。 
“好了义父，还是赶快过去，兴许真有什么要紧事呢！” 
“唉呦，老爷，小的可找到您了，您这是上哪儿了？”狄春远远的看见狄公走过来，便像见了救星一般，心急火燎的奔过来。 
“你瞧你，也不知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就让你这般着急忙慌的。这么大个人了，一点都不沉稳！”狄公笑骂道，更多的是慈爱。“还累得洛容也跟着着急，你倒说说，要是她不小心动了胎气，是你的错不是？” 
狄春上气不接下气地，忙喘几下，“得了老爷，算我错还不行？您快跟我来吧！宫里来的侍者已经在门口等了好半天了，说是皇帝请您，到观风阁一叙。” 


“只等你了。”不咸不淡的声音，白练一直凝视着月光，“青狐叔叔，我常常在想，前世的我，究竟是什么样的呢？会不会只一个农夫，一个士兵，或者一个书生？” 
“你净想这些没用的，记住，完成宫主交待的任务，才是重中之重。沈白练，我告诉你，别以为她现在宠爱你，说不定有一天，就会翻脸无情。”青狐冷冷的说。 
白练不以为意，反而自顾自的说下去，“这次姑姑的任务，我怎么想都想不透，疑问太多了，便想问问月亮，可又似乎不是在问月亮，倒像是问什么人似的，可问谁呢？我也说不清。青狐叔叔，你知道吗？” 
青狐一凛，明明是个小毛孩子，却总让他觉得浑身发冷，每次面对他时，都感到一种无形的压迫，令他喘不过气来，“我怎么知道，你满脑子那些稀奇古怪的事。好了，我只是来知会你一声，南诏使团即将到达，你知道该怎么做！”说完，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数日之后，南诏使团便依约前往。人马浩浩荡荡的挺进神都洛阳，那景象好不壮观！西南边陲之地少数民族众多，南诏使团中也是各色人等兼备。马队开路，仪仗在后，几十个身着异族服饰的女子载歌载舞，簇拥着一顶雍容华贵的金辇。辇中隐约可见一位异族贵妇，一身冰蓝色的纱衣，窈窕妩媚，所到之处，一番眼波流动，满地尽是陶醉。 
狄公率卫队等候在正阳门前，午时已过，艳阳高照，在这春暖时节中透出些燥热，狄公楷了揩额上的汗珠，重重得喘了口气。 
正说此时，一名千牛卫飞奔而来，“禀报狄阁老，南诏使团由王妃率领，以至正阳门前。” 
“好，我们马上前去迎接。”等了多时，终于盼来了这支队伍，狄公暗自松了口气。正步上前，狄公直面金辇，庄重道，“微臣，大周天子驾下，同凤阁鸾台平章事，内史狄仁杰，参见南诏国王妃殿下，时差境误不能全礼，请王妃赎罪，王妃这就下辇，同微臣一道前去面圣吧！” 
一阵沉寂，狄公颇有些莫名其妙，“臣狄仁杰，恭请王妃下辇。” 
只见辇中的贵妇轻轻挥手，招来一名侍女，在她耳边低语两声，侍女笑笑，微微点头，走上前去，“王妃殿下有命，务必请狄阁老上前参驾！” 
“这…”狄公有些犹豫，虽说早知道这使团中有自己的所谓故人，但究竟是谁，自己也拿不准，“王妃何等尊贵？微臣不敢冒犯。” 
不想那辇中竟传出一阵笑声，银铃一般，搅在空气中，让围观的百姓又是一阵议论纷纷，原来这辇中竟是一位妙龄女子。“怎么，狄阁老，不认得小女了吗？” 
这声音听来如此熟悉，可狄公一时又找不出究竟是谁，“您是…” 
一只芊芊素手伸将出来，轻轻拨开帘幕，如划过流水一般，从里面探出个美妙的女子，凤眼黛眉，樱唇粉腮，四处看看，不知在找些什么。可找了许久都未找到，只得轻叹一声，又笑着望向狄公，“狄大人，好久不见了。” 
狄公当真的一阵惊讶，“是你？！冰冥？！”随即又施然一笑，“老夫当着故人是谁，原来是你这小丫头呀！” 
冰冥在侍女搀扶下缓步下辇，走到狄公身边，轻轻一揖，“冰冥见过狄阁老，这厢有礼了。” 
狄公连忙将她扶起来，“王妃殿下，您的礼老臣可是受不起呀！呵呵，冰冥，你什么时候成了南诏国的王妃了？” 
冰冥温婉一笑，“此事说来话长，容冰冥稍后遭禀报阁老。对了，我来介绍，这位是宁王千…” 
冰冥话未说完，李铮便迫不及待的走上前来，一撩衣摆，单膝跪下，“李铮见过狄阁老，您老可还好吗？” 
“好好，你这孩子，快起来吧！”狄公淡淡微笑，将他扶起。 
“哦，原来你们早就认识呀！王爷，我说你怎么一定要跟着来呢！”冰冥嘟着小嘴儿，满眼的娇媚。 
李铮点点头，“那当然，狄阁老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他…”话说到一般，李铮突然住口，尴尬得笑了笑，偷偷看向狄公，后者轻抿了下嘴角，终是未吐一字。 
“他什么？王爷，好男儿莫要吞吞吐吐的。待会儿我再让你见个人，人家可是真正顶天立地的大英雄。你许也认识，叫李元芳。”冰冥笑着出口，却愕然发现周围的气氛愈发诡异，狄公连最后一丝笑容也隐去了，李铮也是一阵叹息，轻轻的道来，“他...是个好人。” 
冰冥莫名其妙，“阁老，王爷，你们这是怎么了？” 
狄公强扯了下嘴角，“冰冥，我们还是先去面圣吧！等一切安顿下来，我有些话要和你讲。”

纵马疾驰，心中惦念着那倾城的面容，李铮心急如焚，又是几声连连催促，终于勒马在狄府门前。驻马望望，李元芳，从前你每每回到这里时，心情，也可与我一般？ 
轻轻叩响大门，李铮心中有些忐忑，李元芳，似乎在他和狄府众人心中埋下一根刺，每次他步入其中，都觉得既羞且愧。 
还好，是狄春迎了出来，有个认识自己的人，总不至于要通报姓名这般尴尬。上前一步，李铮道，“狄春，府中近日可好？” 
“是王爷呀！”狄公迎了出来，“南诏使团来访，老爷前去赴宴了。怎么，您不知道吗？” 
“我当然知道，我…”李铮踌躇了一下，“我来看看...李夫人。” 
狄春轻皱了下眉头，李铮便知他心中不悦，还好狄春算是见惯了场面，也未多说什么，“容小姐在后园，王爷随小的来吧！” 
一路无话，李铮跟随着来到后园，远远的便听到房中传来阵阵琴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于耳。李铮虽说不上精通音律，也立时，便听出了这琴声中的清冷凄凉。“洛容在弹琴呀！真是动人。” 
狄春轻声道，“是呀，这首曲子，小姐常常在弹。小姐是从不落泪的，只是这琴音传出，倒让听的人难受万分。以前…” 
李铮知道，狄春是想说那人。虽未亲眼得见，但李铮也早有耳闻，蓝玉龙精通丝竹管弦之道，音乐起时，百鸟齐鸣，蜂蝶飞舞，为世人所称道。伴着悠悠琴声，李铮暗暗感叹，洛容，你心中，他终是扎下根了吗？ 
“王爷，小姐就在房中，您请吧！”狄春说完，转身要走，又突然停住，回身问道，“天色已晚，王爷今晚，可要留宿府中？” 
“如此也好，有劳狄总管了。”李铮拱手道，狄春点点头，转身离去。李铮信步来到房前，轻轻叩门，房中一片沉静。 
少顷，一个柔美的声音传来，带着疲惫，“是狄春吗？我已经睡下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李铮索性推门而入，果然，洛容正和衣坐在窗前，十月怀胎，让她显出一阵慵懒闲适之相，素白垂地，衬得她一身清瘦。苍白的唇，比起脸色，仍显红润。一眼望去，李铮立刻联想起那日在宁心别苑与洛容初见，那时的她，也是一幅病态之美，我见犹怜。可与今日相比，境况，怕要相差太多了。 
洛容转过头来，见李铮呆呆伫立，怔怔望着自己，也不大惊讶，从容起身一揖，“洛容见过王爷，王爷万福。” 
李铮见洛容身形不便，连忙上前搀扶，却被洛容不着痕迹的避开，心中又是一阵叹息。“洛容，怎么样？你还好吧？” 
“托王爷洪福，洛容一切都好，劳王爷惦念，洛容惭愧。”洛容淡淡一笑。 
李铮皱着眉头，笑容中尽是无奈与怜惜，“你自己照镜子瞧瞧，哪里好了？依我看，是这洛阳的节气不好，不如你随我到南方去，那里四季如春，对你，和你腹中的孩子，都有好处呀！” 
洛容摇摇头，微笑道，“怎敢劳烦王爷？我在这里真的很好。况且义父在这里，我怎能离开？对了王爷，你是随使团前来的吗？” 
“正是，”李铮见洛容并不想争论此事，也只得作罢，“我率卫队护送王妃和使团来到洛阳，没想到王妃竟与阁老相识，听阁老叫她…冰冥。” 
“是她？！”洛容吃了一惊，又随即点点头，“是啊，早该想到的。” 
“怎么，你也认识此人？”李铮心中惊奇。 
洛容回身看看，“怎么，王爷不知？其实，冰冥是我和…和元芳的师妹，她自小孤苦，如今，总算有个好归宿了。” 
李铮听闻洛容提及元芳，眼中，话里，全是柔情似水，心中不免酸涩，轻轻叹道，“这么久了，你还是难以忘怀，”见洛容扭过头去，不再说话，李铮又上前一步，“真的不能给我个机会吗？我会抚养你和他的孩子，视如己出，不好吗？” 
话说到此，洛容立刻退后几步，目光冷冷射向李铮，随即又平静下来，“王爷的好意，洛容心领了。然洛容已是有夫之妇，更何况已有了他的骨肉？王爷，你刚刚说视如己出？恕洛容直言，这四个字，你担当不起，因此，还请王爷自重！” 
洛容话语掷地有声，让李铮一时间愧悔难当，两人正僵持着，便听狄春敲门，“王爷，时候不早了，小的伺候您安寝吧！” 
“好，我这就来，”李铮立刻应了声，“洛容，今日之言，就权当我信口胡说，你别见怪。” 
洛容颔首，“我不会放在心上，还请王爷早点休息吧！我们明日再叙友情。”洛容把友情二字说得格外着重，李铮点点头，便推门离开了。洛容踱到房外，“狄春，还要多谢你解围呀！” 
狄春憨厚的搔搔头，“小姐对将军的情意，小的怎能不知？好了小姐，您也别再难为自己了，身子要紧，早点睡吧！”

“您说什么？”冰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刚所听到的，由于密布的乌云，压得她透不过气。“我不相信，阁老，您在开玩笑吧？” 
狄公拭了拭眼角，轻声言道，“我视元芳如亲子一般，我一个年近古稀之人，怎么会拿自己的儿子开玩笑？” 
“怎么会？”冰冥猛地摇头，“我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人有能力杀死蓝玉龙！” 
狄公苦笑，缓缓踱开，“是啊，又有谁能杀得了他呢？冰冥，元芳他，是跳崖自尽的。” 
冰冥猛地坐在石凳上，半晌无语，竟默默流下泪来，“我不信，他那样的人，怎么会死？他怎舍得？阁老，定是有人栽害于他，才酿成这般惨剧的！阁老，您可曾查过？” 
“你所说的情况，我也曾想过。可时过境迁，早已无从查起。”狄公沉思一下，又说，“不过，那天的确发生了很多事，我心中有数，呵呵，人死不能复生，就算查出来，又能怎样？不过是多添几道亡魂罢了，非他所乐见。” 
“究竟是为什么？我虽见他不多，但每次，我都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化不尽的忧愁，到底是为什么？”冰冥喃喃道。 
狄公看看她，没有说话。想她也是值得信任之人，但有句话狄公再清楚不过，知道得越多，便越痛苦，也越危险，人生在世，难得糊涂。 
冰冥好像突然想到什么，“那凤姐姐呢？凤姐姐怎么样了？” 
狄公摇摇头，“唉！本来是一对神仙眷侣的，却被活生生的拆散，能好到哪儿去？可怜的孩子，是我对不起她。” 
冰冥轻叹一声，“那改日，我去看看她。” 
狄公点点头，“也好，你替我宽解宽解她，尽力而为吧！洛容孝顺，有些话，我也不好出口，就请王妃代劳了。” 
“阁老您放心吧！”冰冥点头答应，颊边，泪痕犹在。

第三章 哑人迷津 
使团到达神都已有数日，冰冥身负重任，不敢怠慢，几日来前后忙碌，到各处拜会。今日总算是清闲下来，便即刻动身，前往狄府。一路之上，冰冥心中忐忑，不知凤姐姐现下怎样了，自己在狄公面前夸下海口，然这种生离死别之痛，又岂是轻易劝得了的？ 
冰冥心中思付着，突然，只觉身体向前一倾，头差点撞在辇壁上，心下烦闷，怒道，“怎么忽然停下？你们这差不想当是不是？” 
一名侍者急忙跑过来，唯唯诺诺，“禀王妃，刚才突然从街边蹦出个叫花子，咱们的马队，差点撞上他，您别急，小的这就派人去教训教训他。”说罢，那名侍者大摇大摆地走上前去，一脚踢在那花子腹上，叫花子跌在地上，“哼，你这小兔崽子，敢惊了我们王妃的驾，活得不耐烦是不是？来人，给我好好赏他几拳，让他长长记性！” 
几名军士应声而出，上前一通拳打脚踢，冰冥看在眼里，心中不忍，便走下辇来，“你们给我住手！” 
那侍者刚跑回来，便又换了一副卑微嘴脸，“王妃，您还有什么吩咐？小的一定照办！” 
冰冥冷冷投去一眼，直看得那厮低下头去，“你可知大王此次为何遣本宫前来大周议和？” 
侍者赔笑道，“当然，当然，王妃生在大周，精通汉学，此次来到洛阳，一是解王妃思念故土之情，二来也是因为王妃对大周熟悉，咱们也好办事。” 
“既知如此，何以还要殴我乡人？我们汉人有句话说得好，打狗，还要看主人呢！”冰冥一句话说得那厮冷汗直流，连忙跪伏在地。“小的冒犯王妃，请王妃恕罪！” 
“不是要我恕罪！还不赶快过去，给那位小哥赔不是！”冰冥厉声说道，那侍者连忙跑过去，连连作揖“这位大哥，都是小的不好，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您别计较，别计较。”四周百姓见一名异族使者拼命向个叫花子赔礼道歉，十分好奇，纷纷凑上前来一看究竟。 
冰冥见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事情不好收场，若是有损本邦威仪，再传到大周皇帝耳中，此事便更加难堪。又见那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莫不是真出什么事了吧？冰冥暗暗着急，索性走上前去，俯下身来，轻轻拍了拍那叫花子。“哎，兄弟，你没事吧？”见那人还是没有动静，干脆二话不说，将那人扶了起来，“喂，兄弟，你…”冰冥一时呆住了。 
就在此时，一位老人走上前来，伸手用力摇了摇那叫花子，这才幽幽转醒，茫然向四周望了望，将目光落在冰冥身上，见冰冥半张着嘴，也不说话，便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那位老人赶忙将他拉住，“哑人，你这是干什么！好孩子，快起来，别得罪了贵人！跟叔走，给你馒头吃！” 
哑人看看那老汉，勉强站起身子，晃了两晃，又将头转向冰冥。见冰冥仍然傻乎乎的瞧着自己，便缓缓走上前去，伸出手来，在冰冥脸颊上拍了两下。 
那侍者站在一旁，一直奇怪，此刻见哑人如此冒犯王妃，勃然大怒，“大胆贼人，竟敢当街殴打王妃，把他抓起来！”话一出口，便有几个人上前将哑人绑缚起来，那老汉吓得连连磕头，“贵人饶命，贵人饶命，他叫哑人，是个疯汉，又是个哑巴，但心地善良。小的保证，他绝不是有意冒犯贵人的，您就饶了他吧！哑人，还不快给贵人磕头！”哑人听闻，连忙不住磕头，本来就脏兮兮的，此刻更是鼻青脸肿。 
冰冥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发疯一般，跑到哑人身旁，猛地抓着他的肩膀，气喘吁吁，“是…是你吗？我这…不是在做梦？” 
哑人像是怕得紧了，连连躲避，周围的军士也不知所措，只有冰冥一人，梦呓一般，喃喃自语，“真的是你吗？你倒说句话呀！” 
老汉颤声说道，“回禀贵人，他是个哑巴，不会说话。其实我们也不知他是谁，便叫他哑人了，周围街坊瞧他可怜，便东家一点西家一点的接济他。” 
冰冥猛地看向老汉，一脸震惊，又轻轻转过头来，张了张嘴，话未出口，泪已流下，“他说的，是真的？你，不认得我？” 
哑人看看他，皱皱眉，又笑笑，神情颇有些尴尬，点点头，又摇摇头。冰冥颤抖着指尖，轻轻拂去他脸上的尘土，凝视半晌，突然大声哭喊，“你看看我，我是冰冥，将军哥，我是冰冥啊！” 
侍者见王妃抱着个叫花子连声痛哭，不知该说什么，便小心翼翼的轻咳一声。冰冥这才注意到四周百姓已是议论纷纷，平复了下情绪，“来人，将此人扶到辇中，找身干净的衣服给他换上，我有话要问他。” 
“这…不大合适吧？”侍者小声提醒道。 
“你要是再敢多言，小心屁股开花！”冰冥怒喝，随即又叹了口气，轻拭泪痕，俯下身来，柔声说道，“将军哥，不管你认不认我，我都要带你回家！跟我走吧！” 
哑人似懂非懂，只是愣愣的瞧着冰冥，半晌，犹犹豫豫的点了点头。

哑人正在房中收拾，洛容便径自走了进来，哑人看看她，轻点了下头，便又转过身去，洛容莞尔。翩然走到哑人身边，“怎么，吃醋了？” 
哑人看看她，皱皱眉，扯了下嘴角，又扭过头去，洛容又笑笑，“切，我还没吃醋呢！那么漂亮的王妃把你送回来，为什么？” 
这回，哑人总算转过身了，那脸上的表情，让洛容立刻想到一句话，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笑了笑，又噘噘嘴巴，在床边坐下，小声嘟囔着，“孩子都要给你生了，还吃干醋。” 
哑人皱皱眉头，一脸迷茫。洛容拉过他的双手，柔声道，“你知道吗，不论是在我，还是在义父眼中，就是你刚刚看到的那位老人家。在我们眼中，你是最最重要的人。所以，如果你再怀疑这一点，就太对不起我们了。” 
哑人听着，点点头，笑了笑，洛容又说，“刚刚那个人，是…是你的朋友，他也是关心你。你从前的名字，叫李元芳，是…是我们的亲人，也是我孩子的父亲。” 
哑人一脸惊讶，静坐在洛容身边，等她说下去，“几个月前，我们失去了你，那种滋味很不好受，不过，好在上天仁慈，把你赐还给我。虽然你不记得，但没关系，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来的。好了，不说这些了，我叫丫鬟准备了饭菜，你收拾好后，就到我房中来吃。” 
哑人点点头，洛容凑上前去，在他额头轻吻了一下，不等哑人脸红，便走了出去。 
夜晚，洛容半躺在床上，想起一天发生的事情，真正是如在梦中。洛容浅浅的笑着。 
渐渐的，远处传来脚步声，如此熟悉，由远及近。洛容笑笑，有几许无奈，暴风雨，终于还是来了吗？

第四章 难为左右 
朗朗晴空，艳阳照耀大地，温暖伴着无处不在的阳光，传入大山深处，密林之间。 
蒙格望着眼前这一片春光，心潮起伏。想他自继任以来，胸怀抱负，励精图治，抚恤民生，兴农田，重渔猎。如今，南诏的百姓也算是衣食无忧，国力也日渐强盛。南诏虽小，却是个难得的好去处，山高林密，四季如春，这片国土，正是蒙格心之所向，情之所系。可如今，他却要拿着大好河山做一场生死之赌，心中，实在是惴惴不安。 
“大王，又再想冰王妃了。才几日不见，莫要生出了相思病了。”柔美的声音传来，蒙哥回过头去，笑容攀上脸颊。 
“王后休要胡言，你明知本王不是在想此事。”蒙格说着，挽住王后的玉手，“在本王心中，就是遍寻天下美女，也比不上王后这轮如皎的明月呀！” 
王后掩嘴轻笑，“大王不必捡这许多好听的话说与臣妾，冰王妃才德兼备，品貌俱佳，实是大王不可多得的佳偶良伴。哪像臣妾？徐娘半老，粉腮黄旧，早就了了尘缘。” 
“唉！王后到什么时候都是如此美丽，气度如仙，哪里是凡人可比？”蒙格说着，又叹息一声，“不过，话说回来，冰冥到大周也该有几日了，不知情况如何？想我们这次假意与大周修好，暗渡陈仓，准备突袭，却将她蒙在鼓里。想想实在过意不去。” 
王后轻轻拍拍蒙格的后背，“自古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利用她，也是无可奈何。待王妃回来，大王多加安抚也就是了。再者，汉人有句俗语，嫁夫从夫，王妃既然加入南诏，就应事事以南诏为先，像王妃这般深识大体的女子，定会明白这个中道理。” 
蒙格点点头，“暂时也只能如此了。呵呵，王后，你可真是本王不可多得的军师，这次若不是你，我们也想不出这般妙计。” 
“大王过誉，臣妾只盼南诏强盛，终有一日能与大周分庭抗礼。”王后盈盈一拜，蒙格笑弯了眉眼。 
“大王，不好了，不好了！”一名侍女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公主不见了！” 
“什么？”蒙格皱眉，他这义女，平日甚是讨人喜欢，只是这顽皮的劲儿，着实让人头疼。 
“大王，这是公主留下的字条。”侍女颤颤巍巍的将字条呈上，蒙格接过来看看，不知是哭是笑。 
“大王，狸儿说些什么？”王后询问道。 
“这小家伙，说什么有要事要办，要离开一趟。王后你说说，她一个公主，能有什么要事？还不是贪玩儿？真是胡闹！”蒙格嘴上生气，脸上却笑得无奈。 
王后却眉头紧蹙，狸儿，难道你发现了什么？ 
 一袭夜纱，衬的星汉灿烂，宁静而高远。哑人坐在院中，思索着这几天来天翻地覆般的巨变，暗自笑了笑。这府中上上下下对他都是十分的尊敬与客气，尤其是那位狄大人，见着自己就像见着亲儿子一般。还有…还有那位洛容姑娘，真是个仙子一般的人儿，居然是自己的妻子，一时间，这是老大不适应。 
“喂，想什么呢？”哑人听到这声音，便猜出是谁，回头看看洛容，笑着点点头。 
“看你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吗？”洛容笑着问道。 
哑人摇摇头，洛容又说，“我可是有件东西要给你看！”说着从背后拿出一个匣子，“我刚刚想到，也许这东西，能帮你恢复记忆。” 
哑人蹙眉，轻轻打开盒子，是那把朴实无华的钢刀。哑人有些不明所以，看看洛容。 
“这是链子刀，使你随身的武器，里面有你武学造诣的精华。你别瞧不起它，死在它下的人，难以数计。”洛容有些伤感，随即又弯弯眼眉，“你把它拿起来看看，也许能想起点什么？” 
哑人点点头，手指缓缓伸向链子刀。突然，空中不知飞来什么，刷的一下打在哑人手上，哑人痛得将手缩了回去，惊恐得看着四周。洛容又十分惊讶，向旁边看去，却惊呆了。 
一个身着月白长衫之人从天而降，正冷冷的注视着哑人，转瞬间，已欺身上前，“说，你到底是什么人，谁派你来的？”哑人一脸无辜，茫然看向洛容，却见洛容怔怔的望着那白衣人。 


“出什么事了？”狄公听到院中有吵闹之声，便出来看看，却没想到是这样一幅景象。眼光迅速看向洛容，走过去，轻轻抓了下她的肩膀。洛容看看狄公，勉强笑笑，回过头去，对着那袭白衣，“元芳，你回来了。” 
那白衣人回头看向洛容，淡淡一笑，“容容，好久不见，你还好吗？”洛容含泪点点头。白衣人猛地抓住哑人的衣领，“快说，是谁派你来的？到大人身边，有什么目的？” 
哑人一脸茫然，向洛容头去求助的眼神，却见洛容也是一脸怀疑得看着他。看看狄公，双眉紧皱，一语不发。无奈的笑了笑，低下头去。 
“少装哑巴！再不说实话，我一掌就结果了你！”元芳恶狠狠的，伸手欲劈。 
“等等，”狄公突然开口，“元芳，先不要伤他。” 
元芳一脸惊讶，“大人，他是奸细呀！怎么可以姑息？” 
狄公笑笑，“哎，就算他是奸细，也要好好的审清问明吗？怎么，才几个月，老夫教你的断案之法，就抛到脑后了？” 
“这…”元芳犹豫了一下，“大人说得有理，一切全听大人吩咐。” 
“好，好，来人，先把哑人带到他的房间里，看管起来。”狄春听了，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老爷，这…” 
“好了，就按我说的办！”狄公说着，语气里透着不容置疑，狄春点点头，将哑人带走。哑人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看狄公，狄公冲他笑笑，哑人也颔首微笑，随狄春离开了。 
元芳沉默片刻，一撩衣摆，跪在地上，“卑职李元芳，拜见大人，大人一切安好？” 
洛容想要上前，却被狄公不经意似的拦住，回头看看，狄公对他摇摇头，“好孩子，快起来吧！”狄公上前，将他扶起，“让我看看，呵呵，好像胖了些嘛！” 
“多劳大人挂怀，元芳…”说着说着，元芳低下头去，不言不语。洛容也湿了眼眶。 
“好了好了，我都明白，”狄公安慰似的拍拍元芳肩膀，“把最近发生的事，都告诉我吧！” 
“回禀大人，事情是这样的。”元芳缓缓开口，表情痛苦，“几个月前的那天，那天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似的，四肢都不听自己使唤，不知自己在做些什么，说些什么。我看到雪兔就那样倒在我怀里，浑身都是血，我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什么都想不出，就这样浑浑噩噩的到了崖边，不知怎得就跳了下去，我…” 
洛容听着，眼泪簌簌的流下，此刻，她多想…但她不能。洛容紧紧地握着拳，狄公听着，点着头，也是一脸悲伤。 
“幸好天不绝人，”元芳接着说道，“原来在崖下两三丈的地方，有一个伸出来的石台，我虽然侥幸不死，却也身受重伤。动也动不了，只能安心住下，慢慢把伤养好。如此便过了旬月有余。”

狄公点点头，“那这之后，你为什么不回来呢？” 
元芳咬了咬下唇，轻叹一声，“元芳怎还有颜面会到这里？雪兔待我有情有义，可我却…每每想起，真是生不如死。因此，我一直很矛盾，不知该何去何从。”元芳苦笑了一下，“本来，我这次来，只是放心不下，想来看看的。却没想到正好碰上那个奸细进府，我心下吃惊，便没有现身，只是暗中观察。那个哑人鬼鬼祟祟的，几日来也弄不清他到底想干什么。就在刚才，我见他拿起链子刀时，眼中杀气闪过，容容却毫无察觉，这才出手制住他。” 
“原来是这样，”狄公说着，又拉起元芳的手，细细的打量他，似乎要把他刻在心里似的，半晌，又放开，笑笑说，“好了，元芳，你今晚也累了，去休息吧！我们明日再说。” 
元芳点点头，“是，谢大人关心。”狄公一拱手，缓步离去，眼底的泪光，一闪而逝。 
元芳望着狄公离去的身影，轻轻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许久，才想起身边的人来。回头看看，洛容背对着他站着，神情恍惚，“容容，怎么了？” 
洛容没有看他，轻轻启齿，声音发颤，“若不是今日情形紧急，你就预备再不出现是吗？” 
元芳一时回答不上来，满是歉意的望着她。伴着一声叹息，将洛容揽在怀中，“对不起。” 
没想到，洛容竟笑了出来，“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吗？对不起，真没劲。” 
元芳尴尬的笑笑，一连窘态。洛容也不再为难他，“好了好了，想你也再编不出什么新词儿来，去休息吧！”说着，便将他推入房中，刚要关上房门，像又想起什么，“元芳，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讲吗？” 
元芳看着洛容，沉思片刻，“我倒真有一事问你。” 
“你问。”洛容笑笑。 
“我想问问…白泉，你可收着？”此话似是不好开口，元芳说完，有些紧张的望着洛容。 
洛容看看他，“收在义父那里，明日拿给你。” 
“也不急在一时，你也早点睡吧！”元芳说着，便要关门。 
“等等，”洛容上前两步，“你…真的没话和我说了吗？” 
元芳摇摇头，洛容神色黯淡，“你休息吧，我走了。”元芳看她离去，脸上，一丝不忍流露。 
洛容并未去休息，而是径直来到哑人房中，推门而入，见哑人正静静坐在床上，平和如水，“还没睡呢！”洛容轻声问候。 
哑人点点头，淡淡微笑。洛容开口道，“今日你见到的，便是元芳。你们真的很像。”哑人又点头，“我还是拿纸笔给你吧！总是点头摇头的。”洛容端过笔墨，放在哑人跟前。“我来是想问，你到狄府，究竟想干什么？” 
哑人轻哧，提笔写道，“怎是我要来，明明是你们带我来的。稀里糊涂的，一会儿被你们捧上天，然后重重摔下。你们当我是奸细？” 
洛容也笑笑，“大概是我们认错人吧！也许真的只是巧合，也许不是。好了，天不早了，我要走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哑人想了想，又提笔写下一行字，洛容看看，微笑中伴着愁苦，“我知道了。”

夜深，狄公房中，灯火煌烁。狄公坐在灯下，宽厚的手掌静静抚过斑驳的刀柄，轻声叹息着，想着眼前的局势，眉头紧锁。李元芳，这个让他觉得亏欠了太多的孩子，只要能让他平安，即使是万分凶险，狄公也甘愿一试。 
轻推房门的声音，狄公抬起头，微微一笑，“洛容啊！来，到义父身边坐。”

“义父，您还没睡呀！”洛容坐到狄公身旁，“毕竟年纪大了，您可要注意休息呀！” 
狄公看着她，“呵呵，你不也没睡吗？唉！好孩子，你看你这身子不方便，眼下又要…真是委屈了你。”

洛容摇摇头，“只要是为了元芳，怎样都好！”狄公笑着点点头，洛容又说，“义父，事情跟您那天晚上对我说的，分毫不差！您看，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噢？你试过他们了？”狄公急急问道，“结果怎样？” 
洛容笑笑，“还用我说吗？一切如您所料。” 
狄公点点头，又兀自叹息，“洛容啊，眼下的局势凶险万分，我们一步走错，不仅是我们，恐怕大周和南诏百姓也会遭殃，元芳也会性命不保。” 
“可是他…”洛容疑惑道。 
狄公止住洛容的话头，“如今的情形，你我再明白不过了。但我们的对手，也定不是等闲之辈，虽然我还不知道他是谁，但就凭他利用元芳这一点上，就足见此人的智谋胆略，我们的对手不简单呀！如果我们轻举妄动，只怕会把元芳推到危险之中。” 
“那以义父之见，我们…”洛容想了想，“不，这样太危险了。稍有不慎，便是满盘皆输！” 
狄公摇摇头，“我们现在已经是输家了，只有兵行险招，才可能反败为胜！洛容，你放心，此事，我会安排妥当的。这次，我们不但要惩逆魁，救元芳，还要拯救两国数以万计的百姓呀！”狄公皱皱眉，“只是苦了你，你身子金贵，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才真是对不起元芳呀！” 
洛容笑笑，一脸坚定，“义父，您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洛容摸摸自己的肚子，“好孩子，这次，我们要去做一件大事，你一定要给为娘争气呀！” 
狄公欣慰的笑笑，“那我们一切依计行事，洛容，你早点休息吧！我们有一场大仗要打！” 
洛容点点头，“哦，我差点忘了，义父…”洛容在狄公耳旁，轻声说了几句。 
“噢？”狄公十分惊讶，“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不可能…”狄公沉思半晌，“这样，洛容，你想办法，找个机会，给他！” 
“好，义父晚安，我先走了。”洛容颔首，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