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理王府出来一路而去，径直打马去了西北方的马场。这几回来马场，都觉得人少得可怜，武馆也好马场也罢，如今倒是鲜有闲暇来松快筋骨之人了。就连着我亦是惰懒了，好些天未曾来此。）
（正是因着人不多，放眼瞧去，平坦的马场有几人一目了然。周遭跑马的人暂且不说，不远偏僻处却是瞧着一人牵着马却是迟迟不上马，一夹马腹徐徐踱过去，欲探究何事。）

（ 我同阿玛说好的，马嘛，野一些没有关系，我总有办法驯服它。但不能太高，它高，便要衬得我上马踩蹬时的笨拙，我个蹿得慢是没法的事，可总不能砍了它的腿罢！故而马役从蒙古运回尼楚贺时，我多几分欢喜，马背正与腰齐，短腿珍珠种，甚美。）
（ 而后是漫长的冬，我只得把它藏回马厩里，交给马夫侍候。等捂过春，再教人牵到跟前时，傻眼。）
：小混账，哪个准你比我长得快的。
（ 仰头面着高头大马，负袖在后，撇着嘴不甘地怨。）

（渐渐踱近，方依稀闻见她的喃喃自语，说是喃喃自语倒也算不得贴切，她明明就是在与那马儿说话。噗嗤一声笑出声儿来，坐在高头大马上俯瞧着她。）
：上不去马儿？
（周遭瞧了瞧似乎没瞧见她的随从，我向来对擅马术的女子多留一分好感，细眼去瞧那匹马，体态完美，皮毛纯正，是匹好马。只是不知，这不过是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还是真有一些骑射的本事。）
：这么高的马儿，你可会骑？

（ 又来。凑前来的骏马被人勒鼻收住了步，然后傲慢地扬起颀长的脖，再抖一抖鬃毛。尼贺楚探颈去嗅了嗅，不经意地扫着尾。却没人同我说过，狗年生的马驹也能养出狗的脾性！）
（ 恼得朝她蹄弯一踢。）：糊涂蛋，瞧哪儿？
（ 够着手按在马肩骨，压着她的白细鬃自脖捋下，提她记着主子在哪。而后贴背抚至臀尖，脚步亦跟着慢慢退，渐低下仰着的颅额，眯眼向马背上端然的影。）
：嗳，你有法子教马折腿跪下来吗？

（女子听见我的话儿却是没有应答，转而问我那话儿，看她，惯是京中大户小姐的模样，于我来说，那教马折腿跪下的法子，我有，却是不想教。粲然一笑，揶揄道。）
：你当是骆驼？
（我依旧骑在马上，她眯着眼顶着日光抬眸瞧我，我亦俯颌瞧她。马背高过其人，她上马固然有些困难，然则哪儿有叫马跪下只为登上马背的。）
：何不换匹马，你上不去，这马儿自然也不情不愿任你骑驾。

：骆驼会伏跪迎人吗？
（ 如是反问，在脑中勒出了驼子的形，却想不出那**如何折下它沉厚的身来。尼楚贺显也听进了话，不动声色颤了颤耳尖。被她逗得乐，扬手打她后腰上，半嗔地唬）
：听着没有，骆驼肯跪，偏你不肯。等阿玛从蒙古送骆驼回来，我就不要你了。
（ 并一口白糯牙，仰起一对儿蝉鬟，抄臂抱前 ）
：我没有旁的马了，这儿圈养的马，我不大瞧得上。您……（ 骨碌转眼，换了一种客气。）：您有小奴才跟着么，可借我搭个凳？回头谢您！

（这人就是有一分执拗，只是各人各有执拗的事儿罢了。小小的人儿非这马不可，颇有一种小脚穿大鞋的感觉，我自然不好多言什么。）
：骆驼哪儿有马好，跑也跑不快的，还那么丑，断然没你这良驹瞧得精神。
（我跑马素来不爱带人，嫌着他们脚程太慢。我摊了摊手，却又想着逗弄逗弄这丫头。）
：你瞧哪儿有人？不然你喊我一声好哥哥我抱你上去。

：新鲜！
（ 咬着字儿，把话答全乎了。可不贪新鲜，这便愈发地笃定，几时牵回骆驼，便栓在院里，需得几个好相与的才肯让骑。）
（ 但这是后话，眼下却是一桩难堪。指头不安分地抿着袖边，殷殷地候着话，见眉山一开，却是这样的戏谑！啊！皱着鼻尖一耸，波浪鼓似地晃摇。）
：不成，我哥哥在…
（ 一茬在家学里，听人授习富察百年的基业，另一茬在宫苑里，冠着觉罗氏的姓……咬唇止住话，狡黠地翘起笑。）
：只有皇城里的老姓儿才担作得起我这一声。见谅，您——恐怕是不成的。

（闻言却是笑开了颜，胯下追影许是乏了，昂着脖颈哼出一口气来，前蹶踢打着草地，我垂眸抚了抚它油亮亮的鬃毛，惹得它晃了晃脑袋，似乎极享受。）
：嗯？不知你是哪家的大小姐？架子好生的大。
（京城里贵胄林立，街上人林林总总的，非尊即贵，更是不乏上百年底蕴的大家氏族，可想着再尊再贵也尊贵不过觉罗氏，本是随口逗弄一声儿，却是得了人这么一句。环抱着双臂，看向她，眸中意味不明的笑意。）
：那在你看来，能担得起你这一声儿的老姓，有些什么？

（ 牵缰绕掌聊赖地缠着，偎在尼贺楚侧，脸贴着滑顺的皮毛，一侧。）
：我嘛……
（ 便借富察的威仪，直呼自己是府中小六么？或是搬出属于额涅长公主的荫荣？偏都是使了他们的名号，忒不风光！）
：我是景山魁首，杨梅胡同大王。
（ 信口地诌下去。）：琉璃厂状元，户部巷宰相。
（ 尼楚贺打了个响鼻，笑似的。被她打住了话，遂顿一歇，眨眼，挑起颌把着话间意味深长。）
：八旗老姓之首，自然是居在景山脚下的那脉。
（ 景山之下，是宫阙禁闱。）

（听她胡诌了一通，心念这世上还有比自己更皮实的？景山脚下的那脉…这妮子倒是敢讲得很。手托腮，微微前倾了身子凑近到她面前。）
：这么巧？你是杨梅胡同大王，我是城东混世魔王。
（摸了摸并没有胡渣的下巴，眸中精光熠熠，却是一脸显出的尽是无奈和丧气。）
：你这丫头倒是好大的胃口，罢了罢了，不喊便不喊罢，那我可就走了啊？

（ 前头的马，不安分地踏着蹄，是将走未走的模样。眼见这臂将抬，调转即离，才匆匆地扯着尼贺楚挡到路头去。）
：慢！
（ 一字之后消了声息，眼望着周遭平川驰骋的是旁人，同自己憋着气。继而，松了口，是哼哼蝇闻，不情不愿地如求唤了。纵需觉着，凭这一声，他也得折身下来拱背为凳才能抵。但，鼓着脸缓缓吐完气，抿起嘴角来，从侧后挂鞍的囊袋里抽出一柄鞭，扬起胳膊臂，把鞭尖直戳到人下巴底。）
：你……您！（ 咬字 ）一会儿得拉着这儿，我自个来。

（她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我自个儿也从未被人颐指气使地这般使唤过，更遑论用着根小皮鞭尖儿指着下颌。徐徐挥去那鞭尖儿，这丫头倒真是十足被娇惯的大小姐模样。隐有不快，敛压下来。一手附在耳畔，眸子朝天。）
：说什么呢？声儿太小听不见。
（转回眸子）
：到底是有求于人，怎么没个求人的模样。好哥哥不喊也罢了，连着好生央人的好听话儿也不说？

：我说！
（ 掌廓着耳，低下来。鼓着气，踢踏着步子前去，踮起脚尖来朝着那高高在上的耳，赖着声气。）
：您行行好——我亦住城东，改日您这混世魔王出来兴风作浪（不。）来巡，便不需人鞍前马后，明火执仗么？
（ 新学的词儿，拐着弯地不肯教人占去便宜。但作不识，一双眼晶亮地汪着，瞬也不瞬。因此下近了，原竖起的细马鞭便点在了人肩头，轻轻一磕，垂收回来，背回身后无端端地绕着。缠一道，便是小心思动一回。）
：您是鄂家的少爷，还是齐府的小公子，听说隆多大人家有房表少爷，头角峥嵘，仪姿玉章，总不见得是您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