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人：
（我等了好久，木兰却还不开。这实在是很令人费解的——按道理来讲，今年倒比去岁还暖和得早呢。仿佛她也终于开始有使小性子的时候了，到底是年年花比叶早，开花时候，一树光秃秃的，全是硕大的花瓣；落也绝对不肯整朵的落，很决绝的，总不会开心似的。照李渔的意思，木兰是最清和最苦的花儿，想到这儿，我却也不太愿意了。内务府不给容主儿拾掇几棵杏花，怎么偏偏是木兰呢？正忿忿想着，秋秋从外头进来，折了一枝山杏，小骨朵儿，缩着脑袋，谁也不肯开的。我把她一拦，接过山杏花，嗔怪道。）
又没到二月，花神也未祭过，鲜切花怎么好用它呀。

（同小皎拌嘴，怎料吵起架来。不对，是我训她：及始，要说诚嫔坏话，巧言令色鲜矣仁，扮猪还会吃老虎。娇娇小声，埋冤难停。我胆色超凡、可歌可泣的耿直丫头却讷道，她人很好呀，您总欺负她，从不见反抗。我怒，她怯，又更改。齐齐找法子，鸡蛋挑骨头）
（拐着弯儿批评一番，又不大乐意了。我宛如反面角色，逼良为娼。天高远，云也淡，两位温柔商量的影子，和声细语，打面而来。这样的时节，合不该较劲儿）
（谁教我总下不来台。很气。板着脸儿绕过她俩，径往廊间去）

（我与秋秋常有意见相左的时候；这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未必人人都这样讲究——不然我哪里能伺候容主儿长久呢？眼瞧她板着俏脸儿，一句话也不讲，直绕着我俩走，我和秋秋自然也不便继续沉浸在鲜切花的争论里。她上去打帘子，我跟在后面，笑着问道。）今年不怎么冷，梅花都开的要久些。内务府才送来的几匹春绉，绣的也是梅花儿，您瞧瞧且？

（俗话说得不太好，但凡人倒霉，喝水也要填牙缝儿呢。风都阴着古怪腔调，凉飕飕地钻进衣领里边，熏得双颊一阵冰一阵烫。两丛新抽的芭蕉，拽过单叶掐在指里，发呆片刻神。小皎则闷闷端来三泡台，熟视无睹背过身、掉个向，哪怕直愣愣贴了粉墙：髻后的眼睛却睁着，听见退去轻轻地叹息、换递溶溶的窃窃私语）
（待我自个儿半通未通地消火了、爽快了。才翻拧腕子，接得荷盏：方糖俱已化圆了，融磨掉剔透的棱角，剩下几粒雪球儿似的丸子。我避着菊须子抿一嘴，没好声儿地曼叙）
该谢总要谢了！老占着时候做什么哩——

（三泡台的热气儿，迷离升腾着从指缝儿间溜走，湿漉漉扑在睫毛上。我险被她噎着，定窑碟子轻轻一磕，碰出个咣当响）你倒体贴！怎么还记得她爱不爱啊。
（再微微张了口，我原打算取把银剪来，簌簌地将那匹料子割开了、揉碎了，再拿灯烛点着，熊熊燃起来扔进壁炉里头当炭。气鼓鼓转念思忖，那我岂非与她们一样，泄脾气泄到面目可憎啦。喉咙轻轻一动，将这吓人的想法咽回去：关料子什么事儿呢？太可怜了）
（我自负地以为，他那些连绵不断的喜欢，能比和尔高上那么一丁点儿。不知道这份丁点儿，能否像今冬的梅花坚强熬过呢。实在不情愿的猜测里酸了眼眶，委屈道）那还是要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