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依稀记得那个下午,阳光正好,秋叶不时从天上飘落,奶奶戴着老花镜,坐在庭院的小板凳上,家里养的鸡,悠闲的在地上啄食,旁边是很有年代感的老房子,墙高砖红,屋瓦上的落叶也在舞动,奶奶将手中的针锥在灰白相间的头发上缕几下,对准鞋底用力钻……

“纳布鞋”,对于我们这几代人,有着无尽的回忆,它清晰到放佛就在眼前,致密通透,你还记得下雨天走在上学的路上,昏暗的天,没有汽车接送,伴随你的是那把破败的雨伞,穿着布鞋走在泥泞的道路上,雨水湿透鞋底,那种沁心的凉?又恍如隔世,它疏远到放佛不再属于我们的世界,化作一个温暖的符号,伴随亲人离去;这些记忆,就像那把冰冷黑亮的针锥一样,刺破现实,将那些根和源,注入到我们内心最深处。

你还记得,小时候在翻看家里的物品,经常见到一本厚厚的杂志,打开后里边夹的是大大小小的鞋样,有你的,也有兄弟姐妹的。我出生在90年,十几年过去了,我仍能感恩的记得一些事情。最令我记得的,是奶奶每年给我们做的新鞋。在那个年代,对于穷人家的孩子来说,每年能有一双新鞋就不错了,穿上新鞋,硬梆梆的,踩在新鲜的泥土上,踩着喜悦,感觉很体面。

直到有次看到奶奶做布鞋时,才知道做鞋的过程是多么漫长和艰辛。奶奶在好长时间里收集旧布,不穿的旧衣服,她都拿回来,撕成块块有形状的小碎布,放在一个专门的包袱里。等到足够时,就在院中放一平面木板,端来一瓷盆由玉米糁成的浆糊,坐在太阳下,从包里拿出碎布一块块平铺在木板上,铺满一层后,就涮上一层玉米浆糊,再铺,如此反复十几层后,就连着木板都放在太阳下晒。晒干后,从板上拿下来。

浆糊做好晒干硬布板,各地有不同的叫法,我们这里叫“蔽子”,也许你不记得。我记得奶奶用事先准备好的鞋样,在上面按样剪下来,以此重复,摞成厚厚的一打,再用白布裹住其中下部,接下来就针锥在厚厚的“千层底”上打孔,用长长的白线,穿过针眼,开始在鞋底两面穿针引线了。

就连缝鞋底所使用的线,都是奶奶完全手工制作的,那时候很多家庭都有木质纺花机,奶奶右手摇纺花机,左手捏一团棉花,在旋转的作用下,棉花纤维神奇的变成细棉线,再将细棉线穿在门栓上,固定一头儿,双手合十夹住棉线,往一个方向搓,等松开的时候,棉线会互相缠绕成粗一点的棉线,多次重复,细棉线就变成了“纳底绳”,纯手工制作。

纳鞋底的过程中,线用完了,就拿另一根线,拆开缠绕,将两根线神奇的接在一起,继续穿针引线。图为河南北部乡村,一位大姐正在做布鞋,40岁出头的她,有着一双粗糙有力的手,承载着不该承载的重量。(超视距 摄影)

接线期间,为防止引针丢失,就把引针穿插在裤子上。

鞋底纳好后,下一步是将做好的鞋帮缝在鞋底上,用针锥再次刺穿“千层底”,再将引线传入。(超视距 摄影)

引线穿过后,用力拉紧“纳底绳”使鞋帮和千层底牢牢固定,紧密结合再一起,那双布满皱纹,青筋凸显,灵巧的双手,将这个动作重复了无数次,让我们的祖辈、父辈、你和我体验到无尽的温暖。

事实上,奶奶制作布鞋的过程,就如我生命的流动过程。在流年时光里,在奶奶的布鞋里,我穿到了体面,穿到了欢乐,也体会到奶奶心如阳光般的细密。

一双崭新的布鞋,再次见到它的时候,不知何时,它仿佛化作雕塑一般,静静的躺在那里,它曾承载家庭的重量,也承载了亿万人的梦想,重不可拾;它伴我们踏过那个温暖春天,踏过艰徒中的泥泞,也承载了我们最美好的回忆……

不知何时起,我们不再穿布鞋,家里也没有保留手工做布鞋的传统,可是你还记得,那一针一线缝中满厚爱吗,还记得那位伴你翻山越岭的伙伴吗,如今,你在哪里?它又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