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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龙】荒坟(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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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FTER剑龙文选梗活动放进去混淆的文。修改完了存档一份贴吧。


IP属地:重庆1楼2018-01-30 20:06回复
    远行者
    嘻,那野地里有一座荒山,山上有座孤坟。蝴蝶不去,野鸟不来,连小白花都不愿意围上一圈。已经是万般寂寥,不能再添闲笔。索性让冰天雪地旁有红梅做衬,方不让远行者至于绝地。
    ---------序
    故事的起因实则极其无趣,不过是我自北地向南而行,体力不济,结果孤对青山不说,还生了一场大病。这病便是这故事的起因。于是在多年后某个深冬雪后,我犹记得独坐野店之中那些寡淡的风景与彼时彼处懒散与意兴索然的心绪。
    腊月里病稍好了些,就打算往这山里随意走走。店家是个极其憨厚的人,忙对我说起山道那头的一个园子,虽然破败了些,但比起周边别的地方,总是有些意趣的。他看我打扮和平日行径,知我是个读书的人,于是又说:“我听说那园子从前也是个读书人的私宅。只是后来遇上战乱,于是就荒废了。”
    他这样一说,就勾起了我些许的好奇心。我取了一根木棍,就步履蹒跚的从雪上一步一步的踩过去。初时一切都是萧瑟寒冷极了,可是愈往前走,就愈有温暖的错觉。待我绕过这山头,遥遥一望,却望见大丛大丛生的低矮的红梅花。这花生的奇,虽然身姿不高,却极其喧嚣热闹,开的那般浓密窈窕,丝毫都不以深冬为意。
    我心里生出一些喜悦,走到花树前,方知这低矮之感不过是我站在山上眺望谷底眼睛生出的错处,实则这些花枝极其高大。我自层层叠叠的花树之下张望,无数枝条蜿蜒向上,映衬那蓝盈盈的穹顶,只觉那花生的如同大把大把冲冠怒目的火焰,骄矜而傲慢,甚至有着一种狂妄的味道了。
    我正欲抬腿,脚下却触到一个极其坚硬的东西。我低头一看,才发现这花树下倒塌了一个亭子,只是雪积的深了,就不如平日那么容易看见了。
    我坐在那花树之下,用手触那雪下的石料,抚之十分柔滑细腻,纵然时日已久,却在雪的润泽之下细腻如美人面。我从前随父亲走货,所以对于石料也有些许了解。譬如这雕琢石亭的料子就名换雪娘面,遇雪则是真美人,当真芳泽如玉。
    居然会在这种地方见到这样珍稀的石料,我心里啧啧称奇,于是赶忙起身,想从旁的物事上看出些秘辛。只是除却一些断壁残垣和花树,并没有新的线索可言。
    待天色更暗的时候,我才悻悻然的打道回府。店主见我归来,连忙问起我有没有见到那个园子。我就将我的所遇和惶惑不解都说了:“这石料可真不简单,”我摸着嘴唇,“产地是在更北的地方,若是想运到这深山之中,可不是容易的事情啊。何况……这石料难得,纵然是王公贵族,我也没见过这般奢侈的。”我怕他不懂,又解释道:“我从前所见的,也不过是当世最有钱的人家里的一枚石碗。”
    “喔,”店家将信将疑,“我看就是几块破石头,谁料有这么大的来头。”
    于是我就索性坐下来,一边暖着身子,一边询问这园子的来头。
    店家为我端来一壶暖酒与一盘瓜子,又在火盆里多添了些炭。对着那些燃烧起来的火星子,他感叹起来:“那是很久远的事情了。我对这些事情有记忆的时候那里就荒废了。我听说,”他强调道,“听一个偶然来这里的客人说,那处的主人已经去更尊贵的地方了。这处原本是这园子的主人当年与他的好友比邻而居时的旧处。”他眼睛亮了亮,“那主人的好友的名字就唤剑子仙迹。”
    一听到剑子仙迹这个名字,我整个人被酒香熏着的醉意都消散了大半。我原本只是家中有些薄产的富家子弟,但与诸位亲戚好友心思不同,对着那纸醉金迷的日子久了就有些昏沉,直到某一日偶然听闻了剑子仙迹这个人的作为,突然心思顿开。剑子仙迹出身本也不俗,却愿意投身于山水街巷之中做一个远行者。他一生行侠仗义,潇洒无羁,纵然后来渺无音迹,也被世人一直铭记于心,当真是慷慨浩荡。只是我资质鄙陋,做不成大侠,但不得不说,我后来到处行游,也是有些东施效颦,寻些安慰的意思。
    后来店家又扯了些琐碎,我一一应了,但是心事已经不在此处。第二日一大早,我就又去了山道那头。只是这一次,我对那园子没了兴趣,只是一心想寻那园子的比邻之处,等我从一片荆棘和白雪里扶起一块倒塌的石碑,望见豁然之境四个大字的时候,身上的所有疲倦都灰飞烟灭了。
    我坐在那石碑旁,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了起来。我心下感慨万千,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居然可以寻到剑子仙迹的旧时隐居之地。豁然之境四个字,当真是衬他的呀。只是此时我又生出一些悲伤来,原来当年那样的人物,风流云散以后也不过是一块石碑了。
    天晚了我回去,第二日我又来。将那些枯草树枝一一除去,又将积雪堆起。就这样来来去去几日,这个地方就敞亮多了。
    店家见我这几日操劳,甚至不顾病体。我经不起他询问,就将豁然之境与剑子仙迹之事说了一番。我总想将消极的事情系上一个积极的尾巴,于是我感慨道:“想想当年三尺寒芒不染风尘,真是令人钦佩的年岁啊。”
    店家听闻这话,表情倒是有些僵硬,他摇摇头:“这什么?英雄一世可惜没下场。”
    这倒是让我生奇了:“下场?他后来不就是退隐了么。功成身退,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店家索性放下了手中的酒壶和碗筷,他用抹布擦了擦手,目光正经起来了:“虽然江湖上知道的不多,倒是千真万确的。”他对我摇了摇自己的手,“哎,我也不想说这样烦恼的事。”
    他见我表情焦急,索性也不卖关子了:“那废园和豁然之境的旧址之间有一个荒坟。不知你有没有……”
    我摇摇头。
    “哦,也是,”店主拍了拍手,“不过也是奇怪。那石碑某一年被雷劈成了粉末。你现在去看,那处可能只是略比其他的土堆高些……或许也不尽然。反正,这事吧,倒是最悲哀的了。”
    “到底是怎样的事情?”我追问道,“那荒坟里又是谁?”
    “是剑子仙迹此生最爱的女子,”店主说,“被剑子仙迹的好友儒门龙首使计杀掉了。”
    我心下大骇,居然有这般可怖的事情。我从前只知儒释道三教先天是莫逆的交情,谁料居然生出这样的惨剧来。但是如果当真有这样的事情,为何我与江湖上的人都不曾听闻呢。
    店主看出我的疑惑,懒懒的排好器具:“你不是疑惑那废园的来历么?我觉得吧,那就该是儒门的。你不觉得奇怪么?豁然之境已经那般破败,废园虽然残破却不曾被荆棘占满。只因年年都有儒生来打理……哦,”他笑了起来,“对啊,既然是那样名贵的石料,落在深山里却没有人凿一点下来带走……虽然识货的不多,但是多少年了……我想,定然有人看护才对。”
    剑子仙迹已经不在江湖,儒门龙首的权势已经炙若火中栗。至于佛门的佛剑分说,他早已闭关百年,江湖不见其身影久矣。
    “荒坟,”我思量着,也就心绪理智了些,“剑子仙迹爱慕之人为何会被儒门龙首所杀?你又从何得知的?”
    “我嘛,”店主笑起来脸皮有些微皱,“年少时候我也有一番际遇,至于如何知道这些事,当真不可细说,只能说是我先人与剑子仙迹有旧,有那么几句只言片语吧。”他道,“不过,我也是十分欣赏剑子仙迹的。虽是修行之人,又有一颗爱人之心,我觉得比那些泥土心思的英雄了不得多了呢。我今日将这番故事同你说了,若是你日后有心,可以将剑子仙迹此生的真实结局传于世人,哪怕这全天下,就一个人信你,我都觉得是好事。”
    他这番话说的诚恳,我也知他的顾虑。我脱口而出:“难怪如今的世上都鲜少有人提起剑子仙迹这个名字,大概也是儒门天下内情人的顾虑吧。毕竟……若当真发生过这般的事情,对儒门龙首的声誉是不好的。”我喝了口酒,“我想问呢,这儒门龙首是喜爱那女子的么?”
    “这嘛,”那店主摇了摇头,“你说你钦佩剑子仙迹,但是你所知真是太少了。”他搓了搓手,“那儒门龙首对自己的好友剑子仙迹极其用心,那时候江湖上路人皆知。那女子占去了道家先天的心思,就惹出了儒门龙首独断的杀意来。”
    “哦,居然还有这般的事……”我心里生出一丝哀情来。
    “我太爷爷的太爷爷曾亲眼目睹道家先天抱着那人在豁然之境独自待了十几日,”店主说,“他留下的笔记上说,那样的道家先天像极了一只孤嚎的独狼。”
    “那后来呢?”我问,“剑子仙迹去哪里了?”
    “这就不知道了。”店家说,“或许是殉情了,或许依然还在世间。江湖上不是说他修仙修成了功成身退了么?当然,我不信。”
    “情丝既然断了,修仙自然有可能。”我心中尚燃着一丝希望。
    “并不是,”店家的表情似是好笑我对人世的无知和历练的匮乏,“自然不是那么简单。如果那女子还活着,他还有希望修成。那般的死掉了……这辈子都不可能释然。”
    “最好的朋友杀了最爱的人。他居然没报仇。”我这样说。
    “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啊,”店家说,“使计杀人这件事……并不是那么光明正大啊。剑子仙迹最大的毛病就是太过于磊落,他若寻不出证据,也不能对那人做什么。”
    他对我既然打开了话匣子,又或是这么久深山之中他藏着秘密本就不痛快,索性就将自己知道的情景都对我说来。他说话的模样极其深沉,全然不像平日那个老实巴交的野店掌柜了。
    按照他说的,在很久以前,曾经有过一场嗜血者之乱,比起更古早的西蒙之流比,形势似乎更为严峻些。只因这次,嗜血者之中也有了派别,甚至对敌友都不能参透。正道之中的儒门龙首另一个身份又是翳日一脉的统主。苦境之中正道都将希望放在他的身上,希望这位正道之中的嗜血王者可以化解这场危机。
    这场嗜血者之乱,其实我也是有所耳闻的。于是我说:“这倒是知道。听说是希望灭绝的世道。但是我真是不知道,一直生活在黑夜里到底是什么感觉呢?大概?”我笑了起来,“只要不是那么冷,也许还不赖。”
    “啊,”店家也笑了起来,“如果一直都是黑夜。睡觉起来倒是天荒地暗啊。”
    我们就一起笑了起来。
    店家又继续开始说这个故事:“这场危机是怎么化解的?”他的表情有些荒诞,“我们现在听来肯定觉得不可思议。可当时真的是由道家先天的牺牲成全的。”
    “道家先天的牺牲?”我不解。
    “他牺牲了自己的爱人啊。”店家说,“为了这天下。”
    店家说起天下二字未免轻飘飘,我也一样。毕竟像我等在深山寒意里得过且过的零余者,突然说到这般伟大的事业,倒是有几分荒唐了。真不知这样大的功业,那些人需要如何做才是。
    “不管怎么说,牺牲都是了不起的。”我这样做注解。
    “女人总是为男人做牺牲,”店主感叹,“也是了不起。”
    只是这样崇高的事情,总是轮不到普通人的。我心里暗暗加了一句。于是我说:“还是当个普通人吧。”
    店家让伙计端上一盆熏牛肉,我们一边烤火一边吃起来了。
    “那个女子听说本是个师太。为了道家先天还俗了。”店家继续说,“只是在一起日子不多,就卷入了这些事情中去了。儒门龙首暗中同对立的嗜血者达成了条件,作为一个不痛不痒的附加,他借对方的手杀掉了这个眼中钉。你觉得奇怪么?”他说,“我可是知道的。更早的时候,儒门龙首曾经是中原叛龙,他本就是做事随性情。”
    “中原叛龙我倒是知晓一些,”我说,“可是我记得那个人叫魔龙祭天。”
    “哦哦,”店主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但是他确实也做过一些不好的事情对吧。还差点杀了剑子仙迹呢。”
    这倒是不容辩驳的。我叹了一口气:“剑子仙迹果然毫无办法。”
    “但是,我还是为他不平的很呀。”掌柜的脸被火熏的红通通的,“但是如今天下,谁敢说儒门龙首的不是?”
    这也确实是如此的。我同掌柜再说了一些话,就上床去歇息了。只是晚上如何都睡不着,第二天早上起身去寻掌柜说的荒坟,可能真是时日太久,高丘平成块垒,不过冻土连白雪,望过去皆是一片寂寥。于是我不能确定哪个荒堆里埋着那位倒霉红颜的白骨了。


    IP属地:重庆2楼2018-01-30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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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重庆3楼2018-01-30 20: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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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寻找荒坟未遂的那个夜晚,我枕着破旧的暖枕入眠,好像枕在冰川和风雪之上,荒凉的与山野连成一片。我梦见我身处于豁然之境和废园之间,半点都挣扎不能。我那么孤独,连黑压压的乌鸦都只愿停留在更远的树枝上,它们的眼神窥视着我,像是探量着我心头的冰冷和寂寞,以及我被深埋于此处的荒凉。在梦里,我同那个荒坟融为一体,毫无生气又暮气沉沉着。
        这个梦梦的那么长久,以至于我醒来已经冻僵了,好似我真的曾经置身于那样的废园。
        我没有对这个人说起这个梦,而那个人看着我的眼神却好似洞察了一切。那也是一双聪明人的眼眸,与剑子仙迹的明亮透彻不同,这双眸子有一片云山淼淼的雾气,氤氲着终年都不能散去的朦胧。
        疏楼龙宿修长的手指落在嘴唇上,是一个微笑,他对剑子仙迹挑了挑眉:“汝去泡茶。吾有话同他说一说。毕竟他编的那个故事,吾也看的津津有味。”
        他这样一说,我的脸就红了。并不只是因为他生的美貌,随便看一眼都会让人胆战心惊,更是想到那故事里面的他如此刻薄无情,见到本人以后,我怎能不生愧疚呢?
        剑子仙迹嗯了一声,就推门出去了。
        疏楼龙宿的表情玩味了许多,他所有的姿态都是轻松又愉悦的,但是他自身的尊贵和华美都释放出与常人不同的气息,比那种儒门龙首的威压感更甚的压制着我的心绪。
        我立马缴械投降,将自己的见闻一一说尽,生怕遗漏一丝一毫。
        他并没有生气,倒是中途笑了几次。等我说完故事,他手中的扇子遮住了脸,桃花眼眯了眯:“汝也算是一个性情中人。所以纵然汝是以讹传讹,但也不算坏心。”他懒洋洋的放下了扇子,“汝大概也有许多疑惑。就由吾这个曾经授业之人,来给汝解惑吧。”
        我端坐的十分恭敬。
        疏楼龙宿的故事同店家和儒门龙首的故事又不同。但是这却是所有故事里最为合情合理的解释了。他说确实是有那样一本知晓他弱点的册子叫做《宁暗血辩》,里面对他的弱点有详细的解释。剑子仙迹也确实是少数几个知道这本书内容的人了。甚至,剑子仙迹还有一本翻译成中原文字的《宁暗血辩》,那是当世仅存的版本了。剑子仙迹将那书给了那个姑娘,这件事也是真的。
        那么假的是什么呢?他的笑容带着戏谑:“那些雕虫小技掩人耳目的把戏实在不容挂齿。对方的人自以为是自己演的入戏,却不知道吾与剑子也演的入戏。”他的表情有着不可一世的嚣张,“世上唯一存在的那本《宁暗血辩》内容是假的。而这件事,只有吾与剑子知晓。所以,她得到的那本确实是唯一的《宁暗血辩》,但是内容么,剑子早就改了。是的,剑子仙迹确实知晓我的弱点,”他悠悠然的说,“但是这不代表他会愿意让别人掌握我的弱点。”
        我醍醐灌顶,原来是做了一手好戏,我又疑惑起儒门天下的那位龙首,他的悲痛看起来并不像假的。
        说到这个,疏楼龙宿的表情倒是迟疑的有些惋惜了,他停顿了许久,终于启齿:“他是个好孩子。当初对我与剑子也十分敬重。所以若是吾主动退位于他他定然不肯……所以吾之死,对儒门天下来说却是真的。”
        他说起自己那时候心愿十分简单又难以实现,不过是与这位仙人一样的好友琴箫度世,共享悠然。但是这位好友被凡尘所系,生死几度。他,疏楼龙宿,一向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于是就在这场嗜血者之祸时与他的好友做起了交易:若是他可平此事,剑子仙迹就该与他退隐,再不管世事。
        如他意料之中,剑子仙迹自然十分不肯,找出许多言辞推脱,甚至道起自己一样不会愿意放下儒门天下。最后剑子仙迹说,若是疏楼龙宿可以将儒门天下传给合适之人,又能在嗜血者之祸中立得头功,他就会履行这个诺言。
        “这实在是极难的。”疏楼龙宿眼神顾盼,却锋锐又明亮,“可是吾从不惧怕这些难处。只要他说出来,吾自然竭力办到。虽然吾起初确实有些侥幸,吾不想放弃儒门天下,也不想失去剑子仙迹。但是权衡以后,吾决定培养一个合适的后继者,甚至为了他的能耐可以足够引领儒门,吾会逼迫剑子去教他一些秘术。剑子自然心里不甘愿,但是……他性情吾从来拿捏的十分到位,他是极其重情又优柔寡断之人。哈,吾爱他这点至极亦恨这点。但讽刺的是,居然是因为这一点让他彻底对我妥协了,真是极其意外。”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十分得意,并且他并不吝啬这些情绪的张扬,“后来的一切如汝所见。吾同剑子演了一场戏,立了头功,也利用这场戏金蝉脱壳退隐了江湖。遗憾是有的,很遗憾,但是毕竟吾也达成了初衷。所以,倒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
        他果真还是传说里的那个疏楼龙宿,肆意张扬,对好友用情极深又极认真。在剑子仙迹送我走之前,我私下问了疏楼龙宿一个问题。
        我问他:“如果剑子仙迹真的爱上了那个姑娘。你会杀了他吗?”
        他笑了笑,表情里有些不屑:“他不会。”他说话的时候眼睛望着窗外的红梅,眼神里有着不容置疑的骄傲和执着,然后他又再次看向我,“他就像那些红梅花一样,即使很艰难,也不会背信弃义。”
        哦,居然是这个一个答案。不过对于这接连而来的出乎意料,却又不出乎情理的事情,我倒是更能接受了。
        剑子仙迹送我离开他与疏楼龙宿的隐身之处。此处布满道门奇门遁甲,是一个外人出不去也进不来的地方。这里终年萦绕着仙山的迷雾,我知道我终其一生都不会再有这个邂逅,所以最后的时候,我还是把自己的疑惑向这个所有人的故事里都十分重情却优柔寡断的人托出。
        我想知道,被条件与感情所捆绑的这种生活是不是他愿意的?离开了江湖,离开了行侠仗义和捍卫苍生的初衷,整日在琴箫和好友的柔情之中消磨的日子,是不是他真正愿意的。
        我本以为剑子仙迹会闭嘴不言,会将我所有的疑问都忽略去不提,但是他却笑了笑:“我大概能猜到龙宿同你说的是怎样一个故事,”他笑意如同春风,“那个故事对于他来说是真的,可是对于我来说,却又是半真半假的。”
        我睁大了眼睛。
        他抱着剑,仰着光,衣衫络绎如云,看起来潇洒而适意:“琴箫合奏,一世悠然。并不是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可以这样来解释。若是剑子仙迹退隐了,疏楼龙宿还被儒门的事务所缠绕,这一样不是真正的悠然。疏楼龙宿高估了剑子对于江湖的热衷,也低估了他自己对于儒门的重视。
        “所以,”剑子挑了挑眉,眼睛里流动过一丝戏谑,“我早就知道他会找这样一个条件要我退隐。我嘛,自然甘愿顺手推舟,只是故作纠结了一阵子。儒门龙首不好当,但更不好放弃。我原本以为他绝对不会放下儒门天下,但是他当年因为傲笑红尘一事辞去儒门龙首之位一事让我觉得或许可期。”他笑起来有着不可察觉的自得,“果然,我再激将了几次,他果真妥协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再后来,他也愿意培养后辈了。嗯,我当然也尽心尽力,毕竟如果这个后辈担得起儒门天下,疏楼龙宿才能不再是儒门龙首。”
        世上可以有无数儒门龙首,但只有一个疏楼龙宿。
        原来如此。我心下释然了许多:“我以为你会更舍不得江湖和道义。”
        “不在江湖,并不是舍却了道义,”剑子仙迹洒脱的一比长袖,气质里舒展出流云春水般的适意和潇洒,他唇角含笑,带着三分傲,“否则我怎么会去儒门天下救你呢?”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下起来了。我在冬春交接的尾巴上拜别了剑子仙迹,我同他说:“我去过的那个山谷,红梅花开的很好看。我原本以为只有在艰难的环境才能开的美,谁料到在这个仙境,红梅花也开的盛。”
        剑子仙迹嗯了一声,他的笑意在风和雾中愈发显得璀璨了,他说,因为那是红梅花啊。逆境料峭中生的美,不代表这花就只合适严寒凉薄了。他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反之,如果历经世间的险途与风霜,日常的温暖每一寸都会难能可贵。”
        我听着他的话,似懂非懂,然后我问:“传说中的嗜血者之乱,为什么叫做灭绝希望的世道?”
        “因为你会永远生活在黑暗里,”剑子凝视着我:“你会永远被幽禁在一个深不可测暗无天日的世界里。在这个地方,除了死亡的阴影和冷酷的风声,你什么都不能拥有。如果你变成了黑暗者中的一员,那么在你余下的永无止境里,时间都不能拯救你。”
        我想象着那样的寒冷,于是我想起了废园,我说:“废园的红梅花很美。”
        剑子笑了起来,他说:“对。他也很喜欢。”
        说到这里,就该是结束了。我双手合十,虔诚的同他做最后的告别。在这一段奇遇之中,我遇到了曾经在年少时候启迪自己的人,有意思的是,他又用另一种方式启迪了成长之后的我。我不再觉得自己的生活是肤浅以及无趣的了,反之,我应该确切的热爱着这样的日常。
        大寒的那天我重新回到了多年前途径的深山,我回到了那个废园旁的野店,作为当年那个故事的回馈,我将我后来的遭遇同店家重新说了一遍。他时而瞠目结舌,时而捧腹大笑。最后他吃掉盘子里最后一块熏牛肉,同我说:“既然那些都是子虚乌有,但那荒坟却是真的。所以……如果埋得不是师太也不是儒门龙首,那荒坟里到底埋了什么呢?”
        “这……我倒是忘记了问。”我摇头,“这么重要的事,我居然忘记了。真是……”
        “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店家眯了眯小眼睛,“等到天气暖和些了,我们去看看好了。”
        这个主意倒是不错的。于是我待到了化雪的日子,同店家一起去废园与豁然之境中的那荒途上。红梅花已经谢却,又是另一番天地了。
        店家很快辨认出了那个土堆,然后我们就开始工作起来了。
        那个坑埋得不深,所以并不是多么艰难我们就把锄头敲到了木头上。
        那是一个长方形的盒子。
        即便是放置在地下那么久,当我们真正将这个盒子取出来的时候,它依然流光溢彩的散发着旧日的光芒。
        我们迫不及待的打开了这个盒子。
        与我们所有的预期都不同,那盒子里只有两样东西。
        一杆梨花木做杆的拂尘,一枚白玉雕饰华美的簪子。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还好这个谜题没有困扰我们许久,因为在盒子的夹层里,我们找到了一张写着字的宣纸。
        “若有人读到此书,亦属机缘巧合。只是今夕何夕,不知又是何天地?我与龙宿所处的世事,交织黑暗与死亡难见生机。但我辈仍需奋力一搏,为后世不葬于混沌永绝光明。我与吾爱已抱死志,唯恐死后驱壳难会,不能归于一室。拂尘被我日常所用,玉簪为他体己之物,生合于此,以备不堪。英雄与志士出于人间,洞见一切废墟和荒坟,记得一切深广和久远的苦痛,亦不能忘怀一切可思可怀的深情琐碎之物。寄语后来之人,若身处黑暗之中,亦莫忘记光明的初衷。 ”
        我们端坐在此处,虔诚的将玉簪、拂尘与书信重新放置在盒子里,重新置于坑中,再慢慢的将土覆上。我们全然被这纸上的情感所震撼了,这样的感情全然的渗透了我们,而我们也必须将这缕光影放置于此,期待在未来的时候再点醒一些像我们这样曾经庸碌无趣的芸芸众生。
        我们起身,从山路上走回去,已是阳春三月,尚有些料峭,那些久久溯回不到的路途已在近前,就像那巍巍的孤光也已经照亮远山和树林,每一丝每一缕都新的深沉。是远行者面目之最初,波摇千里,八面来风。
        春风行过废园旁的春草,开败的花枝上站立着亭亭的蝴蝶,曾经万籁俱寂,此时又一切可听可闻。突然,鸟鸣打破了我们的思绪。我们一转身,望见两只白鹤从那梅枝畔望空而去,掷起两道洁净的雪色。
        【完结】


        IP属地:重庆4楼2018-01-30 20: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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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乎上第一眼看到就猜是你写的。果然...


          5楼2018-02-02 1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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