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清闲，五日一朝，正巧早上朝会后思丫头身边的人来请，说是去海底捞尝鲜。左右无事便应了，回府转一转，换身衣裳便去。思丫头常爱坐在里间，一进门就往里头去，果真有伙计上来引路，直引到里面安静处。思丫头一身衣裳倒不打眼，只是锅里红汤将她脸色映得通红，极是可人。
“馋猫，不到晌午，你便要吃得滚圆了。”

（抬首一见是阿兄，站起来半嗔道：）
我一直等着阿兄呢，才没有吃到圆滚！
（与我一道等着的小瑶也拼命点头作证：）
没有呢没有呢，娘子只吃了一盘子羊肉~
（傻傻一愣，举手往捶小瑶肩上捶几下，懒得再遮掩，笑着拽着阿兄的衣袖叫他坐身边来。）
这儿值得来，真的很好吃！

“你只晓得吃。”
一向顺着她的，自然随着坐了。见她满是欢喜，不由也是眉梢带笑，叫伙计来点了不少她爱吃的东西，等那伙计走了，才揉了揉她脑袋。
“这几日还好？我巴不得你吃得圆滚些……”
从袖子里摸出一只嵌绿松石的小胖鸟雕饰给她——买的时候就觉得像她。
“给。”

（这雀儿雕得圆润，正好让我盈盈握在手里，可爱得紧。）
嘿，这雀儿真好看。阿兄去哪里得来的？莫不是又去乱花银子了？
（嘴上这么问，心里却甜得很，轻轻扯一扯藕粉的锦缎袖口，垂头暗自嬉笑起来。从前日子过得紧巴巴的，阿兄也会寻摸些小玩意儿来逗我开心，如今松快了，倒是变本加厉起来。手指戳戳这小雀圆溜溜的眼睛，温和道：）
莫再送了，我屋里的百宝架都快放满当了。

挑些羊肉来涮，亲手倒杯凉茶给她。
“那便是你的百宝架太小了，不过那几样东西就满了。碗。”
涮好的羊肉肥瘦相间，沾着汤里的香料红油，一看就是她爱吃的。夹进她捧来的碗里，想着思丫头从前少有这般宽心的时候，自己心里也长舒一口气。心想着，等再过几年，给思丫头在京里寻一户好人家，心事便了了。
“这身衣裳是新裁的吧，小女儿家，这颜色称你。”

（瞄一眼袖上浅褶子间的绣蝶，笑着点点头。）
嗯，我从阿娘从前的嫁妆里寻的。我给阿兄也裁了一件，用那匹宝蓝云纹的妆花缎子裁的，我用了羔羊皮毛作里子，不显臃肿。差不多了，阿兄晚上来试试，不合适的地方改改便好了。
（说完不客气地把羊肉一气儿全吃了，味道极赞，好吃得让我眯着眼睛享受。）
阿兄也吃。

“费那事做什么，我又不缺穿的。”
瞧她吃得欢，忙再给她夹些叶子菜，把那凉茶推过去。
“别光吃肉，喝口茶，仔细不消化肚子疼。”
说罢抿着嘴先笑起来。思丫头在外人面前向来文气，只有自己晓得她真性子。有她在身边，很是餍足，便不拘再吃点什么。
“前日在朝上，有人说京郊山上有五色雾霭出现，是为至尊德政之祥瑞。待休沐时我也带你去瞧瞧，是不是真的有五色雾霭。”

（五色雾霭？我歪了歪脑袋，抱起杯子吃些凉茶，含糊道：）
雾，雾霭……左不过……就是白色？竟有五种颜色么？
（手里的凉茶清口又没苦味，我就喜欢这样的茶水，忍不住多喝几口。）
那阿兄何时休沐？我教小瑶她们预备着……要带什么点心呢？冻酥花糕不能少，透花糍也不错，七色米锦，配些甜米酒？嘻嘻，要是将这海底捞也搬去就好了，饶是天冷也不怕凉了。
（忽坐直了，认真道：）
今晚定要来试衣裳的，阿兄去朝上，穿得寒酸才失礼。要记得哟！

不料她吃着锅里的也要想着那些点心，更是撑不住地笑，忙往她嘴里塞一个不大不小的肉丸子。
“看堵不堵得上你的嘴，仔细烫着。晚上我来便是，你可别再将针藏在衣裳里了。”
又想她也知道出门要叫人预备，便捏捏她粉粉的腮帮子。
“果真是长大了，会操持家事了，嗯？”

（那丸子外面凉了，里面却是烫的，我嘶嘶哈哈地好容易吃下去，却听阿兄调笑自己，一时嘟起嘴来。）
多少年的事儿了，只那一次便叫阿兄记仇到今日么？
（我恨恨地拿筷子干净那头戳戳阿兄胳膊，忽然觉得时日过得果真如流水似的飞快，阿兄再不是从前隐忍不言的男小哥儿，抬头细瞧，他五官都张开了，飞眉入鬓，星目含笑，端是器宇轩昂。忽然叹了一声。）
阿兄若不娶嫂子，我定要在你身边的，自然要将零碎事儿都安排好。

眉头一皱。
“那叫什么话？我一辈子不娶，你便一辈子不嫁，当个老姑娘？”
这辈子，除了思丫头，也不知还有谁能与自己这般亲热说话了。想来娶了谁都是耽误了旁人，娶妻也不过是日后可有可无的事情。想来离思丫头及笄还有三年，便不欲再说这些，只是抚了抚她发丝，夹来一筷子鹅肠。
“也罢，想吃什么你备着吧，待后日旬休便带你去京郊走走。”

（一心想着出去玩，高兴之余多吃几口肉，方才不觉得，现下是撑着了，仿佛那些个肉都堆到嗓子眼儿了。我慢慢揉着胸口，小口喝着茶水润润，皱着眉眼波一转，却说得依旧真心。）
老姑娘我也愿意的……
（还没再说什么，便捂着嘴打个饱嗝。笑嘻嘻地给阿兄睇个眼色，放下筷子。）
我要同府上几位阿姊说，海底捞太好吃，差点把舌头都吞进肚子里去了。

世上怕就只她一个还未及笄就等着当老姑娘的了，自己心里倒是暖的。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教她蹉跎了，替她拍着后背缓缓地说话。
“你倒是顶心宽的一个，少不得为兄的来操心罢。一不看着你，就吃撑了不是？就等着你那几位阿姊夸你愈发珠圆玉润吧。”
所幸外祖府上的姊妹待人都亲热，倒不怕思丫头寂寞了。
“小瑶，扶着思丫头。我带你去街上走走，买些你喜欢的，顺便消消食罢。”

（一听要上街去逛，一下子欢实了，也不要小瑶扶，忙起身道：）
好啊，这就走吧，我方才来的时候就瞧见街上有胡人开的酒楼，里头还有胡姬唱歌呢。正说要寻机会去听听。
（说着一壁同小瑶交代，一壁与阿兄出了店门。）
今日吃撑的事儿，可不许瞎胡说……我怎么可能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