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小凤在房间有些纳闷，今天一天都不见墨离，以往都是墨离端药给她喝，今天却是降雪进来送药。每当看到降雪时，她都是心如刀割，一个是自己深爱的师父，一个是自己最疼爱的徒弟，亦是自己女儿，他们联合一起为了杀她，可算是煞费苦心，对于降雪，她现在已是无话可说，多见一面，她那滴血的心如同又一次被撕碎一次一般，只是皱着眉喝下药后转身并不理她，“师...傅”“墨离呢？”“不知道，今天并未看到墨叔叔。”“他什么时候来哀牢山的？我是如何被就救活的？”降雪不敢多言，她不敢再枉自猜测师傅的想法，她小心的低着头说着这半年发生的事，小凤突然抬头转身问她“你说墨离因救我也坠下山崖？”“是！”她摆了摆手“你出去吧！”
墨离一个人走到后山，虽然他有几千几万个不愿意，但是楚尘毕竟是墨家长子，不论他去哪里，都会把楚尘带在身边，虽然年少，处理事情上却是老成持重，家里三个夫人轮番给他张罗婚事，他就是推三阻四。墨离深知儿子内心的想法，可再次相见时，冥狱却已覆灭，小凤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而降雪竟跟着罗玄一起。一切都已无法改变，他一掌打响林中的大树，鸟儿都惊吓得四处乱飞。不管他怎样不愿，上一辈恩怨怎能强加在儿女的身上？他无奈的向远处招了招手，远处的张管家忙跑上前来，“老张，赶快下山去准备提亲的一切事项，礼物务必丰厚！”“是！”此时，小凤却从他身后慢慢走来，她背着手，站在林中，她还是那样飘然出尘，第一次见她时，她也是这般高冷，如同雪中傲梅，让人只敢远远观赏，她行事冷静审慎，就像刀剑飞舞的寒光，一眼即能洞穿人的心机。他早已知晓她这辈子除了罗玄，不会再正眼去瞧其他任何男子，他别无他求，只愿守在她身旁也好，就这样静静的守护...她当然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心意，原来一心只想着复仇，七年后再次相见，他还是那样清新风逸，虽然多了几分岁月的磨历和沧桑，却更显现出他的沉稳和大气。楚尘不论各方面来说比方兆南都强之百倍，他和降雪也算是两小无猜。墨离现在生气的不为别的，他也是被数人敬仰的侠士，他有他的骄傲，突然要他向罗玄低头，他自然是拉不下颜面，她安慰他说“罗玄是个很明事理的大侠，对人也很谦和，你无须担心！”他的眼眸突然明亮起来，从她嘴里说出这样的话，他真的有种受宠若惊的感动，她终于愿意去考虑他的感受了，他走到她身边，拍了拍她的手臂“好的，我去试试！”她却说“我先去帮你问问吧？如果他拒绝，你岂不是骑虎难下？”墨离心里更是愉悦起来，笑颜像太阳穿过云彩一般放射出来。
她走到院中，碰到陈玄霜，还是那样横眉怒目的看着她，她并不理会，只是说“我找罗玄有事，你叫他到书房等我！”她的话像极冷极硬的冰锥，玄霜反而被她那冷冷的态度吓得不敢作声，只是点点头，往静室跑去……
找到书房，看罗玄正在看书，书后的那张脸还是没半点表情，像山间寒风里的一池静水。他并不抬头，只是问“你有何事？”她看着他那静静的目光，眼眸中却透出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她压了压心里怒火，也漫不经心的坐在他对面道“墨楚尘，临安人士，今年虚岁二十，对你女儿梅降雪早已倾慕许久，墨家世代以盐为业，家有良田万顷，金银珠宝数之不尽，楚尘是墨家长子，从小便勤学苦练，文武双全，不知你如何考虑？”他的脸被书挡住，看不到表情，只听他叹了口气，许久又问“你对墨家很熟悉？”她并未正眼看他，只是点点头“还算熟悉吧！”“那你如何看？”“我只是来问问你的想法。你女儿终身大事，关我何事？我能有什么看法？”他丢下书，站起来问“那么你现在来，是帮墨离来问的么？”她看着他点点头，冷冷的回答他“可以这么说！”看他站在那里，表情更加沉重，她也起身似笑非笑一般的说道“当然，你肯定会说，要尊重你女儿的心意，那么，我回去转告墨离，让他过几天找你！”看着她转身而去的背影，他握着拐杖的手有些发颤，她再也不是满是仇恨的那个她了，再也不是咄咄逼人的那个她了，再也不是娇媚含羞的那个她了，她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二十三
看着墨离怒气冲冲的从书房走出来，小凤便跟随他身后。见他一人坐在溪边发呆，看到她走来时，他脸上才露出很勉强的笑，紧绷绷的，一看就知道是气得很厉害。她走到他身边说“不想笑就别勉强了！”只见他捡起手边的石子丢到水里，水中溅起波波涟漪，他边丢边说“罗玄算个什么大侠，我低声下气一般地跟他提亲，送了一大箱金银首饰，他却波澜不惊的说了些客套话，全程连个笑脸都没有！”她慢慢俯下身坐在他身边“你何时对人低声下气过？他本来就是这样，不苟言笑，他自然会尊重他女儿的心意，既然收下你的礼物，便是同意了！”他望着她问“你怎么好像说别人家的事情一样，这么轻松？”她也回望过去“本来就是别人家的事，跟我何干？”他神采飞扬起来，半开玩笑说：“你还记得不？上次我说我是你的相公，你默认了？你的腿伤已好，过几天我准备下山，你要不要去相公家看看？”她转过脸去，也半开起玩笑“你没听说，宁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么？连你儿子都说三妻四妾！”他又抓了一把石子投入水里，拍了拍手上的土，愤愤的说“这个臭小子，今生就是来找我报仇的！”看她的脸好像绽开的花朵一般，笑意爬上了她的眼角，他有些失神，又有些恍忽，他开始大惑不解，她经历太多了，仇恨、背叛、欺辱、抛弃、绝望、重生……，在大难以后，她竟然还可以和他在这里谈笑风声，即便她是用欢笑来掩盖自己的凄楚，他也觉得心甜意洽……突然他感觉四周的空气弥漫着异样的气息，他斜目一看，竟远远看到罗玄站于林间，也不知是何时便站在那里，抑或是一直跟在她身后？失去武功的她，自然不会发觉这些。趁她不备，墨离竟又朝罗玄看了一眼，嘴角扬起，这笑意却带了几分挑衅与得意。
不远处墨楚尘跑来，小凤笑着对他说“你仇人来了！”见儿子恭恭敬敬给他行礼，他暗叹一口气说“放心吧！给你办妥了！”墨楚尘又感激的鞠了一躬“谢谢父亲大人，谢谢凤姨！”他从怀里拿出一封信给父亲，看到信后，墨离突然严肃的站起来，小凤也跟着起身疑惑的问“出什么事了吗？谁给你写的信？”他把信递给她，自己只是背身过去，看向远方。她接过信，看上面写到“蒙军来犯，川峡四路之地危在旦夕，望墨兄前来相助...王坚书”。他哀叹的说“蒙军来势汹汹，他们想吞并中原，改朝换代！比已覆灭的金国更是野心勃勃！”她负手对他说道“可以再招顺军，就叫那方兆南帮你去招募那些所谓的武林正道，正好也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有真材实料！”他点点头说“你说的有道理！楚尘，你去跟方少侠商议一下此事，办妥后，便做好准备，尽早出发！”“是！”看儿子走远，他有些狡黠的笑着问她“不如你同我一起去吧？哀牢山这里又高又冷，同我一起，顺便也可以保护我！”她忍不住捂着嘴笑起来“你武功高强，还需要我保护？”他用右手揽上她的肩“我比较笨，你帮我去出些计谋也成？”看她天生丽质的脸上开始冷厉起来，他忙抽回手，“就……就是觉得你留在这里也不会开心……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第一次看他说起话来竟是吞吞吐吐，她转过头去“好!”他不敢相信弯下腰，看着她，他的脸上顿时泛出了柔和的笑意，如山中的一缕阳光。
墨楚尘虽然年少，办起事竟是和父亲一样严格谨慎却又雷厉风行。他安排好一切便禀告父亲“爹，一切都已办妥，方少侠已下山去和上官堡主等其他门派的掌门商议，明日便可以起程，罗伯父也答应一同前往，尽他所能……”墨离重重的拍了下桌子“你怎么什么都跟他说？谁要跟他一同前往？”楚尘万般无奈的说“爹，您和罗伯父为何如此敌对，现在是一起抗击敌军，一码归一码啊！”他又一巴掌打到儿子头上“我说这个不争气的臭小子，能不能长点儿心，好好孝顺一下你爹？”楚尘摸着头说“爹，我现在是大人了，能不能不要总是打我？”小凤早已习惯他们父子的相处模式，虽然表面上他们水火不容，但是在墨离心中，他最疼爱便是这个儿子，否则不会走到哪里都把他带在身边，楚尘也同样是十分敬重父亲，她在一旁竟看起热闹来，还煽风点火的说“不如你们打一架？你现在年纪也大了，楚尘已是大人，指不定谁赢！？”听到此话后，墨离挽起衣袖“我年纪大了？看来今天非得跟他打一架不可了！”说着拉起儿子，便向山中宽阔之处跑去……

二十四
晨曦徐徐拉开了帷幕，墨离和罗玄一行人早已在山下等候着上官煌等各路武林人士。降雪看到墨楚尘眼角有些淤青“楚尘，你怎么了？”他捂着眼角说“没事，昨天没注意，撞到墙角了！”墨离看到小凤低眉而笑，便走到她身旁“你笑什么？”她抬头问他“你还真跟他打架了！你几岁了？”墨离低下头笑着对她说“是你叫我打的！”远远看着上官煌带着大队人马跑来，他皱着眉看着来的一行人，虽然足有快三万人马，他抱着双臂连连摇着头对身边的聂小凤说“难怪你这样不耻这些正道人士，你看看他们一个个无精打采、萎靡不振的样子，比我手下的兵差太多！”她点点头说“确实如此！将士出征，应当首先金鼓齐鸣，以显气势！”
他骑上马拔出宝剑，上前说道“各位英雄好汉，此去追随王坚将军一同抵抗蒙古外敌，古有刘邦大风歌，今有岳飞满江红！望各位侠士一鼓作气，保我大宋山河！蒙敌未灭，何以为家！”他的一席话，激发起这些满腔热血的各路壮士，他们一齐大喊“蒙敌未灭，何以为家！保我大宋山河！”这是这么多年以来，聂小凤第一次看到他一本正经的模样，他那挺拔如松的身姿，在骄阳下显得越是刚毅不拔，罗玄等人也被他摇山振岳的气势所镇住。
他们一路快马加鞭，直奔合州。合州已连降大雨有半月之久，王坚将军亲自前来迎接，只见王将军他一袭盔甲，虎目炯炯有神的盯着前方的人，他脸上已爬上深深皱纹以及头上也生出缕缕华发，这并未能掩盖住他的意气风发，他抱拳迎接道“墨兄，别来无恙！今日你又带来的顺军如此之多，真是不胜感谢！”墨离抱拳说道“王将军，护我大宋河山，匹夫有责！”他依次介绍道“这位便是罗玄罗大侠！”王将军惊讶的抱拳“原来是江湖盛传的神医丹士，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罗玄连连抱拳“王将军骁勇善战，保家卫国，罗某实在佩服！”王将军又抱拳说道“请各位先移步军营，请！”
他们来到主营内，王坚说“蒙敌孛儿只斤·蒙哥亲率主力进攻我大宋川峡四路之地，一路势不可挡，现已攻克大部分地区，我已与他战有几月之久，在这合州钓鱼城又围攻足有一月，蒙哥实在是太勇猛无敌，他们不拿下我钓鱼城，是不会罢休的，我军已经死伤残重，现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请各位江湖大侠相助！”墨离看着墙上悬挂的地形图，仔细端详“还请王将军与我们说一说这钓鱼城的具体地形！”王坚细心的与他们解说“钓鱼城分内、外城，外城筑在悬崖峭壁之上，城墙系条石垒成。城内有大片田地和四季不绝的丰富水源，周围山麓也有许多可耕田地。”罗玄抱拳说道“王将军，以老夫来看，钓鱼城的确是依恃天险、易守难攻，这对我们来说确是有利于长期坚守！”王坚叹了口气说“话虽如此，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军已损失残重！而且，蒙哥已开始在连接钓鱼城内外之处挖起了一条地下通道。他们欲从通道之处进攻！不仅如此，而且他们的攻城器具也十分的精备!”聂小凤突然漫不经心的说“那何不在地下通道放些毒！”看大家都一怔，她又说“硬攻不成，当然得智取!”王坚疑惑的问“难不成放鹤顶红？”她又妩媚一笑“鹤顶红是口服的毒药，有何用？他们一来就放毒烟，无色无味的毒烟，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慢慢中毒身亡……然后再放些谣言出去，说他们强挖地道，违背天道，这崖山之地有山神庇护，外侵者都会患不治之症而亡！”王坚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她，“这是位？”她礼貌的行礼说道“聂小凤”，王坚点点头“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墨离忙走过来开玩笑道“王兄，莫不是看到美貌女子都似曾相识？”王坚突然想起，便说道“对了，画像！”他转身拉过墨离“墨兄，你可记得金国覆灭那晚，大家喝酒庆功，你我喝得酩酊大醉，从你身上掉下一副画像，我还问你为何随身携带一副美人图，你说是嫦娥，我当时就半信半疑的！”墨离看所有人都看向他，他目光闪烁的说“还有……这等事？不如我们现在先研究一下战局，如何？”
王坚会意的笑着指了指墨离，向聂小凤问道“什么毒烟无色无味？”她还是那抹冷艳的笑“这样的毒药可太多了！”王坚笑起来，连笑声都是那般铿锵有力，“我派人去把随军的大夫叫来，叫他请教你如何配制！”她又行礼笑道“王将军太客气了，请教不敢当。”罗玄又抱拳说道“王将军，老夫刚观测天象，估摸五六日以后，天气便会放晴，如果要配制……毒药，最好在这几日配好！”王坚惊喜不已“原来罗神医竟然通观天象，真是太好了！看来这一战，我们定会必胜！”他抱拳说道“大家都辛苦了，请大家先安顿下来，歇息一晚！请！

二十五
川蜀的兰花,本该是幽兰拂香的季节,却陡然间在这哒哒的马蹄声和撕心裂肺的怒吼声中溅落一地！五日后天空果真完全放晴了，蒙军又一次来势汹汹的进入地道，宋军有备而来，随着毒烟的慢慢飘散，敌军已体力不支，都纷纷呕吐、目眩起来。墨离隔山对蒙敌前锋元帅汪德臣大声喊到“汪狗贼，回去转告蒙哥，我川峡之地，有山神庇佑，你们违背天道，挖山凿道，惊动了山神，你们这些狗贼将全部都得瘟病，死无葬身之地！”汪德臣等蒙敌听后都吓得毛骨悚然，落荒而逃。
墨离大喜若狂的带着兵回来，放晴的第一天竟如此顺利，未损一兵一卒便将敌军击退，见聂小凤从容自若的摘下枝前新开的兰花，他背着手，低头问她“那是何种毒药，如此厉害？”她闻了闻手中的兰花，她闭眼深吸一口兰香，才转身说“此毒是之前冥狱常用的一种毒，它无色无味，通过呼吸和皮肤侵入肌体，两个时辰以后，身体将会它慢慢红肿、溃烂；出现剧烈咳嗽，甚至阻碍呼吸；眼睛也会出现红肿甚至失明。如同染上瘟病一般。最后慢慢发病死去。”他走来时便早已看到罗玄站于不远处，他故意俯下身去在她耳边轻语“王将军说的关于画像一事，你不必放于心上。你知道的，我从不会给你任何压力，一切随你安心落意便可。”他又站直提高声音说“出来这么久，帮里有很多事都尚未处理，我先走了。”待他走后，她还是站在原地，细细回想着墨离与她的低语，她感叹着自己何尝不是和他一样？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幽兰的花瓣随风而去，她的心也如同花瓣一般忧然伤情。
上官煌气咻咻的跑到她身边，发怒地对她吼叫着“聂小凤，上次掉下悬崖你竟还没死，真是命大，今天我要给我父亲和哥哥报仇！你的死期到了！”她看都不看他，只是冷如冰霜的问他“你就这么无所事事？有时间何不先练练武？”她又挑起秀眉“哦……练也没用！那就回去多读读书，否则越来越蠢！”听到她这般羞辱，他拔出腰中的剑，突然远处一片树叶飞来，击掉他手中的剑，他四处张望“谁？”她背起手来，讥笑着“还不滚？”上官煌只得闻风而逃。
她并不回头，只是说“那我是不是应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了？”罗玄慢慢从后面的树林走过来，她才转身问“你每天这样跟着我，是想监视我是否习武，还是怕我给你们下毒？”他眼眸微颤，她觉察出他今天并非似平常那样淡然若素，他慢慢走进她，虽然走得很慢，但是他的腿明显比以前要好得多，看来神医自然有自救的方法，明明和他的距离越来越近，却又感觉越来越遥远，他并未回答她的问题，却是反问道她“你和墨离什么时候认识的？”她思考片刻后才说“很久了吧，大概有十年？或者更久？他是一个很有正义感且坦率的人，虽然他有些自大但并不自负，所以，你不要对他有偏见。”自她再次醒来，两汪似清水的凤眼，看人总是淡淡却又冰冷，当她说到墨离时，她的眼波里却闪着说不出的清澈……他看着她的容颜，也许是她自戕后给她服了半月之久的大还丹起了功效，也或许是她心境发生了改变，她的容颜竟更胜以往的娇媚，新长出的头发也乌黑柔亮，他抿了抿嘴唇，半晌又说“他对你有爱慕之意？！”她用眼角斜了他一眼“你是不是管得太多了？难不成又要说我妖媚蛊惑于他？”他脸色有些阴沉下来“我并非此意，难道我没资格管吗？”她苦笑着“只是师父而已，确实管得太多了！我并不感谢你救了我，因为有时候活着比死更痛苦！”说完，她便拂袖离去。

二十六
几日来，蒙敌不敢再冒然进入地道，那天进入过地道的蒙兵，都正如墨离所说，回去纷纷患上“瘟病”，无药可医，只得慢慢等死。王坚一直都在暗暗调集川峡辖区内的军民，他们一起合力在钓鱼城上开掘大小“天池”蓄水养鱼，控井百眼，加筑从城上至南北江边码头的一字城墙，趁蒙敌患上“瘟病”之机，将敌军阻截于城墙与江流之外，他又加紧屯田练兵，钓鱼城已经完全成为了川、陕、甘民众聚集的军事重镇。
蒙哥重新开始调整战略，和王坚交过手数次，已经对他们的阵法了如指掌，他这次又派他的前锋元帅汪德臣前去探路。王坚听闻前方士兵来报，汪德臣正在城下叫嚣骂阵，墨离已整装待发，他抱拳说道“将军，既然蒙敌是让副将前来骂阵，那我就先带人去探探路！”王坚点点头“好！”小凤有些担忧起来，待出门时，轻轻走到他身边，低语说“你要小心！”墨离点点头，脸上浮起一抹浅笑。
墨离骑马在前，打开城门，“众将士听令，杀！”顿时鼓号齐鸣，两军已摆开阵式，墨离首先出马，与汪德臣迎战，二人斗了四五十个回合，却不分胜负。蒙哥在后营观战，他暗暗称奇。两军士兵都奋勇交战，一个个冲上去,挥舞着大刀浴血奋战,一个倒下了,另一个就替上去,宋军的士兵即使浑身划得稀烂,在倒下去的一刻,还高喊口号,悲壮极了!蒙哥有些措手不及，半月的功夫，宋军竟能重振士气，士兵的战斗力越来越强烈，王坚突然下发号令，蒙哥未料到在宋军的阵内响起一声炮响，万弩齐发，蒙敌纷纷中箭，一个个惊恐万分，墨离一掌打向汪德臣，那汪德臣顿时口吐鲜血，蒙敌们一个个大败而逃。
王坚大喜，与墨离回营庆祝，王坚举起酒杯与大家欢乐畅饮，大家都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之中，墨离有些微醺，拿起酒杯，走到聂小凤身边，“我们好像很久没一起喝酒了，今天要喝个痛快！”她并不拿酒杯，只是说“打退了而已，你能保证他们明天不会再来？”墨离瞪了她一眼“这个时候就不能夸奖一下我？”她点点头举杯与他同饮，而后又说“既然他们今日大败，不如派人夜夜偷袭蒙敌的军营要地，使他们个个都惊恐不安，夜夜不得安睡？”王坚放下酒杯“我早有此意，本想喝完庆功酒便与墨兄好好商议此事！”他走到他们身边，笑意深深的指着她对墨离说“冰雪净聪明，悦目是佳人！”她巧笑嫣然道“将军这是在夸我呀。那我得敬您一杯！”
陈玄霜与梅降雪窃窃私语起来“姐姐，如果她不是魔教狱主，一定是一个非常厉害的人！”降雪点点头“是啊，她的智慧，是有目共睹的！”罗玄坐于一旁，喝了一口酒“聪明要用对地方，否则聪明反被聪明误！”
营内士兵都在喝酒、划拳，小凤默默走出来，看着荒凉的月色，她有些感伤，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今日他们喝酒猜拳，也不知明日身在何处。罗玄静静走过来“无须伤感，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她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劝我好好活着。难道我死了，对你们来说不是最好的解脱么？”他望着她说“世事无常，谁又知道明日怎样，山河都不保，以前的仇恨为何不一笔勾消？”她不屑的嗔笑着“你还真会为自己开脱，一笔勾消？你对我所有的伤害，绝不可能一笔勾消！”看他正欲说话，她又拦住他“不要以为一句对不起就可以解决一切？！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了，我娘的仇早已报了，我现在武功尽失，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你每天跟着我到底是何意？看你也观察很久了，我目前还没有重建冥狱的想法，上官煌那些**，根本就入不了我的眼。所以，你无须防备我！”看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激动，他点点头“我知道，我的罪孽无法弥补，这段时间，我跟着你，并非你所想的那样！”她慢慢平静下来，又问他“观察这么久，你得到的结论是怎样？”他答非所问“你对墨离是怎样想？”她也答非所问道“都说了，只是师父而已，不要管得太宽！”看着她目不斜视的走了，他眉头深皱起来，心里涌现着空落……

二十七
五日后的后半夜，士兵来报“报！将军，敌军前锋汪德臣带兵突然来袭，正欲攻破外城马军寨！”王坚赶紧穿戴整齐，命大家速来主营。墨离抱拳请缨“将军，我带兵去迎战，上次和汪狗贼还没打过瘾呢！”罗玄摸了摸胡须，不紧不慢的说“将军，昨夜我静观天象，不出三个时辰，待到天亮之时，便会天降大雨，到时他们不得不退！”王坚拍案叫绝“好！传令下去，拒战！”大家静静坐在营内，焦急的等待着，“报！将军，敌军马上就是要攻破外城了！”王坚额头的汗水已滴滴落下，手心里也攥出了汗水。罗玄安慰道“将军，请稍安勿躁，静观其变！”看罗玄如此胸有成竹的样子，王坚点点头“还是拒战！”“是！”墨离只是拿出酒，与王坚喝起来。王坚边喝酒边拿出棋盘，又与墨离下起围棋来。“报！蒙敌已经攻破了外城马罗寨！”王坚依然看着棋盘说“拒战！”“是！”
三个时辰后，满天的乌云黑沉沉压下来，树上的叶子开始的大幅度摇摆，地上的花草也随着风声瑟瑟抖动。雷声滚滚，雨开始越下越大，地上的积水越来越多。雷雨交加，把蒙敌的攻城云梯也吹得折断了，大雨把毫无准备的蒙敌一个个淋成了个落汤鸡，弹珠大小的雨点一颗一颗向他们砸下去。大家总算松了一口气，墨离不禁的开始敬佩起罗玄，王坚端起酒杯“真是多亏罗大侠，我王坚不得不佩服你！大家一起举杯敬罗大侠！请！”墨离又说“何不乘势灭一灭蒙贼的威风？”王坚点点头，“来人！”士兵上前“在！”“马上派人将新鲜鱼尾还有干粮往城下的狗贼砸去！告诉他们，就算再攻我钓鱼城十年，他们也进不来！”墨离哈哈大笑“这等小事，就让他们几个孩子去做！”墨楚尘忙起身说“是！”他和方兆南来到城墙之上，他们将一条足足重三十多斤的鲜鱼两尾，以及面饼干粮百余张往城下抛去，生生砸到城下蒙军身上，并派人下去投书给汪德臣，信中写道：“尔此兵可烹鲜食饼，再守十年，亦不可得也。他们在上面大喊“你们这群狗贼，回去告诉蒙哥，即使你们再攻我十年，你们也绝无可能攻下钓鱼城！”士兵们都在上面大笑“滚回去吧！哈哈...”“滚回去吧！哈哈...”看着漫天暴雨，汪德臣只得拿着书信，带着士兵们弃甲而逃...王坚站起来舒了一口气“半夜被这蒙贼惊扰了睡梦，现在大家可以回去安心休息了！”
走在回营的路上，聂小凤打着油伞，看着雨点滴嗒滴嗒地掉在地上，仿佛是在弹奏一曲悦耳动听的琵琶调，丝丝拨动了她的心弦，她将手伸出伞外，几滴大颗的雨点落下在她的手心。雨中的幽兰别是一番风采，看罗玄慢慢跟随她身后，她眼睛闪着晶莹的光“想不到，你对天文也如此精通！看来你教徒弟还是有所保留！”看着她如清泉般的笑意，他有些走神了，近一年来，她第一次这样对他笑，他嘴角微动“你要学的东西还很多！”墨离远远凝视着她，只有看到罗玄时，她的眼睛才会闪烁着灼灼的光芒，他有些失意，却转瞬间嘴角微微又上扬起来，他大步走到她身边，“已经是初夏了，兰花的花期已过，你可知川蜀最为有名的何种花？”她点点头说“芙蓉。”他又说“山城内有一片芙蓉花，有些芙蓉已探出花苞了！”显然，她对他说的芙蓉花很感兴趣“城头尽种芙蓉，秋间盛开，蔚若锦绣！”他有些得意起来，漂了一眼罗玄，又对她说“雨中的芙蓉可曾赏过？”“没有！”她转头看向他问着“在哪里？”

二十八
一日后，雨才停了不久，蒙贼汪德臣又在山城下前来骂阵，墨离冲上出城外，“汪狗贼，今天你我一定要决一死战！”汪德臣举起手中的马刀“哼！上次还没打过瘾！今天一定要与你一决高下！”
墨离抖擞起精神，宝剑出鞘，与汪连连迎斗五十余回合，不分胜负！墨离运功飞身跃起，一掌打到汪的胸口，汪顿时口吐鲜血，殊不知蒙哥竟穿成普通士兵的模样，混入军中，他一直暗暗观察着墨离，汪是蒙军中最勇猛矫健的勇士，能和他打上五十余回合，绝非寻常的高手，与王坚交战数月，都不曾见过此人，秘密派人潜入城内打探才得知，这人也是同王坚一起抗金的武林侠士，看到大将汪德臣被打的口吐鲜血，蒙哥拿起大刀，乘其不备，大刀捅向墨离的胸口，墨离惊讶的指着他“你这狗贼！”他跪倒在地...王坚站于城墙上大骂“蒙哥这狗贼卑鄙无耻，竟然偷袭！”
墨楚尘冲下城去，与手下抬起父亲往回跑。当小凤看到满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墨离被抬进屋内时，她瞬间如同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也不动的站在那里，罗玄把脉检查后摇摇头，墨楚尘跪下拉着罗玄的衣袖“伯父，求你救救我的父亲！”他还是摇摇头说“刀已捅穿了心脏，我现在给他输入内力，你抓紧道别吧！”罗玄盘腿而坐给他输入内力后，才看他慢慢醒来，他摸着儿子的头“楚尘，以后墨家就靠你了！一定要谨记祖训：绝不做违背良心、违背道义之事！”墨楚尘流着泪跪下向父亲磕头“爹，孩儿一定铭记在心！”他颤颤的拉起儿子和降雪的手“很遗憾，看不到你们成亲了！”降雪泣不成声“墨叔叔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和协助楚尘！”他点点头“傻丫头，要喊我爹！”“是，爹！”他又猛地吐出许多血，他看着向小凤，吃力的说“我有话单独跟小凤说。”他们都转身出去，罗玄正欲起身，她突然用力的拉住他的衣袖“你不要出去，快继续给他输入内力！”她此番举动，让罗玄有些吃惊，他猛然间觉得心里开始有些酸楚，他颤抖着，又继续给墨离输入内力。墨离握着她的手问道“记得我们认识多久了？”她点点头“有十年了！”他摇摇头“十年又五个月！从见到你那刻起，我便知道，我此生已经...沉沦了，我并非那种见异思迁的人……楚尘的母亲是我的表妹，她父亲是我们盐帮原来的副帮主，另外两个妻子都是盐帮长老的女儿，娶她们，既是为了盐帮，也是父母的遗命。你...你一直知道我的心意。不过，我再也没有机会了...答应我，忘掉一切仇恨，好好活下...去！以后一切...只要随心而安！”她已泪如雨下“好！我答应你!”墨离从怀里拿出一个沾满了血迹的金链子，链子上的金坠闪闪发光，她定睛一看，是一朵雕刻精美的凤凰花，“这个链子我已带身上十年了，却从不敢送给你...如果，我说如果，我不会死去，我还有没有机会？”她接过链子，戴与颈上，点点头“有！”看到她的点头，他笑了，给他输入内力的手却同时颤抖的更加厉害，他伸手试下她的泪，最终还是缓缓落下，看着他闭上了眼睛，她顿觉整个天空突然变暗，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了。她猛然发觉，他...真的已经不在了!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罗玄此刻已深深感受她的悲恸，只是陪着她坐在那里，看着她默默的流泪。
王坚一怒之下，冲出城门，带兵杀出去，蒙哥这次有备而来，他仔细与汪研究过宋军交战的布阵，在宋军屯粮练兵的时候，他们已经破解了他们的阵法，足足交战了两个时辰，宋军的阵法已破。蒙哥武艺高强，在攻宋之战中一直所向披靡，王坚拿着战矛跟蒙哥对打起来，与他对战数回合也不分胜负，暑热难耐，正是正午，双方都有些体力不支，蒙敌根本就适应不了这里的暑热天气，血红色的腥味弥散在死寂片刻又喧闹的山城之上。此刻，双方的余兵都已陨半，两边阵前对峙着的首领疲惫而决绝，蒙敌前锋王德胜已身负重伤，双方只得暂时退兵，回去再做休整。

二十九
墨离被葬在山中那片含苞待放的芙蓉花下，他将永远守护着这片土地。王坚在坟前立下军令状：不打退蒙贼誓不罢休！罗玄拿出一副布阵图呈上“王将军，蒙敌已破我军阵法。罗某结合道家玄学，自创出金罡八绝阵。这阵法变化多端，还望能助一臂之力。”王坚看着阵法连连称绝“妙哉！妙哉！趁两方休整之际，我军得速速调整战斗布阵！”
宋军抗敌用了此套阵法，蒙敌自是攻不能下，连续一个月，蒙敌都破不了此阵。天气已转夏季，蒙敌根本就不适应这里的暑热，长期作战，让他们已承受不了。无奈之下，蒙哥派汪德臣遂单骑至钓鱼城下劝降，墨楚尘大怒，拿起长剑，便欲冲下城下，称要为父亲报仇，聂小凤拉住他“你给我站住！报仇自有报仇的方法，不是蛮横冲动！他跟墨离武功不相上下，你下去便是送死！而且他们一直苦守钓鱼城几个月，为何突然来劝降，怕是有诈！”王坚也点点头“楚尘，你莫要冲动，墨兄的仇我也铭记在心！那就让本将出去会会他！”罗玄上前抱拳请缨“将军，您不可冲动！您是一军之首，不能如此意气用事！让老夫去会会他！”
汪德臣看到又一人前来对战，上次与他对战那人，虽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却不容小觑。今日来人却是头发花白，手执拐杖，慢慢走出来，汪嘲笑起来“大宋这么没人，竟来了个瘸子！”罗玄不慌不忙的丢下手中拐杖，深邃的黑瞳中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却暗藏着锐利的眼神，使的他越显得气势逼人，两人同时运功，各自飞身跃起，站到一株大树上，汪拔出马刀，飞身刺向罗玄，他侧身飞起，瞬间闪出雁伏刀，与汪挥刀对打，刀芒四射，罗凝聚了全身的功力，一时间强大的压迫好似天崩地裂一般。他打向汪一掌，汪被打到树下，罗玄又使出天罡指，汪急用马刀挡住，顿时马刀被击穿，汪口吐鲜血，又不惊感叹“好厉害的武功！”汪忙举起双手“大侠饶命，我此次前来是来求和招降的！”汪对着城墙之上喊到：“王坚，我来活汝一城性命，宜早降！”王坚站于城墙之上“哼！占我中原土地，我大宋不接受你们蒙贼的招降，不将狗贼赶回去，誓不罢休！”墨楚尘站于城上，轰然开起一炮，飞石击中汪的头部，他顿时压与飞石下，不得动弹。几个蒙兵跑来，惊慌失措的将汪抬将回去。
蒙敌前锋将军汪德臣当晚就气绝而亡，钓鱼城的宋军越是气势如虹。已是入夜，小凤犹豫了许久，还是敲开了罗玄的门。他有些惊讶“这么晚了，你？”她一脸担忧的说“听说，汪德臣死了……”他严肃的点了点头“当时被巨石击中，命不久已！”可她有些情急，双手抓住他的衣袖“今日你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打斗，蒙哥会不会找你报仇？那……那怎么办？”他看着她，被她拉住衣袖的手有些僵硬，她马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即而松开，他偏过头去，心里却有些失落。看他不语，她只得说“打扰你休息了……”他转过头来，脸色变得清和平允起来“该来的总会来，一切顺其自然。你现在头是否还有不适？”她摇摇头“没什么大碍。”烛光闪闪飘动，照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又照在她的颈上，黄金的链子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他骤然间脸色惨白，他转过身去，她看不到他的脸，只听他说“难道你一直认为我罗玄是贪生怕死之人吗？”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是从他的言语间，她明显感觉出他的变化。她并不知他是因为何缘故突然变化，她站在他身后，嘟囔着“越老越让人难以捉摸，这也生气！？”见他并不回头，她又眉目含愁的说“下次如果再开战，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她才慢慢转身，关上他的房门。
汪德臣，这个前锋勇将就这样阵亡了，蒙哥悲恸却又越是恨得咬牙切齿，汪的死直接导致了蒙军士气不断颓丧，蒙敌迫不得已，此刻只得缓缓退兵，先为前锋勇将发丧，蒙哥派汪德臣随军的长子汪惟正护送灵枢，千里跋涉，归葬于漳县盐川祖茔。

三十
十日后，士兵前来回报“报！将军，蒙哥亲自上阵，前来攻城！”王坚拿起战枪，骑马上前：“各位将士们，大家苦守钓鱼城数日，汪狗贼已死，此次一役只许胜不许败！”士兵：“必胜！必胜！”王：“给我击鼓鸣号，杀！”士兵：“杀！”王：“众将听令，除奸剿贼，杀！”士兵：“杀！杀！”王：“弟兄们，把他们斩尽杀绝！”士兵：“杀！杀！”王：“大战就要开始，能参次大战，是我们荣幸，也是上天赐予我们的机会！”士兵：“杀！”
外面一阵嘶杀声，直至血红的晚霞在渐渐消退,双方还是死死对峙着，山城下战场上的累累尸体，丢弃的战车遍地皆是。聂小凤站在山间，看着满山盛开的芙蓉花，这芙蓉花竟一夜间全都绽放开来，花竟开得如此异常，她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非止一端。天已渐晚，才看到罗玄被方兆南背进来，他的手臂中了一箭，但是脸色有些发青，一看便知是有中毒迹象，军医马上前来处理他手臂上的伤，见流出的血呈现黑色，小凤焦急万分的推开那军医“走开，我来！”她急速封住他的几处穴道，包扎好了他的箭伤，她把了把脉，降雪姐妹吓得直流眼泪“爹他怎么样啊？”她摇摇头“这毒从未见过呀！应该是他们蒙贼的毒药。”她拿起那枝折断的毒剑，彻夜未眠，可还是找不出解毒之法。
第二日天蒙蒙亮，降雪和玄霜急冲冲的跑来“师傅，爹不见了！许是半夜就走了……”她一惊“中那么深的毒，他能去哪里？”玄霜心急的哭了“都怪方大哥，昨夜他一直守在爹身旁，半夜爹醒了，叫方大哥出去，说他要运功疗伤，可是过了一个时辰后，方大哥再进去看的时候，就不见爹了！”她闭着眼，促使自己能快速的平静下来“看来，他是不想累及他人！”“那怎么办？”她坐于桌前，沉思了许久，才说“降雪，你去研磨！我要把罗玄之前的布阵图再作些修改，让阵法更加难破！”她又看了看玄霜“你把那些三帮六派的掌门都叫来，虽然都没有什么用，但至少还可以做些简单的事！”玄霜只得点了点头。
降雪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绘制的阵法图，父亲的阵法大气、玄妙，她在先前的阵法上加了些巧妙的机关，使得阵法越是难以攻破。上官煌极不情愿的和其他一些掌门前来，见聂小凤坐于桌前，虽然她今日未穿那如火的红衣，只是一身青衣，却还是那般唯我独尊的模样，他们却又敢怒不敢言，方兆南低下头“昨晚都怪我……”她并毫不理会，对着他们说“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杀掉蒙哥！”陈玄霜愤然的点点头“对，要杀掉他！方大哥，你和姐姐的雪花神剑威力无比……”她突然冷笑着“哼！威力无比？就你们那点功夫，也就打败我！除了我，你们谁都打不过！蒙哥可不是我。你们不要去送死了！”听她这样说，他们顿时都沉默起来。她站起来，看着降雪，降雪的脸有些红燥起来，忙低下头去，那日之战，其实每个人都心中有数。“降雪，你赶快去少林寺，把觉生找来！”墨楚尘拉着她的手“我和你一起去！”陈玄霜不解看着方“方大哥？”她这才听出，那日之战，原来是她手下留情，见她却又不以为然的说“方兆南和上官煌你们几个，今晚去偷袭蒙敌主营，顺便给他们的干粮、水井加些料。”方愣愣的问“加什么料？”玄霜调皮的笑他“傻子，就是下点毒！”上官煌和那各派掌门开始叫嚣“哼！聂小凤，这个女魔头，凭什么听你的？除了下毒，你还会做什么？我们武林正道，岂会任凭你这个妖妇的摆布？”她背着手一步步走向上官煌，夹枪带棒的嘲讽着“这么说，上官堡主和各位掌门，准备带兵攻下蒙哥了？”上官煌脸色一阵青一阵紫，吞吞吐吐的说“那……那……”即便她此刻武功尽失，却依然一如既往的气势非凡“偷袭务必成功，如果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你们不如自己找个地方自行了断吧！”
虽然他们对她恨之入骨，却又不得不赞同她的决意。方带着大家前去准备今晚的行动，只剩下陈玄霜一人，她惊诧不已，瞪大了眼睛问聂小凤“决战那日，真的是你有心相让？可是，那样你就会死啊？为什么？”她凄苦的反问“难道我去把我的女儿杀了？”她边整理着随身携带之物边说“你们全力协助王将军，我去找罗玄！”玄霜依旧惊在那里，好像失音了一般，又好像麻木了一样。

三十一
夏日的晴空是明媚的，火辣辣的太阳当头照射着大地。聂小凤擦着额头密密的汗珠，她四处寻找着罗玄的身影，走过山间，走过小径，她又来到城里，还是一无所获。突然一个小男孩撞到她，看那小孩子自己又爬起来，她低头瞟了一眼“你没事吧？大热天，跑什么？”那小孩子扯了扯她的裙角，指着不远处的山说“我告诉你啊，那边不能去！”她好像没听见一般，还是继续往前走，那小孩儿又拉住她“真的不能去！那边有个老头子，得了麻风病！他来了这里有两天了。”她听到这话，急速回头，蹲下问他“老头子？”那小孩子点点头“那老头每天蒙着脸，看人的眼神也好吓人的！我娘说只有麻风病的人才会全身被遮起来，躲在山里不能出来见人！”她望着远方的山，心慌意急的往那里跑去，小孩还在后面喊“我不骗你！不要去啊！”
她如同箭一般的飞奔起来，远远看到几个孩子正用石头砸一个人，那人并不回手，只是默默的往山里走去，她杏眼圆睁，看着都是些孩子，也不好发作，便拿出一个碎银子，丢在地上“去买糖吃，以后不许再来！”那几小孩欢喜雀跃的拿起银子一溜烟跑开了“谢谢美人！”
那人正是罗玄，身上的衣服沾满泥土，脸上用一块旧布包着，她有些惊讶，他竟然没有用拐杖，走路比以前利索许多，她跟在他身后不知走了多久，她又热又累，终于在后面忍不住了“罗玄，你要去哪儿？”他如同未听到一般，继续往前走，她跺了跺脚，还是跟在他身后，“你以为你不作声，脸上用布遮住，我就不知是你？你就算成灰烬，我也认得你！”见他还是头也不回的继续走，又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看到一个山洞。外面阳光高照，里面却是半暗半明，隐约可以看到里面有床，还有一个石桌，旁边的石炉上放着一个旧壶，烧着热水。她猜测着他刚才应该是想去市集买东西，可是才走出去，便被那些孩子打回来了。看他还是不理她，她眉毛倏地皱了起来，眼神中透露着明显的焦急与不耐烦，她吼起来“罗玄！”他顿然转过身来，拉下脸上的布。她看着他，眼神也跟着身体颤抖，他的脸竟比两天前更加的黑紫，“你...？”，他漠然不动的说“你已经看到了！满意了？”见她并未有回应，他慢慢走于石桌前坐下，又看向她“此毒凶猛无比，我体内金蜥蜴的毒与此毒相互克制，所以暂可多活几日。你回去吧！”她慢慢的走上前，突然弯下腰靠近他，他有些慌乱起来，急忙闭上眼，却不知她竟点了他的穴道，他睁开眼诧然的问“你？”她看着他，露出奸计得逞般的媚笑“你老实待在这里，哪儿都别去！我去市集买些东西过来。”她又俯下身靠近他，用衣袖试下他额头的汗珠，与他的距离太近，隐约能听到他的心砰砰直跳，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如果你再乘机走掉，我只得还去找你，我呢，是独自一人出来的，我现在武功尽失，仇人又太多，既然你把我救活，就不该让我如此轻易的死去！”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他的思绪又飘浮到那日，她给他下金蜥蜴毒的第二日清晨，也是这般绝级无双，此刻却更加风致嫣然...
半个时辰后，他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坐于桌前，见她抱了一个大篮子跑进来，满头是汗，她脸上露出不悦“别装了！我又没有武功，我点的穴，你不到半柱香功夫便可冲开！东西这么多，还不帮我拿一下！”他摇了摇头，站起来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大篮子。她点亮买来的煤油灯，这才看清楚这山洞，这个山洞应该是山中猎人打猎时曾住过，虽然简陋，必需之物还是有的。她拿出一个大纸包放于石桌上，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你先吃点包子吧。”她又把新买的床单铺于床上。而后拿出新茶杯，倒了杯水给他。他喝了口水，看她已是浑身汗透，他有些尴尬的咳了一声，指着洞外说“不远处有个湖，你...”她顿时神采飞扬起来“真是太好了！”他又说“待休息片刻再去，汗水未干，不可沾湿！”她点点头坐下来，足足喝了三杯水。

三十二
也许是太累，聂小凤开始有些头疼，看她扶着头蹙起眉，罗玄搭上她的手腕，“上次问你，头是否还疼，你为何不说？”她摇摇头说“我没事！”“你当时伤势太沉重，一直血虚，这样跑了两天，当然体力不支。以后要多加注意...”她打断他的话，问着“你是怎么中箭的？”他轻描淡写的说“现在说这有何用？”见她还是固执的看着他，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两军交战之时，我与王将军将蒙哥困住，他一人对峙我们两人，自然是被连连击退，谁知蒙贼本就善于骑射，蒙哥早已安排好弓箭手，每支箭都抹有剧毒，趁我们交战之际，他们数箭齐发，王将军是主帅，怎能轻易倒下！”她有些激动，站起来抓住他的衣袖“难道你自己不要命了吗？那……那现在怎么办？”他站起来转过身去“生死有命，一切顺其自然。”从他身后传过来细细的抽泣声“你是神医丹士，难道此毒就没有解么？”他有些凄凉的说“金蜥蜴的毒我不一样解不了？不过正因为我体内有金蜥蜴的毒，所以与此毒相互克制，不然早就毒发身亡了。”她试下眼泪“跟我回去，抓住蒙哥，叫他把解药交出来！”他还是背对着她摇摇头，一如当年最后那一瞬决绝的摇头。她走上前去，颤抖着从背后抱住他“师父，不要置气了，我们回去吧！我不会让你死的！”他的身体随着这个柔软的一抱，变得有些僵硬，下一刻却又清醒的挣脱“你不是一直希望我死在你面前吗？现在不是正合你意？”他静静的等待着她接踵而来的愤慨嘶骂，也许这样她心里才会舒服一些。可此刻却出奇的安静，他转过身，看她背起自己的包袱往外走，他嘴角微抖，看她已经走出山洞，他有些按捺不住了“你...去哪儿？”，她转过身，背起手来，美艳的脸庞却是凛若冰霜“你刚才不是叫我回去么？”见他还是那般隐忍不发，她又转身往前走。他伸出手指着她“你……”她忽而回眸而笑“湖在哪里?”他的神情略显窘迫，他指着洞口左边说“在那边不远处。”她来到湖边，这是个很小的湖，湖水清澈见底，她用手拂了拂水，竟觉得湖水冰澈透骨。
半个时辰后，才见她回来，秀眉凤目、玉颊樱唇，乌发尚未干，松散的披于肩上，尽显柔美，一身紫衣长裙，宛如出水芙蓉一般。罗玄深叹了口气，不自然的把头偏向一侧。她从篮子里拿出围棋，将布织棋盘放于桌上，她坐在他对面说“不如我们对弈一局，如果我赢了，你就跟一起回去。”他轻笑着“你怎知你会赢？”她放好两盒棋子“我执黑子，你执白子，只要我赢半子便算我赢了。”他并不抬头，只是静静的说“黑子先下，六目半才算赢！”见她却是看着他不语，他又点点头“好，半子算你赢！”双方战局已经拉开，半个时辰过去，棋盘棋子已落一大半。从布局来看，白子已占上风。见他神色凝重的看着棋盘，眉头微皱，炯炯有神的眼睛里闪烁着精芒。片刻后他嘴角上扬，眼里露出了自信的神色。“啪！”子落，如剑出窍。陡然间，听到洞里有吱吱的声音，她警惕的问“什么声音？”他拿起一枚棋子，丢过去，“是只老鼠。”趁他丢子的那一转瞬间，她伸手挪动了几枚白子，装作若无其事的问“该我下了吧？”他点点头，她得意洋洋的笑着“同气对杀，谁先动手谁便赢，你这一片的棋子没有气了，我只得全都提掉了！”她边提掉白子边说“真是一吃一大袋呀！”他气定神闲的指着棋盘说“刚才这颗白子不在这里的，应该是在三线拆五处？还有那颗白子……”她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是吗？你记错了！”她看着棋盘，松了一口长气，拍了拍手“看来不用收关了，黑子的地盘明显比白子大得多，你输了！”
他看着她清莹秀澈的大眼睛，仿佛一泓清泉盈盈流动，又低下头说“回去又如何？只会增加他人负累...这两日我发觉，虽然这毒太奇，却可控制我身上的金蜥蜴的毒。”“可是...你脸上黑紫得越加严重了！”他站起又转过身去“生亦何欢，死亦何哉。”她心里一阵酸楚，慢慢的走到他面前，面对于他，两手环住他，踮起脚，吻上他那干涸的唇，他眼波浮动，这么久以来，她根本就不曾理会于他，她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有些蒙然转向，他身体开始僵硬起来，她两片薄薄的唇，却带着倔强的继续吻上去，他心里一阵慌乱，在混乱交错的呼吸中，隐隐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他闭上眼，一刻也不敢睁开，感觉着嘴上那波荡开的温软和炙热。他越来越慌乱，心神也随之迷乱起来，他颤颤的抱住她，一路向下吻去，有些生涩，又有些急迫，吻到她的玉颈，那金光闪闪的凤凰花坠落入他眼中，他猛然蛮横的扯断链子丢到地上，她重重的推开他，弯腰捡起已断的金链子，她起身蹙眉大声的责备起他“你做什么！都断掉了！”他眼眸里闪着怒气，两手抓住她的肩，她感到一阵生疼，她有些害怕起来“师父...”他黑紫的脸更加阴沉下来“你难道不知一女不可侍二夫？”她嗤笑着，挣脱开他的手“夫？谁是我的夫？”

三十四
见聂小凤笑颜如花，灿烂无比，罗玄钳她手腕的手越是紧了些“很好笑么？”她点点头“是啊！我还说过什么？”他睁大眼睛盯着她，吐字如珠“你一点也不记得？”她摇摇头，她又问了一遍“我还说过什么了？”他沉下脸去“没说什么...这么说，你认同这句话了？”她又笑起来“这也不无道理！我应该还说过更多惊世骇俗的话吧？你不告诉我，那我可回去问降雪了...”他紧紧的捏着她的手腕，她感觉到他身体的颤动，“你骗我！”他竟不知怎的开始心虚“骗你什么？”她的眼中已闪着晶莹的光“你说对我半点情爱都没有，你撒谎！”他甩开她的手腕，“没有！”，他的回答此刻越是苍白无力，她走到他对面，看着他的眼睛说“但是你做了！你对墨离的态度就说明了一切！”他目光开始闪躲，不敢再去看她咄咄逼人的眼睛“没有！”
她抱住了他，听到他惊慌不安的心跳声，一连串的泪水从她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没有半点儿的哭泣声，只任凭泪珠不停地往下掉，他声音有些发抖“不要...哭了...”她的身子软得像一汪清泉，手紧紧缠绕着他绷紧的身体，微弱的光线里，她发如缎，媚如毒，他意乱情迷，已然瓦解了重重的迟疑、顾忌与防备，那尘封多年的禁忌，此时此刻竟又一次被层层打破，他有些矛盾，迟疑片刻，又开始痛恨起自己，可最终还是紧紧拥住了她，低头吻去她脸颊上的清泪，又吻上她灵巧、温软的唇，吻入她调皮的舌尖，似清风荡漾，吹拂着她情动的心。她闭上眼睛，轻颤着承受着他难得的情意，眼睫已不自觉的再次潮润。然而，此刻，有股力量迫使着他无法离开她，也不愿离开，如同十八年前那般青涩，他和她相拥在一起，笨拙而又情深的地吻着彼此。他的呼吸开始越来越深重，她亦有些气喘，被他的气势压迫得直往后退，他步步逼近，顺势将她抱倒与床，拙劣的解下她的衣裙。此刻的他威风凛凛，平日里练武握刀的这双手，手心微微带了些粗糙感，他细细的抚摸着她的白皙和柔软，她任由他抱着自己，熟悉却陌生，继而又张狂的姿态引得她阵阵心潮涟漪，被他压下时，重剑已是入鞘，毫无停顿。一来一去，一撞一冲，左右迎合，上下缠旋，她已盈喘吁吁，随着他跌宕起伏的引领，飘入云端。一波未平，却一波又起。
她有些倦累了，昏沉的睡去，朦胧中，感觉到他又一次的情动，她片刻间清醒过来，在他促急的呼吸中，夹杂着淡淡的苦涩，她又沉沦于其中，羞涩的紧闭双目，感觉着他内心的痛忍，也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真正深刻的情意。这份眷恋，自他大雄宝殿保她的那刻起，就已萌芽生根了，哪怕是生离死别，转世轮回，也不会在她心里有半分消散，就算这次依旧是因为他身重剧毒，哪怕就剩这一夜深情，她终究明白了他的心意。争忍不相寻？怨孤衾。换我心，为你心，始知相忆深！
直至天微微亮，她才安然入梦。不知睡了多久，洞里老鼠乱窜的吱吱声将她扰醒。她睁开眼，看到身边空空如也，刚刚飘入云端，此刻却又坠入崖底。她有些失落，却不似那日清晨那般无助与惶恐。可他竟还是如同那日一般，离开了，也许是仓皇落逃，或许是后悔而逃，他还是留下她一人，让她再次独自去面对这样难堪不已的境地！她有些不甘，四处找寻，也不见他的踪影，她来到冰魄湖。也许，也许，他在湖里，可还是毫无踪迹。她跳入湖中，想在这冰澈中让自己清醒，让自己冷静，任凭泪水流落，一颗心还是在颤抖，冰凉却没有一丝的感觉。哭够了，她才重新走上岸来，自己种下的苦果，再苦终得自己尝。她又淡然自若的回去换好衣裙，有些失神的坐于桌前，脑袋里一片空白，往事还是重演了，只是这一次她不想再纠缠他了，相爱即可，不相守又如何？
“你在发什么楞？”突然从外面回来的罗玄，打断了她的思绪。她豁然间又惊又喜，又悲又痛...

三十五
小凤转过头去，见罗玄拿了一大包东西从外面走来，头上带着笠帽，帽围以黑纱掩面，她惊异的看着他“你穿成这样，是去当杀手了么？”他拿下笠帽，见他还是沉着一张脸，她嘻笑起来“你知不知你现在脸上的颜色和茄子一般？再板着脸，怕是可以当门神了！”他瞪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拿出一个大盒子给她，她打开一看，竟是一大盒糕点，她这才感觉已饥肠辘辘，却还是吃惊的看着他“你今日怎会还是如此反常？”他并不理会，只是转身去倒了杯水给她。吃着吃着，她已热泪盈盈，他不解的问“怎么了？”她摇摇头说“没什么。不好吃...”他尝了一块糕点说“确实太甜了。”她又破涕而笑“骗你的，很好吃，就是有些受宠若惊。”他还是那样淡淡的说“你喜欢吃糕点。”她有些意外“你怎么知道？”他又问“你害怕檀香？”她眼珠转了转说“谁说的？我也喜欢檀香！”他又接着问“你不喜欢粗布麻衣，喜欢艳色衣裙！”她努力的猜测他说的话，不知他到底是何意，他看了她一眼“不用紧张，这都是你自己说的。”她满腹疑惑的问他“我绝无可能跟你说过这些！”他表情有些严肃“说过，你不记得了？”她摇摇头“不记得了。”
看他欲言又止，她说“你要问什么？”“为何那时你性情大变？”她又有些幽然起来“不知从何说起...隐约记得，那时只想离开哀牢山。其他的都不记得了。我那时很反常么？”他点点头说“我说送你去少林寺，你跟我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不以为然“这说的很对，为何你说我性情大变？”他清咳一声，有些尴尬“你说叫我自己去当和尚...”她忍不住捂嘴而笑“这个也说的很对！”看着他黑紫的脸有些不悦，她又忍俊不禁“都说了不要再板着脸了，跟门神一样！”看他沉静的脸略显微怒，她不再说话，低头吃糕点，“你说作为师父的我，须承担起更多的责任，牺牲也应更多。”她的头只是垂得更低，她有种不祥的预感，不知萧凤那女子还说了哪些荒唐话，他今天是要跟她算总账么？看她害怕的模样，他才慢慢和颜悦色起来“你说得对，确实是我没有担负起应当承担的责任！”她吃惊的看着他，她只是暗叹，这毒果然是厉害，竟让他如此反常？他并未注意到她的疑惑，只是继续说“我一直认为这世道只有正和邪之分。如今兵荒马乱，国若不在，何来正邪？你说王将军是正，蒙哥便是邪么？他一样有着自己的信仰和使命！我从未考虑你的感受，当年你尚年幼，正道围攻你们母女，确实有错，后来我的错，更让你造成了一生不可磨灭的痛苦！”她已泪如雨下,他叹了口气“你可还记得，你说我爱的不够深……”她惊住了“我怎会跟你说这话？这也是我说的？”他点点头。
她自语道“看来她确实说了太多惊世骇俗的话！”罗玄又是不解“你说什么？”她叹笑着“那时我一心求死，却不知是机缘巧合，还是上天安排，也许是灵魂出窍，一个新的魂魄进入我体内，她有着和我一样的容颜，几乎一样的名字，却和我有着完全不相同的个性，我哀求她替代我活下去，可是后来，她告诉我，她不愿承载我的执念，她只想简简单单的和她爱的人一起唱着甜蜜蜜，我被她的那份纯真和坦率所打动，后来她终究还是走了。我想，或许她就是我的来生吧！”他不惊感叹“世上竟有如此玄妙奇事！”她又问“只是甜蜜蜜是什么？”他将头偏向一边“不知道...”看他神情，她便知他一定知道，她并不逼问，因为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解药，她喝了杯水说“你告诉我回营的近路，我回去看看。”“现在？”她点点头，他无奈的笑着“你看看外面，天快黑了。”她不相信的说“怎么天黑了？我……不是才起来不久么？”他笑着摇摇头“你可真能睡，一觉又睡到了天黑，明早再去吧！”他拿出一个锦盒给她，她打开一看，竟是昨天断开的链子，她难以置信的说“你去修好了？”他点点头，把锦盒盖子合上“以后放在锦盒里，这样不易断！”

三十六
清晨，微风拂来，聂小凤朦胧的睁开眼，模糊中见罗玄正在坐于桌前研磨写字，她恍然如梦，睁开眼就能看到他，感觉竟如此奇妙，那些已逝的痛苦，仿佛还在昨天。曾经快乐的，仇恨的，刻骨铭心的爱恨终究还是在苦苦纠缠。一叶一追寻，一生为一人。“你醒了？”他还是那般清微淡远，她只穿了一件亵衣，有些羞涩的点点头。罗玄僵持了半刻说“我到冰魄湖去，刚才我把回营的路线绘出，你看看。有粥，你自己吃...”
小凤整理好衣物，看到他在一块布上绘制好的路线图，他确实是面面俱到，这图自然是一目了然。她喝了碗粥，便起身离开，刚走不远，却听他在后面喊她“我送你一程吧！”她摇摇头“不用了...”“山路不好走！你现在并不会武功，有些地方如同迷阵一般...”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走在崎岖的山路小径，虽然无语，心境却是与以往截然不同，如今已是看淡世事沧桑，内心自然是安然如素。
她回到营里已是傍晚时分，陈玄霜看到她，却不似以往那般仇视，她只是很平淡的告诉玄霜“我找到罗玄。他现在正尽力压制体内的毒，只是，还是得找到解药才成！”此时，降雪竟哭哭啼啼的跑过来“师傅，楚尘坚持要去杀死蒙哥，怎么办？”她皱起眉问“怎么回事？”降雪边给她倒了杯茶，边说“一日前，宋蒙两军大战一场，王将军和外公...”看她的神情有些冷峻起来，她忙改口说“觉生大师，将蒙哥打成重伤，蒙敌中了我们的毒，都如同中了暑热一般，他们现在已在部署撤兵，觉生大师当时就找蒙哥要解药，可蒙贼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解药，这可如何是好？”说着说着降雪已痛哭起来。听到没有解药，她手中的茶杯颤抖着，茶水泼了一桌，她深吸了一口气，说“蒙哥逃到哪里了？”“拒追兵来报，他们今晚将乘舟过金剑山温汤峡。”她站起身，洁白的牙齿咬着唇，过了一会，紧绷的面色才有些缓和，嘴唇上竟印着一排齐崭崭的齿痕“乘舟那自然好办！找些水性好的兵，躲与水底，捅穿他们的船只！”降雪点点头“是！”
夜晚，大家都在静静的等待着，聂小凤看着年事已高的觉生，她竟相对无言，毕竟他是娘一生挚爱的人，觉生静观许久，说道“阿弥陀佛，想不到一年未见，你已多了几分宁静！”她轻佻起眉说“凡事不可看表面。你怎知我内心怎样想？只怕你到时死不瞑目了！”觉生叹了口气说“小凤，何必还置气﹉”她又制止住他“既然你打伤蒙哥，为何不问解药一事？”“问了。他说那是蒙古虫王之毒，他们自己都不知如何解...”她一惊“蒙古虫王？那是什么？”觉生摇摇头“老衲也是生平第一次听说，王将军在罗大侠中毒第二日，便已全国通发告示，谁若能解蒙古虫王之毒，定千金重赏！小凤，老衲已听降雪说过了，这次钓鱼城之战，你的举措让老衲欣慰不已！”她冷笑着“你有什么资格欣慰？出家人不是四大皆空么？行了，好好当你的和尚吧！”虽然她言语中还是这般话中带刺，但至少已经愿意和他说话，他已是满心欣慰。
清晨，降雪前来报喜，蒙哥本已身负重伤，昨晚已溺亡。蒙敌攻守钓鱼城已有几月之久，素有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之称的蒙哥和汪德臣却在钓鱼城久攻不下，最终这两位神勇的蒙士竟都在这里阵亡了。三军欢呼，军民呐喊，王坚激动不已，已是老泪纵横。
聂小凤独自来到山崖上，芙蓉花，就这般孤独而寂静地开放着，不曾与百花争艳斗芳，不似丹桂香气浓郁，只为这萧条的山间，妆点一点属于自己的颜色。芙蓉就是因为这一份与众不同，一种洁身自好，坦然面对尘世中的纷纷扰扰，打打闹闹，能够孤标傲世的情愫掺杂着一种对功名利禄的蔑视与不屑，使其会在晚上变成深红色，展现出自己美好的另一面。她流下泪，默默的说着“墨离，你安息吧，蒙哥阵亡，钓鱼城终于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