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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剑龙】伪阴阳师系列 - 道士与神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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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楼照例献给度娘。这是一个失败的仿阴阳师系列,是作者立志要糟蹋完霹雳CP系列(误)......


IP属地:加拿大1楼2018-02-13 01:11回复

    说一个有关道士和神龙的故事。
    说到道士,我们第一个反应就是一个头戴冠巾、身着道袍、脚踏云履、白发白须、仙风道骨的老人。他们通常住在宫观、道观或者庙里,大部分吃斋,不许婚配。道士可以按地域分为茅山道士、罗浮道士等;按阶级可分为天真道士、神仙道士、山居道士、出家道士、在家道士、在家道士、祭酒道士。广泛来说,一般道士都追求道法自然。虽然不同的道士对此有不同的解说,但一般人说起道士,第一个念头就追求长生飞升的人。
    咋一看,不免将道士和不切实际想入非非的老古董联系起来。作为一个故事的主角,这样的人设也未免太无趣了。那么,不如为这个道士做些有趣的人设。比如说,这个道士不喜欢穿传统的道袍。他喜欢白衣白袍:不是普通的布袍,是那种轻若蚕丝的纱袍,风一吹就会飘渺得像白雾一般无形无状、飘然若仙的服饰。只是,这样子还不足以彰显他的身份。因此,他喜欢随身佩玉,形状各异的羊脂白玉,头上戴着,肩上搭着,胸前挂着,连鞋上都绑有。这么说来,这人实际上有那么一点小注重仪态,但他本人通常都拒绝承认。这也是最有意思的地方。
    道士的年龄已经不可考迹。他满头银丝,却仍旧一副三十来岁的样子。热衷剑道。据说刚出道就在道境万道论坛上拔得头筹,很快就跻身顶峰,同修之人无人能望其项背。
    如此厉害的人,再给他安个独孤求败的孤傲性格就太老套了。不如将他的个性削得柔和些,像侠骨柔情就挺合适的。再让他和他的爱剑古尘一起在尘世遨游,斩妖除魔,救世济民。
    他是这么一个天下无双的道士。
    可是太完美总给人虚无缥缈、不真实的感觉。因此,他并不总是这般完美无瑕。比方说,他其实是个失败的道士。修行了都不知几千年了,同修死的死,飞升的飞升,修行的人走了一批有一批,他却还执着的留在尘世,是有那么点盛名之下的感觉。如果有人讽刺他,他会做出很受伤的样子,但仅仅只有一瞬。然后,他会大义凌然地告诉那人:“我怎么舍得让我的好友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尘世而自己飞升成仙呢?这样太自私了!”然后,全场一片寂静。哦,对了,忘了说,这位道士通常还以幽默自居,不过冷场居多。
    这么一来,道士的好友也登场了。注明一下,是一个难得能听懂他冷笑话的好友。道士的好友与道士比邻而居。道士占了一大片山川草原,取名为豁然之境。豁然之境内有一间稻草房,破陋的程度几乎与以天为被地为床的境界没什么区别了。他美其名曰是崇尚自然。
    道士并不穷,他只是喜欢在好友面前装得很穷。这是他的小趣味之一。
    豁然之境的另一端是一个叫疏楼西风的大宅院。宅院里常年四季如春,建筑虽算不得金碧辉煌,但也玲珑有致、惹人注目。道士的好友就住在疏楼西风里。
    道士的这位好友和道士有着迥然不同的性格。道士喜欢行走四方,他的这位好友却是个可以在家里宅死的类型。道士内敛含蓄,他的好友却是干什么都冠冕堂皇。这样的性子应该是喜欢穿得珠光宝气、高贵典雅,毫不在意把自己的身价显露于外。给他安个词,就是华丽无双,正好和道士的天下无双配对。
    据说,道士的好友其实是条上古神龙。传说中,这条神龙曾在血龙湖蜗居了上万年,受人崇拜。血龙湖畔年年举行祭祀,祈祷神龙保佑风调雨顺、五谷丰登。有一年,苦境大水灾,一位白衣仙人拜访了血龙湖,带回了钱财无数,救济了不少灾民。龙神有感白衣仙人仁义无双,与其一见如故,便追随仙人离开了血龙湖到人世隐居。
    当然,民间神话总是带了各式各样的臆想。真实情况据神龙所说,是道士非常无赖的拔了它一枚龙鳞,卖了不少钱,害它完美的皮肤上多了个可耻的缺口,它才一路追着道士要债,顺便也看看道士口中的人世。
    神龙既然入世,肯定有各式各样的身份。不如这样设定,他曾经在儒门呆过一段时间,学了点人间的伤春悲秋。当了一段时间儒门之首就玩腻了,干脆隐居了起来。与道士相反,我们的神龙大人在人世打转了一圈,对人世越发觉得无趣了,懒得都不愿意出门了。
    这么说来它应该是特别自我的一条龙,没有什么在乎的人事物,是那种兴致一起,可以不顾后果将世间颠覆就只为一场追逐的类型。这样的一条龙会不会为了什么而收敛性情,是个值得思考的事情。
    我们给道士和神龙安个名字,道士就叫做剑子仙迹,而神龙则叫疏楼龙宿。
    再给他们的故事加个背景,就叫霹雳时代,一个架空的半古代设定。这是个混沌的时代,神、鬼、精怪与人的界限模糊不清,都以不同的形式存在同一个空间,命运互相交缠在一起,谱出一曲曲美妙绝伦的乐曲。
    游走在这样光怪陆离的时代,道士和神龙一定会遇到各种趣闻轶事,把这些轶事记录下来会是非常有意思的事情。


    IP属地:加拿大2楼2018-02-13 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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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素风缘篇– 蝴蝶飞不过沧海
      (1)铁树开花诱蝶飞
      天地初开,大地混沌,举目皆是一片汪洋,偶有三两陆地浮出海面。大海无边无际,与天连接成一片,海的尽头是天,天的尽头是海。
      大海真的有尽头么?真正的尽头又有着什么?
      一日,大海的断崖边上,一只美丽的鸟翼凤蝶翩跹而至。凤蝶第一眼就被广阔无垠的大海所吸引。深邃无边的大海如同漩涡一般向凤蝶席卷而来,攫走了它的灵魂,让它不由得想要飞越大海,一访海的尽头。但是,在浩瀚的汪洋之前,凤蝶太渺小了。它在海边日夜徘徊,提不起勇气飞出第一步。
      断崖边上,生长着一棵不开花的铁树。铁树见凤蝶叹气连连,便问:“可爱的蝴蝶,你日日在海边叹气,所为何事?”
      凤蝶说:“我想飞过这无尽的沧海,却有心无力。”
      铁树抖了抖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的躯干,问:“你见过铁树开花么?”
      凤蝶摇摇头,说:“铁树怎么可能开花,就如同我小小一只蝴蝶怎么可能飞过这片大海?”
      铁树说:“只要我想,我随时能开出一朵朵粉紫色如珍珠般闪耀的小花。它们一簇又一簇绽放在枝头上,可以媲美夜里最美丽的繁星。”
      凤蝶欣羡道:“那一定很美。真想看到!”
      铁树鼓动道:“这样吧,如果你飞过了这片沧海,回来的时候,我就为你而绽放,迎接你的凯旋归来。”
      受到了鼓舞,凤蝶虽有犹豫,终是展开了它那双优雅华美的翅膀,往大海的尽头飞去……
      “接下来怎么了?”
      “蝴蝶飞过沧海了吗?”
      “铁树有没有开花?”
      空荡荡的庭院内栽种着各类不同的植物:有丁香、海棠、风信子、鸢尾、玉兰、瑞香这类淡雅清香的小花;也有雍容华贵的牡丹、芍药之类;最令人无法忽视的是满园绽放的樱花,粉色的,白色的,枝连枝,花叠花,密密麻麻层层叠叠覆盖了一整片青空。
      庭院中的空气潮湿,夹带着淡淡的泥土芳香,还有融入空气中混杂的花香:应该是不久前才下过雨。
      和煦的微风捎来春天的暖意,无声无息的吹拂着春雨滋润过的万物。花草随风摇曳,樱树细细发出花瓣翻涌的飒飒声,蝴蝶伴着漫天落樱翩跹起舞,一幅春意昂扬的景象。
      忽然,劲风起,整个庭院瞬间沸腾了起来,哗哗作响,吵闹不休。
      这是一个无人的庭院,却像是有很多人在喧哗交谈。
      庭院中央乃为一颗巨大的太湖石,性坚而润,表面覆有水痕,外形奇特怪异,石身不满大大小小形态各异的穿孔,是岁月遗留的产物。狂风自穿孔而过,声音如笛如箫,谱出一曲曲颂春赞曲。
      奇石顶端盘卧着一只身姿妖娆的火凤凰。它修长的尾巴优雅的搭在奇石上,有一下没一下的和着春风打着拍子。突然,它自石上起,略抬头,仿佛在感受什么。不一会,它张开华美的火翅,身上温和的火焰化为光点散入空中。它朝着天际发出了一声脆亮悦耳的鸣叫声,便降落地面化作女子之姿。
      “噓,安静。客人来了,要注意礼节。”
      女子笑着将食指压在窃取了牡丹红艳的双唇上。
      庭院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樱花瓣依旧絮絮地落着,微风无声无息的在空气中流淌着,万物无声。
      女子满意的环视了一下宁静的庭院,化作火光慢慢融化在空气中消失了,只留下一阵甘甜的清香。


      IP属地:加拿大4楼2018-05-04 09: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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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谁人能解花之愿
        寒冬腊月,剑子造访了龙宿的宅邸——疏楼西风。
        隆冬时节,大雪下了一场又一场,天地都披上了银装。
        剑子踏雪到访的时候,雪还在细细的飘落着,融入一片沉寂的白茫茫大陆,模糊了天地间的界限。天上乌云一层叠一层的往下低沉沉压着,像是随时会落下来的样子。看情况,这样死气沉沉的天气还要持续一段日子。
        沿着山路再往前走一段,到了其中一个点,随着人的进入,空气有如水波般扩散开来。瞬间,时节变换,漫天的乌云被阳光普照、万里无云取代;纷飞的大雪消失得不见行迹,取而代之的是落樱缤纷、花草鲜美。
        宅院没有大门,只有一座挂着“疏楼西风”牌子的木制牌坊,是珍贵稀有的黑檀木,牌上的题字龙飞凤舞,尽显主人张扬的个性。
        没有门栏围墙的遮掩,院内的景色尽显无疑。放眼望去清一色是樱花树,一朵朵粉白色的小花密密麻麻簇拥着开满真个枝头,花瓣在风中婆娑起舞,铺天盖地,带着与天地争辉的劲头占据了来人的眼光。如果细看,樱花瓣残留的缝隙中,隐隐生长着一些别的花卉,比如说芍药、海棠、杜鹃等。每一种花单独挑出来看都能各领风骚,只是可怜被掩埋在了这浩浩荡荡的樱海之中。
        宅子深处,远远可以看到有一颗尚未开花、硕大无朋的巨树——是整个院子里唯一没有绽放的樱花树。光秃秃的枝头上挂满了白如雪的花苞,远远看去就像是覆上了一层化不掉的冬雪,是春天中遗留的冬意。
        春天为谁而来?花又为谁开放?
        “染井吉野,樱花中的贵族,难怪今年是樱花的主题……”剑子站在牌坊前喃喃自语。
        落花在地上堆叠空中飘舞,场景盛大,源源不绝,而树梢的花势却丝毫无减弱的意思,仍旧在持续的绽放着,带着些至死方休的决绝。
        这些樱花开得已经远远超出了原有的花期。
        虽知龙宿向来喜欢华丽铺张,但这样随性的改变时节延长花期也未免太乱来了。
        剑子皱了皱眉,又叹了口气,便隐隐闻到一阵甘甜的清香。香味若有似无,很快与满园的樱花清香融为一体。牌坊后走出一位妙龄女子。庭院内景色宜人,却丝毫没有人的气息,女子仿佛是凭空出现在牌坊后的。
        女子衣裙轻垂于地,款动裹足,缓步上前至剑子面前,微微一躬身,道:“剑子先生,主人已静候多时。”
        女子身形飘忽,在氤氲花色下更是显得缥缈无形。她身穿绣着凤凰花式的苏绸锦缎华服,二十出头的模样,大眼瓜子脸,是个水灵的丽人。
        是剑子熟悉的侍者之一——穆仙凤。
        “哎,龙宿真是一如既往的未卜先知。”对于穆仙凤的迎门,剑子习以为常,“仙凤,你带路吧。”
        “主人喜得一株古老的染井吉野,又知先生近期会造访,心情大好,特地吩咐仙凤候着。”
        穆仙凤小心的把剑子领入染井吉野所在的宅院中。
        染井吉野樱树,就是剑子入门时遥望到的那棵不开花的巨树。
        宅邸窄廊上最适合观赏染井吉野的位置铺着狐毛毯子,中间摆放着红褐色的花梨木矮桌。龙宿正百无聊赖的斜卧在毯子一端,手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缀满七彩珠宝的华丽宫扇,清闲得让人恼怒的样子。他远远看到穆仙凤领着剑子出现在窄廊转角,眼睛一亮,人也精神的坐起。
        “汝又姗姗来迟。”龙宿抱怨道。
        “抱歉抱歉,俗事繁多,误了约期。”剑子走到毯子上盘腿坐下。
        “无妨,汝总有借口,吾习惯了。”
        “这样的说辞伤剑子之心,十分的痛,”剑子手抚心口,假作一副伤心难过的表情,“剑子可是心心念念赶回来与你见面。”
        “真会装。”龙宿用宫扇掩住了大半的神情,仅露出锐利慑人的鎏金眸子,饶有深意的瞟了一眼剑子。然后,他轻笑了两声,微微弯起的双眼,掩不住满脸的笑意道:“不过吾倒是相信汝这次是‘心心念念’回来见吾的。”
        “咳,龙宿喜得名花,一心一意要与我分享,我怎么能坏了龙宿兴致。”
        “非是龙宿一心一意,而是这染井吉野心心念念只为一人开,吾亦无法勉强。”
        “是么?我以为强行改变时序是龙宿的拿手好戏。”
        龙宿保持着掩面姿势又低声笑了两下,毫不在意剑子话中的嘲讽。他抬起手,宽袖向外一挥。霎时间,狂风四作,呼啸着从四面八方袭入院内。染井吉野樱树在风中抖了抖枝条,满树花蕾神迹般的竞逐开放,如火如荼,花瓣随风脱落,在空中翩跹起舞。一生只为一次风华。院内瞬时飞樱如雪,簌簌飘落,染成纯白一片。
        龙宿随手捻起一片花瓣,摆在手心轻轻吹起,忽然有感而发:
        “剑子,汝听,染井吉野在问,樱花千万朵,汝有看到汝喜欢的吗?”
        “染井吉野慷慨赠花,剑子自然是一视同仁的喜欢,如若不然岂不是误了樱花绽放的美意。”
        “是博爱,亦或是逃避选择?”
        “有区别?”
        “其实也没有。博爱也好,逃避也罢,都源于不舍的心。只是,对所有人不舍,却终是会辜负了所有人。剑子赞同否?”
        染井吉野突然猛烈的抖动了一下被花束压得沉甸甸的花枝,发出哗哗的声响,像是在回应龙宿的话语。
        “看,染井吉野是赞同的。”
        “是剑子失言,那染井吉野希望剑子如何弥补方才的过失?”剑子抬头对着花树和煦的一笑,有若春风吹拂大地般的温暖。
        “染井吉野想听剑子的箫声。”龙宿露出得逞的笑意。
        “到底是谁想听,别找借口。”对于龙宿的无赖,剑子忍不住扶额。
        龙宿用宫扇遮住半边脸,无辜道:“它还喜欢汝用吾赠汝的紫金箫来演奏。”
        花树又抖了一抖,花瓣落得更猛了。纯白的花瓣乘着微风簌簌的飘落在剑子身上,拉扯着剑子的衣服,像是小娃儿在撒娇。龙宿坐在一旁看着,笑得更是愉悦了。
        剑子无奈的摇了摇头。他自怀中取出一把通体暗紫,绣着金边的名贵长箫。长箫与唇齿贴合,悠扬的音乐顺畅的流泻到了熏满花香的大气中。箫声如流水般淌过整个庭院,滋润了庭院内的植物花卉。染井吉野伴着箫声的节奏摇摆着花枝,一朵朵洁白的花苞从枝头上挤出来,“啪啪啪”的绽放出欢快的声音,一片片花瓣在风中旋转跳跃着,久久不愿落下。
        一曲终,剑子蹙起白眉看向努力绽放的花树,正想要说些什么,回廊上就出现了锦帛磨擦地板的声音。旋即一名身着淡粉色汉服丽人端着食案出现在回廊尽头,陌生的脸孔。
        食案上置有细颈酒壶和玉杯。丽人将食案搁置在剑子和龙宿之间的矮桌上,又起身退回回廊,不一会又捧着几碟小菜翩然而至。丽人跪坐下来仔细替二人设好酒席,又给玉杯斟满酒,才施施然离去,离去的时候留下了淡淡的樱花清香。
        “这次是樱花的妖精啊……“
        剑子摸了摸下巴,对龙宿经常更换侍女的行为见怪不怪。除了穆仙凤和默言歆,他从来没在疏楼西风内见过相同面孔的仆人。
        “樱花盛开之际,换上樱花的妖精不是更显得应景吗?”龙宿优雅的执起玉杯迎向满天飞舞的落花。
        “我该称赞你真会享受吗?” 剑子夹了几箸素菜摆入口中。
        “呵呵,小樱做的素菜不错,汝多吃几口,不然等汝回到汝豁然之境那破草房,就只能喝西北风了。”
        “所以剑子才特意来豪华奢侈的疏楼西风蹭吃蹭喝。”
        剑子执起搁在案边的酒杯,呷了一口,一股暖流自唇缝间流溢了出来。
        酒是传说中的猴儿酒。传说中成精的猴儿在神山中采集百果酿成的美酒,保存在隐秘的树洞里。猴儿酒酒性纯烈,几十年才能采到一小杯的分量,平常人只消喝上一小口,就能睡上个三五天。
        剑子饮上一小口,酒意有些涌上头。他竖起右膝,执杯的手搁在膝上,已不如先前坐的拘谨。他随性感慨了一句:“还是不若仙凤的手艺。”
        “吾就知道汝在觊觎吾家凤儿。凤儿乃是凤凰幻化成人的上等仙灵,可不是汝这个小小道士能驱使的,”龙宿接过话头随意调侃了一句,又对着剑子身后的空气,闲闲的问上一句,吟在嘴边的笑意若有似无,“凤儿,这老道想要汝跟去过苦日子,汝愿意么?”
        话音刚落,一阵馥郁的甜香打乱了院中融在大气之中的樱花清香。穆仙凤自空气中一点一点化出形体。她轻轻撩开冗长的衣摆跪坐在剑子身后,为他把空杯续了七成:“凤儿是主人的凤儿。剑子先生若是喜欢凤儿的手艺,可以常来疏楼西风。主人一定很欢喜。”
        “哎哎,又被拒绝了,我心之痛。”
        “汝有不满?”一语双关。
        “有吗?”
        “没有吗?”
        “好吧,我不满龙宿你整日无所事事,满心无聊,扰乱自然。”
        “事实顺其自然,岂不无趣?”
        “自然有其运转的规律,违逆了规律就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就如花有花期,你为了一己之乐勉强它开过了它的限期,是要缩短花树的寿命的。”
        剑子有些悲悯的抬头看着眼前努力绽放的白樱树。贪求一时的荣景,消耗的可是生命。
        龙宿不屑的瞥了剑子一眼,昂头将玉杯中的酒一口饮尽,将空杯置于边上。
        “剑子,汝非花树,岂知花树之愿?”
        “龙宿,你亦不是花树。”
        “剑子,吾就算有无边法术,如非对方有意,亦无法施为。越是逆天之举,越需要强烈的意念。换言之,因为这些樱花树想要持续绽放,吾才得以略施小术。又如这株染井吉野,听说剑子盛名,就期待为汝一人绽放,吾不过是圆了它的心愿。”
        “虚耗生命只贪一时之欢,如此不智之举,我必会阻止,而不是推波助澜。”
        “非也,剑子岂不知,天地万物,所求各有不同。就如修道之人求长生长久,也有人所求不过是赌上所有辉煌的一刹那。剑子,你生性淡泊,没绽放过,又怎知何为华丽无双的心情。”
        “龙宿大人神力无边,有本钱华丽无双,而更多的人却是一时兴起,却做下了无法挽回的决定。”
        “哈,怎么会?人类精明的多的是。”
        “再精明的人也会陷入泥泞的时候。”
        “哦?比如说……”
        “比如说,素还真倒下了。”
        剑子放下杯盏,将事情娓娓道来。


        IP属地:加拿大5楼2018-05-04 09: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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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何处琴音惹人醉
          事情发生在不久前。
          屈仕途在苦境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河边找到了剑子。当时,后者正在上演冰天雪地镇河妖的戏码。
          彼时,离剑子离开豁然之境外出云游已有一百二十年以上了。
          豁然之境是剑子的居所,也是修行的地方。
          一百二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于凡夫俗子而言,再回首已是上辈子的事了,但对修行有成的人而已,不过仅是弹指一瞬。
          话说剑子虽然顺利除掉河妖,却是大意失荆州,在河妖垂死挣扎时被洒泼了一身过冷水。冬日里,天寒地冻的,沾了水的白衣笨重的垂在身侧,拖曳到地上,顿时失了平日里的洒脱飘逸,风一吹更是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寒冰。剑子甩了一甩湿漉漉的及地宽袖,有些沮丧,便决定催动内力把衣服烘干。他骨子里就有那么些注意自身的外在仪表,这样狼狈的落汤冰鸡样严重影响了他的仙风道骨。
          他刚提起气,就听到不远处有人匆匆忙忙在喊: “剑子,剑子!太好了,终于找到你了!”
          是屈仕途。他正一手扶着倾斜到一边的头冠,一手撩起衣摆,小碎步状的向剑子跑来。末了,他一不留神就绊到了路上突起的树根,整个人眼看着就要与大地亲密接触了。
          剑子一个瞬步上前及时扶住了他。
          屈仕途是寄居在素还真家的地精,经常被素还真驱使,是个劳碌命。实际上他与素还真是至交好友的关系。
          剑子上下打量了一下心焦如焚的屈仕途,打趣道:“龙宿,你以为让手下妖精打扮成屈仕途的模样剑子就看不出来了吗?”
          “剑子,你在胡说什么!我真的是屈仕途!”屈仕途急忙辩解道。被剑子错认不是关键,只是一旦无意中卷入了剑子和龙宿间的小游戏,麻烦可就大了。
          以剑子的修行自然是不会认错,更何况屈仕途的气息十分容易辨认。地精长期居住与自然森林之中,以守护者身份自居,属于半神的一类,比普通妖精修为要高,再加上久居琉璃仙镜这种充满灵气的风水宝地,身上更是仙气萦绕,非寻常妖精所能假扮。
          只是,剑子的冷笑话依旧很冷,而且不合时宜。
          “怎么办,怎么办……”
          屈仕途穿着一身朴素的汉服,是比较接近道袍的那类样式。他耷拉下脑袋,扯着胸前衣襟,没等剑子回答就开始自顾自的像陀螺一样在原地打转,口中源源不绝的叨念个不停。
          剑子抱着手,好整以暇的欣赏了一会屈仕途一副盲头乌蝇腾腾转的样子,也没多做理会,就低头继续打理自己湿重的衣摆。
          倏地,屈仕途像是开了窍,猛地扑向剑子:“剑子,你一定要救救素还真啊!”
          “怎么,素还真这回又惹上了哪里的桃花,被人下咒了?”剑子见怪不怪。
          素还真是苦境五大灵地之一琉璃仙镜的主人,是个修行有成的道士,苦境有名的贤者。据说是上古神莲转世,天生便能通灵能,感知万物。他天资聪颖,三岁能文,五岁能武,八岁便以绝技悬空斩名扬天下,素有日才子美称。此人有一副温文儒雅的俊美容貌,再加上一张舌灿莲花的嘴,自出道后,在各界的桃色传言就未断绝过,尤以苦境最多。
          众多传言中,最令人津津乐道的,莫过于莲叶和日月之争。莲叶的叶指的是神刀成精的叶小钗。他与素还真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一同走过无数艰难岁月。而日月的月则指素还真的同修师弟——月才子谈无欲。据说后来谈无欲气不过,便给素还真下了绝杀咒,但被素还真无情的反弹回去,最后无声无息的消失在苦境。
          “安啦,连谈无欲这样的狠角色当年都没能占到便宜,寻常精怪拿他没办法。”剑子拍了拍屈仕途的肩膀,安抚道,“说不定他不过是最近无聊吓吓你而已。”
          剑子没说出口的是,被传闻对象报复这种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这次真的出大事了!!不是开玩笑!!”屈仕途正色道。
          “你怎么如此笃定?”
          “因为素还真他出事前千叮万嘱,如果他有什么不妥,就要来找剑子你,还把找到你的方法告诉了我。”屈仕途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太极符样式的挂件,边缘密密麻麻结满了银丝,看着像是头发的感觉。这是当初剑子留给素还真紧急时刻时用来寻自己的追踪挂件,因为自己经常云游,行踪不定。
          “难怪你这么轻易就知道我在哪……”
          剑子收起了玩乐的表情,脸色变得有些严肃。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素还真是不会特地指明自己,连追踪挂件都拿出来了。难不成真的发生了什么非自己不能解决的事情……
          于是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屈仕途吸了一口气,将事情事无巨细的告诉了剑子。
          约莫大半个月前,琉璃仙镜来了一位年轻的书生。他头戴纶巾,儒生打扮,面容清秀,谈吐中带着儒雅温和之气。
          书生身无长物,背负着一把白玉而成的古朴弦琴,琴中隐隐透着灵气。书生恳求素还真将琴供养在琉璃仙境,让琴中母亲的灵魂能得到净化。作为答谢,净化完成后,琴就归属于素还真。
          “就只是普通供养,没有其他要求吗?比如说施法之类的。”剑子替屈仕途倒了杯茶。言谈间,两人已经移步到了河边不远处的一处茶寮。
          “没有。他就只是希望琴能吸收琉璃仙境的灵气。咳咳……”由于先前赶得猛了,屈仕途一看到有水,就囫囵吞了一整杯,被苦涩的茶水呛得直咳嗽。边远小村,自然没什么好茶水。
          “琉璃仙境的灵气能自主净化污垢的灵魂,有趣的说法,但也并非不可。”剑子摸了摸下巴,“素还真竟然没有异议?”
          “剑子,你是不在场,所以没看到素还真那表情……”
          “怎么了?”
          “他听了那青年的说法,接过琴探了探,脸色马上就变了。”说着,屈仕途又喝了一口茶,还是受不了,就抬手招呼了店小二,让对方取来茶叶和沸水,自己动手泡起茶来。他本就是素还真的御用茶博士,泡起茶来那是信手拈来。他手上忙活着,嘴上还是不停的跟剑子唠叨:“我跟了他这么久,都没见过他这般毫无防备的将惊讶的表情摆在脸上。”
          “所以,素还真就这么收下琴了?”
          “是啊,素还真少见的没有多问缘由。他就只是详细询问了青年的居所,说是方便日后拜访,然后就把琴收下了。”
          “确实不像素还真,似乎对素未谋面的青年挺上心的。”剑子点头附和了一下,又打趣道,“恶灵有这般容易被净化,那琉璃仙镜现在可以开恶灵净化所了,收入肯定不错。”
          “剑子,你就别再开玩笑了,就是因为没多问,所以出事了!”
          “别急别急,先喝口茶缓缓,”眼看屈仕途又要急起来了,剑子接过茶壶又替他续了杯茶,递到他面前:“接下来呢?”
          “更奇怪的是,素还真什么话都不说,就把琴带到了自己房里。”
          “素还真深谙乐理,也是惜琴之人……看来,这把琴是有这么点来头。”
          “这回真是引狼入室了,这是把妖琴!”
          “哦?”
          “我跟你说啊,”屈仕途猛地一口喝下了一整杯茶,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口气把话说了出来:“这把琴深夜会自己弹奏曲子!”
          原来自白玉琴被供养在琉璃仙镜后,每逢入夜,素还真房内都会传来婉转连绵的琴声。琴声如泣如诉,宛如珠玉落地,翠繯哀歌,一缕一缕,一丝一丝,连绵不断,让琉璃仙镜的草木都染上了琴的哀思。
          哀怨的琴声持续到日出时分才停止。
          “那不是素还真的琴声!”屈仕途如是告诉剑子。
          “剑有剑灵,琴有琴灵,物件成精的事情稀疏平常,你自己也是精灵,怎的这般大惊小怪?莫非还有不寻常的事情?”
          屈仕途站起身,隔着桌子俯身凑到剑子面前,压低声量说:“这琴声不对劲……”
          一开始,屈仕途并没有多在意,毕竟素还真也没说什么。相处多时,对于素还真的能力,他向来是信任的。只是渐渐的,他留意到素还真醒得一日比一日晚,有好几次都错过了早饭。更重要的是,他的脸色也日渐憔悴,脸像蒙上了一层白纸,更衬得眼眶边缘的黑眼圈明显,原本肉乎乎的双颊也明显瘦了下来,下巴都被削尖了。
          可是,屈仕途每次想询问,都被素还真三言两语绕过了去。
          他心中担心,怀疑素还真是被琴妖迷惑了心神,想查探个究竟。一日,入夜后,他偷偷躲在回廊暗处,希望探知到底是哪路神仙造访琉璃仙镜。琴声如期响起,悠扬而诡异。他正要起身靠近,却突然觉得困意席卷而来。等他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这才发现,他趴在回廊的地板上睡着了。
          他不信邪,决定第二天晚上再尝试一遍,仍是在不知不觉中被琴声催眠,第二日清晨在回廊上醒来。相同的事情接连发生好几日。他意识到情况不对,把事情告知了素还真,素还真却是一反常态的让他别理。
          就在几天前,素还真突然找来屈仕途,递给了他一个道家专用的挂件。这个时候,素还真已经瘦得只剩下皮包着骨了,皮肤惨白无光,眼窝都已经塌陷下去,两颊也凹了进去,完全不复俊美的样子。素还真说,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让屈仕途去找剑子。
          紧接着第二天早上,屈仕途起床的时候,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原本日出时分就会停止的琴声仍旧在琉璃仙境中回响,余音袅袅,萦绕着整个琉璃仙镜。他如往常一般准备好早点,等了很久,却不见素还真出来享用早饭。
          屈仕途心下惊疑。他快步走到素还真房前,敲了很久,由缓到急,最后已经变成拍门了,却没有人应声。诡异的琴声源源不绝的从房内流泻出来,让他心神颤抖。于是,他当机立断破门而入。
          素雅的房间里,素还真在床上熟睡,发出绵长的呼吸声,完全没有被推门声惊扰。一张古朴的白玉琴躺在桌面,琴身闪耀着紫红色的光芒。没有人弹奏,琴弦却诡异的在拨动着。
          屈仕途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素还真床边。他俯下身,轻轻的摇了一下素还真的肩膀,没有反应。他加重力度,再摇了一下,还是没有反应。然后,他将素还真整个儿拉起来,扶住后者的肩膀猛力摇晃。素还真依旧熟睡,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这下他真的惊慌了。
          他的视线触到了桌子上那把奇怪的琴。他琢磨着,一切的源头来自这琴声,只要让琴声停止,素还真就会醒来。于是他走到桌边,伸出手,企图强行压下乱动的琴弦。只是,在触碰到琴的瞬间,他忽然觉得似曾相识的眼皮沉重、睡意难挡。等他清醒来,发现自己趴在桌上睡着了,也不知道睡去了几个时辰。素还真仍在熟睡,无知无觉;白玉琴仍在无人的弹奏着,如血泪滴落,哀怨绵长。
          他想起日前素还真的嘱托,便匆匆忙忙赶去找剑子。
          “剑子,这次素还真真是马失前蹄,全靠你了!”说到激动处,屈仕途又开始慌乱起来。他又给剑子泡了杯新茶递上。
          剑子执杯喝了两口,又摸了摸下巴,率先站起。
          “走吧。”
          “走哪?”
          “去看看那张神秘的妖琴。”
          事情就这么定了。


          IP属地:加拿大6楼2018-05-04 1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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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道是无情却有情
            琉璃仙镜是苦境五大灵地之一,仙气逼人,琉璃瓦筑,阳光下折射出氤氲光晕,让整片现在笼罩在光晕之下,若隐若现,如云雾般缥缈无形。由于灵气充沛,仙境以及周遭,空气格外清新,草木格外繁茂,充满了灵性,各种自然精怪栖息其中守护着仙镜的安全。
            “琴音确实古怪,而且有增强的趋势。幸好你出来得早,不然也得睡死在里面。”
            剑子带着屈仕途御剑接近琉璃仙境时,就已经隐隐听到了后者口中所说的诡异琴声。琴音萦绕着琉璃仙镜,像是一道无形的墙壁,将仙境与外界划分开来。两人才刚刚进入琴音的影响范围不久,就感到琴音魔力冲击着五感。剑子功力深厚,早就暗中提气抵挡琴音的侵蚀,而一旁的屈仕途则是几欲昏睡。
            于是,剑子自袖中抽出一道纸符,夹在指间竖起,口中喃喃念了一段咒语,把纸符递给了屈仕途,挡去了魔音对屈仕途的影响。
            他们降落在琉璃仙镜内院。院里一片死寂,只剩下缥缈的琴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同一首曲子。树木花草都低垂着枝腰,一动不动,失去了生气,连风的流动都没有,整个世界像是睡着了一样。
            屈仕途领着剑子穿过回廊,来到素还真的房间。素还真仍躺在床上熟睡,却是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而且比之前屈仕途见到的时候更瘦了,整个人就像一张纸,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桌上的白玉琴依旧在无人的弹奏中,诡异依然。
            “嗯,还活着。”
            剑子先上前仔细检查了一下素还真的身体状况,确认对方暂无生命之虞,才安心走向桌上的白玉琴。他暗中提了提护体的真气,试探性的将手探向白玉琴,另一只手快速的结咒,口中呢喃着咒语。突然,笼罩着白玉琴的紫光大作,挣扎着要扑向剑子,想要将他吞噬殆尽,却是毫无效果。光芒持续了一会,便开始减弱,也许是已经意识到了敌我的实力差距,不再做徒劳尝试。
            剑子没有直接停止白玉琴无休止的弹奏。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恼的神色。方才接触到白玉琴的瞬间,他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传来。他不由得苦笑:“原来如此,确实得我亲自处理。”
            “你知道原因了?”屈仕途上前一步,急急问。
            “知道个大概,但要彻底解决,我还必须得见一个人。”
            “不能直接终止琴声唤醒素还真吗?”屈仕途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素还真。
            剑子摇摇头:“很遗憾,梦境已深,强行打破梦境会对入梦者的灵魂造成损害。而且,素还真似乎在保护琴中的残魂。”剑子说到最后一句时已经是喃喃自语了。
            “是谈无欲,是他回来报仇了!!”
            屈仕途耳尖的听到了剑子的低语。他一下子跳起来,拽住剑子的衣襟,笃定的说。
            “呃,这琴中的灵魂是个女子……”
            “这整个赠琴事件就是个局,是谈无欲设的局,就是要害死素还真。”
            “原因呢?”
            “全苦境,甚至整个霹雳大陆,和素还真暧昧不清且苦大仇深的……”
            “可比汪洋之水。”剑子有些无奈地截断道。
            屈仕途依旧坚持:“不不,还能让素还真这么百般回护的,就只有谈无欲一人而已。”
            “我以为他已经和谈无欲恩断义绝了。咒术打回头,通常都是要命,说不定当年谈无欲就已经……”
            当初谈无欲因爱成恨下绝杀咒要杀素还真,却被后者早一步洞悉,将诅咒打回头。这是全苦境都知道的事情。据说谈无欲最后死于素还真的反咒杀下。
            当年的事情,屈仕途看在眼里,那是两只已经失控受伤的野兽。如今想起,他颓然地沿桌边坐下,脸上满是唏嘘:“哪有这么容易,毕竟青梅竹马,爱恨交加。当年谈无欲失踪后,素还真一直很后悔,这些年都有在留意他的消息。传闻他死了,素还真一直都不愿相信……他终是记恨,活着回来报仇了……”
            剑子对这事不置可否:“谈无欲的事情都这么多年了,你确定素还真没有招惹过其他人?”
            “你别看素还真对任何人都好,其实真正让他上心的,没有几人……”
            屈仕途说到一半,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站起身,沉默了下来。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人?”剑子奇怪的问。
            “没,那个年轻人的样貌,倒是看着眼熟……我想想,那眉眼……那个人说他姓风……对了!”
            屈仕途眉头紧锁,苦恼的一边摇着脑袋,一边缓缓地又要坐下。在他屁股触碰到椅子的瞬间,他突然又弹了起来:
            “那个时候,那个女子也姓风,不夜天的主人,风采铃!!”


            IP属地:加拿大7楼2018-05-04 1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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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道士巧言诱龙出
              “不夜天的主人风采铃,吾倒是听闻过。”龙宿倚靠着回廊柱子,随意支起一条腿,拿着杯的手搭在膝盖上,非常悠闲自在的样子。他晃了晃杯中余酒,昂头一口饮尽,将空杯搁置一旁。
              在两人举酒闲聊的时候,预先备好的酒已尽,两人脸上皆染上了些酡红。一旁侍酒的穆仙凤贴心的撤下酒席,换上了上好的紫砂壶茶具。酒席之后便是茶宴,这是两人聚会的一贯流程。
              剑子盘腿坐正,手掌一翻,流云般宽袖微微扬起,茶具已入手中。剑子的茶艺自是天下无双,煮水冲泡能做出行云流水的飘逸感,火候掌握得分毫不差,泡出的茶更是茶香清冽,入口甘甜。两人相聚时多多为剑子泡茶。原因无他,只因剑子之茶,龙宿之爱也。
              剑子为龙宿递上茶,又替自己倒了一杯,才说:“据说是个深情义重、明辨是非、才貌出众的奇女子。”
              “更兼为不夜天的主人,非是家财万贯,却也钱银无缺。”龙宿将茶杯凑到鼻前闻了闻茶香,又抿了一口,嘴角微微扬起,看似笑了,又觉得没有。他讽刺道:“据说,财富、才智、美貌,任何女子只要得到其中之一都是不幸的。风采铃三样皆备,不幸中的大不幸也。”
              “龙宿,久居人世,你被俗世观念荼毒过深了。”
              “非也,居于人世,如何能不被俗世观念则所束缚。”
              “不过,要真聪明,就不会招惹素还真了。以她的资质,能找到更好的人家,平安过完一生。”剑子言语中透着惋惜之意。
              “对也不对,” 龙宿顿了顿,搁下茶杯,执起宫扇半掩脸面,却遮掩不了他气质中的锋锐,“世间唯有聪明之人才会被不凡之人吸引,才会自以为自己能逆转世俗定见,成为例外的所在。”龙宿胭脂红的唇角在不觉中微微翘起,看着心情很好的样子:“所以,她是如何招惹上素还真的?”
              剑子不动声色的斜睨了一眼龙宿,没有直接回答:“我以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龙宿大人一早就知道了呢。”
              “俗世红尘皆无趣,吾无兴趣了解,不过,”说着,龙宿低低的笑了起来,两颊的小酒窝愈发深陷,有醇酒的香甜止不住要流溢出来,“由剑子口中阐述出来会别有一番滋味。”
              剑子无奈的横了他一眼,便简略的交代了一下听到的传闻。
              原来当年不夜天的主人风采铃原是天蝶盟驱使的一只蝴蝶精。她本是受命刺杀素还真,要利用自己的美貌才艺接近并吸引素还真,降低素还真的防线,趁其不备将他杀死。不料在日夜相处中,她却反被素还真的惊世才情和济世救民的广阔胸襟所折服。不夜天春风一度,芳心暗许,珠胎暗结,而后便不知所踪。
              “好友似乎还漏了一点,据说那风采铃给素还真下了药,才……”龙宿好整以暇的补充道。
              剑子不禁扶额:“素还真能是这么简单就被下药的吗?”
              “哦~”龙宿一双金眸被瞠得老大,他笑意盈盈地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下药的有意,中药的蓄意,所谓妾有情来郎有意,所以下药这种细枝末节就可以被忽略了……”
              “龙宿!”剑子狠狠的瞪了一眼一旁看好戏的龙宿:“听故事就要有听故事的样子!”
              “好,好……接着呢?”
              “听说她后来被素还真的仇家杀害,素还真来不及援救,悔恨至今。”
              “然后?”
              “完了。”
              “就这么结束了?真的?”
              “真的。”剑子捧起茶杯,润了润喉:“我听说的也就这么多了。”
              “啧,真是无趣,还不如日月相杀莲叶相随来得有看点。”龙宿无聊的靠回到柱子上,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镶满珠宝的宫扇,“不过素还真来不及的事情多了去了,不过沧海一粟。大人物一生过客无数,在看客眼里又有几个留得名姓,何况这种小人物。”
              “龙宿,你看,这樱红绽放的庭院真美,一株株樱树,漫天飞舞的樱花。我甫一进门,一下子就被樱花吸引住了。”
              剑子抬手指向樱华漫天的庭院,看着樱花瓣如雨如雪,簌簌落下,突然有感而发。
              “然后呢?”龙宿喝了一口茶,无所谓的应答着。
              “后来,当我静下心留神看时,发现樱树下的花丛中有着各种不同的花,其中不乏名花。这些花儿开得娇美动人,玲珑别致,一点都不比樱花差,看得出照料它们的人费了很大的心思。只是,我还是忍不住被樱花引开了视线。”
              “所以?”
              “赏花者无心怎知照料的人没有留心?也许在霸道的樱花掩盖之下,也有养花人喜欢的那么一株默默开放的花卉。”
              龙宿手中宫扇一转,顺势遮了大半面庞,只留下一双锐利的金眸:“说来说去,好友就是认定春风一度之下的是两厢情愿情投意合,只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只能梦回相见了。”
              “龙宿似乎有不同的定见。”
              “有吗?”
              “既然意见不同,不如一同看看故事的发展,便可知道答案。”剑子眼中精光乍现。
              “…….”龙宿没有立即答话,只是正座端视着剑子。好一会,他才将视线移到庭院,撇嘴道:“没兴趣。”接着,他长袖一挥,把矮桌连同茶具一同化去,下逐客令:“既然故事讲完了,汝可以滚了。”
              剑子却是纹丝不动:“龙宿不好奇故事怎么发展么?”
              “结果不是素还真倒下了嘛。”
              “除了后续,中间还有不少细枝末节的小谜题。”
              “不感兴趣。”
              “这样啊……”剑子点了点头,又摸了摸下巴,然后把双手纳入宽大的流云袖中,认真道:“可天不会落免费的馅饼,世间没有免费的故事,不然茶楼都可以关门大吉了。”
              “好个剑子,事后收账。”
              龙宿又好笑又好气的抬手要召唤穆仙凤,却被剑子阻止。
              “哎哎,金银财宝这么俗气的东西剑子不稀罕。”
              “那汝想怎样?”
              “你我一同去解决这个事件,我已经约好了,今日傍晚去拜访。”
              剑子下了回廊,踏着满地的落樱走到龙宿身边,随意执起对方的袖口就要化光离开。
              “等等,吾还得考虑一下。” 龙宿虽然挣扎着,但却是已经顺势下了回廊。
              “走啦走啦!”
              “放手,别扯!”
              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


              IP属地:加拿大8楼2018-05-04 1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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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苦境有猊峰山脉,主峰山势突兀险要,其型犹如腾龙飞升,终年云雾弥漫,灵气充盈。传说中,有神龙栖息于其中。山中有幽深竹林,林中有药炉,乃不世名医隐居之所。
                傍晚时分,剑子偕同龙宿来到山中,徒步在深山薄雾中朝紫竹林深处行进。夕阳的余晖在迷蒙的雾气中蔓延开来,为深山老林抹上了淡淡的红妆。沐浴在阳光中亦散不去的雾气中挂着肉眼看不见的水珠,凭着夕阳的光芒一闪一闪,想金沙一样洒落在林中。
                “吾以为汝急着要去解救素还真呢。”龙宿有些不满的整理了一下衣装。山中水雾浓重,吸了水汽的衣摆变得沉重湿软起来。衣料黏在身上,让一向讲究的龙宿浑身好不舒爽。
                “急事缓办,急事缓办。”剑子在前领路,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一副不紧不慢的样子,“再说,我此行这正是为了救素还真。”
                “哦?拭目以待。”
                “到了。”
                剑子率先停止了脚步。
                两人来到了紫竹林深处的一个茅庐小院门外。院子十分简陋:围栏和栅门是用粗细不一、参差不齐的断竹随意扎成的;栅门并没有带锁,只是虚掩着;院内搭着棚子,种着各式各样的草药;中央是一间破旧的茅屋。院子虽破陋,却是被收拾得整整齐齐。
                “风公子,剑子与龙宿依约来访。”剑子朗声道。
                出来应门的是一位年轻俊秀的男子,身着蓝白搭配的普通儒服,飘着淡淡的药香,让人闻着身心舒缓。
                儒生姓风,名续缘,正是当初背着白玉琴到琉璃仙境的儒衣青年。
                风续缘将剑子和龙宿迎入茅庐内就坐,入内间备了茶水,替两人仔细斟好递上,才就坐入席。
                “剑子仙长遣人前来告知有疑难杂症需要续缘相助,乡野庸医,不知哪里能帮上二位?”
                “实不相瞒,琉璃仙镜的素贤人如今沉睡不醒。”剑子说。
                “竟然有此事?”惊讶的话语冲口而出,风续缘愣了一秒,随即便反应过来。他沉声问:“难道和我寄存在那张白玉琴有关?”
                “公子聪慧,正是因为白玉琴的琴音。”
                风续缘苦笑:“苦境能医治素贤人的名医无数,并非非续缘不可。若非是琴的事,续缘真想不出自己能和素贤人有什么关联?”
                “公子过谦。只是,天地之大,何事不关联?”一直沉默的龙宿突然插话。他用宫扇遮住半边脸,轻轻的笑了一声,扇坠的珠子碰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只是,他被剑子一瞪,马上又恢复常态。
                风续缘听得糊涂,便问: “是有我不知道的关键吗?”
                “咳,现在还不知道。剑子从屈管家那得知了事情的大概,但中间还有些不清楚的关窍,才特意过来问清楚。以及,”剑子顿了顿,补充道,“剑子希望之后公子能随剑子走一趟。”
                “仙长想问什么?”
                “我想了解一下你怎么得知琉璃仙镜的灵气有净化灵魂的功用,而你母亲的灵魂又是如何进入白玉琴内的?”
                “这一切都要从我来到紫竹林开始说起……”


                IP属地:加拿大9楼2018-05-04 1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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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竹林寻母遇怨魂
                  原来风续缘自小就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小时候曾经中过剧毒,幸得师傅相救才得以保存残命,却也因而不记得许多前事。师傅怜他孤苦伶仃,便将他留在身边,赐名续缘。后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随着师傅一同行走江湖,悬壶济世。师傅将他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可师傅终究是凡人一个,又不愿修行入仙道,元寿一尽,就驾鹤西归了,只留下了一张白玉琴。
                  师傅天命将尽之际,告诉了他续缘一名的含意。这是他母亲替他取的名字,寄托了母亲与父亲再续前缘的希冀。他这才知道他的母亲是只道行高深的蝴蝶精,已离世多年,生前很长一段时间都独居在猊峰山脉的紫竹林中。连师傅也不知道他的生父是谁。
                  安葬好师傅后,风续缘鬼使神差的来到了猊峰山下,便欲一访紫竹林内母亲的故居。在山下的小村中,他被好心的村民告知山中有妖怪出没。风续缘自幼跟着师傅四处流浪,习了些防身法术,又是半妖之身,人壮胆大的,也便无所畏惧。更重要的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山里面有人在呼唤他。
                  于是,他没听村人劝阻,一意孤行来到山中,行至紫竹林外围。山中常年云雾弥漫,再加上竹林浓密,更显得竹林幽深。竹叶层层叠叠遮住了天空,在地面洒下细碎的倒影。整个林子给人一种虚空诡异的脱离感,感受不到半点活物的气息。暗紫色的竹叶上覆着一点一点的绿色磷光,模糊了叶片的形状。偶有阴风穿过竹子间的空隙,发出“呜呜”声,像是女人的哭泣,又像是动物的哀嚎。声音忽大忽小,高低起伏,异常的阴森恐怖。
                  风续缘没有要原路退回的打算。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母亲的故居,他心潮澎湃,便顾不得危险。
                  随着深入,他找到了竹林深处一间被遗弃了的小宅院。他环顾了一下院子:外围的竹栏有部分倒塌了;院内满地杂草,还有从屋檐上掉下来的稻草,乱成一堆;院内的棚子也多数崩塌,只剩下支撑的棍子散落在地上;院中的茅屋破破烂烂,屋檐角落白蒙蒙一片,已经结满了蜘蛛网。
                  风续缘随便收拾了一下,想象着母亲生前在住时的情景,不知不觉便已入夜。造访了母亲的故居,他也算了了一桩心事,便打算离开探寻父亲的消息。只是,夜晚竹林阴暗,视线不佳,难以前行。于是,他决定在破庐内休息一夜。
                  夜正深,竹林静谧,他睡得正酣。忽然一阵凉风穿过破洞袭进屋内,发出“呼呼”的响声。伴随着的,似乎还有女人啜泣的声音。是从院内传来的。声音虚无缥缈,若有似无,与风声融合在一起,时聚时散。
                  深夜竹林阴风起,夜半无人鬼敲门。
                  许是迷途误入林中的路人吧。
                  风续缘迷糊中坐起,随手拿了外套披上,起身走出屋外查看究竟。屋外月色散发着青光,夜空笼罩着薄云,朦朦胧胧的糊成一片。院内空荡荡的,只有紫竹上的磷光安静的在空气中摇曳着,像是随时会生出蓝绿色的火焰。并没有任何人影。
                  可能只是风声产生的错觉吧。
                  他摇了摇头,便回到屋内,上榻继续歇息。睡梦中,迷迷糊糊之际,那如泣如诉的啜泣声又再次幽幽响起,一丝一缕,渗入肌肤中的间隙,侵入心防。朦胧虚幻的呜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一会儿像是夹杂着理不清的情意,袅袅不绝,缠绵不休;一会儿又似暗含着要将人撕裂的恨意,刻骨铭心,无时无刻侵蚀着人的五感。让人不禁襟然泪下。
                  风续缘自睡梦中惊醒,不觉脸颊有些湿润。他恍惚中抬手一触,一滴泪珠自脸上滑落。
                  诡异的哭声仍旧在无休止的回响,愈见清晰,听在风续缘耳里却是觉得异常哀伤。
                  并不是错觉,有人在哭泣。
                  医者仁心,风续缘心肠向来柔软,放不下悲伤的人。明知情况可疑,他仍是披上外衣,再次走推门而出。和上一次一样,他依旧没有看到任何人影。竹林院子如故森然恐怖,只是哭泣声并未停止。声音抑扬顿挫,带着惑人的魔力,声声像无形的手攫取他的心神,又好似在传达着什么信息。
                  莫不是真的如村人所说,遇到山中鬼怪了。
                  既来之,则安之。风续缘定了定神,阖上眼帘倾听辨认声音来源。循着声音的方向走去,他在栅栏的角落杂草掩盖处,发现了一株暗红色的矮竹。清冷的月光透过薄雾落在竹子上,薄薄的罩上了一层青纱。月晕下,矮竹上萦绕着比血色还黯淡的红光,星星点点,有如落地流星。令人心寒的黑雾自矮竹根部徐徐散出,透着毛骨悚然的恶意。
                  幽怨缠绵的啜泣声正是自竹子中发出来的。
                  大概是深山的怨灵吧。被深山困住,无法投胎转世,真是可怜。
                  风续缘心地善良,对矮竹中的幽灵心生怜惜。他转身回房抱出随身携带的白玉琴,在离矮竹不远处盘腿坐下。他将白玉琴置于腿上,双手拨动琴弦,流水般纯净的琴声便自指尖流泻出来。
                  不含杂质的琴声如暖流般淌过阴森冷清的竹林,扩散在空气中,连冷月下空气中的尘埃颗粒都染上丝丝暖意,带上了柔和的光晕。呜咽声在澄澈的琴音中渐渐停止。
                  一夜就这么安静的过去了。
                  第二日,风续缘心中有感,决定在茅屋内逗留多一段时间。白日里,他在林里采集了不少竹材,修理了一下破烂的茅屋和小院栅栏,将塌落的棚架重新搭起。如今师傅走了,他孑然一身。半妖的寿命长,寻访父亲消息不急于一时,不如留在母亲曾经呆过的地方,与母亲残留的气息独处一阵子。说不定,午夜梦回,还能与母亲相见,尽诉衷肠。
                  忙忙碌碌了一整天,夜幕再次降临。
                  深夜里,竹林清冷幽静如故,夜风穿梭林中,如同鬼魅同行,发出“呜呜”响声。睡梦中,熟悉的呜咽声再次幽幽传来,依旧是哀怨缠绵,又细语绵绵,连空气都随着声响扭曲了起来。
                  风续缘迷迷糊糊中受声音的牵引,摇摇晃晃的靠近了院子角落那株诡异的矮竹。
                  矮竹察觉到风续缘的气息,开始兴奋的抖动着,身上黯淡的红光大盛。瞬时,血气冲天,清冷的白月染上了血色,就像漆黑的夜空被撕裂开了一个巨大的黑洞,流不尽的鲜血从洞里勃勃流出,争相滴落到在矮竹上。竹根处散发出的黑雾蠢动着积蓄着力量准备要如毒蛇猛兽一样扑向风续缘。
                  如此异象,风续缘竟浑然不觉。他在矮竹前停下了脚步,口中不觉喃喃道:“你是不是想对我说什么?”
                  声音刚落,扑腾的黑雾硬生生的收回了攻势。染血的竹子开始了更猛烈的摇晃,像是挣扎,又似克制,连带着周围的土地都因剧烈的震动而松动起来。突然,尖锐痛苦的悲鸣声破空而起,久久不息。
                  风续缘这才猛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来到矮竹边。不知为何,身处如此诡异的险境,他却丝毫不觉恐惧,反而有说不清的亲切感。
                  “天地间,我无亲无故,孑然一身;深山老林中,你亦是独自一人。同是天涯沦落人。不如让续缘为你奏上一曲《安魂曲》。愿你能早日安息,不要再伤害无辜之人。”
                  风续缘也不理血竹是否危险,便席地坐下,双手在腿上化出了白玉琴,阖上双眼忘我的弹奏着。琴音在竹林中蔓延,有如清风拂面,宁静而祥和。血竹在安详的琴声中渐渐安静了下来。染血的天空亦恢复了原本的清白净洁。
                  冷月的光辉照耀在因血竹猛烈摇动而松动的土地上。有什么东西露出了地表,是一颗人类的头颅。头颅沾着泥土的污垢,静静笼罩在朦胧的月晕下,散发着点点青绿的磷光。
                  天空泛白的时候,风续缘已经在院内陆陆续续挖掘出几十付骸骨,有新有旧,埋下的时间各不相同。大概是在山中迷路的旅人,借宿于茅屋,在睡梦中被血竹召唤吸光了精气拉到地下。他在深山里选了个风水好地,将这些人的骸骨埋了,起了无名的坟墓。
                  回到小院,风续缘来到血竹前,心情复杂。回想夜里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走到院中,他想,血竹大概也是想要将他的精气吸走吧,不知为何却停了下来。
                  就这么想着,他突然发觉这株血竹和他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有些不同。他走近弯下身,仔细的查看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发现血竹身上的暗红比之前是淡了一点。大概是琴声起了净化的作用。
                  “看来你我有缘。既然你不愿伤我,又如此喜欢我的琴音,不如我就留下来给你弹琴,直到你怨气消弭的时候。”
                  于是,风续缘就留了下来。


                  IP属地:加拿大10楼2018-05-04 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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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世间难解母子情
                    日复一日,风续缘与血竹相伴,日夜为其抚琴,偶尔和它说些自己的心事和经历。血竹的血色一日日褪去,竹根深处源源不断冒出的黑雾亦被净化,聚成一团发光的白团。随着时间流逝,白团出现了人的形状,形状日渐清晰:先是四肢,然后是头,最后是脸和五官。
                    是个身姿妖娆的女子。女人模糊的面容,在琴音的熏陶下,一日一日的愈发清晰起来:先是眉眼,再是鼻子,嘴巴……
                    非常熟悉的面容,他似曾见过。
                    一天夜里,他如常对竹抚琴,方至忘我之际,蓦然抬首,映入眼帘的是女子完全显现的容颜:那是个美丽的女子。他记得这个女子。记忆的片段如潮水般涌进脑海,忽忆起,幼年中毒几乎绝命时,正是这位美丽的女子将他送至师傅的居所。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中毒要死时的一个梦。有一个仙女姐姐救了我。却没想到一切都是真的。”风续缘垂下眼帘,用手来回的摩擦着杯沿,喃喃诉说着当时的情景。
                    “当时,那个女子用悲哀的眼神看着我,嘴唇蠕动着,除却呜咽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我中毒快要死的时候,朦胧中,看到仙女姐姐脸上沾满了血,手上也是血迹。她用沾满血迹的手抚摸着我的脸,苍白的双唇也如这般一张一合。我那时在想这个不知名的女子到底在说什么呢?而当时那个仙女姐姐又到底说了什么?”
                    风续缘的诉说突然停止了。剑子和龙宿都没有说话,在静静的等待下文。一时间,整个茅屋内安静了下来,只剩下风吹过时拨动空气的声音。然后,“滴答”一声水滴落下的声响,风续缘杯中的茶水面上荡起了波纹,荡进了他大脑深处被遗忘的记忆中。
                    “然后,那张脸庞,和我记忆中的容颜重合到一块。我突然知道了,她在喊‘续缘’,一遍又一遍……”风续缘看着杯中的水纹,恍若无人的喃喃自语道,“在连我都不知道我叫续缘的时候,有人在我耳畔一遍又一遍的呼唤着我的名字。那是,”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剑子和龙宿,泪已沾襟:“我的母亲在呼唤我。”
                    自幼便分别,原来他的母亲一直在这里呼唤他。如今,终于见到了。
                    当时,风续缘也如如今这般泪流满面。他不禁站起来,连白玉琴滚落尘土也顾不得。他走到血竹对着白雾般半透明的女子伸出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抱到的,却只有自己。
                    而那女子,却是无知无觉,依旧保持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喃喃的重复着方才的口型。
                    “据闻世间有换血一法,能解世间奇毒。听汝之言,汝之母亲大抵是用了此法牺牲了自己才换来汝之性命。世间母亲对子女的无悔付出,真是伟大又难解。”龙宿突发奇想道。
                    “是的,母亲让续缘降临人世,又用生命延续续缘的生命。如今她在呼唤续缘,续缘如何能不回应,不救她?”
                    剑子点点头,问:“你的母亲大概是因为什么原因,死后才会被缚于此地。你找到原因了吗?”
                    “我并没有去寻找原因,只想留在此地陪伴她,用琴音一点一点化消她的怨气。”
                    “然后呢?”
                    “然后?”风续缘自嘲的苦笑了一声,继续道:“我自以为是在救母亲,却没想到是在消灭她。她的灵魂全靠怨气和活人的精气才得以维系。”
                    “确实,滞留在人间的魂魄只会被人间的阳气日渐削弱,无法长存。若不是靠着自身的执念和从活人身上收集的怨念和精气,早该灰飞烟灭了。汝母亲之魂魄应是非常虚弱,连支撑到地府的力量都不剩了,化为虚无也是迟早之事。”
                    “龙宿先生说的极对。于是,我停止了弹奏,不再以琴音净化。只是,我一停止弹奏,怨气就会自母亲的魂魄内扩散出来,重新让母亲陷入疯狂。”
                    “如此看来,汝母亲之魂魄早已和怨气融为一体,净化怨气就等于消灭汝母亲的灵魂;停止净化,则怨气会重新藉由汝母亲的魂体聚拢重生,控制汝母亲的灵魂。”
                    “我当时并不知道,只是想着能不能用自己的精气代替怨气,让母亲的魂魄能维持一刻是一刻……”
                    风续缘说着说着,眉间的皱褶叠得更深了。他不舍,太不舍了。他与母亲才刚刚重逢,相见的时间太短了。他还有很多话没有对她说,他这一生的经历才说到一半,怎么能现在就结束。
                    “愚昧的徒劳无功。”龙宿不屑的冷笑了一声。
                    “哎,”剑子则是摇摇头,叹息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为人父母者,最伤心的,是子女不知珍惜自己的生命;最悲恸的,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是啊,母亲即使陷入了疯狂,无论续缘如何请求,却仍是不愿伤续缘半分。”风续缘闭上眼苦笑,“如此,为人子女,却束手无策,岂不是更难过。”
                    “然后呢?”剑子柔声问。
                    “正当续缘无计可施的时候,上苍似乎听到了续缘的祷告,一条紫色神龙从天而降。”风续缘回答时,眼睛充满了希望。
                    传说中,猊峰山中有神龙居住,能实现任何愿望。
                    “紫色的神龙啊……”剑子一边重复着,一边斜睨着一旁一本正经的龙宿。
                    龙宿抬手用宫扇巧妙地隔开了剑子怀疑审视的目光,马上推进话题:“咳咳,那接下来呢?”
                    “神龙大人所说和龙宿先生所说相差无几。为了留在人界,母亲便虏获迷路的路人,吸取精气和人死之时的怨念,使得灵魂慢慢被邪气侵染,反噬神智和魂体,最后变得不受控制。”
                    剑子摸了摸下巴:“原来如此,风采铃并没有完全被吞噬,是你的琴音换回了她最后一点良知。”
                    “却也害得她的魂魄日渐稀薄,无法回地府转生。”
                    “于是那位‘心地善良’的神龙大人就提议将风采铃姑娘的魂魄封入白玉琴中,由琴养魄,直到能够转生的一刻?”剑子说话时双眼一直盯着龙宿看,并把“心地善良”四个字咬得特别重。
                    “咳咳,”龙宿喝了一口茶,若无其事的接话道,“吾倒是听闻琴有净化灵魂的效果,虽不知真假。传说中伏羲帝特制神琴复活爱女,应是有愈魂养魄的功效,才能令死人复生。想来这白玉琴既然有净化灵魂的能力,就算没有伏羲琴让死者复生的功效,滋养魂体应该也是可行。”
                    “龙宿先生真是博学多闻,神龙大人也是如是说。它说白玉琴的琴身是由当年制作伏羲琴的玉石留下的石块炼制而成,再但配上千年金蚕丝。虽然效果不如伏羲琴,但已在足够保存母亲魂魄的基础上洗净她的罪孽。再搭配上琉璃仙镜的灵气,就能完全修复母亲的魂体,让她能重归地府转生。”
                    “于是你就上琉璃仙境了?”
                    “是的。”风续缘看到剑子低头沉思,又问:“先生似乎有疑问。”
                    “哎哎,也不是疑问。”剑子眼珠子一转,嘴角难得扬起了一抹玩味挑衅的笑容:“只是感叹能实现任何愿望的神龙大人竟然不能催动白玉琴之力净化风采铃的魂魄,将其平安送入地府,还要靠琉璃仙镜微薄的灵力。所谓神龙也并非如传说那般无所不能的。”
                    龙宿不动声色的白了他一眼,不满道:“哼,那是你还没领略到神龙的威能。”
                    “龙宿先生说得有理,续缘亦相信神龙大人这般做一定有它的道理。”风续缘将两人的小神情看在眼里,有些莫名,却也无意追问。
                    “风公子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剑子诚心赞叹。
                    “过誉了,仙长叫我续缘就好,风公子有些不太习惯。”
                    “恩,那续缘,我们启程吧。”剑子从善如流改变了称谓。
                    “啊?”风续缘听得一头雾水。
                    “不是说了有需要续缘帮忙的地方吗?而且这事也只能你办得到。”剑子故作神秘的说道。
                    “续缘半妖之身,法力微薄,有什么是只有续缘能帮得上忙的?”
                    “去唤醒沉睡梦中的人。”
                    风续缘心中疑惑,正欲开口询问,便看到剑子身旁的龙宿用宫扇挡住脸轻微的笑了一声。
                    龙宿意味深长的说:“只有血亲才能呼唤梦中的人。”
                    “原来如此,”风续缘恍然大悟,“梦境是母亲大人造成的,令素闲人陷入如此困境。身为儿子,未能承欢膝下,至少也要阻止母亲继续犯错,越陷越深。”
                    “风公子深明事理,想必汝之父母必会以汝为荣。”有第三者在场的时候,龙宿说话总会带着说不出的疏离感。
                    事情清楚了,三人就一同启程到琉璃仙镜。
                    临出门时,剑子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悄悄拉住风续缘,问:“神龙没向你要求任何回报么?”
                    “没有,”风续缘摇了摇头,“它只是让我把琴转赠给素还真。”


                    IP属地:加拿大11楼2018-05-04 1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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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但愿沉醉不愿醒
                      “朱雀挥洒三波水,丹青真假分不清。”
                      遥记当年初遇时,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现真情,情深难却意难辨。春风一度终相离,惟愿人世不相逢。
                      “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
                      一声思,二声思,声声相思怨别离。一日离,二日离,日日相离盼重逢。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本愿人世不相逢,岂知黄泉路迢迢。
                      不夜天含愿台,红绸飞舞,黄纱飘荡,宫桥交错,千盏明灯引路。曲曲折折长回廊,尽头处,楼台高锁,帘幕低垂。夜风徐徐,红烛明灭,暗昧摇曳。曼妙身影隐于帘后。
                      铜铃声细细,寒夜风瑟瑟,谁人抚琴诉相思。
                      “采铃。”
                      素还真心神颤动,疾步上前。
                      铃……铃……铃铃……
                      铜铃摇晃,清脆的铃声在空气中震动,如水纹般向外扩散开来,形成了无形的墙壁,隔住了素还真的去路。
                      “梦后楼台高锁,酒醒帘幕低垂,去年春恨却来时,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记得小蘋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诉相思,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注:霹雳中风采铃台词。)
                      帘幕后歌声袅袅,绵绵不断。七弦琴声时而平缓流畅如溪过原野,时而跌宕起伏如山涧激流水花四溅,时而零零落落,如玉石落盘,弹跳不止。音色如水如珠,滴滴溅入人心底部,颗颗落入梦回深处。
                      滴滴答答……
                      有水滴落的声音,伴着铜铃声在空气中荡起了波纹,连周遭的场景也随之波动起来。整个不夜天似乎失去了形态,随着水纹的起伏摇曳了起来,随时都可能碎掉的样子。
                      素还真心下一惊,不由自主的倒退了两步,不再强行前进。
                      他缓步退后,直到腰背撞到了回廊的柱子上,才无力的倚靠上,沉重的合上眼帘,将身体彻底放松下来。他将手摆在身后,悄悄地紧握,嘴里喃喃道:
                      “别醒,别醒……”
                      再一天就好,就这样,再陪伴一天。
                      “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是谁的相知,谁的决绝,又是谁的相思?
                      诗词随着琴音随意的变幻着。演奏的人无休无止的吟诵着,与七弦琴声混在一起。


                      IP属地:加拿大12楼2018-05-04 11: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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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无知孝子唤亲归
                        剑子、龙宿、以及风续缘三人一同来到琉璃仙境的时候,琉璃仙镜没有什么变化,仍旧是一副死气沉沉、万物寂灭的模样。陷入沉眠的仙境里,只剩下缠绵哀怨的琴声一遍又一遍的在回响,袅袅不绝。
                        屈仕途正颓然地坐在院子石桌前打着瞌睡,远远看到剑子的身影,整个人一下就弹跳起来,像看见救世主一般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剑子,你终于回来了!!”屈仕途急得连眼泪都差点落下来了。好一会,他才注意到剑子身后的两人:“风公子……连龙宿也来了。”
                        “抱歉,给素闲人造成麻烦了。”素续缘一脸愧疚。
                        屈仕途毕竟不忍,劝解道:“哎,那也是素还真他自己不小心,不怪你。”
                        “久见,吾只是无事陪剑子走一趟而已。”龙宿瞥了一眼剑子,嘴角似笑非笑的微微扬起。
                        “咳咳,既然要素都已经集齐了,那我们就开始吧。”剑子轻咳了两声提醒道。
                        在屈仕途的带领下,众人穿过弯弯曲曲的回廊,来到素还真房内。
                        白玉琴仍旧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在桌上诡异的无人拨动着琴弦,流溢出一首首如今听来是毛骨悚然的催眠曲。
                        几天不见,素还真还是保持原有的姿势平躺在床上沉睡,嘴上含着淡淡的笑意,双眼紧闭,眼角有浅浅的水痕。应该是在做着一个又甜又苦的美梦。
                        只是,他的身形比剑子上次来的时候又瘦了一圈,整张脸都凹了进去,头颅的形状都显示得清清楚楚。已经是刻不容缓的时刻了。
                        “龙宿,这里交给剑子处理可以了。”
                        剑子看向龙宿,说出的话明明是一句平淡的陈述句,龙宿却是回答了:“吾说了,只是陪你一道。即使汝解决不了,吾亦不会出手。”
                        “哈。”
                        剑子不再多言,长袖一挥,扬起的袖摆便将桌面的白玉琴卷到了素还真身上。他转向素还真,拂尘随意挥舞了两下,在白玉琴与素还真交接的地方画出八卦阵图。阵图的纹理隐隐透着清圣的光芒,隐隐压制住了白玉琴散发的奇异光辉。
                        剑子示意风续缘站在素还真枕边。
                        “续缘,一会儿我开始施法的时候,你需要在素还真耳边呼唤他。”
                        “呼唤素贤人?不应该是阻止我母亲吗?”风续缘闻言有些疑惑。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剑子催促道,“赶紧,再拖下去素还真恐有生命之虞。”
                        “好。”
                        见风续缘不再多言,剑子收整心神,阖上双眼,双唇蠕动,一串串咒语自唇间流泻出来。他双手提至胸前,手指间结成固定的姿势,随着咒语的进行而快速的变幻着。
                        风续缘依言半趴在床头,俯身贴近素还真耳边,轻声呼唤着。
                        “素贤人,素贤人,你醒醒……”
                        一声,二声,三声……
                        不知为何,随着这一声声的呼唤,有什么晦暗不明的情绪在风续缘的心中涌动。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被眼前一阵强光吞噬。


                        IP属地:加拿大13楼2018-05-04 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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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1)憾至深处情难明
                          梦境中琴音,月皎波澄。幽幽一曲《风尘泪》,无名井中月,泪落水中,滴入谁心底。屡屡琴音不绝,绵绵道尽沧海桑田、南风过境、逝水东流、千帆过尽的无奈。岁月缓缓流淌,沉淀了生活中所有的喜怒哀乐,记录了岁月里往复的兴衰,最终汇入时光的汪洋。谁曾记,长河源头,最初的模样。
                          泠泠七弦上,梦回初遇时。
                          素还真闲适的靠坐在回廊的扶手上,双眼微阖,整个人沉浸在悠扬婉转的琴音中,像是沉睡了一般。
                          突然,天摇地动,天空的正中央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迅速往四方崩裂。有闪闪发光的碎片在簌簌下落,是天空的裂片。
                          梦回一刻,已是尽头。
                          素还真瞬间惊醒坐起,失神的看向正在破碎的苍穹。
                          悠悠琴声戛然而止,吟诵声亦随之停止。
                          “看来,是该梦醒的时候了。”幕帘之后,声音虚幻空灵,就如同这偌大的无人梦境一般,再是旖旎动人,透着的终是空虚。
                          红绸被风卷起,垂幕后的人影若隐若现。隐于幕后的人站了起来,却没有要现身的打算。
                          素还真闻声有些惊慌的伸出手,想要接住空中碎落的梦境残片,却是什么都接不住。残片穿过手心,落入地面,碎成齑粉,消失在空气中。
                          梦境苍穹裂开之处,露出的,是一片黑暗虚无的空间。
                          “不,别醒,千万不要醒来。”素还真保持的接住残片的姿势,双手缓缓握拳。残片如雪,无声的飘落。他昂起头,双眼紧闭,口中痛苦道。
                          幕帘后的人影水袖一挥,漫天黄纱伴着凭空出现的樱瓣交错飞舞,又翩然落下,没入地面,消失得无形无迹。千万引路灯一盏一盏的自远方开始熄灭。已是曲终人散的时刻了。
                          “命由天定,任何生灵一旦违逆了天道,就需要付出对等的代价。我已经付出了我的代价,得此一面,于愿足矣。”
                          “再一天,再一天就好。”素还真低下头,喃喃自语,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风采铃的话语。
                          “梦境多持续一天,就多消耗一分你的道行和生命。已经足够了,你为采铃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了。苦境还需要素贤人,回去吧。”风采铃了的声音清冽,大有决绝的意味。
                          梦回一刻与君别,黄泉一别了前尘。
                          素还真浑身一颤,不由得跨前一步,却再次被微弱的铜铃声阻止。他凝神聚气伸出手,再次尝试着要接住熙熙攘攘如雪花般飘落的梦境残片。然而,触碰到的瞬间,残片立即化为点点光沙,如萤火般飘散在空中,一簇一簇,聚了又散,散了又聚。
                          他胡乱挥舞着手臂,想要握住光沙,却阻止不了它们自指缝中逃逸出去。
                          万般不舍梦难留。
                          终于,他压抑不住心中的悲哀和痛苦,沉声道:
                          “为什么?为什么我不能做少一天苦境的素贤人,只做一个能陪在心爱之人身边的普通人?”他放弃挣扎,悲伤的看向帷幕,“让我再陪你一天,弥补让你一人苦守的遗憾。”
                          “我曾经是你心仪之人,但只是曾经而已。”风采铃摇了摇头,“如今,你只是内疚、悔恨、遗憾而已……你内疚情不自禁与我共度春宵,悔恨让我悄然离去,不能陪在我身边,遗憾人世一遭,我们终究天人永隔,你措手不及,无力回天。”
                          “你对采铃有这么多情感,仅仅只是因为曾经的心动而已,但那都不是爱。”风采铃重复了一遍。
                          素还真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脚步不稳的连连倒退:“你怎么能这么说?”
                          “那为什么你进不来见我,而我又为什么走不出帷幕?”风采铃问。
                          素还真身形一顿,脸上的表情变得更加悲伤了。他什么都明白了,却无法回答。正是因为了解了真相,才无法回答。
                          共同铸造的梦勾勒出了不夜天相遇的种种细节,连铜铃摇晃时缥缈无形的铃铃声也与那个意乱情迷的夜晚一模一样。而在这样一个梦中,唯一看不清形态的,为何只有帷幕后面,让他入梦的人。
                          “那一夜,我从来没有后悔过。”风采铃的声音清澈如泉流,不带一丝尘沙。
                          “采铃。”
                          “照顾好我们的续缘,我已经无法再照顾他了。”
                          红烛燃尽了最后一滴血泪,清脆的铃声响起。
                          铃……铃……
                          虚幻的梦境瞬间彻底碎裂开来。
                          “采铃,采铃!!!”
                          幻境消失,剩下漆黑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
                          素还真在黑暗中转过头。光亮之处,他看到一个蓝衣儒生站在光亮尽头,一脸震惊的看着自己,不可置信的神情中带了些愤怒,还有一些其他复杂的情感。
                          梦,终于结束了。


                          IP属地:加拿大14楼2018-05-04 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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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情深无悔执念生
                            “汝不惜入魔也要留在人世,是有什么重要的愿望吗?”
                            猊峰山中,龙神取出了依附在血竹上的魂魄,用灵识与它交流。
                            魂魄闪耀着微弱的光芒,似在诉说:“我想见一个人,为他再弹奏一曲。”
                            “那人是谁?”
                            “素还真。”
                            龙神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几乎一碰就碎的残魂,忽然感到了趣味:这个渺小的灵魂最深处,闪耀着的却是无限耀眼的执着和坚强,与它薄弱的魂体正相反。
                            它提议道:“吾可以帮汝实现愿望。将汝的魂体与吾部分神力一同封入琴内,再让汝儿子把琴带到琉璃仙镜。届时,汝见了他,催动吾之神力,就能在梦中与他相会。”
                            龙神的提议带着致命的诱惑,虚弱的魂魄想了想,却是拒绝了:“……算了,您还是带我走吧,或者,将我封入琴内。”
                            “汝现在不想见他了?”龙神有些意外。
                            “怎么不想,正因为这个念想,我入了魔;也因为这个愿望,我仍留下一丝清明。我日想夜想,生的时候不能相聚相守,至少死了能见上一面,才能了无遗憾。只是,我明白,那样入梦,对他是损害的吧。”
                            最后的最后,它仍在为那个人着想,大概真是中毒已深了吧。
                            “……”龙神沉默了一会,诱惑道:“一点修为而已,对他不甚大碍。即便入梦,汝的时间亦不会多,因为很快就会有人去将他唤醒。”
                            “……他也是修行人,能透过琴就与我谈话,不需要入梦。”
                            灵魂依旧在挣扎着,但已经有了动摇的迹象。
                            这样的挣扎却让龙神感到十分愉悦。它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尾巴,两根长须在空中上下摇晃,开心的气息毫不遮掩的从身体的每一个气孔释放出来。
                            “汝魂魄过于薄弱,即使修为如他亦无法与汝如吾们这般神识交流,”神龙一眼看透它心中所想,谆谆诱惑着,“即便吾神力无边,也无法铸造不属于吾的梦。那是汝与素还真的世界,需要由你们共同的执念维持。汝心心念念,无非是想确认这么多年,那个人是否还记得汝,不是么?”
                            啊,多么讨厌的神啊,一下子就把自己的小心思看得一干二净。
                            是啊,守了这么多年,等了这么多年,它不过想要知道,那个人心中,到底有没有过自己。就这么带着遗憾下地府,轮回转世,忘掉一切,它不甘心。
                            活着的时候,它不敢面对这个答案,所以它逃走了。如今尘归尘,土归土,它想,是时候去要这个答案了,然后,一碗孟婆汤,一捧忘川水,洗却前尘,今生缘已尽,来生勿再续。
                            它终于妥协:“你如此帮我,想要得到什么?”
                            “吾的要求很简单……”


                            IP属地:加拿大15楼2018-05-04 1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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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3)琴箫共曲誓相随
                              剑子再次造访疏楼西风的时候,仍是隆冬时节。天黑沉沉的压着,随时要塌下来一般。雪花鹅毛般飘落到白茫茫的大地上,与大地融为一体。剑子撑着老旧的绿竹伞,脚踏着过膝的积雪,一步一步的走向龙宿的疏楼西风,留下长长的一连串深深浅浅的脚印,很快的又被新雪覆盖。
                              龙宿一反常态,没有在宅院外围施展改变天候的法术,让连绵的大雪一直延续到宅院内。
                              剑子被穆仙凤领入后院时,龙宿正裹着厚重雪白的狐绒大衣,两手纳入袖中,盖在大衣之下。他盘腿坐在羊绒的毛毯上,连护体保暖的法术都没有施展。置于跟前的火盆正在噼里啪啦的燃烧着。看着真有种平凡人家的感觉。
                              剑子扫了扫身上的残雪,脱了鞋子,坐到了龙宿对面。
                              穆仙凤没入回廊,不消一会,又捧出了一个已经暖起来的火盆,摆在剑子前面。紧接着,回廊暗处又出现了布袍拖曳在木板上的声响。一位婀娜多姿的妙龄女子捧着热酒小菜走了过来。女子肌肤白如飘雪,如此冰冷的天气,却穿着颇为裸露的纯白纱布衣裙。又是个生面孔。当女子跪坐下来摆放酒菜时,一股冰冷的气息迎面扑来。
                              剑子见怪不怪的拿起酒杯,昂头一口饮尽,才觉得整个人都暖了起来。
                              “在你这看到自然天象,真是恍如隔世。”剑子说。
                              “既然在人间居住,偶尔也要有做人的样子。”
                              “哦?”
                              “染井吉野昨天死了……”正在赏雪的龙宿将视线移到院内的一株枯木上。枯木的枝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暗黄一片,白雪轻柔的抚过它的残躯,怜惜的为它披上银装。龙宿说:“正好,这清清凉凉的白雪可以为它献上一曲哀歌。”
                              “可惜了,它原本可以活得更久。”剑子也向枯木投去了怜惜的目光。
                              “有时怜悯是对有志之士的侮辱。汝非染井吉野,又怎知它遗憾?以己之心,度他人之志,何其肤浅。”
                              “龙宿觉得它无遗憾不正也是因为龙宿认同即使违反常道逆天而行也要轰轰烈烈么?以己之心,度它人之志,不也肤浅。”
                              “哈哈,真是见面不口舌之争一番就觉得不自在。”龙宿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随意问道:“当时那位风公子没等素还真醒就跑了,结果怎么样?”
                              “哦? 难道龙宿不知,世间再无风公子,只有天下第一素续缘吗?”
                              “吾倒好奇素还真是怎么做的?”
                              “还能怎么样?苦境名人大病一场,卧床不起,续缘那孩子最终还是乖乖的自动送上门去照顾,连带着认祖归宗了。”
                              “哈哈,果然道家必修都是苦肉计啊。”龙宿喝了一口酒,有意无意地斜瞪了剑子一眼。
                              “咳咳,血肉亲情,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剑子无辜的看天干咳了几声,扬手幻化出一张白玉所制的七弦琴。正是那张用来净化风采铃魂魄的白玉琴。
                              他依旧保持着看雪的姿势,头也没回,只是随手将琴递给了龙宿:“给,当是紫金箫的回礼。”
                              “剑子煞费苦心就是为了把琴给吾,虽然迟了一百三十多年,但吾仍是受宠若惊。”
                              龙宿也不说谢,只是宝贝地接过琴,神情并没有他口气中的那种意料之外的感觉。他爱不释手的抚摸了一下琴上的纹路,又随意拨弄了几下琴弦,听到白玉琴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才一脸幸福的叹了口气。
                              剑子用余光瞄了一眼龙宿把玩白玉琴自娱自乐的神情,毫不留情地戳穿道:“绕了一大圈,你不过是想我把琴赠你而已。难道不是你告诉风采铃,让素还真把白玉琴给我?”
                              “呵呵,素还真哪是那么听话的人。”
                              “他自然不是。但他本就对风采铃有愧,风采铃的遗言他能不从?再说,这次他还欠你一份情。”
                              “哦?愿闻其详。”
                              “就如你所说,如果没有意念支撑,施术者法术再高强也无法产生效果。风采铃想见素还真,不惜入魔也要留在人间,还以薄弱不全的魂魄催动了你在琴上的法术,靠得全是她的执念。而素还真亦想见风采铃,一补当年的遗憾,所以自愿陷入梦中。那个梦是两人的共同心愿编织而成的,但归根究底,少了你的帮忙就无法成事。”
                              “而且他也算准了汝会看穿一切,把他拉出来,便放纵沉溺。”龙宿补充道。
                              “若不是因为这些,你这么整他一把,就不担心他召集苦境所有道士把你这无所事事的懒龙给收了?”
                              “他敢,吾就把他的琉璃仙境给掀了。” 龙宿金眸一转,嘴角吟了一抹笑意,随口问道:“怎么,汝想给他打头阵?”
                              剑子倒酒的手顿了一顿,皱眉道:“好端端怎么扯我头上?”
                              “毕竟汝也是个斩妖除魔的道士啊……”龙宿倚靠在柱子上,抬头看着飞雪絮絮下落,直到视线有些模糊了,才突然有感而发道:“剑子,如若有一日吾重归天际,只能与汝在梦中相见,汝会为吾入梦么?”
                              “不会。”剑子想也不想就回答。
                              “真是太上忘情的剑子,伤吾之心,十分之痛。”龙宿依旧保持着看雪的姿势,装腔作势的抚着心口回答道,声音却是如旧懒懒散散的。
                              剑子转向龙宿,正襟危坐,神情认真。他本就长得严肃,认真起来更是不得了。他严肃道:
                              “非也,因为龙宿回归天际之日必是剑子得道飞升之日你我相随,何须入梦。”
                              龙宿闻言身体一僵,随之苦笑着垂下眼帘,安静的聆听着飘雪细细落下的声音。好一会,他才从厚重的大衣中抽出一只白皙的手,拿起宫扇遮掩住半边面容,却掩盖不住流溢在金眸中的笑意:“哎哎,想不到,想不到啊。”
                              剑子好笑的一挑眉:“怎么,只许神龙点灯,就不许小仙放火吗?”
                              “胡言乱语,等汝飞升了才自称小仙吧。”龙宿撇开头冷哼了一声,又将视线转移到染井吉野遗留下的残木枯枝上。
                              “吾能明白花树赌上一切只为一人绽放的心情,即使内心清醒的认识到那确实不智。”龙宿侧过脸看向剑子,红艳的双唇含着如同冰霜中梅花般疏离而冷清的笑意:“所以剑子,如果哪天吾觉得这个世界太无趣了,要轰轰烈烈一场,汝一定要阻止吾。”
                              剑子表情凝重的审视着龙宿的神情,有些分不清是真是假,就和这漫天漫地的飞雪一般,白茫茫一片,将天地混为一体,缥缈无形,看不清形貌。也不知道是雪欺骗了他的眼睛,还是自己的心蒙蔽了他的视线。
                              他皱紧眉头,有些发恼。
                              “到底谁才胡言乱语。”
                              随之,他自怀着掏出一把紫金交错而成的长箫。
                              “月色正好,难得琴箫皆在,不如共奏一曲,不负这良辰雪景。”
                              “也好。就《梦回一刻》吧。”
                              “风采铃用白玉琴弹的那首曲子?“
                              “人世一遭本就如梦一场,不正应景么?汝觉得不好?”
                              “极好。”


                              IP属地:加拿大16楼2018-05-04 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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