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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沸事儿君在北京青年报上读到一篇文章《互助献血幌子下的利益链条》,当时并未多想,但朋友圈随即出现了一则关于互助献血的信息。
遇到问题的是D君。他的父亲在北京一家知名三甲医院住院等待做心脏手术,医生给了一沓单子,让他去办齐手续后等手术排期。
D君发现里面有几张互助献血申请书,疑惑地问医生,医生告知这是手续之一,互助献血没有完成,手术时间不能保证。
每天查房,医生也都询问:献血了吗?因为血没有献到位,他父亲的手术一直在排期。

这就是让D君非常为难的互助献血单,需要献出的血量很大: 8个单位的红细胞和2个单位的血小板(1个单位即200cc)。
D君血型与父亲并不一致,他的血不能用在父亲身上。另外,D君想保存体力来照顾父亲,不愿意在这个时候献血,母亲体弱,妻子还在哺乳期,也都不适合献血。而且,这些献血量一个人也难以完成。
D君想起自己大学时候就曾响应号召在学校“红十字会”社团的引领下,进行过无偿献血,这次应该可以不献血了吧?
医生说,血型没关系,只要进行了互助献血,就能安排手术。之前献血证没有用,但可以在报销费用时用。这次的献血量是由手术需要用的血量决定的。
说着,医生又递过来一张传单。

这是D君第一次接触互助献血,也是第一次发现献血证居然没有用,他很惊慌,不知道这家医院为什么如此为难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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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君遂在朋友圈晒出了献血证,开始质疑这件事。

“无偿献血,优先用血”,是D君对于献血最初的认识。现在自己献过血,却不能保证让作为直系亲属的父亲用血,D君有些出离愤怒。
D君不敢当面质询医生,但其他朋友的回复让他明白了其中的无奈。
“无偿献血,优先用血”指的是在同等情况下,有献血证的优先用血。但“同等情况”,指的是病情轻重以及医学上对血的需求基本一样的情况。
这在实际操作中,很难界定,形同虚设。现在起到作用的仅仅是:无偿使用等量血。200ml血也就200多块钱。幸而D君当时也是在北京,如果他是在外省市献血,那么他想报销这笔费用还得回到最初献血的城市。

但即便是在北京,目前四个血站也并没有联网,今年红十字会血液中心将与通州血站联网,但延庆、密云两个血站的联网仍在规划中。
为此,有人说无偿献血是一个骗局,既不能优先也不能免费。但它其实并不是一个骗局,只是目前的形式确实让献血的人很郁闷,也让医院的医护人员非常郁闷,承担了很多骂名。
“要用血时,医院没血,作为病人你完全没辙。医院基本不会骗你,因为没有血,手术停过很多台了,实话说,医生对此也没什么办法,这是由目前的血浆的供求情况决定的,配额也都是血站在安排。”
无偿献血优先用血,作为鼓励民众参与献血的一个奖励措施,它的前提是血库有血。可是血库没有血,何来优先?
只能通过互助献血来保证血库勉强运转,进而确保需要输血的患者得到救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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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让D君惊诧的是,互助献血在全国都很普遍,不少朋友都亲历过。
去年同事的父亲因为外伤需要手术,也是先进行了互助献血,才排期手术,当时是在北京的另一家三甲医院。也有其他省市的校友告诉他,自己也亲历过,只能无奈接受。
但也有很多的朋友对互助献血闻所未闻,其中也包括一位去年刚在同一家医院做过手术的同事,当时未被要求互助献血。。
到底什么是互助献血?什么情况需要互助献血?
《献血法》第十五条规定,为保障公民临床急救用血的需要,国家提倡并指导择期手术的患者自身储血,动员家庭、亲友、所在单位以及社会互助献血。
互助献血是无偿献血的有益补充,法律提倡自愿进行互助献血。
但是D君面对的情形确是“提倡自愿”成为“变相强制”,互助献血成为了及时手术的硬性前置条件。如果患者的家属一方不能完成互助献血的“任务”,就不安排及时手术,拖延治疗。
在这种压力下,很多因种种原因不能达到互助献血要求的患者家属,只能无奈地求助其他渠道。
D君就是这样的情况想到找“血头”的,是病房里的护工主动问的他,护工说,有认识的“血头”可以介绍给他,具体价格他们自己谈。
D君从未曾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和他们搭上关系,需要他们来解决自己困境。
这个职业曾出现在新闻里,曾出现在他看过的长篇纪实小说《丁庄梦》中,那是关于卖血让整个村感染了艾滋病的故事。十年前看的,但那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整个村里的相继因为卖血死去,惨绝人寰的场面至今仍在脑海盘旋。
当时,血头让他恨到了骨子里,但他此时反而要向他们寻求帮助。
他想上网看看具体价格,好和血头,谈谈价,但一则则触目惊心的新闻跃入眼帘

互助献血成了血液黑市交易的温床。血头们,钻着互助献血的空子,数着大把大把的钞票,而受害的不仅是卖血者,不合格的血液也严重影响着输血人的健康。
D君犹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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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图是沸事儿君在WHO官网找到的全球最新的献血方面的数据图表:

和2008年相比,献血比例增量很小。

近几年我国临床用血量需求在以10%-15%的速度快速增长,而献血量增长率长期在0.9%左右徘徊,远低于世界高收入国家的4.54%和中等收入国家的1.01%。因此,全国范围内“血荒”一直在上演。
也有一位在老家省会医院工作的同学给D君讲了自己的经历:
那次正值O型血荒,他们医院里内科贫血和择期手术的病人都需要输血,而且有的病人情况也不乐观,需要尽快手术,但联系了几次血站都不给配血,因为全市就二十几袋血,需要留给危重病人。
结果当天兄弟医院收了一名因为车祸脾破裂的病人,一下子用掉六袋O型血浆,他们的患者更没法用到血了。
因为要不到血,他的师傅最后用的方式是不备血先开刀为患者进行了手术。因为手术台上出血是可以开通用血绿色通道的。结果手术最后做成功了,但医院迎来一轮又一轮的调查,全市开会也被点名批评。
紧接着,全市事业单位公务员集体去献血,他们医院也参与了。大家献完血第二天,师傅信心满满地去血站要血,结果被告知仍是血荒……
血库一直在闹血荒,巨大的缺口只能通过互助献血来弥补。
据北京市红十字血液中心官网的信息,北京市平均每天有近2000人等待输血来维系生命。就2016年来说,该中心平均每天有1000余人、每人献330ml左右血液,这些血液要提供给临床176家医院使用,明显“供不应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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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说,那为何不有偿献血?
目前卖血“主力军”多是打工者和学生,缺钱是他们献血的主要原因,而且里面不乏长期卖血为生的人。
有利润就有黑暗交易,掺杂了金钱,血液质量根本没办法保证。支持有偿献血和支持器官买卖合法化的人一样,缺乏对经济常识的了解,也缺乏对人性的了解。这会导致更不可控的局面,我们也可能因之用上全世界最昂贵的血。
目前被血头垄断的互助献血市场其实就在开展类似“有偿献血”的模式。

据了解,一单400cc血的价格在2000元左右,这些费用经由上线、下线之间逐级抽成,最后到卖血者手中一般在400-600元之间。
有朋友曾在火车站献血车做志愿者,见过各种献血者和路人。其中有几个面色焦黄,眼球浑浊的中年人过来问“献血有钱吗?”护士面露难色的说没有,对方不屑地离开,嘴里嘟囔,“没钱谁来献,切!”
如果依靠有偿献血,那么血量的质量这个本就困扰全世界的难题会更加难以把控。因此,我国也打击买卖血液的行为。
我国刑法第三百三十三条规定:非法组织他人出卖血液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以暴力、威胁方法强迫他人出卖血液的,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只要构成组织三人以上卖血或者获利2000元以上就可立案,仍然不少人铤而走险。
D君最后没有找血头,他让单位的临时工帮忙找朋友去献的血。当然,他也为此支付了“营养费”作为感激。
互助献血的地点在位于马甸的北京市红十字会血液中心,D君刚停好车,就接到了几张“血头”递来的名片。进到里面,献血的人很少,只有七八个,但是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互助献血单。
就在这时,沸事儿君的朋友圈又出现了一条互助献血的信息,向大家求助。这次还需要同血型的朋友去互助献血。地点依然是北京。北京医疗资源相对集中,各地病人都往北京跑,因此血荒形势更加严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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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解决血荒,各省市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山东省政府定期召开无偿献血表彰大会;青海省将无偿献血先进人物作为全国道德模范、“青海好人”的推荐表彰对象;浙江的奖励方法在网友们看来比较实用,累计超过4000CC免费乘坐省内公共交通(含地铁)、公立公园免门票、公立医院免门诊诊查费。
但按照国家卫生计生委办公厅血液安全技术核查的通报,还有很多的城市互助献血比例居高不下,2015年被点名批评:海南(35.6%)、广西(25.9%)、新疆(11.7%)、甘肃(9.5%)、广东(9.3%)。
2016年的通报中也指出部分地区互助献血工作有待进一步规范,互助献血率依然较高。目前,仅有辽宁、吉林、黑龙江、山东等省份基本未开展互助献血。
事实上,现在也并非不具备叫停互助献血的条件。互助献血的比例已经在下降,由2015年的4.2%降至2016年的3.2%。
有网站曾经做过一个调查:

互助献血,就像饮鸩止渴,缓解了燃眉之急,却伤害了很多献血者。有的城市二次无偿献血率持续走低,以天津为例,甚至达不到25%,而在基本未开展互助献血的山东德州,这一比例高达50%。
要扭转这一局面,沸事儿君认为还须从根源着手:
首先通过加强献血知识的宣传,打消民众的献血顾虑;其次,进一步推进血液运行的信息公开,堵住管理漏洞,树立诚信;第三,通过其他途径给无偿献血者优待;最后,一定要保障无偿献血者及其相关亲属在日后用血时更方便、更实惠。
献血和用血进入良性循环,那么献血者就会更多,用血者也不会再被“强制”去互助献血。
获益的不仅是个人,也是整个社会。
献血其实就是一件我为人人,人人为我的事。互助献血的产生,每个不愿献血的人都有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