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地走在路上，冷不丁在背后被人拍了一巴掌，夏天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儿摔上了身侧的酒摊。
来人抱着手臂哈哈大笑，夏天捂着胸口的模样着实有趣。
“……我说兰陵王…你怎么总是吓我……”
“哈哈哈只是打个招呼罢了，哪里是故意吓你……”
有些时日未见的哥俩儿当即决定就地喝上两坛，借酒浇愁也有那么个理儿不是？
兰陵王不停说道着家常，夏天倒是闷声不作气，只管捧着酒一杯一杯往嘴边送。
还是第一次瞅见夏天这愁眉苦脸的样儿，兰陵王皱着眉拍了拍面前晃悠的肩膀。
“夏天啊…你这是受什么打击了？”
见夏天不作应答，兰陵王试探着开起了玩笑：“莫非…是为情所困？”
夏天总算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满脸郁卒地望向兰陵王。
“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呐……喜欢便答应，不喜欢则拒绝，逃避又算是怎么一回事？”
张了张嘴可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合着坊间的传闻，兰陵王心里倒是猜中了那么两三分。
又一杯酒灌下肚，夏天再次开口，“你说，他呼延觉罗·修有什么好？城里城外那样多姑娘都瞧不上眼，我怎就对他动了心……”
兰陵王这下算是彻底明了了，看来那些传闻也都是有根有据了。
“我问你，你当真喜欢那凤舞阁的琴师？”还是当事人的亲口承认才作数。
“当真。”
这小子…唉……“可是他没有答应你是吗？”
夏天低头不语，许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兰陵王笑着摇了摇头，也灌下了一杯酒，“你说这烟花之地卖艺的娼妓，哪里有一丁点值得你喜欢？”
这话不说不打紧，一说倒是惹恼了夏天。
“谁允许你这么说修了！修他不是娼妓！他哪里都值得我喜欢！”夏天当即站起身来大吼出声，也不管周遭路人诧异的目光。
“夏天，你若是还在意我这，就听我一句劝，他们这种人，你能指望有几个真情实意？”兰陵王心想着，该给这弟弟好好教育教育了。
听闻那番话，夏天忽的就没了底气，“修他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在你没得到应答之前就别想着搪塞那些有的没的好话。”兰陵王拽过桌边的夏天，按着他的肩膀坐下。
“别说什么不一样，我看啊，你也和他一样，都是只知道逃避的主儿。”
夏天彻底没了脾气，兰陵王说的，又有何不对呢？
这顿酒喝得心力交瘁，夏天晃悠悠地跟兰陵王道了别，脚步却折返去了那徘徊了几日的方向。
你这小子…该开窍了……兰陵王扶了扶额，也起身归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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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嘶……”正午的日光落在枕边，晒红了半段耳郭，夏天扶着脑袋缓缓坐起，头痛欲裂。
带着凉意的微风悠悠吹来，静坐了许久他才慢慢恢复了些意识。
前夜的模糊片段闪过脑海，却怎也没有个头绪。
似乎是…喝了些酒然后…之后……
浑噩着摇了摇头，飘忽的目光瞥到了床褥上刺目惊心的斑斑血迹，混着干涸的白色印迹。
脑中仿佛传来了什么破裂的声音，整夜的记忆都在这刺眼的“证据”下回过了一遍。
夏天简直想给自己甩上几个巴掌！喝醉了不能当做是借口，这**不如的事儿怎么就这样顺理成章了？
原谅也好不原谅也罢，怎样都得先找到那人儿道歉才是。
这是修的屋子啊…可修人呢？
环顾周遭的眼神转向了身后，意外地看见了一直坐在屋内而毫无声息的修。
倚坐窗边的人儿周身那安宁的氛围令人着实不忍打破，向着迎面的日光，夏天隐约看见了那半掩的衣襟下未消的红痕。
有些口干舌燥，又有些羞愧难当，低呼着那人的名氏，嗓音却嘶哑得如同覆了锈迹的铁块疙瘩。
仍是打破了那份无比美好的安宁。
修转过身来，嗓音亦是更甚平常的低哑，“醒了啊……”
清淡的茶水递来手上，夏天闭着眼一饮而尽，而后便低下头不敢再看面对而坐的修。
喉咙滋润了不少，出口的话倒是依旧哽在了喉头。
“修…昨天我……”该如何开口。
道歉似乎是最没用的话了，心底却无端冒出了些侥幸，这责任自己本就负得起，倘若心心念念的人儿能因此不再逃避倒也算是一桩好事。
只是……
终归是伤了他的。
纠结地思索着下文，却听得对方开了口。
“没关系的。”夏天闻言心一拎，猛地抬头诧异地望向修。
“我知道你是醉了酒，毕竟我也不是女子，男人之间也没有必要讨要什么公道，你情我愿的事，结束之后便就各自安好。”
修说得平淡，夏天耳中听得却炸了锅，都到这一步了，怎么能就这样算了！
发了狠地将面前那人揉进了怀里，几乎是吼着开了口。
“你听好了！这责任我得负！无关昨晚那些事的发生与否！你接受也好拒绝也罢，我喜欢你向来就是天经地义！
“有些话还是得说，我早就盘算开要赎你的身了，只是你还没有答应与你在一起，那我便尊重你的选择。
“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那我也就只有一句好说的了——呼延觉罗·修，我要定了！”
终于吐露完憋了许久的心声，夏天顿觉轻松无比，无论修是何种态度，反正自己不会放手就是。
怀中的身子颤了颤，夏天疑惑地低下头，意外地看见了人儿微红的眼角和滚落的两滴泪珠。
“没…没事……你捏疼我了……”接收到夏天探寻的目光，修佯装镇定着回答，音调里掺进了几分颤抖。
夏天并没有因此松了力道，只是低头轻轻吻去了那快干的泪痕。
修揪紧了手中的衣襟，埋头缩进了夏天的怀里。
究竟该是不该踏出这第一步呐……
“再多给我一些时间吧……”总要为你的将来顾个周全才是。
“好。”

夏天看似轻快的脚步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儿慢慢远去，修倚在窗前盯着那渐行渐远的身影久久不能回神。
方才可是软磨硬泡了半天才打消了那人为自己赎身的意图，一切都仍是不确定，这一步，着实难走。
只是……
“傻子…我本就是自由身，又何来赎身一说呐……”
阖上不久的门又被推开，鬼凤刚踏进屋内便看见了窗边嗤嗤笑着的修。
快步走上前伸手探起了修额头的温度，鬼凤满脸的鄙夷神情。
“天呐，平日里见着你凤哥哥都是冷着张脸，今天怎么了这是……”
“别闹……”修一把拍下他的手，微红着脸关上了窗子。
“啧啧，有了小情郎就不要你凤哥哥了啊~说吧，你打算什么时候走？”鬼凤笑着坐下，悠悠地给自己斟了杯茶。
“我…其实还没决定要走。”修转身走到鬼凤身边坐下，抢过对方手里的杯盏细细抿了两口。
鬼凤这下可真是看不懂了，“还没决定？”
“嗯。”修淡淡地应道，神情看似漠然，眉心却已悄然皱起，“且不说家庭因素与这身份之间的差距，你觉得，他多久会厌烦？”
得到了意料之外的答案，鬼凤彻底愣住了，本以为对方只是担心那些有的没的，没想到……
修放下茶盏又笑开了，“所以啊，在我敢踏出那一步之前，始终是要给自己留些余地的。”
门外传来灸舞的喊声，鬼凤本就无言以对，干脆直接拉起修跑去了饭厅。
着实拿这傻子没办法啊。
“修，我看你最近的情绪一直不太对，怎么吃饭也是心不在焉啊？”灸舞咽下才送进口中的糖醋鱼，看似不经意地问道。
修闻言停下筷子，似是思索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舞…你这次铁了心出来，那家中又如何交待呐……”
灸舞顿了顿，随即又夹起了一筷子鱼肚扔进了鬼凤碗里，“你也知道我是铁了心出来啊，自然也就不存在其他退路了，等过些时日爹娘消消气，我和鬼凤一同回家请得原谅便是。”
看着修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灸舞继续说道：“反正这决定的事儿也是不会再改了，大不了被打一顿，忍忍就过去了，为了心头所爱没有什么不好~”
“舞，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俩了。”修似是愉悦地扯开了嘴角，满目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自顾自闷头扒着饭，也不知桌上的另外俩人都说了些什么了。
撤走了碗筷的桌面清朗了不少，灸舞倒是不知何时从后厨又端出了一盘透着豆香的酥糕。
转眼看着盘子就空出了一半，鬼凤忍不住多嘴道：“这可是才吃完晚饭啊，你这食量可真是了不得。”
这话一出口就收不回了，灸舞理所当然的怒了起来。
“吃怎么了！吃有罪吗！可不得多亏了我帮你解决这么些吃不完的玩意儿，你可就知足吧！”灸舞鼓着双颊忿忿道，出口的话语都有些唔哝不清。
鬼凤无奈地笑笑，捻起一块酥糕就向灸舞口中喂去，“是是是，可知足了~喜欢的话明儿让他们再多做点就是。”
灸舞哼唧一声，报复般顺嘴咬上了鬼凤捻着酥糕的食指。
这头的修盯着俩人玩闹似的举动，心底则不如原来那般动摇了，果敢一些大概也并不是什么坏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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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油

之后的日子又恢复到平常，夏天虽是等得焦急，却又不想逼迫修做决定。
不过好在修的态度可是改观了不少，俩人在某些较为亲密的举动下也不再过于羞怯与尴尬了。
但似乎又走回了当初的路子？
初次的吻也好，之后的表明心迹也罢，直至醉酒的那夜过去，每回都是毫无波澜的结束，好似什么也未曾发生。
为何回回都是这样……夏天想不明白，可答应了会等待，那么就不能够莽撞地开口。
只是那令修每日流连的短暂温存仍是等来了消失的那一天。
本该一如既往的某日，夏天却猝不及防地彻底消失在了修的眼前。
做好了打算的鬼凤带着灸舞去往家中“请罪”，临走前顺带着给凤舞阁放了个未知时日的假。
不同于奔回老家的伙计与结伴出游的倌儿们，从热闹非凡变得空旷冷清的凤舞阁就只剩下了修一人。
焦灼的身影不断徘徊在门前窗后，直至落日时分却也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
再等等罢…兴许是他睡过头了呐……
修在大厅坐定，笑着为自己添了杯茶水，握着杯盏的手一个劲儿颤个不停。
夜幕缓缓降临，连饱腹的想法都没有，修想想还是上楼取来了琴，和着门外热闹的人声弹奏起来。
搭上琴弦的双手抖得厉害，一曲下来多半是弹错的音调，修低声叹了口气，手指的动作不愿停歇。
天色愈渐暗沉，闹市的街道也逐渐冷清下来，摊贩拾着余货三三两两迈着步子归家。
就…再弹一曲…再等一曲就好……
抬眼望向门外，修是多么期望此刻的夏天能够如那晚般闯进门来，然后环抱着自己解释只是有些事情耽搁了而已。
“嘣……”变得急躁的心绪起伏着，拨动的琴弦发出沉闷的断音，割破了颤抖的指尖。
修愣愣地盯着断裂的琴弦，指尖的疼痛却是浑然不觉。
“看来一曲的时间都不愿让我等呢……”苦笑着起身阖上敞开的木门，大抵又是一夜无眠。
明明不比那些相信迷信之说的旁人，可修相信了一整日心头的不安预感，没来由的源头才最令人担心。
隔日清晨顶着泛黑的眼圈走出屋内，胡乱地洗漱一通，想了想仍是打开了一夜未有动静的厅门。
修有些迷茫，自己的生活是从何时开始混乱成这样的？
过去的二十余载从未因外物或他人而扰乱过自己的一切意愿，如今却因为一个夏天而乱了徒生波澜的心绪。
总算要试着跨出那一步了，可门外那人向自己伸出的手臂倒是了无踪迹了。

习惯了两人的相处，修开始忍受不了一人的孤独冷清。
一日可能是睡过了头，两日大概是生意繁忙，三日兴许是事务缠身，四日…五日…六日…修终究是找不来任何理由来劝说自己了。
第七日，阖上的门板被拍得震天响，修连摔带撞地跑去门边，门外出现的却是顺利归来的鬼凤与灸舞。
修眼神中的光彩瞬间熄灭，但再见鬼凤和灸舞亦是欣喜的，看来，他们是过了家中那一关了。
灸舞扶着鬼凤在大厅坐下，见修疑惑的神情，鬼凤看向对方的目光更是复杂。
“修啊…夏家的事，你…都知道了吗？”鬼凤小心翼翼地开口，扶住后腰的手停下了揉按的动作。
“什么…事？”修心底蓦地一紧，胸膛咚咚作响，预感中似乎是更加困扰自己每一步决定的事。
鬼凤该是预想到了修浑然不知的情形了，脑海中迅速组织着最温和的言辞才又开了口：“嗯…夏家老爷子去了……坊间传闻大抵是说本就病入膏肓的老爷子被瞅准了家产的叔侄们联合起来摆了一道，亏损了大半辈子的积蓄，之后便气火攻心又加重了病情……”
说道着鬼凤的语气里都带上了几分愤恨与惋惜，“万万想不到这因琴而壮大的家业，最终还是毁在了琴上…并非不识琴，倒是被最熟悉的人蒙蔽了心眼吧……”
修愣愣地盯着前方，鬼凤的双唇开阖着他却听不进之后的任何一句言语了。
真是…傻子……
“那傻子可怎么办呐……”修喃喃道，鬼凤瞧见他魂不守舍的模样，便也住了嘴。
沉默的气氛僵持着，修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深呼出一口气，问道：“凤，夏家老爷子…走了几日了？”
“嗯？我来算算啊。从我们出发那日算起…那今儿个该是第七日了。”虽是一本正经地应答，鬼凤却愈加犯起疑惑。
“正好明日头七过了…得去看看那傻子了。”自顾自说完，修便噔噔跑上了楼。
鬼凤无奈地摇了摇头，欲伸手拿过茶杯，腰间的伤又逼回了手上的动作。
灸舞慌忙抚上鬼凤的腰伤处，轻柔地在四周揉按起来。
“让我怎么说你好，那棍子抡上去你倒是躲都不会躲。”灸舞咬着唇，心里是又气又心疼。
鬼凤按住腰间的手掌，将灸舞揽入怀中，“要是躲了我可就领不回你了啊……能够在一起就够了。”
管他代价是什么呢。

这是近日以来修睡过的第一个安稳觉。
换上了与夏天初次会面的那身衣衫，犹疑着戴起了许久未碰的面纱，修抱起琴便出了门。
去往的路程心慌得可怕，对于夏天，修有着足够的了解，也因而更加担心那人如今的状态。
未等你拯救我于孤寂，那我便长伴你于困境。
不出所料，那人并不在家中，而是独自一人躲在琴铺。
落了灰的木门半掩着，修轻推开门，入目的便是夏天呆愣着坐在柜台旁的模样。
“你怎么来了……”夏天眼中漾过稍闪即逝的光芒，神色无奈而抱歉。
修抱着琴放至柜台上，面纱后的表情模糊不清，“琴弦断了。”
夏天有些不明所以，抬起头来又不敢直视修的目光，再次低下头应道：“那，改日我让铺儿里的师傅过来修好你再拿走便是……”
“这琴断了，尚且能修，可若是这‘情’断了呢？”门外刮进的微风掀起面纱的一角，面纱下的薄唇勾勒出清浅的笑意。
“修啊……”夏天并非傻到什么程度，修话中有话他是听得出的，只是如今……
“我现在的积蓄…可能也只够赎你的身了…我……”
“傻子。”打断那未完的丧气话，修一把扯下面纱，葱白的指节捧起夏天的脸，浅粉的唇瓣就这样主动地迎了上去。
夏天被这突如其来的吻搅得混乱不堪，迷糊的思绪直到唇上的温热彻底消失才逐渐清明起来。
“呐，我想好了，这些年我也攒了不少积蓄，咱们就把这琴铺开下去就好。若是不愿意继续留在江南，咱们就换个地方如何？”
修的一番话语到了耳中却是嗡嗡作响，夏天眨了眨眼，眼眶泛酸得难受。
“修我……”开了口也不知如何接下下文，鼻头一酸亦是红得不像样。
修看似嫌弃地撇了撇嘴，伸出的手臂却环住了夏天的肩头，“你什么你？管你现在愿不愿意我都跟定你了。”
夏天僵直了身子，而后回抱住了怀中的人儿，那毛茸茸的小脑袋抵在肩头的触觉令他感动得想哭。
有什么湿热的液体滴在了耳旁，修没有抬头，只是搂住夏天的手臂收得更紧了。
凉薄本非无情，终是遇上了渴求已久的温煦暖阳。
一切繁复的哀愁喜乐，暂且抛诸世外任凭此消彼长。
此番岁月冗长，便是再不畏更替无常的严寒冰冷。
互契冷暖的命定之人，不知可否与你执手共赴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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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结完结！就是这么短！嘻嘻嘻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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