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九九八十一道石阶的时候，霜钟余响。没有人来人往的喧哗，只有大堂传来嗡嗡的诵经声。）
（实际上，我并不信这些的，什么因果轮回，什么浮屠般若，或许是因为从小就被一句批命左右着，这些神论在我看来都是给俗人一个白日做梦的借口而已。佛说众生平等，可人不还是分三六九等，道士说得道升仙，可他们自己又有几个活过百年？）
（可惜啊，胳膊拧不过大腿，阿爹对这些神鬼怪诞深信不疑，好像信了，他就真能得到什么富贵似的。我甫一到金陵，吴叔就拖着我到了庙堂参拜，象征性冲着那金光佛像拱了拱手，嘟囔着，）
：你们那么信佛，干嘛不剃了脑袋当和尚去。

（忽地有人搭茬，有些好奇地偷偷瞥了一眼，却不巧没看到正脸，没看到对方是以怎样的姿态来说这句话。但终归是和那些庸庸碌碌的人差不多，不愿抛弃俗世的享乐，不愿投身佛门守清规戒律，却还希望菩萨观音庇佑一世平安顺遂，太贪心。）
：不过是剃个光头，握一串珠，又有何难？
（年少气盛的不服输，尾音扬起的童声，）
：入佛门难道还如上梁山，需要什么投名状不成？

（在心中默念了这六个字，总觉得并不是那一回事。那些念经念到人头痛的大师傅，看起来也不怎么像笑眯眯的弥勒佛，他们面无表情，甚至还有几分凶相，一点儿都不像要普渡世人的样子。喜怒哀乐压抑的久了，喜乐哀都会消失，只剩下怒。）
（一个瘦弱的小师傅挑着一缸香灰走过去，不小心绊了一跤，香灰磕了出来，呛得人有些难受。而华衣盛装虔诚祈祷的贵人，下意识的第一个举动，是避开。有些好笑，但总觉得不该笑。）
：那主持又是凭什么判定一个人的天资和佛缘呢？你看，佛也分三六九等，有人高高在上收取世人香火，有人麻衣草履只能在门外敲钟洒扫。
（修道者不该叫苦，却未必不贪享乐。）

：没有啊，想要绝对的公平，本身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情，我年纪小，却也没那么幼稚。
（只是我觉得，佛也好，道也好，都很虚伪，明明行着不公平的事情，却自诩万物平等。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想起了少小时候到过家中的那个江湖骗子，说他是骗子，是因为我不相信，可是在爹娘眼中，他就是玄门的真人。他们使我不尊神明，我视他们枉作愚者，但说到底我们都没有错。但是那些给人批命与人化缘的僧道，他们自己相信自己的话吗？未必的吧。）
（所以说虚伪，可我没有说出口。面前的这个人，看起来是个十足的佛门捍卫者。也是，他看起来就比我虔诚得多。）

（对于大多数求神问道的人来说，佛也好，神仙也罢，都是那个能满足他们许下的所有或卑微或贪婪的愿望的人，至少他们希望自己的愿望能被这么一个人实现。至于这神佛是何模样，是慈眉善目仙风道骨，还是凶神恶煞面目可怖，都并不重要。）
（或许是因为从小被这些迷信所支配，我总难免有些逆反的。所以原本模棱两可的问题，我却偏要这样回答。）
：大哥哥，我心中，没有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