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黄昏,总是少了点儿热烈的金黄。远处落日,微妙的将云朵染成绚丽的粉紫色,由浓及淡。善变又旖旎,就像是连绵的绣球花开在了天际。
粉紫的云映着教堂塔楼外错落的理石。与那些质朴的青绿纹理一起装点着这座浪漫深邃的城镇---翡,冷,翠。
当最后一丝阳光被明亮的双子星取代,辛西娅的小酒馆里迎来了一位奇怪的熟客。
他的脸被黑色的兜帽遮掩了大半,只在精致的帽檐下漏出了棱角明晰的薄唇。红润的颜色就像是伊甸园里的苹果,诱人采撷。
略显坚毅的下颌,光洁的没有一丝血色,冰冷的就像是镶嵌在圣殿外墙的白色理石。
“你好,今天还是喝葡萄酒吗?” 辛西娅热情的问道。她脸上的爽朗友善的笑容简直比吧台上摆放的油灯还要明艳。
让人不得不佩服老板娘会做生意,就连这样古怪又孤僻的客人也很难对她和这家酒馆产生什么讨厌的情绪。
明眸善睐的老板娘,整洁温暖的布置,更不用提独一无二的佳酿,还有堪称神迹吃食。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让在这动荡不安的时代里的商队们有了落脚安歇之处。
辛西娅是一个很会经营生活的老板娘,她的酒馆门外的石砖永远都是干净的灰青色。绑着铁片的木板门上每天都挂着不同种类的小野花。
挂在门前的招牌,是一个镂空的精致铁盒。上面总是撒着一小撮碾碎的麸皮,时常有一两只野雀落在上面偷食。
到了黄昏,就在铁盒子里面放一盏小油灯,昏黄的亮透过招牌镂空的花纹,是昭示着酒馆一晚的生意的开始。
果酒的醇香,和浓郁的麦香混着奶酪的甜味儿吸引着每一个过往的路人。在微寒的深秋,对于黑暗世纪的人们来说,还有什么可以比一块酥软的白面包配上一杯热乎乎的苹果酒更幸福呢?
当然来这里寻求消遣的,不仅仅只有人类。还有的,就比如说,眼前的这位---吸血鬼大人。
这已经是马库斯本月里第三次光临这家名叫圣母百花的酒馆了。即使作为一个活了将近两千岁而且不能吃东西的“老”吸血鬼,他仍然阻止不了自己来这里“喝酒”的愿望。
坐在酒馆里最偏僻的角落,看着吧台前辛西娅一边轻笑听着那位刚从波兰回来的盐商讲的趣事,一边娴熟的从半个桌子高的橡木桶里用银制的长勺舀出半品脱左右的葡萄酒。倒进两盎司左右加热着香辛料包的橙汁里。
粗粝的银杯子阁着沸腾的水将混着果汁的葡萄酒慢慢加热。最后,辛西娅在加入黄糖的银杯沿上插上了一朵橙皮剪成的玉兰花。挑出里面香辛料包。用洗的发白的小餐布抱着烫手的酒杯送到了马库斯的面前。
这位带着兜帽的男人(?)微不可见的含了含下颌表示礼貌。虽然。。。一般视力的人类是妥妥的看不出来。
可(假)老板娘(真)非人类的辛西娅眼神儿那叫一个犀利。立时笑的更开心啦:“您要是还有需要,直接叫我一声就行啦。”
说完她又赶紧回到了吧台去照看大坩锅里煮着香草肉桂的苹果酒。马库斯动作轻缓的虚握着反着光的银酒杯,感受着有些炙手的热度。
说来奇怪,马库斯觉着自己的交友圈。。。好像是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太随大溜儿。就拿自己比较熟的那两个好哥们儿来说。
阿罗最大的爱好就是收集他自己觉得很有价值或者意义的东西。比如说,八百年前刚认识他的时候,这小子成天满世界收集古希腊时期的雅典娜金币。 再后来,过了两百年,他腻味了无尽的黄金,于是就开始收集斯巴达战争前各个神殿的地砖。
到了大概300年前,可能是阿罗发现自己的收集爱好越来愈难以满足,他决定拉着自己和凯厄斯三个吸血鬼,一起建立了沃尔图里家族,终于开始从收集吸血鬼的大道上一去不复返。
不过马库斯觉得阿罗这兴趣爱好,确实有点儿不明觉厉,反正就跟希波战争前那些人口贩子干的事儿差不多。 人家拐卖是为了钱,阿罗出工出力还免费。也不知道他养了这么多同类,天天往外倒贴钱到底是图个什么?
再说凯厄斯这货,最大的爱好就是干净。反正视线所能及的范围之内一点灰尘都能让他不舒服好几天。
至于他为甚么那么讨厌狼人,大概是因为狼人是身上有着大量寄生虫的唯一类人形物种。每次和奎鲁特干完架,凯厄斯总要连续洗上三个月的澡。
马库斯虽然懒得和他辩论吸血鬼生存的洁净程度,可还是免不得觉得。。。洁癖是病,大兄弟,你得治呀。
相比于自己这两位“及其”奇葩另类的老朋友,马库斯自己的爱好倒也算不上怪癖了。
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总是很容易感到幸福。因为,他喜欢一切,温暖的东西。
烛火,心跳,壁炉,还有。。。阳光。
一束火光,一阵暖风,一张厚实的羊毛毯,哪怕是晴朗的一天,都能让他感到放松和喜悦。虽然对士兵们来说马库斯是个不苟言笑的将军,可是那时侯,他的眼里带着笑。
可惜,命运总是用讽刺来装饰自己满意的作品。马库斯所有喜爱的东西,早在希波战争中,自己变成吸血鬼的那一刻开始,就都变成了奢侈。
沃尔图里的宫殿里,有的只剩下寒冷。曾经喜爱的东西,每每见到都变成了不可触及的失落。
当漫长的时间都变得廉价和无趣,马库斯一年又一年的消沉。翠栖忒的死,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再没有什么,可以比朋友的背叛,和欺骗的爱情更可悲的了。
翠栖忒是阿罗的妹妹,她有着能让人感觉到依恋的黑暗天赋。在阿罗的支持下,翠栖忒经常来陪伴马库斯。毕竟马库斯的能力可以轻易的判断出沃尔图里守卫们是否忠诚。这种特殊的天赋,对掌控欲极强的阿罗来说不可或缺。
阿罗觉得一段朋友和妹妹之间的联姻,换取家族的稳固和忠诚。这明显是一桩不亏的买卖。
一开始,马库斯还是乐见其成。毕竟翠栖忒无往不利的能力,让消沉的马库斯感受到了久违的乐趣。翠栖忒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一场仲夏的梦。他可以和喜欢的女人一起在蝉鸣的树林里吹着清凉的爽风。
可惜的是,大约十几年前,翠栖忒在游览法兰西的时候,疯狂的爱上了当时正在参与东征十字军的爱德华王子,就是现在英国那个前两天刚颁布“维德兰法”的爱德华一世。
女人嘛,在爱情的驱动下,总是会放弃很多东西。于是,在她的兄长阿罗苦口婆心的劝说,召唤,教育,威协的失败下。翠栖忒毅然的放弃了生命。
在她结束生命前,翠栖忒穿着她最爱的那条嫩绿色的裙子,佩戴着铃兰花的淡金长发,像是暮色里的春之神。
靠在理石墙边的男子面容冷峻,暗红的眼中还带着些许迷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我并不会指责你。” 马库斯略显冷淡的问出了自己的不解。淡定仿佛那个接到消息就马上赶来法国阻止阿罗的男人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不,马库斯,我之所以这样做,并不是出于对你宽容的误解。”
对面的美丽女子含着泪水回答道:“兄长并没有给我太多的选择,如果我不想与你在一起,爱德华就必须成为沃尔图里的一员。可如果他变的像我一样,成为了冰冷又嗜血的恶魔。那他就不是我认识的爱德华了。
我辜负了兄长的期望,又无法遵守与你约定的忠诚。现在,我只想用我的生命为我爱的人换取一个生存的机会。我并不后悔。”
马库斯看着眼前的翠栖忒忽然觉得有些寒冷。这个为了爱情不惜倾尽一切的女人,她曾经承载着自己远离阳光后,唯一的慰借。可她永远都是易碎的,温柔的,与现在这个勇敢的像火焰一样的形象反差是如此的鲜明。
可见她与自己的相处并不是移情别恋,而是相交如水。那一味支持她,甚至于指示她与自己交往的阿罗,又是出于什么目的?自己喜欢过的到底是她的能力,还是眼前这个人呢?
答案的显而易见让人不觉有些寒心,又有些替她惋惜。
马库斯走到了翠栖忒面前,看着她含泪的眼睛,最后一次轻声道:“我会帮你确认爱德华王子的安全的。”
听完,翠栖忒温柔的笑了,笑的感激。像夜莺般的声音娓娓答道:“永别了,马库斯。感谢你的宽容,祝你早日找到真正的幸福。” 说完,翠栖忒,踮起脚,轻轻的吻了吻他凌厉的眉峰,转身走进了燃烧了篝火中。
那身嫩绿色的长裙就像她耳后戴的那株铃兰花儿,都随着它们的主人付之一炬。。。
他站在篝火前怔了半刻,眉目中像是失落,像是释然,可更多的却像是呆楞。
那放空的神情,就像他现在,在酒馆里捧着热红酒的表情一模一样。只是眼里的女人,全换成了这个正在赶他回家的老板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