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得林中笛声悠扬,适才冷峻肃穆的铃音受到干扰戛然而止,仿佛刚刚并未发生过任何事一般,只是笛声依旧悠扬,如一缕透明的线,暖人心肺。怵然只觉一阵诡异的风凭空卷起,恍惚间似是有个白色身影从前一扫而过,朝笛声来处飘去……
紫萱闭目凝神,随着笛声暗暗运功,她自身修为原本就深厚且善于法术疗伤,此时得笛音一助体内真气流转倍感顺畅,不消一会原本胸中翻腾的气血就平静了下来,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了难得的红晕,心中也不似适才那般烦闷欲呕了。
“……”见紫萱脸色逐渐舒缓,莫言稍觉安心,紧缩的双眉也慢慢舒展了开来。
“莫大哥,我已经没事了,我们快走吧。”见到莫言的神色,紫萱浅浅笑了笑说道。
“你真的没事了?”莫言似乎还是有些不放心。
“嗯,不能说没事,只是比适才好多了。”紫萱轻轻地说道。
“那……”莫言欲言又止,这个时候身处险境他又怎会不知?方才若没有这一缕笛音,只怕他和紫萱难逃对方辣手。虽然笛音响起后,铃音随风而止,或许是摇铃之人被笛声引去,但谁能保证摇铃之人不会再返回。只是紫萱本就是拖着受伤的身体赶路,适才已被铃音牵动内伤,此时继续前行万一……莫言不敢再想下去。就在这时,笛声的声音慢慢减弱,好像在朝远方离去一般。
“此地危险不宜久留,我的伤不妨碍赶路。”眼神和莫言一接触,紫萱已知道莫言的心思。“方才的笛音怕是辛夷姑娘吹奏的,想来她也希望我们尽快离开这里,所以才会在笛声中含上自己的功力助我疗伤。得她相助,暂时已经不碍事了。”
“那她……”听紫萱提起辛夷,莫言回过头朝来路望去。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莫言内心也逐渐接受这个外冷内热的冷面伙伴。
“你放心吧,那狐狸是我死对头,她虽然厉害,好在辛夷姑娘的身手也不弱……”紫萱说道。
“狐狸?”莫言一怔,随即醒悟过来。
“嗯,刚才的摇铃的,正是我不想见到的那只狐狸。”紫萱说,“那狐狸是我死对头难缠的很,虽然长得很美,却有很强大可怕的力量,对人从来不会手下留情,而且性情还有些乖戾。不过凭辛夷姑娘的实力……“紫萱犹豫了一下,似是在心中做了个比较,接着说道,”她或许也讨不了太多好处吧。不过……”
“不过?不过什么?”也不知到底是谁讨不了好,但听得紫萱言语中带转折,莫言仍忍不住问道。
“嗯,没什么,我想那个爱多管闲事的差不多也该来了……”紫萱略带反感的苦笑了一下,岔开话题“我明白你关心辛夷姑娘安危,只是就凭我们现在这个样子,就算回去也帮不上她什么忙,反而只会碍手碍脚成为她的累赘。”
“……”想到那个平素冷言冷语的辛夷不惜如此相助,而今却要留她独自一人面对强敌,莫言反而犹豫了起来。
“快走吧,莫大哥,我们别浪费辛夷姑娘一番心意了。”反倒是紫萱果断的催促了一下。
“好吧……”莫言应了一声,侧耳倾听,笛声已几不可闻,想来辛夷已将对方引到远方,只是不知道紫萱说的那爱管闲事的又是何人。
…………
唐家堡西行十余里处,有片延绵起伏的小山丘。山丘覆盖着一层密林,林前却有一小块青葱的草场,草场旁边则是一条自汇聚小丘溪水而成的小河。山山水水错落有致,景色显得格外别致,清幽。
草场之上从远处飘来的笛声愈来愈清晰,不疾不徐,清如鸾凤。仿佛被笛声催动一般,河面上升起点点雾气,伴着微风逐渐迷蒙起来。恍惚间,一席黑色长裙笼在一块河面上一块稍稍冒头的石头上,没有丝毫征兆,就像那倩影原来就留在那一样。落在石面上的倩影正是辛夷,但见她妙目微闭,一双素手微举玉笛放在朱唇边,轻吹低奏,一缕缕笛音,宛如一湾闪烁着银波的溪流穿越深山幽谷,静谧而柔和。
“叮铃……叮铃……”几下清脆的铃声响起,却有如乐曲一般,次次都响在笛声的节拍间,而原本悠扬的笛声竞随着铃音的节奏被带了开去。
“!”辛夷心下一惊,这几下铃声响动虽然依旧平淡清脆,但却带得自己的心跟着一下一下的跳动,比较之前的铃响压抑更让人难受。显然适才自己冲淡的那几下铃声不过是对方未施全力而已。
察觉到对方先前隐藏了力量,辛夷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傲气,“怎么能就这样输了……”柳眉微微一竖,朱唇微启,玉指轻动,音律一变,刚刚闻之还如同置身三月艳阳春天一般的笛音,突然之间就像落入了雪夜寒天,透出一股说不出的凄冷肃杀。而围绕在辛夷周围的雾气也似是活了一般,随着笛音一变,一边随着节奏运转一边变得浓厚起来。
“叮铃……叮铃……”仍是不疾不徐的铃音跳动,铃音依旧清脆,却似比方才离自己近上了几分,而这分明是轻快跳动的铃音却透出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凄厉。刹那间草场上空气如同凝固一般,只听得两般声音交作,虽是同一乐律,只是笛声阴柔,铃音激越罢了。
笛声铃音交织了约莫一盏茶时分,只见辛夷白皙的额角上隐隐渗出点点香汗,只听得自己的笛声与对方的铃韵互相交错激荡,却无法将铃韵盖住。虽然笛音一直以清羽之声高高在上,可是每每只要笛声中稍微露有间隙,铃声便立刻跳出来干扰自己吹奏。更让辛夷心惊的是无论自己如何腾挪吹奏,笛音或是清亮澄澈还是峻峭萧肃,始终不能将对方的铃音压制住。而这铃音却始终只是那样不紧不慢的响动,只是这每次响动都比上一次响动要近了几分,对自己心神的干扰也强上几分。显然,不论是吹奏笛音还是自己布下的迷雾幻阵都没能阻住对方前进。
辛夷不禁有些慌乱,此次作为白儿护卫游历世间,但终究时日尚浅,与人交手无多,即便被紫萱用天蛇杖击伤,也不过是对方得仗兵器之利取胜罢了,并非是自己技不如人。而这几百年来她在幻暝界一直如同被放逐一般,除去白儿、婵幽和那几位幻暝护将外,鲜于和他人交手。当真像现在这般被迫入窘境可算是平生头一遭了。
“罢了,这一阵暂且算你先胜了吧,不过我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输掉的……”仿佛有了什么主意,辛夷站起身来,举笛的素手却慢慢放了下来,停下了吹奏。笛声既止,铃音更甚,辛夷心中烦闷愈增,只见她银牙一咬,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红光,跟着朱唇中呼出一声清啸。只听这一声清啸呼出,伴着山谷回应,当真是撼人心魄,有如九天鹤喉,响彻云霄。
原来辛夷心知对方音律上的造诣远胜于己,再如那般缠斗下去自己不仅必败无疑,而且更可能受到不轻的内伤。只是对方仿佛并不急于取胜一般,更像在试探自己功力。念及于此辛夷放弃了吹奏,待铃音激起自身潜力再配合功力呼出一声清啸。显然对方也没想到辛夷会奇兵突出,有此一啸。随着一声清啸,铃音为之一乱,终于不再奏响。
“真是好险。”辛夷抬手拭了拭额角汗珠,心想。其实方才这一声清啸已是她冒着受铃音重伤之险拼尽全力一试,虽然成功,但自身也损耗不小。而这一声清啸虽止住了对方铃音,却是以力破巧,用强力破除对方巧音,就像是下棋快要输了的时候,把棋盘整个给掀掉,完全是瞎胡闹的做法。只是这么一来也算承认了对方乐律在自己之上。辛夷苦笑了一下,无奈的摇了摇头……
“叮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