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来缺血。第一回听郎中说这种病症的时候，我看着他的嘴一开一合，每个字我都听得懂，但合在一起，我完全听不懂是什么意思。不过从抱着我的娘亲擦泪的手就没停过来看，可能这不是个小病，只是很幸运，不容易死。】
【可死很难很麻烦吗？我也不懂我怎么会轻易的见到各种死亡。】
【照旧晨起该去岳麓念书，却一起身天旋地转，只好休息了一阵子，又捏着鼻子吃了一大块鸭血，这才勉强脸上露了人色，装作起迟了去拜过娘亲，上山求学。】
【可能是当堂晕倒过，夫子为了防止我碰瓷赖上他，每回我来迟了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好，我课业很好，恃慧行凶。】
【进入学堂的时候，是休课的时候。夫子不在，同窗们鸟兽四聚，各自打闹。我是这一堂上年纪最小的学生，他们都不太爱带我玩。不过也没关系，帮我大忙了，我也不喜欢他们。到了自己的位置前，一个不认识的人趴在我的位置上睡觉。伸手拍了拍她，道。】
：你……
【正要说，你坐错地方了。可现实没有给我这个机会，自觉我是个正常的女孩子，这一拍，她却直挺挺的倒在里地上，蹲下身去拍她，待把人转过来，发现自己在她胸前沾了满手血。呆滞的看着自己右手上的血，值得距离近的姑娘一声高声尖叫，还在屋里的人，一片嘈杂，顺便把屋内分了两个部分，一边是我和一句直挺挺的女尸，另一边是其它人，惊恐中夹杂着窃窃私语。直到有人先跑了出去，高喊着“夫子！夫子！有人杀人了！”嘴角抽了抽，回头看去，其他人迅速的退到墙边以至无法再退。叹气，道。】
：……有人愿意……先去帮我报个官吗？
【这****生，又被碰瓷了。今天的苏忆歧，也光荣的成了一具尸体的第一发现人。】
@白少止

（再归金陵已不似当年不羁少年，彼时，崖岩横木，朝天破枝。今，庭中修竹，檐底留风。）
（但人见，竹下风，却未睹，琴中藏剑。）
（晨雾初散，山径露未干，踩得一夜清寒匆匆，踏地声破书院人声嘈杂。在哭喊同喋喈相混里，皱眉开腔，压一室喧嚣。）
“死者在何处？”
（人群适时散开，辟无阻路露出一块空地，空地之中，孤零着两个人——一俯卧不见生气的女尸，一个闻声茫然回头的小丫头，她恰才把她的目光，从自己满掌鲜血里移开。）
（一双漆目，不见点星。吓到了？）
“你发现的？”

【话多少起了作用，从混乱中辨认出，有人去请人了。看着自己满手的血腥，大拇指和中指合住搓了搓，黏糊糊的。果然沾上鲜血，多少次都还是习惯不了，令人身体发冷，血液冻结，一种由内而生的恶心。】
【茫然的站在尸体边，在等候官员来的时候，我不知道为什么，仿佛自己已经见过这个场景无数次了。不是死人这件事，而是这个场景。我从前，也发现过这样的尸体吗？脑海中模模糊糊的浮现了一个午后的室内，一个身影的轰然倒塌，比眼前的健壮高大。是个男人？可我却想不起他的脸。是在梦里吗？】
【不知什么时候混乱的声音小了下来，直到被人喝回神，抬头看人，眼前的人很高，仰头看了来人，不知为什么，心中升腾出一个很温暖的样子。也许这个人没那些人那么笨，不会觉得第一个发现的我，就是凶手吧？迟缓的点了点头，声音软软的，却没有怯意。】
：是我。我来晚了，进来以后发现，她错坐在了我的位子上。

（大理寺入职已半年有余，期间大大小小刑事案件不少，这伤人命的，惯常案发现场第一目击人都是要详细盘查的，只是——）
（这不过十来岁的小丫头，盘查？算了吧。）
（以为她是吓得呆傻，但问去，却应答如流。有些奇异之感浮上，却毕竟不信十一岁的小姑娘能沾血染杀。）
“行了，知道了。”
（忽蹲下，怀中取了软帕，帮她把手掌血迹拭干，伸手揉揉脑袋。）
“没事了，你去边上吧，这些东西，不要看了。”

【也许是我受过的责难太多了，这最简单的一次，竟是觉得不习惯了。他说，叫我走？待在原地未动，直到他握住了我的手，拿软帕轻轻擦着手掌上的。那……明明是没什么用的。小声咕囔了一句。】
：……笨……血哪里容易擦的去……
【话这么说，手却没抽开，由着他弄完，待他摸了自己的头后，愣了愣，抬头问他。】
：你……不问我什么吗？

（遣散围观众人，只留得教习夫子同二三目击者。围仄松散，便有风动穿堂，把一室的血腥味淡下去。）
“闫风，去寻仵作。徐择，你去户部跑一趟，调来死者户籍资料。”
（仍保持着半蹲姿势，头也不回地淡淡吩咐完，才把手帕就留在那小丫头手心。）
（想了一会儿，开腔。）
“那我问你……喜欢吃糖吗？”
（拢袖里捻出个油纸包，挟一颗褐黄的姜糖递过去。）
“有点辣。”

【每一个案发现场，总是喧闹嘈杂着，有好事者议论的窃窃私语，被血腥模样吓哭的泣涕声。只是这一次不同，莫名的竟有些让人难以习惯的安静。一切，都因为这个前来办案的人。我好像是第一次见到他，总之，我不记得他有难为过我。他平静的发号施令，让我想到了一个词语，叫运筹帷幄。直到他终于分心给我，却无足轻重的问我，是不是喜欢吃糖。下意识点了点头，待看到他递来的糖，其实我不会随便吃别人给我的东西，但这次却鬼使神差的放入了嘴里。直到一股辛辣冲上天灵的时候，他姗姗来迟的有点辣让人觉得是故意的。两眼泪花花，侧过身皱眉吐了吐舌头。】
：……是辣死了……

（姜热驱寒。非固体寒，也及心。）
（彼时自己刚入职不久，早年虽也不羁好斗，但终不及人命。而大理寺之职，常与生死判。初有不视、不适，人命重荷来剔骨寒。就渐渐习惯随身带姜糖，以甜趋人世美好，以辣驱体心寒凉。）
（她皱眉吐舌之态，竟惹得自己，有点开心。）
（抬手，揉了揉她的头。）
“去屋外吧，一会儿……”
（才发现随行之人都被遣了出去，是无人可送她回家了。）
（顿了顿。）
“一会儿我送你回去。”

：不要不要。
【两手慌忙的摆来摆去，一想，我一个第一发现人，这么拒绝他闲来的善心，是不是有点引人怀疑的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我只能拒绝他啊……他一个查命案的官员送我回家，叫娘看到了，一定要惹她担心了。虽然我总是遇上的尸体的事情一直就没断过，但为了怕她担心这才一直瞒着她的。】
【进退两难一般，只好诚恳的看着他，希望他发发善心，专心去查他的杀人案而不是难得的好心来送我回家。】
：我自己可以的……如果可以走的话……

“这样的话，那么好吧。”
（风动吹得掌中一叠纸卷猎猎——那是书院夫子送来的一卷书院学子名册，详细于每一人的家世屋址。）
（是以，案未定，又是否与她相关，也不为虑。）
（轻轻颔首，只一笑于她。）
“再见了。”
（言毕转身，却敛了之前柔和，背脊立肃，锐成刃刀，行执断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