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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红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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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重看《琅琊榜》,心有所感。本想写靖凰,落笔却感触到,林殊、景琰、霓凰三个人之间均不可割舍,没有谁比谁更情重一分,所以便随心写了。初心还是想侧重靖凰的,但无论提到哪一对CP,必然不会局限于小情小爱、儿女情长。这是琅琊榜的格局,也是他们三个人的格局。
【正文】
“长林军”
当最后一笔重重的落下,我看着眼前的墨色渐渐渲染开来,晕成一个巨大的漩涡,过往的一幕幕如走马灯一般飞速的掠过:
撕裂的战争弥散开血腥的味道,刀林剑雨中夹杂着夏江、谢玉的刺耳奸笑,父王在金殿上威严震怒,母亲在芷萝宫中日日忧思,丰神俊朗的祁王将毒酒一饮而下,赤焰军旗在梅岭雪地中熊熊燃烧……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一丝柔和的光亮隐隐闪现,年少的小殊和霓凰的身影并肩出现在遥远的光圈中,正笑着向我走来……
“陛下,陛下”,高湛的声音将我从虚无的幻境中惊醒过来,我将思绪拉回,看到蒙挚、言候率一众大臣,正恭立于大殿之下,等待我为新军提名。我将案前书写有“长林军”三个苍劲大字的卷轴郑重捧起,交于高湛,他接过的那一刻,我才意识到我的指尖一直在轻轻颤抖。
整饬大梁新军、重筑北境边防的重责,我从一开始便交给了蒙挚,蒙挚没有让我失望,更没有让小殊失望。如今,大梁的兵力正在慢慢恢复当年的鼎盛,我们曾经所憧憬的繁荣昌盛、海晏河清,我也有把握可以一手缔建,只是小殊不能亲眼见证,不免让我唏嘘慨叹故人再无归期。


1楼2017-11-27 01:26回复
    第一章
    今日的政务已经悉数交办下去,各大臣也已领旨退去,我望着再度空空荡荡的金殿,一时发怔,思绪万千。“陛下,”高湛走上前,俯在我的耳边轻声道,“霓凰郡主到了。”
    近些年来,南楚虽不安分却也未曾大乱,加之几年前南楚公主嫁于宁王为妻,多少对两国和睦也有所助益。我本意是想着,边境若安宁,可让霓凰暂且歇一歇,将穆王府一众事务交于穆青去办,无奈霓凰执拗,很多事还是喜欢亲力亲为,似乎是有意要让自己忙碌起来。我也明白,小殊的再次离去,对她而言是一块永远也愈合不了的伤疤,她虽不像京城闺秀一般苦于伤情,但总要忙些什么才能向前看,不再囿于过往的苦难。
    此次,霓凰前来主要是为了南境边防的调整之事,她将编制、战马等一应事务列了详细的折子呈了上来,我也一一看过批允。近几年来,霓凰办事愈发的利落,也深得我意,只是此时我坐于金殿之上,她着素净衣衫立于殿下,君臣之礼毫不逾矩,却让我平添了几分寥落。
    军政事务处理完毕,我依例又问了些寻常家话,无非是问候穆青和穆王府的一众老人的近况,还有此次回京要停留几日,有何打算。霓凰面容淡然,道:‘穆青袭爵已有数年,如今府中大小均由他操持,臣自不必担忧,此次回京,一来与殿下商议边境整防一事,二来代穆王府上下为太后祝寿,因此会多停留些时日。”
    我的心中蓦地涌现出一丝欢喜,母亲寿诞在三个月之后,再加之京城大小人情事务,霓凰此次回来,怕是要住半年之久。自我登基之后,霓凰虽常常奉旨入宫,但囿于君臣之礼,每每都谈完军政便离去,我又日日忙碌,竟觉疏远了不少。此时听她要长住金陵,自然甚是喜不自胜:“甚好,郡主在京城的宅子已经收拾好了吧,太后也时常念叨你,问起你和穆青在云南可好……”
    我正说着,霓凰忽然抬起头来望向我,眼神中糅杂了太多内容,有欣慰,有欢喜,也有一抹落不下来的泪光。我怔住,目光和她交汇,却彼此久久无言。我又何尝不清楚,母亲生辰之后不久,便是林殊的生辰,往年她均困于战场,今年稍稍得闲,即使不说此次留下的理由,我又如何能意会不到?
    大殿上一时陷入了难言的沉默,两个人都心有所想,却谁也不肯率先说出那个名字,两个人彼此深埋的伤口,又为何要这样赤裸裸的呈现给对方?何况如今的我与霓凰,一个是当今君主,一个是南境统帅,再不是彼此可倾心交谈、分享秘密的年岁了,过往的时光,总是回不去的。
    最终,是由高湛来终结这段沉默的,他是何等聪慧之人,一看这殿上的情形便通晓了七八分。他笑意盈盈的对着霓凰,却也像对着我说道:“可不是,太后向来都是疼郡主的,前一阵,江南新贡上来一批上好的丝线珠珞,太后和各宫娘娘们都喜欢的很,太后还特别嘱咐让留一份,等郡主来了赐予郡主呢。”
    我明白高湛的意思,便顺势让他去吩咐人取了来,高湛很识趣的带着一众宫女太监出去了,大殿内只剩下了我和霓凰两个人。
    “霓凰……”终究,还是我先开了口。
    “你知道我素来不喜欢这些女子消闲之物……”还未等我说完,霓凰便打断了我。
    “我知道……”
    我能感觉出来自己低沉声音里的一丝苦笑,我又如何不知道呢,霓凰15岁时赤焰覆灭,林殊带着与她未完的婚约离去,17岁时父王战死,她孤身领兵上阵杀敌,当京城闺阁千金都在把玩丝线珠珞、粉黛梳妆时,远在南境战场的她看到的,只有血雨腥风里的猎猎战旗和枪头红缨。
    “我自然知道,霓凰,但母亲久居深宫,未曾见过你浴血沙场的样子,在她眼里,你终归还是个小姑娘啊”,说到这里,我竟然自顾自的笑了,“还记得你第一次到金陵来,随穆王爷进宫拜见太奶奶,后宫嫔妃都夸你长得好,长大后一定很好看。母亲也很喜欢你,一直给你拿点心吃,你特别开心,还要教我云南特有的功夫……”
    我已经很久没有和霓凰说过这么多话了,也已经很多年没有把封存的往事拿出来,铺陈在阳光下,再一件一件的拣起说给一个人听。霓凰不惊不恼也不插话,只是听我讲着,挺拔肃立的身姿柔软了下来,眼神里也沁出了笑意。记忆的卷轴在我和她的眼前缓缓打开,我与霓凰四目相对,从她那明亮的双眸中,看到了明媚的旧时光。
    (未完待续)


    2楼2017-11-27 0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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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我初次见到霓凰时,她还是个小姑娘。
      那一年,霓凰随穆王爷到金陵来面圣,太奶奶见她长得标致可人,心里喜欢的很,执意要留她在宫里多住一段时间。一个春日午后,我刚从芷萝宫中吃过午饭,揣了两块太师糕便急匆匆的出门,快步走至花园,却不想被旁逸斜出的藤条横绊一脚。我从小习武,只是打了个趔趄便很快稳住,却听见身后传来清脆的笑声:“哈哈,好身手,我本来还想看你摔个嘴啃泥呢!”
      我转过身去,只见一个与我年龄相仿的小姑娘,正站在一树火红的朱缨花下,对着我灿烂的笑。
      “你是……霓凰郡主”?我向来不太关心宫里的事,只是刚刚听母亲说,云南穆府的小郡主住在宫里,又看眼前的小女孩虽着大梁衣衫,配饰却不是宫里常见的,又神采爽朗,不拘一格,心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霓凰也很惊喜:“你认得我?可我为何从未见过你?”
      我走到她的面前,见她已然折了一枝朱缨,正拿在手上百无聊赖的摇晃。
      “我是靖王萧景琰,芷萝宫的静嫔是我的母亲。我前些日子一直在祁王府中随王兄学习,未在宫中,所以……”还未等我解释完,霓凰便眼前一亮,雀跃着打断了我:“原来你就是靖王哥哥,宫里都说你骑马射箭是一等一的好,我可不服气,还想和你比试呢。不如我们今日就比试吧,天天在这里赏花喂鱼,实在是无趣的很!”
      霓凰伶俐而热情,一时竟让我不知如何招架,只得推脱:“我今日还要出宫,改天……”却不想霓凰听到这话更加欢喜,一手拽上我的衣衫,像是要怕我跑掉似的。“出宫?太好了,你带我一起去吧,都说金陵城繁华,我来这么久了,还没有好好逛过呢!”
      “我……”,我一时语塞,“可是我……那么,好吧……”
      年代太久远,很多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我也已经忘了,最后霓凰是用什么理由让我心甘情愿的把她带出宫去的,也许是用小女儿天生的撒娇耍赖,也许是用我日后无限怀念的那一声声“靖王哥哥”,也许是用我回头时一眼看到的、朱缨花下的灿烂笑容……不管是什么,我相信从那一天起,很多事情都已经开始注定了,在我和霓凰一同出宫,策马飞奔在金陵城的街道上时,命运的齿轮也开始缓缓转动,而彼时年少的我们未曾察觉,也无能为力。
      此后的很多年,我都常常在想,或许那一天,就是我亲手把霓凰拉进了这场上天安排的棋局里,而她本来是可以逃开的,她本来可以做一辈子张扬明媚的小郡主,嫁于良人顺遂平安,直到她遇见了我,直到我带她出宫看金陵城无限繁华,直到我带她去见了林殊。
      (未完待续)


      4楼2017-11-29 0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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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啥时候更新


        IP属地:辽宁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17-12-09 19: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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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那一日,金陵城中阳光正好。
          我和霓凰从穿梭的人流中穿城而过,直奔城外柳林河畔。那是我和小殊常常相约的地方,距离金陵不过四、五里路程,却远离了喧嚣与纷争,又秀丽安宁,实在是个偷闲的好去处。我远远看到了小殊的马拴在河畔一棵大柳树上,正悠闲的踱步吃草,便和霓凰一并勒停了马,却不见小殊的身影。
          “小殊,小殊!”
          我把马也拴在同一棵树上,便开始大声呼喊他的名字,不料,还未听到小殊的回答,身后就传来了两声稚嫩的叫喊,一声乖巧雀跃,另一声却聒噪个不停,甚至颇有点鬼哭狼嚎的意味。
          “靖王哥哥来了!”
          “啊,是我的景琰哥哥!景睿我们有救了,景琰哥哥你终于来了……你快来救我,你再不来我就要被林殊哥哥弄死了……你在哪儿啊,景琰哥哥,我再也不跟着林殊哥哥出来玩了,我要回家……”
          看着身边的霓凰一脸愕然的样子,我只能无奈的摆摆手:“小殊又把这两个小鬼带出来了……”话音还未落,小殊故作严肃的声音便紧接着传来:“练不好就要受罚,不许哭也不许叫,豫津你再闹的话,我就带着景睿回去,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到了晚上,连苍山里的狼就会来这里找吃的……”
          “坏了,我们得赶紧过去”,我一听感觉大事不好,拉住霓凰的衣袖就往小殊所在的方向走去,果不其然,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豫津已经“哇”的一声,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哭声。我独自加快脚步,绕过垂柳的葱茏帘幕,终于看见了声音的源头,只见七岁的豫津被小殊紧紧绑在一棵河畔的柳树上,一面胡乱扭动着身子一面嚎啕大哭,相邻的一棵树上绑着他的好朋友景睿,正委屈的暗自抽泣。小殊穿着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嘴角噙着一枚柳叶,背着双手,故作严肃老成的面向两个孩子。一看我走过来,紧绷的嘴角瞬间挤出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你又招他做什么,把他惹哭了,我们又要好吃好喝的哄着!”我上去就朝着小殊的心口打了一拳,“每次都这样,你也不嫌烦!”
          “他不哭的时候,不是更烦么,你以为我愿意招惹他”,小殊却不恼,谈笑间顺势便勾住我的肩膀,要装作不经意把我撂倒在地,我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招数,转身一躲迅速甩开了他手臂的钳制,得意洋洋的看着他未完的动作凝固在半空中。
          “可以呀,景琰,几日不见功夫又进益了,说,是不是又跟着祁王哥哥偷偷的学了?”小殊大笑,脸上的笑容还未褪去时,却又开始无奈地和我抱怨,仿佛憋了很久,终于有人肯同情他了一般:“唉,豫津以后要是有你功夫的一半好,我就算没白教他。莅阳姑姑和言伯伯倒是省心了,统统把他们推给我来教习。景睿还好,跟着卓家爹娘到底是学了点功夫,这言豫津真是要把我气得少活好几年,练功如何先不说,我不过是说有狼,就吓成这样,跟那廖家的廷杰一样怂,真是一点不像言伯伯的孩子……
          “你就别得了便宜又卖乖了!”我听得好笑,作势又要上去给他一拳,“功夫学不好的大有人在,谁不是慢慢学的?又有哪家的孩子不怕狼,你以为人人都是你赤焰少帅林殊啊……”
          我和小殊笑闹着,浑然忘却了两个孩子还被绑在树上,也忘记了刚刚听到豫津哭声时,我一时着急,不经意间已经放开了霓凰的衣袖。而让我和小殊想起这些的,竟然是我们同时感觉到周围太安静了,豫津好像……不哭了。
          我们回过头去,看见景睿和豫津的绳子已经被松绑,霓凰正站在枝叶婆娑的依依垂柳下,俯下身为豫津擦拭挂在脸上的泪珠,又轻拍一旁景睿的肩膀柔声安抚。或许是听到我和小殊不再吵闹,霓凰也直起身来望向我们,笑意盈盈,亭亭玉立,带着花开一般的极致的明媚。
          我忽然反应过来,之前我并没有和小殊说过要带霓凰过来,正要和他解释,张口却发现小殊也正望向霓凰,那种安静凝视的眼神,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一般。我从未见到他有过那样的眼神,对一匹良驹、一把宝剑、一本兵书、一枝弓弩……这一切他所热爱和期待的珍宝,都没有过那样深沉中却透着热切的目光。
          我有些发怔,竟然不知如何是好。
          而霓凰,无论是对我,还是对小殊,她总是有勇气第一个开口的。
          “原来,你就是赤焰少帅,林殊”。


          6楼2017-12-10 0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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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
            那个明媚的春日里,我和霓凰相识,霓凰和小殊初遇,朱缨似锦,春林繁盛,故事才刚刚开始。
            霓凰不同于京城闺阁,不拘于礼,爽朗明快,这让久居军旅的我和小殊大为欣赏。彼时又都是十几岁的无邪时光,三个人自然是相见恨晚,坐于河畔草地上谈笑不已。待到暮色渐浓,柳林河中洒满了夕阳的细碎金光,才一一起身扫尽衣衫上的草屑,唤了一旁玩耍的豫津、景睿,一同返回金陵城。
            先将景睿送回宁国候府,又把哭闹的豫津交给言府的乳母后,天色已然暗沉下来。金陵城的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亮起了灯光,酒肆青楼的灯笼火红点点,归家的行人步履匆匆,锦衣的宾客言笑晏晏,稚童在夜宵摊子间穿梭嬉戏,我和霓凰、小殊牵着马走在街上,身后映下了几道长长的影子。
            “没想到,这金陵城连夜间都如此热闹!”霓凰流连于街景,心情甚是愉悦。
            “这是自然,如今大梁国运昌盛,百姓安居乐业,这天子脚下岂有不繁华的道理?”我笑道,心里不由生出几分皇家男儿的自豪。
            小殊却不以为然,他见霓凰连连回头看螺市街的张灯结彩,便笑着对霓凰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上元节时的金陵城才热闹呢,街上全是各种花样的花灯,兔子、金鱼、宝塔……你若喜欢都可以买回去,挂在屋檐下挨个看。你还可以去河边放莲花灯,往年我和景琰都嫌弃那是女孩子玩的东西,不曾去过,你若想去,我们倒可以陪你一同去。”
            霓凰的眉眼间霎时藏满了期待和笑意,却又慢慢黯淡下来,低声道:‘如今才四月,等到上元节还有很久,我不知到时候是在金陵,还是回云南了。”
            小殊深深看了她一眼,低头不语,我也不知该如何宽慰霓凰,只是默默在她身边走着。
            穿过夜宵吆喝声不断的长街,再转过街角,林府的大门赫然于眼前。“我也到了”,林府门外的小厮利落的跑过来牵马,小殊转过身来和我们道别:“我先走了”。
            我和霓凰一同与他挥别,转身离开。只是,还未走几步,身后又传来了小殊的声音——“霓凰!”
            我们齐齐回头,只见小殊从林府台阶上一跃而下,风一般朝我们跑过来,这般不顾形象的飞奔却依然神采飞扬,整个金陵城里只有他林殊一个。小殊跑到霓凰面前,看着她说道:“景睿过几天生日,在府中设宴,到时你和景琰一同过来吧,我也会去的”。
            “好”!
            还未等霓凰回答完,小殊又顺势提到:“你住在宫里,出来一趟实在是不便,不如我让母亲去求太奶奶,让你住到林府来,没有那么多宫里的规矩拘束着,还可以随时出去看花灯……”小殊的声音越说越小,最后竟然有些难得的羞赧了:“说起来,你和我母亲也算是亲戚,我想母亲也会很欢喜你来的,父亲也……”
            “好”!
            我原以为霓凰会拒绝,会困惑,甚至会大笑这个金陵城最耀眼的少年此时的手足无措。只是没想到,她又微笑着说出这样一个清爽利落的“好”字,带着对小殊的真诚与信任,全心全意的听从他的安排。街上灯光忽明忽暗,闪闪烁烁,仿佛七夕银河落下九天,我看着霓凰和小殊在星河中达成此约,相视而笑,竟然从心底凭空生出一丝孤独来。
            “喂,小殊,我也住在宫里,你怎么看不见?”我很想对小殊说这样一句玩笑,然后揽过他的肩膀作势给他一拳,只是我嗫嚅了几次,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回宫。
            霓凰今日太过兴奋,有些疲累,早早便回去歇了,全然不理已经乱做一团、四处寻她的嬷嬷们
            我回芷萝宫向母亲问安,闲叙片刻出来时,夜色已经浓重如墨。我还不想安睡,便沿着走廊漫无目的的踱步,月光温润如水,让人静心许多,花园里的朱缨花香袅袅袭来,整座宫殿一片安然宁静。我想着今日和霓凰、小殊的初见和相聚,不禁停下,嘴角扬起笑容,甚至连当时的自己都未曾察觉。独自伫立许久后,我将这命运般的一天永久的封存铭刻在记忆中,朝着寝宫走去。
            年少的我何曾想到,此后的十几年里,我的世界将风云变色,兵荒马乱,从光明一瞬间堕向深不可测的黑暗,又在自我放逐的混沌中扯开权势的缺口,从草芥般的卑微一路加冕至尊的荣耀,路途艰险,步步惊心,恍然若前世之梦。只是,无论是深陷漫漫无际的绝望,还是身处高处不胜寒的孤清,这一份尘封的初遇记忆,总是能带给我指引和力量,支撑我坚定的走下去。
            为了小殊,为了霓凰,为了那个明媚春日里年少的我们。
            一直走下去吧,景琰,永远也别害怕!


            7楼2017-12-14 0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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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霓凰并未去景睿的生日宴。
              献王的母亲,也是父皇最宠爱的越妃染了病,日日在宫中神情倦怠,不思饮食,父皇念及她是云南人,便嘱咐霓凰每天去她宫里说话,提些故园风情来宽解她的愁绪。霓凰不甚乐意,却也不敢违抗。
              四月十二日,我从芷萝宫出来,迎面便碰上了霓凰。
              “今天便是景睿的生日了吧,只可惜我还要去陪着越妃,无法和你一同去了。”她今日戴了皇后新赏赐的珠钗,甚是俏丽,只是言语之间尽是失落。
              “你若是不想陪越妃,随便坐坐便寻个理由走吧”我知她虽然和越妃同为云南故人,脾气秉性却大不相同,她又是个直爽性子,自然和久居宫中、玲珑心窍的越妃话不投机。
              “听皇后说,今日晋阳长公主会进宫看望太皇太后。”霓凰并未回答,只是随意的提了这么一句。
              我一贯是不太关注宫里这些事的,听她一说才恍然想起来:“难怪母亲早上那般高兴,晋阳姑姑肯定是要来芷萝宫和她叙叙话的。你可能不知,我的母亲出身林府,和晋阳姑姑情同姐妹,所以我才和小殊从小玩在一块,既是表兄弟,又是最好的朋友。”
              “原来如此,真好。”霓凰对着我笑了笑,又恢复了云淡风轻:“我要去越妃那里了,景睿的生日宴上若有什么有趣的事情,记得回来说与我听”。
              “好”,两个人道别,霓凰从我身旁擦肩走过,乌发上的珠钗在阳光下闪着莹润光泽。
              景睿的生日宴并没有什么有趣的事情,除了豫津一直闹着小殊和我,要去找霓凰姐姐玩,小殊心烦意乱的朝着他后背打了一巴掌,林帅又怒气冲冲的朝着小殊的后背打了一巴掌以外。
              我回芷萝宫的时候,夜还未深,母亲心情愉悦,拉着我说了半天话。
              “你带着霓凰郡主,出宫去找小殊玩了?”母亲问我。
              我正将一块榛子酥放入口中,随口便回应:“是,那一日正好遇上了,便带她一同去了
              母亲眉眼间漾出笑意:“我说呢,今日晋阳长公主来,同我抱怨了许久,说小殊那天回去后,便开始日日央求她去和太皇太后说,要让霓凰郡主住到林府去。你说小殊这个傻孩子啊,郡主就是不在宫里住了,也是住到金陵自家的穆王府里去,哪儿有去住林府的道理,真是个傻孩子……”
              母亲言语间全是宠溺,顺手又给我擦了擦嘴角的榛子酥屑。我一听也笑了,向着母亲说道:“整个金陵城都称赞小殊是耀眼天才,是少年将军,也就母亲和晋阳姑姑天天喊他傻孩子,小殊的副将们若知道,又要取笑他了。”
              母亲失笑,伸出手指敲我的额头:“我看啊,你比小殊还傻!”
              “我又如何傻了?”我不解母亲何意,自是不服气:“我可没眼巴巴的求着霓凰住到咱们芷萝宫里来!”
              “好,好,我的傻儿子”母亲更是笑的厉害:“我只愿你和小殊,能一辈子这样傻下去。”
              母亲终归是错了,没有人可以一辈子傻下去,小殊比我更早明白这个道理,早了整整十二年。
              当屠刀举起,血流成河,任何温存在谎言和旧梦中的傻孩子都能一朝惊醒,就连简单纯善的林殊,也能一夜间成长为工于心计、城府难测的梅长苏。
              可母亲也是对的,比起小殊,我确实更傻,在很多年后还被所有人骗得团团转。
              父皇骗我说,林府和祈王是赤焰逆犯。
              霓凰骗我说,她已看淡往事,不再自苦。
              林殊骗我说,他早已葬身梅岭。
              梅长苏骗我说,他最终可以活下来。


              11楼2017-12-16 22: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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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越妃的病渐渐好了起来,父皇甚是高兴,认为霓凰陪伴有功,要赏赐于她。霓凰什么也没要,只是求了个可随意出宫的令牌,父皇爽快应允,还另赐了很多珠宝和绫罗,说是霓凰也渐渐大了,也该打扮起来了。
                霓凰倒是对那些首饰不感兴趣,唯独对那令牌如获至宝,无事便到我宫里,寻我一同去找小殊玩,一来二往,三个人便都迅速熟络起来。霓凰本就不是拘泥于礼的人,小殊对我更是毫不客气,几个月下来,早就没有了什么郡王、郡主、少帅的名号拘束,三个人一起练剑比试,也互相打趣欺负,倒像是熟稔多年的老友了。
                很快便到了七月。
                盛夏的暑热微微有些蒸腾,园子里的花草都慵懒了,蝉鸣声阵阵聒噪的很。我外出办事回宫时,已是正午,日头最是毒辣,直晒的人晕眩,我不由地加快了脚步,急匆匆的扎进芷萝宫。
                “母亲,母亲,我回来了!”
                母亲听见我的声音,急忙亲自迎了出来,却连连摆手给了我一个“安静些”的示意。
                “怎么了?”我疑惑不解,忙压低了声音问到。
                母亲撩起袖子,擦了擦我额头上沁出的细汗,温声笑着说:“霓凰来了,在屋子里睡觉呢,你莫要吵醒她。”
                我听后便轻声进屋,果然,霓凰正侧身躺在在里间的凉榻上,气息平和的安睡。她今日妆容素淡,穿了一身水绿色的轻薄纱衣,纤臂微微垂在榻外,隐约露出一小截光洁的手腕。凉榻一旁的矮凳上,一盏白瓷碗里盛了梅子汤,用碎冰镇着,倒像是一口都未喝的样子。
                母亲随后也走进来,把我拉到外间说话:“霓凰早早便跑来了,陪我用了午膳,又说了好一阵子话,也不见你回来。我看她有些犯困,便叫人冰了梅子汤来解暑消乏,谁知刚刚端上来,她倒在那凉榻上睡着了。”
                母亲眉眼间满是宠溺和慈爱,忽然,像才想起来什么似的,拍着我的手笑道:“光说着霓凰,我倒忘了你,这个时辰才回,应该还未用膳吧,饿不饿?”
                “我已在外面吃过了,和手下人一起随意吃了些”。我回着母亲,顺手端起桌上的茶壶倒茶喝。
                “你向来对这饮食不讲究,我是知道的,只是如今暑热,也要多注意些”母亲有些无奈:“给霓凰做的梅子汤还剩了一些,你也来一碗吧,瞧这进屋时满头汗的,正好解解暑。”
                “我不爱喝那个,留着给霓凰吧。”我随口应着,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咕嘟咕嘟便灌了下去:“这是上回宸妃娘娘过来,送给母亲的茶叶吗?说是新贡上来的,只给送了皇后、贵妃几个宫里,我倒是没尝出有什么好来,还不如白水痛快。”
                “你倒是好记性,就是太糟蹋东西了,这茶哪有你那么个喝法,这几杯下去可不许再喝了,当心肚子疼” 。母亲掩面而笑,便要上来收我的茶杯,我只觉得又委屈又好笑,见四下无人,便顺势和母亲撒娇道:“自从小殊误食了我的榛子酥,犯了一回病后,母亲便不允许我把榛子酥带出芷萝宫去了,如今连茶杯都要收起来了,难不成是怕小殊偷偷的把茶杯也给吃掉?”
                “你呀,你……”母亲被我逗得连连发笑,我自己也抿着嘴开心不已,忽然听见身后噗嗤一声,响起了一串清脆的笑声,“哈哈哈哈,我要向林殊哥哥告状,你说他偷!偷!吃!茶!杯!”
                我感觉自己翻了个无奈的白眼,轻叹一口气转身过去。果然,霓凰正捧着那半碗白瓷梅子汤,慵懒地倚在里屋的门框上,她刚刚睡醒,发丝还有些未梳理的凌乱,却笑得眉眼弯弯,眼神里全是幸灾乐祸和小嚣张。
                笑起来的霓凰,是个非常好看的小姑娘。对那时的她来说,笑容是一件自然而然、毫不奢侈的东西,她可以慷慨的给予任何人她的笑容,也可以在很多人面前不设心防,放肆开怀。
                很多年后,回忆深处的盛夏白瓷梅子汤,已然尘封成一颗褪色的朱砂,我舍不得触碰,也不容有任何人来打扰。我何曾想到终有一天,我会失去记忆里的霓凰,那个皓腕如霜的霓凰,妆容素净的霓凰,安然酣睡的霓凰,倚门欢笑的霓凰……我通通都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那个最初的她,也寻不回最初的我了。


                12楼2017-12-17 0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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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看!


                  IP属地:中国香港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8-02-12 13: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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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牛梗来啦~~~)
                    芷萝宫内,母亲见霓凰醒了过来,想着今日她来的这样早,又苦等我许久,定有事要与我说,便带着两个侍女去惠嫔宫里闲叙了,留我和霓凰两人在堂内
                    我知道霓凰来找我所为何事。
                    上个月,淮翼候家的玉龙马场新到了二十匹良驹,说是从塞外商人中高价购得,血统纯正,健壮俊美,性情桀骜不羁,跑起来势如疾风,匹匹都是战马的好苗子。小殊自听说后便心痒难耐,总想着法子要去看看。
                    若是别人倒不用费什么周章,递个帖子到府里去或直接上门,自然有人恭迎着这少年将军前去。但淮翼候和林帅同为武将,本在军务事宜上就意见相左,小殊又太过耀眼,次次在赛马场、比武场、春秋猎时,将淮翼候家的几个儿子比得黯然失色,淮翼候自然心里不太痛快。更何况小殊上个月刚刚和他家的小儿子打了一架,如今,淮翼候见到他时,装作看不见就已经很给面子了。
                    直接上门的路走不通,小殊便又打起了我和霓凰的主意,让我俩直接下拜帖,他再跟着一同去,想着淮翼候虽傲慢,但靖王和郡主的面子多少要给一些,总不至于当场赶人吧。谁承想前几日,祁王又在朝堂上得罪了淮翼候,如今,倒不知这位侯爷是更嫌恶小殊,还是更嫌恶我这长在祁王府的靖王殿下了。
                    如此一来便没了法子,小殊气得直跳脚,以他那争强好胜的性子,自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昨日,我们三人坐在草地上冥思许久也毫无对策,眼看着天要黑了,小殊倏然站起来,咬着牙说:“不管了,咱们明晚偷偷去!”
                    “你疯了?!”我站起来,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好啊!”霓凰拍手称赞,笑靥如花。
                    霓凰总是喜欢跟在小殊身后,哪怕是经历冒险而有趣的事情也乐此不疲。待送别母亲后,霓凰便欢快地跳到我的面前,拽着我的衣袖撒娇道:“景琰哥哥,咱们走吧!”
                    “我才不去,你倒是吃饱喝足,又好好睡了一觉。我可是刚刚从外面赶回来,饭也没吃,水也没…”
                    “你明明都喝了好几杯了,如今连骗人都不脸红的。”霓凰见我懒在椅子上不动,找借口敷衍她,便有些闹脾气:“咱们不是都说好了吗,你堂堂靖王,居然这般耍赖!”
                    我一听霓凰说我耍赖,心里倍感冤枉,“谁和你们说好了,我可从未说过要和你们一起去!小殊日日闯祸,你也跟着胡闹,那淮翼候家的马场是随随便便就能闯进去的吗?”
                    “好,好,枉我来等你这么半天,你若不去,我和林殊哥哥自己去!”霓凰知我执拗,也不和我多做争辩,鼻息轻轻“哼”了一声,转身便走。
                    我本还想着,要好好招架一番霓凰的胡搅蛮缠,却没想到她这般干脆,倒弄得我不知所措了。看着她已然走到院中的石楠树下,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快步追了出去。
                    走到柳林河边,我已经开始后悔了,我虽然总拿霓凰没办法,但相比之下,小殊更难缠一百倍。
                    我依然坚定的表示不去,任凭小殊好话坏话说了一箩筐,还对我拳打脚踢,要用武力逼我就范。我只是牵着马安静地坐在河边,像一樽木雕一样不为所动。
                    “说了这么多,你到底去不去啊?”小殊气急了,冲着我大喊。我连转身看他都没看,直言:“不去,皇长兄都说了不能去,就是不能去。” 我自然并未把这件事情告诉皇长兄,只是刚刚小殊激我犹豫不决,远没有皇长兄的大气风范,我也要拿皇长兄来压一压他。
                    小殊倒是不怕,“你真是个死心眼,亏我跟你说了这么半天,简直都是对牛弹琴,你就是一头倔牛,一头不知变通的倔牛。哎,倔牛怎么不理人啊!”
                    我见小殊没了说辞,只是一个劲儿的变着法子抱怨我,心里居然还有几分得意。“随你怎么说,我肯定是不会去的。
                    霓凰见我俩争辩到最后,连“倔牛”这种小孩子的话都出来了,早已笑弯了腰:“景琰哥哥这头倔牛,从来不爱喝茶,喝水如饮牛!”
                    小殊一听也拍手大笑:“他不仅仅是头大倔牛,还是头大水牛,整天就知道咕噜咕噜咕噜……”
                    霓凰应该是想起了早上我在芷萝宫喝茶的样子,更是笑得停不下来,学着小殊的样子,“咕噜咕噜咕噜”的比划个不停。
                    来金陵的这几个月,霓凰似乎是又长高了,此时走在挺拔俊朗的小殊身边,更衬出了几分俏丽。柳林河畔绿草茵茵,水声淙淙,阳光已经柔和下来许多,把并肩走着的两个人罩在一圈暖光里,凝成了一幅安静祥和的画。
                    我看着他们脸庞明亮,笑容张扬,心里也萌生了几分温暖和开心。虽然知道他们在取笑于我,却并未恼怒,甚至也想和他们一同笑起来。但年少的我极好面子,还是收住了嘴角要溢出的笑意,板起了一张脸牵马便走,末了还倔强地扔下一句话:
                    “水牛不喝水喝什么呀,我就是头大水牛!”


                    14楼2018-02-22 1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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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我确实没有跟着他们同去马场,到了第二天一早,我才知道小殊和霓凰出了事。
                      我急匆匆地跑到林府,正遇着林帅送了太医出来,不由得心中一惊,也顾不得行礼,直接就冲进了小殊的房内。
                      小殊正赤裸着上身半躺在床上,肩胛处、腰背部齐齐包扎了纱布,脸上身上也有多处擦伤血迹,看见我进来,冲我咧开嘴笑了笑。
                      “都伤成这样了,你还笑得出来!”我气得上去便想给他一拳,看他一身的伤又把手放了下来。小殊投给我一个大惊小怪的眼神:“这点伤算什么呀,我在战场上受的伤可比这严重多了,你还记不记得两年前,咱们和大渝的那场仗……”
                      “行了你,还没完了”,我打断了他,环顾了一下屋内,急忙问道:“霓凰呢?”
                      小殊兴奋的语气柔和了下来:“在客房里,她没事儿,母亲时时照顾着,你一会儿去看看她吧。”
                      听到霓凰安好,我长舒了一口气。
                      虽然早上听到消息时,我心急如焚,但小殊说的对,我们都是在战场上厮杀过的人,见多了枪林箭雨、死里逃生,什么样的伤没受过。如今身处金陵城里,我更无需担心,向来只有小殊欺负别人的份儿,如今他也弄了一身的伤回来,倒是新鲜了。
                      “说不让你去,非要去捅这个篓子,好好歇着吧你”,我还是气不打一处来,朝着小殊脑门拍了一巴掌后,便起身出去看霓凰。小殊下意识的要伸手反击,却被伤口抻得疼痛难忍,只得无奈看着我的背影,咬着牙狠狠地喊:
                      “萧景琰,你给我站住!”
                      虽然小殊说过霓凰并无大碍,但我也隐隐担忧,霓凰到底是闺阁千金,小殊都伤得这样厉害,以她的功夫,只怕也要受些苦了。却没想到,我一踏进客房的门,霓凰正半躺在在床上,温暖地对着我笑。
                      相比于小殊多处骨折、擦伤的狼狈样子,眼前的霓凰倒是安然无恙,只是手臂上有几处轻微的伤,已经上了药,也换上了干净的衣衫。我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看晋阳长公主此刻不在房内,便问霓凰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昨晚,小殊确实和霓凰偷偷溜进了淮翼候的马场,也如愿见到了那二十匹良驹,两人喜不自胜便有些忘形,不巧正被马场的一名守夜的小厮撞上,大喊抓贼,很快便有七八个巡逻的侍卫围了过来。
                      小殊拉着霓凰四处躲藏逃跑,慌乱间不知谁碰落了一盏灯,瞬间点燃了马场的一处草料,虽火势不大却惊了马群,马场里顿时一片混乱,嘶鸣阵阵,有几匹马野性大发,挣脱了围栏,横冲直撞地飞奔起来。小殊牵着霓凰的手,迅速把她护在身后,看着一匹烈马越过他们,直冲着身后的人群疾驰而去。
                      小殊扯着嗓子大喊:“让开,快让开!”,却已然来不及,小厮和侍卫们本就睡眼惺忪,看见一匹马如疾风般跑过来,直接便傻在了原地。小殊心急如焚,不加思虑便两三步跃身上马,狠狠扯住马背上的缰绳想要降服它,这马烈性十足,死命要将小殊摔下来,却最终也没有敌过这位少年将军,气喘吁吁地放慢了速度。
                      小殊降过的烈马不计其数,向来得军中盛赞传扬,对于小殊此事所为,我倒是不吃惊,只是疑惑,仅仅降了一匹性情桀骜的骏马,怎会伤得如此厉害?
                      霓凰听我疑虑,霎时间脸上微微浮起了一层红晕,手指绞着衣角,才告诉了我后来的故事。
                      小殊刚刚从马背上下来,又听见了几声尖厉的惊呼,转身一看,另外三匹马正齐齐朝着霓凰的方向飞奔而来。“霓凰,跑!”小殊一面大喊,一面朝着霓凰火速跑了过去。
                      霓凰还未跑几步,脚下便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重重地摔倒在地。待她反应过来想站起时,急促而慌乱的马蹄声已然近在眼前。
                      在那一瞬间,小殊朝着霓凰扑了过去,把她紧紧地护在了身下。受惊的烈马从他们身边疾风般飞奔而过,卷起了一阵凌厉的风,霓凰知道,其中的一匹马已经重重地踩在了小殊的身上,他在那一瞬间绷直了身体,拳头攥得紧紧地,嗓子里发出了一声痛苦的低喊,仿佛全身肌骨全都碎掉一般。
                      霓凰说到这里时,眼眶已然发红,眼眸里闪着盈盈泪光。我终于明白,若不是为了霓凰,小殊在何等绝境里都是能全身而退的,又怎么会把自己弄成如今这般伤痕累累?这一点,我早该想到的。
                      这时,霓凰忽然抬起头来,再也不见了往常撒娇和打趣的轻快语气,而是无比郑重地对我说:“景琰哥哥,你在战场上是什么样子呢?会和林殊哥哥一样吗?“
                      我不知她为何要这样问,便也不知如何回答。
                      霓凰只是絮絮地,又自顾自说了起来:“我往日所见的林殊哥哥,总是闯祸,爱开玩笑,喜欢欺负你和豫津,也常常被林伯伯责罚。我总以为,名扬金陵的赤焰少帅就是这样,和我一样爱玩爱闹,像个小孩,只是聪明了些。可是昨天,我见到了另一个他,他降服烈马,舍身英勇,他被马蹄踏过,却忍得住疼痛,他和往常完全不一样,像个大人,像个将军,不,他本就是赤焰少帅,绝不浪得虚名,只是我之前从未意识到这一点罢了。我还从未见过戎装的他,也未见过身为赤羽营主帅的他,他在战场上是什么样,景琰哥哥你见过吗?”
                      自然见过,林殊便是为大梁的战场而生,只要他在,从来都是一呼百应,战事常胜,光芒耀眼有如神祇。
                      我却没有告诉霓凰这些,只是问了她一个问题,却也不知为何要问,“那你觉得,哪个林殊更好一些呢?”
                      霓凰淡淡的说出两个字。
                      “都好”。
                      我的心里倏然间闪过一丝绞痛,不知是为了小殊,还是为了霓凰。我们三个人之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开始不一样了,是什么呢?我想拼命抓住,却最终没有抓住,便就这样错过了。
                      而霓凰这一日对我所感慨的这一番话,却总能让我在多年后回想起来时,苦笑和痛心不已。大梁靖王、南境郡主、赤焰少帅……这些我们身上所背负的标签,一生也逃脱不掉,它终有一天会成为束缚我们友情的枷锁,也终将让我们回归命运的安排,面目全非,生死相隔。


                      15楼2018-02-22 16: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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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很快便入了秋,萧瑟风起天渐凉,芷萝宫内的石楠树已经开始落叶。我捧着一盏温热的莲子羹,坐在窗前和母亲说话。
                        母亲闲坐在厅内,正细细挑选新送上来的榛子花生,随口问我:“你的府衙建的如何了?”
                        “许是快建好了吧”,我将目光从窗外秋景中收回,仔细回母亲:“年前祁王兄便选了址,又亲自嘱咐了人督办,用的也是当年建祁王府的同一批工匠,总不会错。具体进度如何,我倒不曾细问。”
                        母亲抬头看了我一眼,抿嘴发笑:“你倒是会偷懒,你已满十七岁,按例在外开府建衙,也算是大人了,可这桩桩件件的事情,还是得景禹替你操心。”
                        “祁王兄能者多劳,我又懒得管这些事情,何乐不为呢?”我一边回着母亲,一边将碗中的莲子羹大口饮尽。饮毕见母亲对着我发笑,方反应过来,连忙拣了桌上的一方绣帕擦拭嘴角。
                        母亲见状,笑着轻轻拍我的手,道:“你和小殊自幼由兄长护持,又得祖辈疼爱,全养成了这随意自在的性子,竟没一个像景禹一般稳重的。说起小殊,如今这孩子的伤如何了?”
                        自从得知小殊和霓凰在淮翼侯的马场中受了伤,母亲便日夜担忧,先是命我常去林府探望伤情,又多次调制可用的药膏,打发我带给小殊和霓凰。今日再次问起,我自然劝她不必忧心。
                        “小殊现在走路出门都无大碍了,只是不能骑马和练功,再养一段时间就好。只是他一个人在府里养伤实在是憋闷,总是盼着我和霓凰去看他,好在我今日也无事,已经与霓凰约好午后一同去林府”。
                        母亲心安,轻轻点头,又继续沉默着挑选着榛子。我起身想要告退,还未开口,母亲便率先问住了我。
                        “听太皇太后说,霓凰最近往林府跑得很勤?”
                        我不知母亲为何要特意问到霓凰,只得恭敬答复:“是,她受伤后就被王爷接回穆王府了,比在宫里时,出门要方便许多。小殊又是因为救她受的伤,她自然常常去林府探望,母亲也说过,霓凰知恩懂礼,远不像京城那些娇蛮的千金……”
                        我正和母亲回话,却发现她一直笑着盯着我看,我有些不知所措,忙问:“母亲笑什么,我哪里说错话了吗?”
                        母亲笑得更厉害,道:“我不过问了一句霓凰,你解释这么多做什么?”
                        一句话,竟然噎得我哑口无言。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何要解释这么多,更不知道这是解释给母亲听的,还是解释给自己听的。我与小殊、霓凰三人情义深厚,她去探望小殊亦是天经地义,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不禁哑然失笑,母亲也注意到了我的尴尬,笑着摆手:“罢了罢了,你回去吧。我让丫鬟装两盒点心,一会儿送到你房里,你午后去林府时带给小殊和霓凰。”
                        “是”, 我拜别母亲,转身离开,行至院落时,隐约听见身后传来母亲的声音:
                        “景琰啊,你这傻孩子!”


                        16楼2018-02-22 1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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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宁王景亭在惠嫔宫里用午膳时突发腹痛,召了太医。所幸并无大碍,我素来与他交好,赶去探望了一番。待告辞离开,带着母亲的点心出宫去找霓凰时,已然比约定的时间晚了近两个时辰。
                          我将马勒停在穆王府门前,正要下马时,一个丫鬟从门厅里急匆匆地跑了出来,俯身向我行礼。我认出她是霓凰的贴身侍女,我曾在前些日子的宫宴上见过,印象还算深刻。
                          “郡主等候靖王殿下多时,见殿下一直不来,便先往林府去了,又嘱咐奴婢在此等着,知会殿下一声。”
                          我感觉心中有些许失落,问道:“她去了多久了?”
                          “大约一个时辰了”。
                          隐隐的失落感再度涌来,我调转马头,朝着林府飞奔而去。还未走进小殊所在的宅院,隔着院墙便听到了霓凰清脆的声音,还掺杂着几分撒娇意味。
                          “好了,林殊哥哥,你就别逞强了,我知道你最厉害了,还不行嘛!”
                          “不行!”小殊的声音随后传来,满是少年的骄傲和不服气:“就他那上不了台面的功夫,还好意思说是我大梁的精兵强将,我得让你见识见识,什么是真正的战场枪法……”
                          我绕过一丛翠竹,踏进这熟悉无比的宅院,迎面看见小殊身着素色单衣,手里握着一枝红缨枪,正兴冲冲地要下台阶到院里来。霓凰从房间里追出来,伸手便拽上小殊的衣袖,撒娇着不让他走,这态势颇有点像耍赖的小豫津,竟惹得我不由大笑起来。
                          霓凰见我到来雀跃不已,当即松开了小殊,朝着我飞奔过来:“景琰哥哥,你可算是来了,你快去劝劝林殊哥哥吧。”
                          “他又哪里惹到你了?”我把手中的一盒点心递给霓凰,帮她拣下肩头的一枚枯叶,笑着看向她。
                          霓凰接过点心,眼神里满是无奈: “你也知道的,上次东海三皇子来金陵时,陛下选了几个将士公子比武切磋,为酒宴助兴。我不过是说,当时巡防营的荀副统领耍了一套红缨枪法,十分出众,得了陛下许多赏赐。林殊哥哥便不乐意了,非要亲自向我演练一番,可他还受着伤呢……”
                          “我的伤早好了!”霓凰话音还未落,小殊已经走到我身旁,倔强的声音里隐约带着几分不甘和意气。
                          “好了也不行”,我瞪了小殊一眼,把手中的另一盒点心重重塞到他怀里,“太医说了,再过两个月后方可活动,你底子再好也不行,逞什么赤焰少帅的威风!”
                          小殊听到我这样说,刚才的意气飞扬瞬间消减了大半,眼神里浮起了几丝幽怨和无奈,活脱脱一个委屈至极的孩子,虽手握缨枪,可哪里有半分少年将军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道,“只怪我有伤在身,不然哪里轮得到他荀家风光张扬。我带兵在梅岭厮杀血战时,他荀二公子不过领了个巡防营的闲职,在京城逍遥自在得很。别的也就算了,我只怕……”
                          “你只怕,那东海三皇子以为我大梁将士不过如此,生出觊觎之心来。”我深知小殊的担忧,直接便打断了他的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这赤焰少帅心比天高,向来谁也看不上。他荀二公子虽说远不及你,可也是金陵城里公认的年少有为,英姿勃勃,总也辱没不了大梁的名声。”
                          “话虽如此,景琰,其实我更担心……”小殊还想辩驳,最终却未说出口,只是摆了摆手:“罢了,有你和祁王兄在,也没什么可担忧的。霓凰啊,那我下次……”
                          小殊和我转过身去寻霓凰,才发现不知何时,霓凰已经席地坐在庭前台阶上,将点心盒子抱在怀里,从中拣了块桂花酥吃上了,她的双眸洋溢着欢喜和满足,像一只雀儿一般闲适天真。
                          听见小殊唤她,霓凰笑着望向我们,不住地称赞道 :“静嫔娘娘的手艺真是越发的好了,我从宫里搬出来,最舍不得的就是芷萝宫的点心。景琰哥哥,你以后要常给我带。还有林殊哥哥,你那盒点心也让我带走吧,穆王府里的厨子手艺太差了,做的糕点实在是太难吃了……”
                          我和小殊相视一笑,全都宠溺而无奈地应着“好”,并肩朝着我们的小姑娘走去。
                          阳光透过房檐和枝桠,在庭院中投下大大小小的光影,我踏在这一地碎金上,只觉得心境都柔和了许多。看着前方俏丽的身影,我的嘴角不禁扬起了一丝笑容,轻声对着身旁的小殊说:
                          “霓凰啊,可真是没有一点郡主千金的样子”。
                          “是”,小殊笑意盈盈地回应着我,随意又自然地说道:“可我就是喜欢她这样子”。
                          我的心口倏然揪紧,只觉有什么东西重重下落, 柔和的阳光和熟悉的庭院,全然坠向了一片虚无的空白。我猛然转头看向小殊,只见他的眼眸中,倏然涌起了我从未见过的深情和热切。
                          我恍然知晓了他刚才未说完的那句话是什么,他对荀二公子的敌意,他忍着伤痛也要让霓凰看他的红缨枪法,他拼命护住身下的霓凰免遭马蹄践踏,甚至还有母亲唤我“傻儿子,你比小殊还要傻”……一切的一切,都已然明朗。
                          萧景琰,你可真傻,
                          你们三个是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
                          可霓凰,只是他一个人的小姑娘。


                          17楼2018-02-22 1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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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一章】
                            这一年的秋天尤其的冷,宫里时常有嫔妃皇子染上风寒,蒙受皇恩免了日常参拜等一应例务。我素来身体强健,少生疫病,自然恪守尊礼,入宫后先去拜见了父皇,又去太皇太后宫里问安后,才转到芷萝宫探望母亲,却没想到,在这里又遇上了霓凰。
                            我进到厅堂里时,霓凰正和母亲对坐着叙闲话,一旁的小茶炉升腾着袅袅薄烟,屋内弥散着一缕药香之气。我走近才看见,母亲一面和她笑谈,一面在绣着一枚精致的香囊,霓凰见我过来,起身招呼了声“靖王哥哥”,又慵懒地倚回靠枕上了。
                            自从上次小殊不经意间表露心迹后,我总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二人。若小殊和霓凰不找我,我便也没有再去过林府和穆王府,母亲问起,也只说是父皇交办了差事,无暇顾及。只是,如今见霓凰一如往常的洒脱,我又觉得是自己过于心重,反倒显得狭隘了。
                            “霓凰何时来的?”见过母亲后,我将披风交给侍女,坐在一旁问她。
                            “过来有一会儿了,前日我在太皇太后那里,见到了静嫔娘娘送的香囊,里面用了十二种珍贵药材,又精致又实用,便过来求静嫔娘娘也给我绣一个,谁知娘娘还真的给我备着一个呢!”霓凰说这话时喜形于色,满脸期待的看着母亲手中的香囊。
                            “自然得有你的”,母亲宠溺地应着她,又转过头来对着我说话:“近来宫中疫病多发,我挑了些温补预防的药材做了几个香囊,先送去了太皇太后和皇后那里。霓凰的这个还未做好,本想着过几日叫你给她送去,哪想着,今日她倒亲自登门来讨了?”
                            霓凰一听这话, 更是来了精神:“多亏我亲自来了,才知道静嫔娘娘不光点心做得好,还有着这样的刺绣手艺。要我说,幸好娘娘没有让景琰哥哥给我送,他向来粗心,又不关心这些物件,指不定接下了就随手扔在哪里,过年前能送到我手里就不错了!”
                            一番话引得母亲忍俊不禁,我更是觉得又气又好笑,故意板起脸来与她争辩:“我哪里招惹你了,一来就说我的不是,说起来,你不是素来不爱这些女孩子的东西吗,怎么如今又感兴趣了?”
                            霓凰轻轻“哼”了一声,脸颊上微微浮起了一层红晕,抛下了一句“我乐意”,便不再与我说话了。我也不知哪句话惹得她不高兴,一时有些茫然无措起来。
                            母亲看了她一眼,又看了我一眼,掩面笑了几声,又与霓凰攀谈起来 :“方才听你说,穆王爷要回云南去了,你今后如何,可还搬回宫里住?”
                            这话倒是让我吃了一惊:“什么?穆王爷要回去了,为何?”
                            霓凰似乎是忘了方才与我置气,将身旁的另一个靠枕抱在怀里,便凑近了说与我听:“父王得飞鸽传书,说南楚近日行事有些古怪,边境恐不太平,请父王回去坐镇。父王面见陛下得了允准,大约这两日就要起身了,只是陛下和太皇太后都说舍不得我,又恐我路途奔波,执意让我留在金陵,唉,我都有些想母亲和青儿了。”
                            说到这里,霓凰的神采黯淡下来,而我本以为霓凰要随着穆王爷一同回去,心内多少有些失落,此时听她这样说,又倏然感觉明亮愉悦起来,脸上也挂起了难以自持的笑容。
                            母亲念及霓凰思乡心事,又见我只顾笑,瞪了我一眼忙连声劝慰她: “陛下和太皇太后自然是为郡主着想,王爷此次回南境是有要事在身,必会日夜兼程,疲于赶路,比不得来金陵时样样齐备, 郡主哪里吃得消?况且只有郡主在金陵身体康健,事事顺心,王妃才能真的安心。”
                            霓凰向来听母亲的话,乖巧地点了点头,又恢复了往日神采:“是,霓凰明白,其实在金陵也挺好的,能看到许多云南没有的东西,能吃到静嫔娘娘做的点心,能和景琰哥哥一同出去玩,还有林殊哥哥……我好不容易求了林殊哥哥,等他伤好彻底后,要向他学红缨枪法呢,我若是回云南了,他要怪我言而无信了……”
                            “你们两个孩子又胡闹!”母亲听到这话便开始数落:“你一个姑娘家又贵为郡主,会几招刀剑功夫,用来防身自娱就罢了,学那红缨枪法做什么,还用得着你上战场不成?”
                            “父王和青儿都能上阵杀敌,为何我就不能?”霓凰轻轻嘟囔着,朝着我递了个无奈的眼色。
                            母亲瞧见后抿嘴发笑,朝着她的眉心轻轻一点,宠溺道:“你只管在这金陵城里,安心做你的小郡主,日后让太皇太后帮你挑一门好亲事,咱们大梁多的是青年才俊,哪个不能护你周全?”
                            霓凰腾的羞红了脸,连忙将头埋进怀里的靠枕中,不断的埋怨着母亲:“静嫔娘娘……你在说什么呀……”。我在一旁也觉得脸颊发烫,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烧着了一般,拿起茶盅倒了一杯茶便一饮而尽。
                            年少的我从未想过,母亲竟然一语成谶。
                            那个追在小殊身后,吵嚷着要学红缨枪法的小姑娘,终有一天会成为叱咤战场的南境统帅。
                            而无论是我,还是小殊,最终都没能护她周全。


                            18楼2018-02-22 16: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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