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月圆，照理是个小假，和初一商量了去宫外的花灯会转转，不想临走前被先生绊住了脚，很败兴致地留了一大堆课业给我，这一留，花灯会是没有可能了，还要分些时间熬夜。用过晚膳便从钟粹独自来了XXX，之所以不留在朝露，或是带着秋蕊她们陪我解闷，也是怕他们声音大了，打扰我用功，改芬又很黏人，怕是写到子时更响也写不完的】
【手边儿放着一盏琉璃座灯，一篇分心写的西都作，盛着糖水的胭脂水釉茶圆，还有碟里半个月饼，另一个被我叼在了嘴里，从身侧的一面小窗中，隐约可见夜幕而至，圆月高挂，很是和满，当下心境凄凉，把事先备好的缠枝莲的毯子披在了身上】@纳雅燕余

（这一年的天气凉得早极，才到八月里，总觉得风里已经有秋露泠泠的寒气。宫里的纱帘给撤下来，月光悄静静地照下来，落下一片荫朦朦的浅黄的光影。）
（去穆妃处那儿吃了半盏酒，团蟹黄澄澄的半个掌心大，一时贪口，这会儿廊下映风一倒凉，就有些微微的头炫。只觉得前头透出的光亮，搅得那影子里细细碎碎的影子，粉蝶样跳跃闪动，指尖轻轻摁了摁额角，一眯眼儿，恍惚才瞧见。）
仪鹭？（光影离合，看得像她，并不敢叫得真。）

【先生总说我握笔姿势不正确，练了几回，每次写得飞起了，就还是记不住，怎么顺手也就怎么来。嘴上的月饼咬得长了，也落下了个不深不浅的牙印，写到一半，冷不丁听见人唤我，心下陡然，便错了一笔，叫道】哎呀！
【同那错字相看了一会儿，这才抬头，这小屋里就零星的火光，借着这灯虚虚描绘出了一个黑影来，但瞧那苗条身段，还有从来腰上都会别一个小香包的模样，我大约也能认得出，可这个时辰独自一人来了这个僻静之处，难免摸不准，身子向前倾了倾，探问道】难道是——宁妃娘娘？

（唔一声，听这声儿也落得七八分真切了。额头还有些疼，只是定一定神，又添一丝丝疑惑。）咦，这个时辰，你在这儿作甚。
（借着月光和灯光，绕过廊璧阴影，近了，便也更将她模样看清楚。小小的案桌上一目了然，是书墨砚台香，只她那小手啊，说是练字，一边儿还有个缺了牙的月饼。）
（上前，拂正她微微探出的身儿，亲昵的，对上她的月牙眼睛也跟着笑了笑。却是冷不防地，问她。）什么馅的？

【她不言错那便是宁妃无疑了，又添一问，并不及多想，张口答道】端寿在思考。
【将手上的一张写废的宣纸扔在一旁，所幸还不曾下笔太多，誊写起来不费事，何况先生留的最后一题我本就没什么思路，这样把惊扰的过错推给宁娘娘，未免有些不厚道，又反问道】娘娘呢？花好月圆的，听说御膳房为了节日添了不少花样，您倒好，跑这儿来吹冷风。
【这便真心实意替几个挖空心思的厨子们惋惜了一把，人影近了，酒味儿不小，很容易闻得出。未多言，伸手把小碟端来，笑了一笑】枣泥儿的，这半儿是我掰开的，还没碰过呢。

5
（写字和画画一样，都难，因为总是需要一个静字。我记得很久之前，我在书屋遇着她的时候，小小的人，还和我讨论了好一番的写字经，彼时，我就晓得，她是个慧敏的孩子。）
扰着你了吧。（语轻，笑着看她将写废的纸放一边，略有轻柔的歉意，却终究没有挪开步伐——扰都扰了嘛。月光烂漫，枝头无收无管的一片银华。）
还好啦，不是五仁。
7
（掰开的月饼，小小的，在洁白的碟中。我尝了一口，指尖上很轻易地就沾染上絮软的枣馅，是甜的。）
要是红豆馅的，应该更好吃了呢。听说苏州那带儿，还有鲜肉馅的，类似烤饼一样的，也叫鲜肉月饼。
我对食物，没有什么偏好的。（大抵不知从何时开始，这两年来，坊间竟嫌弃起五仁馅的月饼来。）我本身并无喜恶，只偶尔觉得太厚重了，不及莲蓉细腻，只是，人人都这般说，久而久之，宫中也少见了，而且啊，下意识地，听到五仁，便心底就先起了一层腻——
有时候想想啊，这小小的吃什，酸甜苦辣，众口难调，众口铄金，和做人何其相似。
9
并不是的呀。我祖籍汉中。还是官话不标准，让你产生了错觉？
（笑着摇头。待她问起江南时，忍心戳破她小小的期许。我啊，我并非来自那桃花水暖的乡泽，曲江也有水，也有花，却大抵和南景不同。）
我想想啊。（儿时的记忆似乎变得有些稀薄了，泛舟，采莲，还有西市的花灯，有时候朦朦胧胧的，多半恍如前世。一是片刻，要让我说什么，千言百话，都似梗在心头，那个尖尖的位置。）最难忘的呀，是秋日吧。
哎，再要半块。（月光下，临时起意的说书先生，不要金银细软，不要茶钿酒资，只管向这小小的少女，摊开手，指点江山碟与碗，又要了一块甜的，松软的糕点。）
11.
那时，我才这么大，（比了比桌沿儿高低。）
小雁塔的黄昏，日色如金的时候，我不知道听谁说，有金鸡在山腰松树下遨游，是一只大母鸡，领着一群小黄鸡，谁要是能捡到它们脚下的松枝，就有一整年的好运——我啊，我那个秋天，就天天央着家里人，带我去小雁塔看日落——
（话一停，眨眨眼）后来嘛，你要不要猜猜。
13
（后来，有没有见过金鸡我也记不得，毕竟太小。只是长大后，听额娘念叨起往事，说是那一年，家里人实则都在暗暗担心，怕我这小小的孩子，天天吵着要去荐福寺，与庙宇太过投缘。将来是要落发做姑子去的。）
有好几年，家里人去寺庙烧香，都不带我的——
（一笑解颐，我将童年的趣事说尽，妙趣横生的开头，大抵也逃不开一个俗套的略无趣的结尾。幽幽的天光，照下阶长。又说了一会儿话，永寿宫里人找来，月眠，人亦困了。多嘱咐她几句早歇，便先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