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1】痛
第二日流川便被安排回到国内进行了手术与康复治疗。
没有了流川的日本队，毫无悬念地迅速败下阵来，很快的结束的了这次的赛程。
赛前因为日本队过度在媒体之前显示了今年的信心，故而面对这样的结果民众是不满意的。
“流川选手的的表现是不尽如人意的，这是我们的这次失利的主要原因。”记者会上，教练向所有的民众这样解释道，“也许过于英雄主义的打法并不适用于日本的篮球。”
流川冷笑了一声，关掉了电视。
任何过于仰仗一个人的球队，都是无法长远的，流川应该深知这一点，可是却依然贯彻了这样的战术。
不对，是自己的想法选择了这样的战术，与人无尤。
他这一生遇见过很多的老师，可是只有在高中的时代，他认为是最快乐的时间，一天一天看着自己在成长，看着自己摆脱了困惑，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老师当年代表日本出赛的年代，日本甚至没有职业的篮球选手，选手们都在那些路边的场地里摸爬滚打起来，没有人了解篮球这种运动的年代，连国家也未曾重视，可是他们却凭借着自己竟然在亚洲争得过一席之地。
在那个经济低迷，百废待兴的时代，给大家带去了希望，虽然仍然没有棒球和足球那么热门，可是却让篮球渐渐地走进了大家的视野。
后来老师渐渐年纪大了，退出了国家队，在各地大学执教。
安西老师的夫人说过，在大学执教的那些日子他那么的严苛的训练着那些孩子们，后来谷泽急于求成离开了日本，客死他乡，那天早晨老师哪里也没有去，呆呆地在院子里坐了一整个上午。他说：“也许我最大的错就是我太要想为这个国家培养一支能站上世界舞台的队伍了。”
这样一个老人，在那个没有职业篮球的年代，看在别人眼中简直是痴人说梦，可是他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而是把希望寄托在了这些还在高校的孩子们身上，他相信只要他们得到正确的指导，有朝一日一定能撑起日本篮球的一片天来。
后来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乡，进入了名不见经传的湘北任教。
大家都说，安西教练难道浪得虚名吗？这所学校的战绩竟然还不上周围的陵南武里这些没有名师的学校。
没有人知道，老师的梦想。
他不是想让这些孩子只是赢得那些比赛而已，他苍苍的白发下还有一颗拳拳的赤子之心，位卑未敢忘忧国。
对于他来说，能开发出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潜能，培养出一批孩子，让他们有能够走得更远的力量，比赢得那几场比赛意义深远得多了。
教练很少告诉他们说，你们要赢，而是问他们自己，你们的目标是什么？
要赢，要称霸全国，不过是逼迫他们自我成长的路上必须要经历的一个方法罢了。
真正好的球员是一个能不断看清自己，并且具有自我成长能力的球员。
他记得自己面对王者海南一个半场就得了二十五分的时候，老师没有动容，可是自己在山王战学会传球控场的时候，老师却为他欢呼了。
这样一个老人，输赢得失，权贵名利于他已不再重要，只想有一批能继承自己志向的学生罢了。
没有去那些看重战绩的名校做教练也是这样的原因，他需要一片净土让孩子们可以踏下心来扎扎实实地成长。
而湘北就是他的那片净土。
流川走的那边，老师正好六十岁了，他说，流川同学，这一生你会遇到很多的机会，很多的人，但是你永远要看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人过半百，所言肺腑，这也是一直支撑他走下去的原因。
自己竟然会在出赛之前怀疑老师的方法已经过时了，其实老师又何曾教过他什么方法呢，只是让他不断看清自己罢了
我们今天有着专业的场地和器材，有留学的机会，有发达的医疗，甚至国家的关注，为什么战绩却远远不如那时路边摸爬滚打的一群青年凑起的那只日本队呢？
我们到底少了什么？
“流川君还是暂时退出国家队的训练吧。我认为的你的伤势也许更适合地方队的训练。从美国留学回来的冲田选手会接替你的位置。”
国家队的教练来看望他的时候，通知他这样的安排。
一个曾经站在世界篮球最顶端与他们争锋的流川枫，如今要沦落到这个地步吗？
老师，我给您丢脸了吗？
像老师那样的人为什么没有在国家队执教，他时常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时宜非适，也许人情冷暖，这些如今他也都感受到了。
可是没有站在这样的舞台上，他就也没有放弃自己的梦想不是吗？
就像他常说的，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放弃，如果放弃的话，比赛就真的结束了。
“简直落井下石！”彩子学姐在他病床前，盯着那个教练走出门的身影，为他打不不平。
“他根本就是推卸责任！那些战术都是他安排的！是他赛前强调让流川君一定要那样进攻的，说即便是伊朗队也没有关系，明知道流川选手有伤还……”经纪人更加愤慨地喋喋不休着。
不必与何人说，别人怎么看待我，我从来都不想在意。
世态炎凉，向来与我无关，我只想知道我自己的内心现在到底怎样去想的。
有个声音告诉他，流川，你现在闭起眼来，好好的回忆一下，第一次面对山王工业那一年，被打的痛吗？”
……
“一对一的话，你是赢不了我的。”
……
“认输吧。”
……
“流川同学的球技还是和以前一样好，不，比以前还要好，可是泽北实在太厉害了，所以即使失败也没有什么好羞耻的，流川…”
……
“幸在出国之前让我知道一年级中还有你这样的选手存在，为了免除后患，在我出国以前，我要将那个叫流川枫的人彻底剔除！”
……
“现在的你还比不上仙道。”
……
他闭起眼睛来，遮天盖地的都是对他否定的声音。
痛苦吗？
痛就对了，只有痛苦之后的胜利，才是最喜悦的。
你的人生就是为了不断体验这种痛苦而存在的。
老师那年的声音像是跨越时空，回荡在他的耳边：“一定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
他忽然笑了起来。
太好了，很多年了，这种感觉，很多年没有了。我回来日本，就是要找到这样的滋味而已。
我终于找到我的边界了，让我痛的，就是我要突破的人生边界了。
壮士断腕，越彻底，越好，粉碎了一切，我才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老师，这次的比赛不在赛场上，你到生命的最后一刻，都不曾放弃，我又怎么能放弃呢？
睁开眼来，窗外碧空万里，他忽然笑出了声来，屋里的人都被他笑得那么莫明。他抬眼之间，却见到手中削着苹果的晴子，充满笑意地望着他，再也不是那年担惊受怕的表情。她的笑就想融化了他曾经那颗尖锐而刚硬的心，让他能更释然而彻底地接受接下来更加艰辛的征程。
我的爱与我的梦想，终于化作了一体。

【Chapter52】只注视着你
日本体育界近来有两件事情，一则预选赛日本队落选之后，NHK竟然宣布要筹备日本近年NBA备受关注的篮球选手流川枫的纪录片，一个备受争议的人物，这样的时候还有这样的待遇，实在不知NHK这次所谓何来。
相关负责人只是在发布会时坦言，只是有这样的计划，尚未与流川本人进行接洽。“中国人说，不以成败论英雄。我有相当一部分同事认为，流川选手的个人经历非常的有助于现在的日本年轻人学习。所以有这样的想法。”
“如果媒体能够有方向性的引导，即便最后不能成行，也会引发大家的兴趣去关注流川选手近年来来NBA的表现，一定可以知道选拔赛并非流川选手的责任了。”经纪人看到报道后显得异常的兴奋。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反正从来都不需要做给别人去看的，应得的总会得到，为何总要花那么多的闲心去追逐。一个选手就如同军人一般，只在战场上，拿实力说话，没有那么多的如果。所以世事纷扰，流川也置若罔闻，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第二件大事便是青田龙彦的婚礼，大家都想看看，哪位幸运的女子能成为这位风头正劲的世界冠军的新娘。
“没有不去的理由。”晴子希望从柜子挑到自己还能穿的上的礼服，回头看着流川，“可是枫会陪我去吧？”
流川冷哼了一声，翻着手里的杂志。晴子笑了一下，她甚至不能确定他是否真的在看上面写了什么。
在复建的过程中，他现在行动其实很不方便的，总要拄拐出门。可是晴子想，他总不会让自己一个人去的。况且同样湘北出身，青田与篮球队关系匪浅，他断没有不去的道理。
果然是一副华冠满京，贵人云集的场面，比他的庆功宴更盛。
来宾入席，新人临至，温婉的新娘在挽着青田的臂膀，显得娇羞却端庄。
只是她的眉眼，总有几分似曾相识。
晴子想起有一次在报道上看过一个故事，一个非常有名声和地位的老人，在结发之妻去世之后，很快娶了一位非常年轻的女子。
大家都在纷纷声讨这个老人薄情寡欲的时候，居然有人登载出了老人年轻时候和发妻的结婚照，原来年轻的女子与他去世的妻子惊人的相似。舆论一时又转向而论，感叹他情深意重。
那时彩子姐在笑着看着报纸，笑世人痴：“为什么总要求世上有什么永远不变的爱情呢，也许男人只不过是一直都喜欢着一个类型的女子罢了，所以他的再婚妻子才会和他发妻看起来相似。”
晴子虽然不懂，但却觉得她的说法十分有理，与其说喜欢的是某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说喜欢的是她身上的某种感觉呢，何必争一个谁是谁的替身呢，他只是一直喜欢着那样的女孩子，与其说后来的那个女子是他亡妻的替身，不若说她们都只是他心中美的化身罢了。缘分如此，无论遇见了谁，都当倍加珍重才是。
礼成之后，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渐渐散去，只剩下的都是亲朋挚友而已。
“各位。”司仪在台上宣布道，“我们现在要送出今天的婚礼的礼物，收到礼物的来宾，也要上台表达他对新人的祝福。”
新娘闭起了眼以示公平，她从一众名签之中摸索了半晌，最终取出一章，睁开眼读出了签上的姓名：“流川晴子。”
大家的目光都向她聚拢过来，晴子有些意外，却也几许庆幸。她有些吃力地站起身来，流川不禁扶了一把，看在旁人眼中，肃然一对璧人。晴子冲他俏皮地眨了眨眼，便独自走到台上。
司仪代表新人向她送上了礼物，晴子谢过二人，走到麦克风前，笑着看了新人一眼，说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在那些长辈的眼中，龙哥哥就是一个最好的结婚对象，我们都在想什么样的女孩子可以成为他的新娘呢。”
幽默的开场，来宾都笑了起来。
晴子调侃完，正了正面色：“其实大家都忽略了，一个女孩一路走来，有多么的不易。也许从很小的时候开始，被爸爸妈妈呵护在手中，受不得半点委屈，可是从她遇到到那个男孩子的那天起，她的眼中一切都改变了。”晴子笑着看了新人一眼，然后，娓娓道来，让喧嚣的宾客都不觉静了下来，随着她的声音去感知着那一份感情：“想要说出喜欢一个人，想要余生一定会追随着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事情。可能因为爱他，你开始改变自己，随心所欲的语言变得礼貌；因为他的目光，你不再打电话闲聊，拒绝了所有的追求；你开始不满意自己的外貌和衣服，连最拿手的厨艺也一样，但也会有了耐心向那些做的好的女孩去学习。”
晴子的目光早已望向台下，只凝视着不远处的那个男人，从相遇的那一天起，十八年了，我没有放弃过自己，也没放弃过你，一切就像一幕幕的回忆如数家珍，在她眼前闪过，她有些笑中带泪，只是未曾流下，不让人察觉：“爱情最美的地方就在这里吧，它会让我们为了那个人而变得越来越好。如果没有爱上一个人的话，也许我们也不会成为今天的这个样子。”
她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我还在念书的时候，龙哥哥告诉我，他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将来可以让一个女孩看见。”
青田听见这句话，脸色颇有些意外和尴尬。
晴子却望着他真诚地说：“今天我想恭喜他，他终于找到了，那个眼中只注视着他的女孩。”
晴子径直走到新娘面前，取出了一个精美的盒子：“以前有一位非常敬重的长者告诉我，走进婚姻，这场漫漫征程才正式开始。我也有一份礼物想送给两位新人，这是一个非常重要人送给我的礼物，它象征着我们对于爱情的忠心。今天我想把它送给我最敬重的龙哥哥的新娘，送给她踏上这条征程的勇气。”
说罢，她把那个clear sky的胸针别在了新娘的礼服之上，新娘与在场颇为惊讶地望着晴子的举动，又回头看了看青田，见他面色无恙，她只得安心收下。
晴子别完，认真地望着新娘：“你是这世上最适合它的主人”
新娘也颇为感动的抱着青田的这个小妹妹。
晴子松开手，抬眼看了看青田，向他自然的伸出双臂：“祝贺你。龙哥哥。”
青田无奈却释然地笑了笑，伏下身来轻轻地抱了晴子一下。
台下的宾客见这一番兄妹情深，不由感慨万千地响起掌声。晴子下场的片刻，却看见人群中的流川竟然望着她露出了一副玩味的笑脸，真是小看了这个女人了，还有这一手，既句句肺腑，进退有度，让人怎么好挑她的错处。
“你现在身子这么不方便，更没有必要把流川一起拖来了。”赤木叹了口气，晴子真是待谁都推心置腹，他自然不知道青田和他们夫妇之间的小插曲，否则以他的性格断要找他好好谈上一番了。
也没有必要让他知道，自立，是让身边的人安心最好的办法，晴子如今确实已有了处理这一切的能力，不是吗？
看着晴子笑而不语，彩子也不禁提醒她：“离预产期也没有几个月了，你还国外国内的乱跑，总要注意些的，加上流川近来又不方便照顾你……”
“没问题的。”晴子摸了摸肚子，“我总觉得他一定会如期来的。”
“没想到这么多年以后，流川又会和樱木有机会一起打球了。”彩子望着不远处，正在和流川说着什么的樱木，流川已经接受了东京队的邀请，伤愈之后便会正式加盟。也许老板会有着各种出于利益考虑，却好巧不巧地凑起了这对昔日全国第一的搭档。
“是啊。那时候安西老师就说过他们两会是一辈子对手和搭档呢。”三井饮了一口手中的酒，颇为羡慕地看着两人，“谁也不知道，现在的他们能碰撞出多么惊人的火花来了。”
宫城也走了过来：“看来日本篮坛，又要掀起一场风雨了。”
星云绕月，如画美景。
她忽然没有那么着急想回到家里了。他们把车停了下来，靠在街边的栏杆上，吹着夜风，晴子披着流川的大衣，倚在他的身上，很久没有这样一起赏过星空了。
这样的夜色和她婚礼上的那一番发言，恍惚让流川回想起他们自己婚礼的那一天。也是宾客散尽的一个满月之夜，那时晴子紧紧握住他的手说，这一切太过美满，让她害怕。问她有什么可怕的？
她傻笑着说：“高中的时候，有一天天气很好，中午窗边的太阳很暖，我就趴在桌上睡着了，然后做了一个梦，这个梦我至今都记得。”她低下头，似乎回到了那年的梦里，“我梦见在不久的以后，流川君和我在一起了。你说喜欢看我不化妆的脸，吃我做的便当，我也为了流川君去了解车子，料理也会更加的努力，还会随身带着传呼机，让你随时能找到我。也决定以后一辈子都跟随着你……”
她说着说着，不知为什么，那一滴含笑的眼泪终于流下，可是流川不知该作何反应，陈年旧梦，何必言说呢，他只能望着她，如此，便更像是一番梦境。
新婚之夜的星空下，她抚上他的脸颊，认真地向他诉说：“会不会今天，我还是在梦里，还没有醒？如果那样，枫，请不要把我叫醒。”
梦虽虚妄，可是引起你心中的喜怒哀惧，爱憎欲念都那么的真实。
人生本来就是发了一场大梦，梦醒时分，满世界都是空的，满世界又都是你的。
若夫妇眷属都只是我生命中的一个缘分，好好待他们吧，因为终有一日，梦醒之后，都将放下。

配一张婚前番外的插图

【Chapter53】谁道飘零不可怜
三井寿这个人，在他本愿看来，倒是不愿插手家族事务的，故而早年去了神奈川念书。但也不都是坏事，商贾出身，最重义字，所以他的性子从很小还是深受家世影响，滴水之恩 ，仁义以报的，四海之内，也结交了不少朋友，若不打篮球的那些日子，他当然愿意天地逍遥。没有进家族的企业工作，是因为他不喜欢现代商场里那么你争我夺的倾扎，可这三井家族的头衔，他倒没有那么生厌，即生京国，那份荣耀感还是值得维护的，故而他走到哪里举手投足还是自有他那么一番大家风范。
青田龙彦的婚宴上，媒体众多，见到他来总要上来巴结两句，照顾周到，毕竟盘根错节地攀扶着国家命脉的三井财阀。
人群之中，见到那位老校友河合麻理的身影，一袭紫色的礼服，倒与她气质相得益彰，上次出版社碰面之后便再没见到她了。
三井见她时刻一本正经的职业表情，不禁有些好笑，她张望的时候，两人不巧视线交接，如此只得上前去打个招呼了。
“您这样的少爷真念旧情，校友的婚礼都这么赏脸。”麻理半挖苦地笑道，她心中倒不怨三井了，也放下了过节，甚至是有些感念他的，只是一个强势惯了的人，坚硬的外壳已没那么容易放下了，许多话说出口，她反会觉得不像自己了。
“别总这幅样子，男人会被你都吓跑的。”三井倒真是出于好意地提醒她，只是这话听在女人耳中总是刺耳的，所以麻理只是更冷面相对。
“媒体的事，流川该好好谢谢你，不过以他的个性是不会想到你的。你还真是一往情深啊。”三井半开玩笑说道，也算非正式地替学弟道个谢。NHK此时计划要制作流川之前在nba的记录片实在不是明智之举，若没有常年在台中有些分量的人据理力争，这样的议案根本都不会交到高层的桌面上的。想来麻理上次不过一时意气用事，自己是不忍毁了流川，也不忍看他被别人毁谤。这流川魅力倒是大的很，想来这些年若不是闹了那么一出，他必然连这个女子都不会记得的，时至今日还有人愿意在背后为他做着这些事情，真是上辈子积了多少的德了。
“不过是借他的新闻热度逆向炒作罢了，不必想太多了。”麻理面不改色地转动着手中的酒杯，显得不屑一顾。
三井不禁被她逗笑了起来，真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对人防备着的性子。
麻理想，也许不该再存念想，可是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如同你每天会打开邮箱去拿报纸，如同每天去看一看门前的植物有没有新芽。不自觉地想要去关注一个人已经成为了一种习惯，不自觉地想对一个人好也成为了一种习惯。以前盼望着这爱能有回响，如今只是正视这份感情了。也许是往昔亏欠于你，才不能自持，那么今生就都还与你，若有来日，再不相欠，我也要有我自己的幸福。
离席的时候，麻理不是刻意的，在门口见到一辆崭新的蓝色Ferrari488，真是漂亮，总觉得像极了某人的气质，冷冽潇洒，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却见到流川和晴子从酒店出来，向车前走去。多少还是心中几分尴尬，她便在远处没有靠近。
司机下来开了车门，晴子上车之前不经意回头与她的视线有了交接，麻理是心虚的，因为就算嘴上再倔强的人，内心也能明了是非黑白的，自己确实所行非义，就像她那天说的，太过分了，只是身在其中，渴求太甚，一时不能看清罢了。现在颇有种“见君子而后厌然”的心理。
她想回避晴子的眼神，可是已经晚了，晴子望着她，向她微微得欠了欠身，让她一时僵在原地。也许她并不是原谅自己了，一则只是为了她在媒体上为流川说话的事情向她致谢罢了，如此便不相欠什么了，二则，许不是她的本意，可这举动也提醒着麻理，他是我的丈夫，所以由我替他谢你。
又或许，她只是发自内心，什么也没有想。
不是常常如此吗，当你思量太多，反不及她本然之意。
倒是自己长戚戚了。
流川在晴子上车的时候，伸手扶着她的腰腹，把她护送了上去。这样的流川，还是不拘言笑，可是体贴入微，是多少女子梦中的场景。
她恍惚想起那年在静冈，看见他比赛的场景，那场比赛对于湘北来说并没有那么艰难，可是就是鼓动了她的内心，那一眼，并没一眼万年，不过倾慕他的风采罢了。让她爱上他的是后来。回来的深夜，她废寝忘食的在学校的机房剪着片子，总不放心假手于人的，她就像是生来干这一行的，一旦剪起片子或做起策划来，就忘却了时间。望着视频里那个他奔跑跳跃的身影，等她一抬头，窗外已然星光璀璨。
夏天的神奈川，晚上还是微凉的，她为了路上安全，刻意穿上了一件男孩子的薄外套方才往校门外走去。体育馆就在校门的左边，让她怎么能看不到，那馆里还亮着灯火，以前不曾关注的，如今她倒来了兴趣，想看看集训之后IH之前，谁还这么有精力。打开门缝的瞬间，她就看见那个挥汗如雨的男孩。大家都以为流川生来什

什么都会，生来光耀球场，可是也许没有人比他更知道深夜的神奈川星光有多美。麻理忽然理解他了，一个正在努力着的人是感觉不到辛苦的，也感觉不到寂寞的，因为你全心做着什么的时候脑子是什么念头也不会有的。这样的空白就是享受，享受梦想和人生。勤奋，上进，责任心，那都是旁人对你的看法，一切在这样的你心中都是虚妄的形容词罢了，你的生命只有你知道。
那年自己也很幼稚，她认为只有她是理解流川的，或者只有流川会理解她的，全心全意拼命做着什么的感受。如果他们能相爱，一定是世上最知音的神仙眷侣吧。多么单纯的想法，当年不知世事的自己确实是这样想的。
可是不是的，爱一个人比爱工作要难得多了，就像艺术，最不可琢磨，除了努力，还有需要更多的东西，需要感知，需要温柔，也需要…缘分。
最初的爱恋之所以难忘，是因为初出茅庐，不知轻重，不知疾苦，所以倾心相付。所以哪怕历经时间，再次想起，她也能感受到，也许流川不是她此生最合适的人，但一定是她最爱过的人。
流川上车前，无意地瞥过她一眼，一样的没有温度，可是好在…也没有厌倦，什么都没有。
这段缘分，没有就是没有，原来真的强求不来。
谢谢你，流川枫，我会永远爱你，可是真的，再见了。
夜有些冷，放手了，反倒不觉得孤独了。
“要不要送？他可以顺路。”三井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她的煽情，见他身边站了一个眼熟的男人。
“一起走吧，麻理小姐。”那人去开了车停在她的面前，这个人她眼熟却不是因为他后来成为静冈有名的警界高层，而是那一年他站在了流川的对面，常诚高中—御子柴。
命运真是个有意思的事情，偏偏她想起往昔的日子，这些回忆里的人就赶在了这一天在她面前粉墨登场了。
“多谢。”她知道要喝酒，就没开车来，路边等车多少还是有些清冷，她谢过两人，上了御子柴的车，从后视镜里看见三井挥了挥手，径自往停车场走去。
“我们在好几个宴会上碰过面，不知道你留意没有，很巧。”御子柴边开着车，边说道。
“静冈最有前途的警视，实在如雷贯耳。”她习惯性地奉承了一句。
“不是说那个，我在高中见过你。那年你来采访我们和湘北的练习赛。”御子柴单手从口袋的烟盒里摸出根烟，想去拿火花塞，却遇上信号灯，一时未成。麻理顺手拿起了身旁的打火机给他递过了火。御子柴微欠身，点上了火，深深吸了一口，把烟用靠窗的手拿着，半倚在窗外。
“我记得，刚才只是怕警视您贵人多忘事，才没好意思提起。那年全国大赛，我们也去广岛采访了。”麻理话说出口，觉得自己失言了。
想起那年湘北比赛之前，她索性无事，就去看看其他球队好做平行报道。那一场就是静冈常胜军常诚高中对第一年进入全国大赛的名朋工业。那是一场出乎观众意料的一面倒的比赛，常诚居然毫无还手之力。赛后那个曾经的明星球员坐在球场边，教练说：“御子柴，我们走吧。”他没有反应，很久很久，像是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他的夏天就这样…结束了……
那年的他一定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自己怎么今天提起这样扫兴的话题得罪于人呢，一定是酒喝得多了，脑子都糊涂了。
御子柴像是看透了她的心思，笑了出声：“麻理，也许你们站在场外也觉得看着篮球比赛很精彩，可是终究不能知道站在场上的我们经历了什么。不一定像流川枫那样永远追求胜利，永远赢下去就是拥有了篮球。那年我输的一败涂地，我坐在场边，我就想，我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可是痛过了，就不会再怕痛了。所以后来无论做什么，反倒无所畏惧了，再痛也不过如此了。你懂吗？就像去过北海道过冬的人，回来就没有那么怕冷了。”他抽了一口烟，微微侧脸，吐出的烟雾都被窗外的风带都得干干净净，“篮球就是这么有意思，无论输和赢，在那些年，都会教会你很多东西。”
是吗，无论输赢，无论得失，那些年，我们总学会了很多的东西。
麻理忽然笑了出来，发自内心的，这次是真的懂了。
缘分就是很神奇的东西，不可捉摸，但你细细追寻，定有因果可寻。那一年球场边，从他身后，一错而过的女孩，谁能想到，今天在这样的夜色里会一起畅谈这一番心事呢。
头顶的天空，星光璀璨，一如那一年的窗外。
晴子有些日子没有回家去看爸妈和哥哥了，虽然行动不方便，可流川还是陪她在这几日回去了一次。
坦白说，因为女儿喜欢，岳父岳母从来没有为难过流川什么，总是和颜悦色，好言相待。哪怕那一次之后，面上都不曾为难过他，流川是知好歹的，言语进退之间，自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疏离，总会刻意亲近一些。
月份不浅了，晴子肚子大得让她觉得日常的一切都不若以前那么方便，好在她

好在她之前一直保持着运动的习惯，不会似他人吃力，举止之间还是伶俐的。
“这些是要用的防辐射服，还有生产之后要用的裹腹带，对了，还有专科设计的产后容易穿脱的衣服…”
看着妈妈一件一件地收拾着给自己买的东西，因为是过来人，总是想的这样周到。
“妈妈，当年你生我们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感受？”晴子忽然好奇地问道。
妈妈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似是回忆道：“我们那时候不会像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想得这么多，也没有你们这么讲究，结婚之后糊里糊涂就生了你哥哥，做了妈妈了。”
“真的吗？我还以为爸爸妈妈会抱着我们痛哭流涕呢。”晴子撅了撅嘴巴。
“那些都是电视电影里的情节吧。”妈妈笑着说道，“不过还是会有很多改变的，我和晴子可不一样，天生就那么喜欢和孩子在一起。生你哥哥之前，我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可爱虽然可爱，但是总觉得照顾起来真是麻烦。但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以后一切都变了。”
妈妈说着，眼里充满了爱意：“你哥哥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听话，根本不像外面那些调皮的男孩子，也不需要我们操心，但还是很想要一个女孩啊，可以帮她打扮得像洋娃娃一样。”
“小时候我总是穿着妈妈给我买的洋装跑去球场和哥哥打球，妈妈一定很失望吧。”晴子忍不住笑了起来。
“也许吧。虽然那么盼望，可生下你的那一刻，我忽然很难过，我看着自己身边躺着的这个小女孩，我就想，为什么她要是个女孩子呢。这样，我经受的这种痛，她又要再经受一次了。”妈妈眼眶有些湿润，伸手摸了摸晴子的肚子，“对不起，晴子，也许我不是一个最好的妈妈，也许对待你们没有那么的温柔，可是，你一定可以成为一个比我更好的妈妈。”
晴子拉过她的手：“妈妈，虽然要总要经历那样的疼痛，可是您想想，你的幸福，我也都会经历一次。”她把妈妈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妈妈，我很幸福。”

【Chapter54最终章】心安之处即吾乡
对于大多数的人们来说…
与其说篮球是生命中不可就缺的，不若说篮球带给他们带去的生命的体验是永远不可忘怀的。能一生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是要很大的福气的，没有多少人会像流川和樱木那样一直可以站在球场上，即使他们认为不赢也没有关系，只要站在那里也很快乐。可是任何的运动生涯，都是在一座万不存一的修罗场。日本国家队容不下那么多人的，NBA更没有那么多的位置给他们，唯有拼杀到最后的人可以如临深渊地屹立此峰。可是，那些热血的男儿们便会带着篮球场上的意志屹立在各行各业的位置上，无论做着什么，那坚韧和魄力总不会失去，如此想来，谁也没有失去篮球不是吗？
多年来潜心经商，甚至某种程度上说忍辱负重的三井，终于等到了自己羽翼丰满的这一天，拉上宫城和赤木，准备成立一个关于青少年商业篮球的俱乐部 。放弃现在本有的事业，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场赌注，可是他们愿意以现在的一切放手一搏，若是知他们懂他们的家人，也断然不会阻止。这是老师的志向，如今也化作了他们所有人的志向，如果成功，就能为培养更多日本的选手走向世界篮坛打下最坚实的基础，也让更多的人享受着篮球。当然，他们也需要有见识过世界篮球眼光的人执教，为孩子们指明方向。故而无论樱木还是流川，即使不去刻意通知，他们依然相信不远的以后，共同的愿景，会让他们踏上这片战场。
那日晴子回家，晚上赤木见流川在后院的篮筐下，反复地练习着投篮，反复的，即便他的腿脚带着伤痛，不能尽力，不能动弹。可是如此，他看起来却越是轻松。因为身体的本能。
篮球在动，人在动，尤其在比赛中，在剧烈的动，可是，越是如此，就越是却能让我们用忘掉一切杂念，用最静谧的心，聚精会神，向着身体的内心深处，侧耳倾听。
流川一向惜字如金，是因为要把更多的时间留给自己和这个身体去交谈吗？比旁人累计了更多的答案。渐渐的，渐渐的，即使站在那里，不能动弹，精疲力竭，面对篮球，越是恶劣的外在条件，降低了人为对技巧的思量，你的身体越会调试出最本能的反应。
在这片球场上，什么都不去看，而又什么都看到了。
这就是本能。
感受自己，感知这个世界。
赤木虽不能完全做到，但是因为体味过，所以看得很清晰。
因为伤病，流川反而更加明确地，了解了自己全部的身体。
如今的他比以往任何的时候更加强大。
这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以师志为己志，毕竟他们的战役，远远的没有结束。
离预产期没有多久了，晴子却想在生孩子之前回他们曾经决定在一起的那个神社看看，算是偿还心愿。
京都虽远隔东西，可是新干线也总算方便。她怀胎十月之间，从来没有什么过多的要求，临近终了，流川自然如何都要遂她心意。
八大神社，依然人烟稀少，可是如同每一座寺院或神庙，地面的砂石，窗框的海报，每一寸栏杆和每一个神龛都永远不染一尘。这就是他们的修行，如同深谷的兰花，本不是为了让别人欣赏，只是默默地，坚持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走着自己的路。宫司们静静的扫净一切大地尘埃，也扫净自己的内心。
晴子在神祠前默默地感念。
流川却望着宫本武藏的那座雕像，想起那时仙道和他说的那八个字。
“有时间我想去三井前辈那里看看。”
忽然没有由来地他对晴子说了这么一句。
天下无双，何足挂齿？
国家，球队，输赢，也许在进入忘我的境界的时候都淡漠的无足轻重了，可是在此之前，还是先达到“天下无双”，才能谈真正的放下吧！
为人师前，他自己要探索出来一条路，一条可以依靠日本人自己，攀爬上世界顶端的路。
那晚赤木和他说：“也许篮球，对于这个世界来说不是唯一，可是我们只有篮球，所以不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无法舍弃。”
说得很对。
篮球，那不过是一条路，是一条开发了我们无尽毅力和勇气的道路，一旦走上这条路，我便会行得更远，在生命终止之前都不会停息。
我别无所有，只有用这一种方法，但也愿意让更多的人看到这种感知生命的快乐。
因为在僻静的近郊，这里的游人太多稀少，比起那些香火鼎盛之处，自然少了几分喧闹。
晴子反倒是钟爱这样的僻静之地，既然难得来了，别无其他行程，便照着路边的指示牌往附近其他的景点闲逛起来。
一场没有目的没有计划的漫步，却是别有洞天的结局。
一道柴门之后，曲径通幽，是一座小小的别院。去因为有寺院管理，所以是甚少对

对外宣传开放，是个清静的修心之处。
因为最初是供奉了古代文人石川丈山所敬仰的中国诗人们的画像，故被称为“诗仙堂”。
这样美丽的庭院之景，远胜许多著名景观。日本大部分的寺院与古迹，一到秋冬，处处枫叶掩映，这也是晴子喜爱寻访的缘由之一，她倾慕那种风霜之后，蜕变的美。
可是这里尤甚，枫红下，除却日式院落的静谧肃整。还有了一份安然之美。
真真是要感谢那位武藏先生，若不是要去那座神社还愿，怎会有这一场不期而遇的惊喜。
晴子拉着流川，在枯山水前的地板上坐了下来，方寸土地，却熄灭了所有的争斗和好要之心。
净白的砂，常青的树，泛红的叶。
即使不去探看，她也能感觉到身边的人的气息，宁静却专注，不是以往那种面对景致昏昏沉沉的困顿。
熄灭了所有念头的这一刻，让她似乎有些明白了多年前，山海之滨，她不可解一个道理。
流川离开日本的那天，安西教练带着她站在海边，彼岸相临，却若涯海无期。
大海，涌过来的浪，退回去的浪，循环往复，像是海浪的歌声。
安西教练说，人无法知道，海有多大，只知道它很大。心的力量也是一样，看不透，不自知，但很大。
世间所有的东西，都是一条路罢了，篮球之于他们，也不过如此，一条让他们看到自己内心的路。
直到有一天，他们能与自己心中大海融为一体，那时篮球便可有可无了。
可是还没真正看到圆满尽头的时候，在路上的人，无论流川，还是樱木，他们都是那种要在生死相搏中，去感受到生命深处那种东西的人。
“枫，你知道吗？”晴子望着庭院中的景致：砂砾草木，水滴穿石，“这座寺院和很多的寺院一样，都是那些仰慕中原文化的人所建立的，我在大学读到很多古典书籍的时候，就很想去看看，那些平安时代文人墨客都憧憬的有着名山大川，幅员辽阔的国度到底是什么样的，到底是什么让他们魂牵梦绕。”她摸了摸肚子，“眼下近年总是去不成了。”抬首冲他笑着眨了眨眼，“可是枫会带我们去吧，等2008年的时候，我们全家一起。”
她是了解自己的，流川想，知道两年后的奥运会，是他重返国家队势在必得的战场。
他轻轻笑了一回，沉声说：“好。”
这颗心近来柔和了许多，让他总不自知地渐渐露出了笑容。
这样的他，让人容易亲近，她很想靠在他肩上，可是在这样庄重的场所，太不端庄了。有什么关系呢，他们的心已经紧紧地依偎在一处了，不是吗？
任何一个人，坚持做一样事情长达二十多年，本来就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情。
她原本以为他是天空中的云，高高在上，如今看来他更像丛林深处的一棵参天大树，默默努力，慢慢长成。
院中的枝桠，深沉之中，已经偷偷地孕育着嫩芽，冬天就快要结束了。
春夏秋冬，岁月如流，人生其实也是一场电影，只不过时间，变成了是几十年，没有什么好怨天尤人之处，大家都是各自的导演。
生活总是要继续的，因为努力，才能无悔。
老师，你说过，万物的存在都是为了修正这一颗心。如今，我已生来这世上，一时还找不到回家的路，但在这条路上，有他相伴，无比心安。愿我们也能在这份小爱中，不求回报，无怨无悔。天大地大，无边无涯，可是心安之处即是吾乡。
（The Way 全文完）

【婚礼番外一】两姓
婚礼将近，才知道事宜之多，好在晴子是一个沉稳持重的人，事情再多，她也能循序渐进地安排好。虽然说是全凭她做主，可还是希望尽力满足各方的意愿，毕竟婚姻的事情，两姓联姻，饶是他们再想简单低调，也是彼此父母人生中的一件大事。
晴子在婚前一直住在自家在神奈川的住处，周末便去父母在东京的家中居住。
一则不想让流川的父母回国的时候觉得她是个轻浮的女孩，所以即便在纽约他们也是分房而睡的；二则，事务繁琐，她每周与家人商量也方便得多。
流川签下了新的协议，为了训练之便也在东京买下了新的住所，尚在修整之中，故而依然住在神奈川的家里，除了两人三两天的碰面，每周他也会定期带翔太来到晴子父母的家中共进晚餐，既是培养孩子的情感，亦顺便讨论婚礼事宜。他们家里的氛围也出奇的放松，并不让他觉得反感。
坦白说，流川从前一直以为婚礼是可以花钱交代给专业团队，然后甩手了事的，只等那天往那里一站，按部就班地走完整个流程。对于晴子事事的亲力亲为，他其实是有些不太理解。每次见面多是晴子把她一周收集的各种选择一一阐述了优劣，然后他偶然会附和一两句，“嗯”，“可以”，之类的话语，其实并没有很多自己的想法，可是晴子也会悉心的记下来。他总是在灯下，看着她对待这些繁琐事情，不急不慢的样子，那么认真，像是一个准备联考的学生，让他想起那些年她为他补习温课的情景，虽然他多是迷迷糊糊中度过，可总还是记得的。然后能感到她对待婚姻殷重的心意，如此便更不忍辜负了，也会渐渐参与一两句。
其实，他也不是不在乎这场婚礼，只是他更希望这是一场晴子理想中的婚礼，帮不上忙的他，就只好这样静静地看着她，陪着她，然后听着她满心欢喜地描绘出那一日的构想和场景。
其实，什么样的婚礼，并不重要，在筹备之中，他慢慢发觉了自己的心意，谁站在身边，才是他最在意的事情。
那天流川和晴子挑完了会场的图册，便往外面的篮球架下和赤木切磋去了。他自小在家中，虽然懂得打理好自己的东西，可是参与家事的概念是全然没有的，出国之前是母亲，后来变成了佣人或助手，打点好他生活方面的一切，所以看着别人忙里忙外，如果没有人明确地说，他是不会懂得要去客套一番，搭把手的想法，这倒是他最本然的表现。
他第一次来家里的时候，就是如此，虽然知道他的性子，晴子紧张的要命，总还是盼望着爸爸妈妈心中对他满意的。其实高中时代每学期的补习，爸妈多少和球队的人打过照面，可是这一次却是意义全然不同的，他可以迷糊冷淡，作为一个学生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妥之处，可是作为未来的女婿，晴子是忐忑的。
“可以吗，爸爸？”趁着他去洗澡，晴子不禁试探性地问着父亲。
父亲抿了一口晴子递来的茶，只是说道：“很正直的男子汉，不错的。”
得到这样的答案，其实晴子有些意外，原以为父亲会提醒她说，不够温柔，不够体贴之类的话语。
“真的吗？”晴子再次小心地确认着。
“嗯，真的。”父亲道，“晴子，好好待人家吧。”
之后亦然，双亲，尤其父亲待他是尤为宽厚的。一定是因为，父亲一直是一个这样的温和的人吧，或者，是因为身为男子，他能懂得流川敏行纳言的心态吧。
晚上送走了流川，晴子本想去洗漱睡下，母亲叫住了她，从一个陈旧的樟木箱子里取出来一件纯白的和式无垢礼服，纯净无瑕。
在日本是有母亲为未嫁的女子准备出嫁礼服的传统的，可是因为价格十分昂贵，现在越来越多的家庭已经没有了购买的习俗了，万万没有想到母亲早已为她备好了这一切，只待她真正长大成人的那一日。
“真希望你有机会穿上这身衣服啊。”看着晴子在镜子前兴奋地比量，母亲感叹道。她知道，流川的父母，久居国外，自然习惯了西式的礼仪方式。从来不给流川任何要求和压力的这位岳母，在晴子去准备图册的时候，也对流川说出了她的这个心愿，并且让他见过了这一身礼服，以示他们的心意。
虽然晴子的父亲见到后，当着流川的面也责备过她的无礼，但是她也知道丈夫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很多事情，他身为一家之主不便去说，晴子也想不到去说，唯有她一个妇道之人方便出面。这不仅仅是形式的问题，从来不对流川提出任何要求的这一家人，无论如何也要在把女儿交付于他之前，知道女儿在他心中的分量的。
流川只是淡淡应了一句：“知道了，伯母。”
他们也想知道，流川是否有能够保全晴子幸福的这个能力。
几日之后，见晴子打开电脑，嘟囔着：“流川君真是的，这个时候忽然又说要增加神前仪式的环节，去哪里联系合适的神社嘛。”
他们听到这句话，总算安下了一颗心，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子，总还是珍重着晴子的，也能够在父母和晴子之间保持很好的平衡。
流川的父母在婚礼前的一周才回到日本，晴子陪流川一起去了机场接了他们。
这些年的日本并没多大的变化，即便是东京，处处还是能寻到不少多年前的印记。
晚上晴子在流川的家中自己下厨做了一顿和式的晚餐，他们这么久没有回来日本了，因为知道流川希望他们未来可以回来居住的心意，行持进退之间，晴子便更加用心了，

只盼他们能觉得舒心。
“晴子小姐，这么晚了还要回去吗？”晚饭后见流川起身送她，流川的父亲颇为意外地问了一句。
“是的，伯父。”晴子笑着回道，“寒舍就在不远，很方便的。”
可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这样察言观色的她，还是在流川双亲的眼中见到几许担忧之色。
回家前后思虑了一番，还是不懂，如此，她只能不要多想了，尽力而为便是了。
婚前的一夜，晴子最后清点了各项流程物品，确认没有疏漏之后，总算彻底把这份心思交接了出去，要以一个新娘的心态安安心心的等待着明日的到来。
泡过澡后，路过客厅，见到哥哥和父亲正坐在客厅喝着茶，见晴子出来，赤木便起身去拿换洗的衣服准备下一个泡澡。只有一个浴室的日本家庭，泡澡总免不了排队的，从小争争抢抢，这也变成了他们互相之间的一种乐趣。
“还不休息吗？”晴子走了上去，在父亲身边坐了下来，伸出手去取茶具：“我来泡吧。”
父亲望着晴子娴熟的动作，笑了起来：“晴子从高中之后就很少给爸爸泡茶了呀。”
晴子把杯子送到父亲面前，不由笑道：“因为总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嘛，又不是小孩子。而且爸爸后来也很少喝茶了，不是吗？”
“你弄错了，是因为晴子总忙着自己的事情，不再给我泡了，所以才不喝了。”
“这这样嘛？”晴子回忆起来，高中之后和哥哥一起忙着篮球社的事情，一忙就是三年，大学又寄住在学校，工作后更是一个人住在了横滨，确实很久不能得空像小时一般承欢膝下了。
自己爱了流川那么多年，可是身边的爸妈，因为常常见到，都不曾留意他们已经两鬓斑白。
“谢谢你，爸爸。”晴子由衷地说道，为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任性，为了父母一直以来的包容，“谢谢你接受了流川。”
纵然他那么的优秀，那是在女子的眼中，若然设身处地为父母想想，他未见的是个最理想的乘龙快婿，哥哥那日的话也提醒着他，毕竟他经历过一段婚姻，看起来又似乎并不那么处事周到，总会担心自己受到委屈吧，可是凭心而论，父母和自己一样，从来也不曾为难过流川什么，也不曾要求过他什么。有时间甚至体谅他到让自己都意外。
“晴子，天下父母最关爱的一定还是自己的孩子。”父亲说道，“我总想，今日我们待他几分的好，哪怕来日你们遇到任何问题，他总会念起我们的好，好生地待你。”
父亲郑重地望着她：“晴子，因为这是你自己选择的人。没有人能保证跟了谁，以后能永远一番风顺，你只有记住，不负他人，将心比心，他人也必不会负你。”
晴子默默地点了点头，这颔首，已代表了千言万语，这将是一场她为了所有爱她，她爱的人的承诺。

【婚礼番外二】I swear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日，哭哭啼啼的这种场景，晴子一向以为是会在艺术作品中出现的，在她心里，父亲永远是座大山，默默地静静地镇守在原处，即便什么都不去做，她偶然回首看一看，也会认为那是最可靠的一个人，到她长到这么大了，见了那么多人，依然如此。出门的时候，父亲喝过她送上的茶。忽然伏下身来抱了一抱她，可是这一抱只是浅浅的，拍了她的背一下，在她耳边提点一句：“要好好的。”然后捏了捏她的脸颊，就像小时候那样，并没有多看她两眼，便转身离开了。
“伯父好像哭了呢。”彩子坐在车上，这样对她说道。
晴子没有看见，可是听见彩子这样说的时候，她原本兴奋的心情倒多了几分殷重。
“阿姨。”车还没有开动，一个邻家的小女孩店起脚来，敲了敲她的车窗，晴子放下了车窗玻璃，笑着看着她。
“你真好看。”小女孩也笑得甜甜的，“你是新娘子吗？”
“我是啊。”她天生就是这样擅长和喜爱与孩子交流的性子。
“可是。你是新娘子，为什么没穿婚纱呢？”小女孩有些困惑的看着她。
晴子侧头想了一会儿，很认真地看着她回道：“因为我是日本人呀。”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的，她没有刻意作秀的心理，因为传统的日本人对待礼这种事情是非常敬重的，一切的礼都与神明沟通的一种方式。
洗尽铅华，以最坦诚和恭敬的心与他并肩跪在神位之前。
神前的婚礼，整肃而庄重，晴子饮过手中的酒，交递给流川，如此三次，反复三碗，以示长久。
她觉得，这是像是一种契约，一个在天神之前立下的契约，再不会轻易违背。
神明的面前，我是平凡的，最也是最真诚的，因为他们一定一眼就能看到我们的内心，所以，来到这里，我们无所遮蔽，无所欺瞒。
巫女为二人递上了婚礼誓约书，“今后将感恩神德，相和，相敬，夫妇相守，同甘共苦，平和生活，养育子孙。此为终身不负的誓言，请永久守护。平成十九年。”
“夫流川枫。”她听见身旁的男子这样平静却无比确定的声音。
“妻流川…晴子。”第一次这样称呼自己，总是有些不习惯的。
走出神社的鸟居，这场仪式刚才正式结束。
晴子参与过很多次朋友的和式婚礼，那时她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真是太神圣了，她想，神祗虽然看不见，但是威力无限。
没想到今日站在这里，她的内心却是澄澈而安宁，一丝的慌乱与紧张也没有。
原来，心有所属，是这样的感觉…
因为拒绝了所有的媒体，晚宴只招待了亲友的来访。虽说只想一切从简，可是真的安排了起来，又碍于人情，这番那般的无法舍弃。晴子是情周到之人，即便流川这些年不在国内，可是少时的旧交还在联系的，也总要告知一番。
“樱木君今天不能来了吗？”晴子颇为遗憾地感叹道。
“嗯，他出国去比赛呢。”藤井皱了皱眉。出国比赛是不假，可是她拿着请柬去转交给他的那一日，他的表情却是难以捉摸的。
“这次结婚了。今后我想二人互相帮助，构筑温暖的家庭。今后请多多关照。”
请柬上这样写着，简单却幸福的辞阙，附着两人的结婚照。她那一刻忽然就想看看，在他樱木花道的心中到底还有她几分。所以特意替晴子去转交了请柬。从那天起，那一刻起，他就失了神，不得不来，却又万千不想来，听到队里出国日程安排的那天，他竟然是分外轻松的，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告诉她，他没法来了。那一瞬间，藤井就在心里下了一个决定，她再也不要活在赤木晴子的影子之下，不要活在他心中那个深深藏着的影子之下。一时不能开口罢了，可是已经不会再动摇了，只待找个合适的时候，她会亲口把这个想法告诉他的。
“那就不用管那个小子了，晚上散场之后，我把新宿的场子清空了，然后我们几个好好真正地给你们结束一下单身吧！哈哈。”三井笑道。
确实，起源于欧洲的“单身夜”，婚前一天，尽情地疯狂，尤其在家庭观念传统而根深蒂固的日本，一旦结婚之后，大部分人无论在自己心中，还是旁人眼里，都绝对的成为了一个有家室有责任的男人了，就不会再有那样荒唐的机会了。所以在这里，这样的习俗似乎更加受到欢迎，成为了很多年轻人约定俗成的一种方式。
可是，对待这两个人，一则他们与流川夫妇二人的关系都太过亲近，任去谁的单身夜，对另一个也良心不安；二则这两人生在这个时代，竟然对出去泡吧k歌全无兴趣，一个是能宅在家睡觉就睡，要么就是看比赛录像，一个是读书运动嗜好良好的让人钦佩；最重要的是，大家都认为，结婚这件事对于这两个人也许都不是束缚，反而能比之前的生活，更加完整了。当年只觉得晴子傻傻的痴恋流川，不会有结果，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多年，竟然发现，没有比这两人更相配的人了，人生真是个很神奇的事情。那么不可一世的流川，如果今天，你把晴子从他的

从他的生命中拿掉，你会真切的感受到，他是没有把自己照顾好的，甚至看起来是有些别扭的。短短的几个月，就如同两块各自美好的玉阙，虽然单看也很不错，完璧归赵之后，你才知道，原来，这是最好的状态。
三井在新宿的酒吧，是他初期产业的一部分，因为财阀旁系的身份和品味笼罩着，总是名流云集，想要包场几乎不可能的事情，谁也没有这样的势力和财力，唯有他自己。这倒是他一贯的作风，当年暮木，宫城这些兄弟结婚的时候，他也都这么干过，也许这就是他们这群人在社会上特有的有钱也不一定办得到的特权吧。
酒会并没有很多刻意的环节，大家只是乐的轻松自在，在这样的场合里总能遇见很多，相识已久却常年未见的人，晴子希望的也是如此。若能让大家有这么一个机会，偶然聚一聚，总是幸福的，这样的幸福远远大于只有两个人傻傻站在台上的。况且她也了解流川，他不是那么喜欢表于人前的性子。她也还不习惯，听他说“我爱你”这样的话，想象如果流川说着这样的话，她忽然有种想笑的冲动，真是过了那样少女的年纪了，她已经难以去想象这样一个一点都不像他的流川了，还是这样就好，他现在的样子，总是她最喜欢的，一点也不想勉强他去改变什么。
流川在今日之前，对于婚礼的印象，就是“尴尬”两个字，他不可能不去比较，这不是他人生的第一场婚礼，年轻的时候，他一切交付于旁人，那些自认为符合他身份的排场却让他觉得别样的不自在。他还记得站在教堂里，牧师问他：Rukuwa Kaede，do you take this woman………be true to her as long as you both shall live?”
他愣住了，人生是没有预演，没有彩排的，即便有，他也是不擅长说谎的，可是走到了这里，却不能不说，他说：“I do.”这是他出生以来的第一个谎话，真的，起码当时，确实是个谎言，他想。也许这个谎言需要用一生去圆了，也许以后会慢慢的爱上她的。他看见Mary满脸泪水激动地抱着他，到场的来宾，媒体的镜头，都等着他说再说一句：“I love you.”
可是，谁也没有等来，他只是生疏地轻轻的抱了抱她，并从心底期盼着这场婚礼早点结束。
不是Mary的问题，只是他在情感上太过年轻的，未曾思虑的性子，还没有学会怎么去“爱”一个人。他很尴尬，因为，他不喜欢说谎。他不喜欢面对镜头长篇阔论，也是如此，他是一个善于做事而不善表达的人，一定要说，他只能说真话，而真话往往是很多人最不爱听的。
他不知道晴子有没有刻意考虑过他的感受，这场婚礼，她没有逼着他做任何事情，说任何违背他内心的话。每个人都自在地在这里交际着，没有过多的把目光投到他们的身上。那些他担心的画面都没有出现，他不必强颜欢笑牵起一个女人手，跟全世界说爱她了，无论这个女人是谁。说了，就真的可以爱她一辈子吗？此时他是慎重的，真诚的，主要他知道就好了，他一生都不会负她的。没有人逼迫了，他反而想找一个僻静的角落，好好的抱一抱她，他喜欢她素面朝天的样子，可是今天也很好看，真的好看，另一种美，明艳的，鲜亮的，灯光之下，她露出的肌肤，白的像是泛光，可是依然不会让人觉得张扬。
送完宾客，队里的老友，拉上那些来往甚密的其他队里的人，三三两两地坐着车便往三井位于新宿的酒吧去了。
流川和晴子先行回到酒店的房间里，换掉了这一身的礼服。换洗的衣服早已安排好送来了这间房里，因为是私人客房，化妆师和服务团队是不曾进来的。
自纽约回来之后，这他们第一次同处一件屋子，晴子还是不太习惯的，她躲进衣帽间里，想着赶紧换下这一身让她颇不自在的裹胸礼服。
其实她不算胖，甚至之前偏于瘦弱的，一般的女孩子在结婚前总要好好减肥或是健身一段时间，好以最美的形象穿上婚纱，她因为一直保持着运动的习惯，并没有刻意如此，虽说不必，但从订礼服到真实穿上的时候她却有些意外，一个人的时候她常常随便吃点就解决了，甚至很多时候过午不食的，因为晚上吃得太多会容易犯困，让她不易备课思考，或是不太消化，流川回来之后，两人常常时不时地要带翔太外出吃饭，或是到她家里，她也会几菜几汤精心地做上一顿。流川每天训练，这些饭量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可是对于自己来说，却足足胖了五斤，婚礼前礼服被送来的时候，她竟然觉格外地紧，她当时心里回荡着两个字，“完了，完了”，可是流川似乎倒觉得效果不错。西式的礼服就是这样，量体裁衣，一丝一毫也胖不得，如此，失之毫厘，男人当然看不出来，化妆师却悄悄地冲她一笑，告诉她没关系的，总有办法的。然后把带有鱼骨的这身Vara Wang晚礼服用抽带把她的腰身塑得格外地紧。
“今天一天要少吃东西哦。”化妆师笑着提醒她。
勒得这么紧，她倒是不想吃东西了，可是也轻易动弹不得了。
她不由踢掉了脚上的鞋子，谁说贵的鞋子就一定好穿的，不善驾驭高跟鞋的她，穿什么都觉得硌脚，只是她和流川的身高差距实在太大了，如果不

穿上十几公分的高跟鞋，她甚至怕摄影师都不能把她装进取景框里，一个篮球手的身材，平时看着好看，到了这种时候，不由心里偷偷抱怨，为什么这家伙偏偏长这么高呢，平时觉得被他偶尔一抬手正好摸到头倒挺温馨，只是站出来拍照实在不算好看。为了怕出丑，婚礼前每天穿着这双鞋练习了很多次如何仪态万千的来回走路。只是没想到，晚上的入场环节，纱裙拖地，她进场时一紧张还是踩到了自己的裙边，前进不得，好在在场的都是熟识多年的人，她倒并不觉得十分窘迫，只是父亲抬头挺胸走的好好的，又不得不低下头来等她收拾裙边……短短的路她只得狼狈地亦步亦趋的走到台前。
然后，她没有想到的是，流川从台上走了下来，微微含下身来，轻提着她的裙摆，一手把她扶了上台。那一刻，她唯一的不安全感都消失了，发自内心的绽开了笑脸。
父亲望着她最美的笑，把她的手交到流川手上，对流川耳语了几句，转身离开了，不过刚过耳顺之年，这样的情景下晴子却觉得他的步伐是有些蹒跚的，也许因为这一刻真正的交付出了一生的挚爱，父亲对女儿的爱，那样殷重，那样毫无保留，这一刻，不忍，不舍，会痛。却再无遗憾了。
晴子默默地牵着流川的手，以为那么骄傲的流川多少会嫌弃她的笨拙吧，本还想着傻傻的赔笑，可是他却走了下来，自然而然地，顺理成章地，那一刻就像是她心中那个那么多年一直高高在上的流川真正地走向了她的生活，不是梦想，不是期望，这只是生活，我们最平凡的，不完美的生活，比一切的童话都让我觉得美好。
她出神地回忆着，边伸手想去抽背后的腰带，可是鱼骨绑的太紧了，让她没有办法舒展开身体去够。更衣室的门忽然打开了，她下意识地挡了一下自己的胸口，却见流川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进来拿衣服。
“解开？”看她颇为吃力的样子，流川出声问道。
“嗯……”她脸红着点了点头。
流川走到她的背后，三两下就抽掉了礼服背后的带子，她还没来得及去扯，整条裙子已经顺着她的身体滑落到了地上。
她忽然就衣不蔽体地站在了流川的面前，他就站在身后没有离开，感到他的手反而抚上了自己的背脊，她有些紧张地出声想提醒：“流川……”
话未出口却感到他来回地用一个手指轻抚她的一处的皮肤，“这里，勒红了…”
“呃……因为衣服一些紧……”
流川只是从身后的衣柜里取出常服抛给了她：“以后少穿这样的衣服，换上。”
夜晚的新宿，人行如流，繁华的地段总是如此，朝斯夕斯。
三井的酒吧，音响很好，常有哪怕非常著名的艺人和乐队，也很希望可以来他这里开一场小型的演唱会。今天却散去了现场的乐队，只留了空间和灯光，给他们所有人侃天侃地。
大家都会时不时上去接二连三点一两首歌曲，自己唱着，旁人听着，低浅吟唱或竭声嘶吼都无人介怀。
流转的灯光，最是醉人，也最是动情。
流川和晴子走进这里的时候，他们已经喝得昏昏沉沉起来。
彩子正在台上握着麦，看见他们走进来，正在兴头上，忽然摆出一个好似安室奈美惠的造型，指着他们：“好，下面这首歌，我就要送给我的学弟，也要送给晴子，恭喜她终于收拾了这座神奈川第一的冰山了，以后可以让更多女性免受其害了！”
大家场面颇有些尴尬，显然彩子姐已经喝高了。
“哈哈，宫城，彩子在家里到底有多压抑。”暮木笑了起来
“大概是连着带了两个孩子，太过辛苦了吧。”宫城感叹了一声，“再能干的女人，收拾起自己的孩子来，也会有万般的无奈的。”
“哈哈哈，那你把你儿子交给我来教吧，一定给你教出一个像永不放弃的好男儿。”三井笑着拍着他肩膀打趣道。
“算了，免得走上不良之路。”宫城推开他的手，一脸故作嫌弃的表情。
三井一听这话俩人立刻又打打闹闹起来。
“新郎，好歹也上去唱一首吧。”彩子下了台来，对着流川做了个指了指台上的手势。
架不住所有人的起哄，他挠了挠脑袋，只得起身去了台上。
看着他在点歌单上翻着，晴子有些屏气凝神，高中的时候，她偷偷地听见过他靠在墙边，随着那台walkman里轻轻地和着什么歌曲，她悄悄地记住歌词，在没有网络的年代，一家一家的去卡带店里找，后来一个时常听摇滚的老板终于替她找到了那盘磁带，是一位叫做prince的歌手的摇滚歌曲。她最初有些意外，也只好渐渐承认自己确实是不了解流川的，原来他的内心是这样一个激荡的人。不会像她们女孩子一样去听一些腻腻歪歪的情歌吧。
音乐随着时间，静静地流淌出来，身临其间，一首很著名的老歌，黑人歌手John.Micheal的《I swear》。

“I swear by the moon and the stars in the skies …”
晴子想不到，有一天，他会用这样清冽的声音，一尘不染地为她唱着这样一首歌曲。对，为她，她知道。
摇曳的灯光，轻和的歌声，忽然让大家一时都静了下来，不止是她，也许大家都认为，这一刻的流川宛如造物主精心的一件作品，她不想这样去想，太过幸福，太过美好容易破灭，会让她再度像少女时期那样，不可自拔地迷恋。可是，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如今开始学会慢慢的欣赏和看待这一切的美好，如同欣赏每一朵花开，每一次春去秋来，不去占有，甚至不去参与。他就是如此的，热烈的，好胜的，迷糊的以及深情的，都是流川，我会慢慢适应，不再畏惧任何一面的你。
晴子感觉到身边的哥哥喝的有些多了，他平时聚会从来不会允许自己喝成这样的。哥哥盯着唱歌的流川，竟然缓缓地流下了眼泪，她很久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哥哥了。
“哥哥…”晴子不由地递过了纸巾，哥哥却一把将她搂进了怀里。长大以后，哥哥一直是严肃的，内敛的，今天一定是因为喝得太多了才会如此。
“晴子，一定要幸福，一定要………”他哭的有些泣不成声，一个哥哥的爱，不会比爸爸妈妈少，从小看着她一点点长大，保护她，理解她，终于，终于，今天还是把她送出去了。
“如果那小子敢欺负你的话……”赤木放开她，抹了一把自己眼泪。
“说什么鬼话呢！”三井上来打了圆场，“那小子若是欺负晴子，我们都不会放过他的。好了，别哭了。”
被三井这一提醒，他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起身往洗手间去洗了把脸。
晴子看着哥哥离开的背影，忽然有些想笑，却一点一滴地记着他们每个人待自己的好，在她作为主角的这一天里，她实在收获了太多的感动和美好了。
流川依然在台上，专注地唱着，晴子在下面轻轻地，轻轻地和。
“i see the questions in your eyes
我看见你眼中闪烁着疑问
i know what's weighing on your mind 也听见你心中的忐忑不安
you can be sure i know my part 你可以安心,我很清楚我的脚本
cause i'll stand beside you through the years 在往后共渡的岁月里
you'll only cry those happy tears 你只会因为喜悦而流泪
and though i'd make mistakes 即使我偶尔会犯错
i'll never break your heart 也不会让你心碎
and i swear by the moon and the stars in the skies 我发誓,当着天上的星星月亮
i'll be there 我必在你左右
I swear like the shadow that's by your side 我发誓,如同守候你的背影
i'llbe there 我必在你左右
for better or worse,till death do us part 无论富裕或贫穷,至死不渝
i'll love you with every beat of my heart 我用我每个心跳爱你
and i swear 我发誓
……”
多么应和今晚的一首歌曲，一段誓词，这是歌手的心声，她想，多多少少，也是他的吧。回酒店的路上，音尤在耳，她坐在车上，仰望着天空中的月亮，月满如冠，煞是好看。让她不由得想起年少时候读的书中那段关于爱情的，最经典的对话。
“不要指着月亮发誓，月亮变化无常，每月都有圆有缺，你的爱也会发生变化。”
“那我指着什么发誓呢？”
“根本不要发誓，如果你一定要发誓，就指着你那惹人心动的自身发誓好了，那是我崇拜的偶像，我会相信你的。”
原来每一个陷入真爱的人，千百年来都是同样的心情。
我不要你的起誓，你的存在于我而言，已是不可磨灭的最值得守护的誓言。

【婚礼番外三】First Day
“翔太还不睡吗？”看见孩子坐在电脑前玩着自己的手机，流川的父亲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
原本想，也许不该让这个孩子来参加流川的婚礼的，想让他回美国去待上几天。这么大的孩子，什么都懂了，可还不能全懂，要去面对父母建立新的家庭，实在太过残忍了。儿子离婚，他们不能干涉，可是，唯独这个孩子他们是心疼的。他们甚至觉得自己的教育是否是失败的，不闻不问这个孩子，他们可以理解为忙。半年多的时间而已，再次走进一段新的婚姻，流川是否有考虑到他自己已为人父的身份。当然他的新娘，无论这一个还是上一个，他们其实都不了解，只是觉得自己儿子的决定未免太过轻率了。
没想到这一天里，翔太竟然和晴子这样的亲密。哪一个新娘在一生最重要的日子里，不希望自己是个公主，恨不得满世界都围着自己转。而她却惦记着翔太，大清早开始把他接到身边，打扮得衣帽整齐，周到备置，让他颇有些小主人架子。翔太也一整天粘在她身边，跑前跑后，中午的时间翔太吃过午饭，偏要担心晴子没空吃，硬是把自己的三明治捧着给她送去。孩子是不会做假的，看来他们两相处得确实格外融洽，这几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也总是一副他离不开晴子，而晴子也放心不下他的模样。比起Mary的自由放任，在一个日本人眼中，晴子的这份心意自然更像一个母亲，弥补了翔太多年以来那颗单纯却寂寞的心。
“我在和Mum在视讯哦，给她看仙道叔叔给我传的视频！”翔太笑着把手里的手机举到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对电脑上视频那一头的Mary说道：“Dady was singing！For his bride！”
隔着屏幕，流川的父亲也能感觉到那头的Mary面色一怔，颇有几分愠色。他忙按下孩子的手机，和Mary解释说孩子必须休息了，明日会再和她联系。
“翔太最好不要把爸爸和晴子老师的事情说给妈妈听呢。”流川的爸爸蹲下身来耐心地和他解释道。
“为什么呢？Daddy开心的话，妈妈也会开心吧！翔太就是这样的！”翔太笑着说道。
他有些无奈，也许要一个孩子去理解成人的世界确实有些不合情理，他不想再增加这孩子更多的负担，于是没有再说下去。
“可是，爷爷你听，Dady唱歌真的很好听哦，仙道叔叔给我传过来的。”翔太把手机递到他的面前兴奋地说着。
他接过来看，那是一首很老的歌曲，连把他们这个年代的人也知道。生他养他三十多年，真的没有见过儿子视频里这么认真地唱着一首歌的样子。他想起他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妻子会教他唱一些民谣的儿歌，从那个时候起他就别别扭扭的不喜欢和别的孩子一样放声高歌，也只有那个时候听过流川用还很稚嫩的声音唱过歌，后来他慢慢长大了，到哪里都挂着一副耳机，也去听过摇滚的音乐会。却很少再听到他唱什么歌曲。看他今天，坐在那里，为自己喜欢的女子轻轻地哼唱着这首swear，他忽然想起来一个研究生时代老师做过的实验。教授让他们在黑板上写下最重要的人的名字，大家写了很多，有朋友有同事，当然还有亲人。教授一次次不断地说现在必须擦掉你觉得可以取舍的人的名字。慢慢地，同事，朋友渐渐消失了，最后只留下爱人和父母，教授说，只能留下一种关系。很多人含泪把父母的名字擦掉了。当然，他知道这是在美国，也许东方的社会会有所不同。但是至少证明一点，也许陪你走到最后的可能是你半路选择的那个人。在流川和Mary开始那段婚姻的时候，如果有需要取舍的时候，作为父母他们还是能感到流川必然会选择自己的；可是这一次，他却没有把握了。因为这个女孩子似乎看起来，比为人父母的他们更加能够走进流川的内心里。也许这一生，最了解你的人，未必是你的至亲。
可是察觉到流川有了这样的变化，作为父亲他却是高兴的，之前知道他和晴子并没有住在一起，总还是担心是否两人是否会有隔阂，毕竟如果真的生活在一起，流川的性子不是谁都受得了的，与其婚后相处不来，他认为这一次流川倒是应该在婚前考虑清楚的，先住在一起相处一阵子也没有什么不好，似乎很多的年轻人都会如此。即便不为他的名声，无论时代如何变迁，婚姻就如同你的人生一般，是不可儿戏的。
如今看来倒是打消了他们的担心，大概出于对晴子的尊重和迁就吧，她在他心里是特别的。他其实很高兴，因为这一次能看的出来自己的儿子是出于真心实意，责任这种事情固然是重要的，不可推卸的，但是能有一份因缘去心甘情愿地结婚，也是每对父母的经验和期盼吧。
“好了，翔太来洗澡吧，要早点睡觉了哦！”妻子从房间里出来，对翔太这样说着。
“好吧。”翔太牵起奶奶的手，“可是要把我的礼服都收好哦，是晴子老师带我去挑了一整天才买到的最帅最帅的呢！”
确实，这一次，让他们放心得多了。流川的父亲看着翔太高兴的背影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