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请君三尺剑
人一旦拥有，就会变得贪心。
之前，她的愿望不过是待君归；如今，她的愿望居然是共白首。
——寸心

楔子。
在漫漫的长久岁月里，无所事事的敖寸心曾无数遍设想过自己与那人重逢的场景，是冷静客气寒暄呢?还是漠然假装不识?
敖寸心心下无奈，无论是哪一种，都是不可能。
她这一生都要葬在这暗无天日的西海海狱之中，没有未来的她又拿什么来重逢。
西海深渊底下，凶兽的怒吼一阵盖过一阵。
敖寸心与眼前这从西海海狱里逃窜的妖兽斗了三天三夜，她的脸庞被利爪抓伤，右臂也因为阻止毒素蔓延而被自己亲手斩断。
要撑不住了吗？
妖兽的一卷长尾扫来，敖寸心猝不及防，向深渊底处跌落。
“寸心。”
曾经灵动含情的双眸枯如死水，意识消散前，她好像听到了那人唤她。
不可能的。
敖寸心暗自否定，果然是要死了。
死前，人世间一切舍不得的人都出现了。
杨戬，听心姐姐，父王……
妖兽的咆哮声渐渐弱去，敖寸心感觉自己被圈入一记怀抱里。
如此熟悉，难以忘记。
你的银甲，好冰哦。
寸心想这样说。
话语溢于唇齿间却是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撒娇。
“我这样子，是不是很丑啊?”
她向来在意容貌，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更加在意了。
只可惜，那人的回答她听不到了。
一如当年。
就像当年她也没有等到那人到底喜不喜欢自己的答案一般。
——TBC——

01.命启
我这个样子，是不是很丑?
满身是伤满脸是血的姑娘被杨戬小心翼翼地圈在怀里 虚弱不堪唯剩一息的她没有了以往盛人的气势。
她在意着自己的容貌，带有小女孩子家家固有的天真和烂漫。
说实话，这么多年没见了。
杨戬努力回想她的模样，却发现已是记不清了。
印象里，那个叫丁香的小姑娘和她应有九分相似，才能让他对那姑娘有少许不同。
只是，现在真叫他想，也想不出什么来，只有那模糊了的眉眼被他抑于心底最深处。
每当午夜梦回时，在心头虚晃而过，空留寂寞。
关于寸心，杨戬究竟记得什么呢？
那尖锐的脾气，那身为龙族公主的不可一世，那嫁入杨家依旧是“公主”的骄纵。
到最后还是让他磨了个一干二净。
“不，你一点也不丑。”
深海的水压让他有些难受，早些年与沉香一战受的伤竟然在隐隐作痛。
一句话几个字就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般艰难。
是吗?
姑娘该是听见了，因为她嘴角的微笑止不住地上扬。
那是杨戬与她相处这么久以来所见唯一平和安稳的笑。
她的脸上是恐怖的伤疤，深深的痕迹令人泛呕，杨戬看着她的时间就此停留，突然间，红了眼眶。
为她，为自己。
为他们之间的一千多年。
终究有些不甘心不值得，他好喜欢这个姑娘，却一直没有告诉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以前将天下苍生为己任，小情小爱落于身后。
如今三界定，他大志成，终于可以重新来过时，她却离开了。
魂丧西海，三界难寻。
当年的“朝游沧海暮苍梧”终究如烟而散。
浮生大梦，恍惚千年。
杨戬来不及想，想西海为何会出现那妖兽，想为何偏偏教寸心遇上。
他来不及想，同怀中的姑娘一道被吸入漩涡之中。

*
人世无情，天命霸道。
你们的命途才刚刚开始。
暗处妖兽眼睛里血红的光一闪而逝，没错，方才西海龙王东海公主遏制的那妖兽只是它的替身而已。
它不可能死，它是回来讨债的怎么可能死?
妖兽心中藏着妖魔，在猖狂大笑。
寸心寸心，你拘我一魄，如今我就叫你最喜欢的那个人还。
你说，可好?

02.重生
“你醒啦。”浑浑噩噩中，少女清脆悦耳的声音在他的耳畔想起。
万分熟悉，却没了当初掺合在其中的欣喜。
如同背台词一样的生硬。
杨戬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目，微风吹过白纱分扬，朦胧间，他看见了少女精致的脸庞。
和千年以来深藏于心底的那抹影子如此想象。
却比那抹青衣艳影要来得明媚张扬。
她是寸心?寸心没有死?
而且，她居然是那个敖寸心?
她居然是那个天天与他争吵宛如泼妇的寸心?
她居然是那个上天宫同嫦娥道歉替他顶罪看上去分外落魄的龙女寸心?
杨戬啊杨戬，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让本如此天真无邪的龙族公主有了那样的结局。
等等。
杨戬回神，从再遇寸心的惊讶中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了不对劲。
他看着自己的白衣红痕，再看看四周那熟悉的西海场景。
立马猜到了，他杨戬——回到了过去。
可是，天道自有轮回，三界戒律更是严明。
到底是什么，是什么……让时空逆转?让他回到过去。
蓦地，杨戬想起昏迷之前的漩涡和一闪而过的红光。
饶是司法上神的他，也隐隐害怕起来。
“你刚才昏迷一直在叫你娘。”
她前生第一次遇到杨戬是这样说的吧?敖寸心想，不禁懊恼时间漫长，她也并非将两人的所有故事都记得一清二楚。也不禁暗骂上辈子的自己是那样的蠢，哪有人这样的不知礼数，一见面就戳人家的伤口。
而他杨戬也好不到哪里去，闷闷地顾自出神。也不理她这个“救命恩人”，也难怪过去那个心高气傲的自己会怼他。
但是，一切还是要根据命运来。
她不能仗着重生而破坏命运。
命运给了他们分离，夺了她却也给了他成功。
哪怕让她继续走那条会被永囚西海的道路，她也要走下去。
因为，她要他余生幸福美满。
希望他能过上和他的兄弟饮酒畅谈，能找个哮天犬可以接受的女人，幸福美满的过一辈子。
如此，足够。
再简单不过。
所以，她说：“ 你刚才昏迷一直在叫你娘。你娘有我年轻?有我漂亮吗？ ”

闻言，杨戬一怔。
眼前这个问“有我年轻?有我漂亮?”的女子突然让他想起那个深海里在他怀中缩成一团问他“是不是很丑”的那个姑娘。
那时，那个姑娘已然是面目全非。
那时，那个姑娘的脸上鲜血淋漓。
而他，西海诀别将近四五十年。这期间，教养沉香对抗天庭的担子让他没有时间去多想些什么。
再后来，他也重伤陷入了昏迷。
关于她的容颜和有关她的记忆，早已模糊。
以致于面对她的问题时，他没有说出口。
如今，她这样一问，倒是让他抬眼认认真真地打量起她来了。
说真的，细细思来。
他的身边多是温婉如水的姑娘。
比如，妹妹杨婵。
比如，七儿织儿。
再比如，他的母亲瑶姬。
虽然是一代女神，战斗力不可小觑，但说到底还是温柔可人的时候要来的多的。
而她，敖寸心。
更多的是盛气凌人的高傲张扬。
少女时粉衣娇俏，夺目可爱。
嫁人后红衣明艳，端庄艳丽。
不同于杨婵的清如芙蓉，不同于嫦娥的皎如皓月，不同于瑶姬的淡如远山。
却如同那生了荆棘的玫瑰，用最惨烈的方式，狠狠地扎根在他的内心深处。
“在杨戬心中，母亲永远是最美的。”沉默许久，他说。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但敖寸心还是有一丝微不可见的失落。
她敛了落寞，正打算像前生一样，冷哼一声。
再然后等他问“这是哪里”。
却不料，杨戬的话还没说完。
他说：“你，也很漂亮。”
杨戬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千百年来，他从未如此直白的说过这样子的话。
如今，倒也是有勇气。
反正两人重新相识，也就他杨戬在敖寸心的心里重新来过吧。
杨戬有些理所当然的想着，仿佛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仔细看，却能发现他耳后根那淡淡的红晕。
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杨戬。
他这样安慰自己。
你说的是实话啊。
也却是如此。
在杨戬一生所见遇到过的人里，敖寸心也算是顶好看顶漂亮的人了。
你，也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
……

你，也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
你，也很漂亮。
……
杨戬的话在敖寸心的脑海里就像复读机一样来来往往。
“杨杨杨杨杨……杨戬?”她被吓得有些结巴，双目瞪得圆溜溜的，一下子警惕起来抽出自己的配剑指向杨戬，“嘚！哪里的妖怪居然敢附身在……有我西海龙三……”
杨戬：……
如果杨戬活在后世，大概会觉得有个词很适合眼前这女子——中二。
他张了张嘴，想要打断她的话。
却不想不远的一处礁石后边传来一声嘶力竭的哭泣叫唤：“龙三——姐姐——”
杨戬手一抖，隐隐觉得这故事情节在向一个他无法掌控的趋势发展。
难道就因为他多夸了他未来娘子一句?
不至于吧。
敖寸心闻声，看看那处又看看他。最后咬牙化成粉龙离开了西海岸边。
杨戬看着粉龙渐渐消失的背影，眼里神色晦暗。
这到底是怎么了?
而且，她方才，叫他杨戬?
前世，他同敖寸心一起被吸入漩涡。
难道，寸心她也是……

*
“龙三姐姐，你又在捞人吗？”
紫衣小童不开心，姐姐都忽略他不和他玩了。
“阿寒开心些，你不也是我从海里捞起来的吗？”
“哼，姐姐救我一个就好了。”
我一定会报答姐姐的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