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
言纲到回家的时候,一眼便认出自家来了不速之客。
这倒不是超直感作祟,原因是他的宝贝纲吉只顾得一脸为难地向那人辩解着什么,而完全忽略了自己那声并不算小的“我回来了”。
其实那人言纲也认识,不过是纲吉班上原来的同学。要说为什么还加上“原来”二字,要追溯到她因为某种原因要出国读高中,到现在有那么一年多了,而此刻——很明显她回来了,而且和纲吉不知发生了什么纠葛。
言纲努力地回忆着那女生的姓名——好像是叫笹川京子来的。
他决定不惊动那两人,随手将行李箱放在地上,不动声色地倚着门框静听着。
“那个……所以说我不行的啊……”纲吉的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你知道我不愿意嫁给那个人,拜托啦,只有一个小时!”京子紧张地两手放在胸前恳求道。
“我对这种事完全不……”
“只是假装而已,对你没什么影响的吧?”
“但是……”
“可不可以啊,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了!我——”
“京子!”纲吉鼓起勇气打断了对方:
“这种事……假装不来的吧?”
“为什么?”
“我是说……这种事会让我很为难啊。”纲吉叹了一口气,微微蹙眉,脸上浮上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表情。
“虽然我是很想帮京子的忙,但是这种事我……假扮情侣这种事——”
“可是,纲吉君不是曾说过……喜欢我的吗?”京子低下头喃喃说着,脸颊连带耳根泛起了层红晕。
纲吉惊诧地睁大了眼睛,抿了抿嘴唇,半晌才答道:
“……是……因为这样才不想……”
“纲吉君……这是我第一次恳求你。”京子抬起头,脸上仍有微红的余温:“帮帮我。”
“可是我……”京子伸手用食指覆上了他的唇,示意他不要再说。
“对不起,我一直当你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不要再拒绝了好吗?”
“京子……”对方放下手,一抹红云爬上了纲吉的脸。
“就这样,那我先走了。”
女生说完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向玄关,纲吉的视线也随她移动着,最后定格在了一脸怨愤的言纲身上。
“啊、言……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他惊呼着,仿佛秘密暴露了一般地呆立在当场。
“就在不久,刚好听了一半你们精彩的对话。”言纲颇带讥讽地笑着说。
这时京子也注意到了那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的光彩,随后开门出去,留下一个不大不小的碰撞声。
言纲冲她出去的路线狠瞪了一眼,然后来到客厅中央怅然的纲吉身边。
“真是没礼貌,见到陌生人也不打个招呼就走。”他拉着纲吉到沙发坐下,然后从行李箱中拿出一个包装精致的瓶子,熟练地打开铝制瓶盖,将里面澄澈的红色液体倒进一只玻璃杯,置在纲吉面前,然后也为自己斟了一杯。
纲吉默默地看着他做这些,无意地瞟了眼墙上那个占了很大面积的欧式挂钟,随后得出一个结论——言纲从进如客厅到现在坐在自己身边只用了不到三分钟的时间。
所以,很快自己就要面对一些事情了。
“意大利特产的红树莓汁,尝尝看。”见对方现在并没有要对自己问话的意思,纲吉将注意力转到面前那杯透亮的红色液体上。午后的阳光穿过玻璃杯,在平静的液面上投下一束金黄,令那饮料呈现出一种梦幻般的色彩。他小心地抿了一口,感到那股沁凉的液体随着血液送达全身,使心中的那份焦灼渐渐安定下来。
真是神奇的东西。
“还不错。”
“有没有想我,在我离开的这几天。”言纲仍旧继续着轻松的话题,不紧不慢地啜饮着杯中的果汁。纲吉却很沉不住气地不时用余光观察着他的神色,哪怕是一丝气愤的征兆都会让他感觉好些,但很不幸的是这个男人的伪装技巧不是一般的好。
纲吉是真的喜欢言纲。无论是那双冷峻犀利的金红眼瞳,还是不管穿什么都能尽显王者气质的身躯,都是他望尘莫及的。他觉得言纲此时如果手里端的是红酒的话一定优雅得过分,简直就像一尊毫无瑕疵的雕像,无论看过多少次还是一样具有观赏价值。这样的人如此真实地出现在身边且和自己关系暧昧,想想还是相当幸运的。
“嗯,当然,每天都想。”纲吉只得故作轻松地顺着他的话题往下说:“这次你去的时间很长。”
“啊。本来一周时间就可以回来了,但钱宁二在技术方面出了些问题——你知道他总是这样,结果联系不到瓦利亚的部队,这次行动只得由总部的人来干了——我,还有那些守护者。”言纲一点都不意外地看了一眼完全听不进自己话的纲吉:“所以进行的比较慢。”
“唔,你平安回来就好。”纲吉敷衍地答道。他不知自己该不该庆幸言纲在这个时候回来——当然对于京子的请求他可以征求一下这个男人的意见,其实他自己也觉得他不会同意,可是这样一来自己原先对京子告过白的事情就露馅了,他深知身边那个占有欲超强的男人会怎样爆发。
所以,现在只是暴风雨前死亡般的平静吗?
“对了,刚才那个女人,觉得有点眼熟啊。”言纲云淡风轻地说出这句话,却令纲吉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啊、啊对啊她是京子。”纲吉吱唔着说道:“她前天回国了。”
“哦,想起来你过去似乎说过有个女生要出国留学。那么她是有什么事吧?”
纲吉对这种拉家常般的逼供实在没有招架之力。他寻思着该不该实话实说,毕竟眼前这个英俊潇洒优雅超群的男人可是自己的孪生弟弟,不知是不是因为传说中的心灵感应,自己过去编的谎话都无一例外地被全部拆穿。
“是有事情啊。好像是她家里出了一点事。”纲吉也尽力装作很自然的样子。
“那么她今天来和你讨论的就是这事了?”言纲放下已经空了的玻璃杯,在同样是玻璃制成的茶几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说来,她家的事找你做什么。”
“啊,那是……”纲吉不敢抬头,怕那双金红色的眸子不知何时就会着起火来烧到自己。他将目光转到那刚刚被静置的玻璃杯上。
“因为很复杂的原因……嗯……”他放在腿上的双手焦虑地抠着手指甲。
“看来不太好说呢,”言纲忽然从正面逼近纲吉,钳起他的下巴强迫他直视自己:
“那我来问你好了。”言纲脸上浮现出一抹危险而摄人的微笑。
纲吉很无奈地抬头看着他,也同样无奈于其实自己是哥哥这个事实。为什么言纲身为弟弟却那么强势呢?后来他意识到似乎谁也没有规定必须是哥哥比弟弟强势之类的。
“嗯……”
“那女人是要被逼着嫁给她不喜欢的男人?”
“是。”
“结果她就来找你让你跟他假扮情侣想让那男人死心,而原因就是……”
言纲顿了顿。纲吉则希冀着他就这样永远闭嘴。
“……你跟她告过白?”
纲吉不置可否地垂下眼睑,他实在不敢面对言纲那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漂亮眼睛。他急于在地上开个洞钻进去以不用承受事情败露后接下来的代价,但残酷的现实是他正被言纲挟制得死死的。
“……”
“你喜欢她是吗?”
“……我……”
“回答。”
“那是……以前的事了啊。”纲吉目光游移着肯定了他的结论,然后咬紧嘴唇默默地准备接受惩罚。
对方没有再说话。
令纲吉惊讶的是言纲非但没有对自己施加手段反而放开了自己,他察看着自己重获自由的手脚感叹道这真是一个奇迹。
“言,我……”
“有这种好事真是便宜你了,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动心?”言纲背过身扯下那条原本就系的松松垮垮的领带,然后脱下西装外套随手丢在衣架上。纲吉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只听声音就能感到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这算什么好事。”他不满地嘟囔着,不停地绞着手指。
“哼,你喜欢的女人邀请你去给她当一个小时的男友,这种事真是上天恩泽了。”言纲依旧没有转过身,而是径直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起来。
纲吉不堪忍受他的继续揶揄,心里不免有些生气:“你怎么能这样说!我不会去的。”
“不用考虑我,那种事情无所谓。”
“算了吧,你这哪像是无所谓的样子!”纲吉一针见血地指出。
“我可没有强迫你做任何事,想去的话很正常。”
“我真的不想去。”
“但是你喜欢她的话这样帮他再好不过了,也许她一个感动就假戏真做了也说不定。”
“你在说什么啊!我对她早就不——”
“如果没有我的话你是不是就会很干脆地去了?”
“那不是一回事!言,你还是不相信我。”
纲吉一脸无辜但心里又燃烧着一股无名的怒火。
“你跟别的女人暧昧不清,要我当没看见么?”
“我没有!”
纲吉皱起眉头从沙发上跳起来,快步走到言纲身边,夺去他手中正待整理的换洗衣物丢在一边,大声说道:“我说我不会去就是不会去!你可以放心了!”
言纲有些意外地看着他的举动,竭力压制着心里快要溢出来的怒火,仍旧平心静气地跟他说道:“你不去的话她的一生岂不毁在你手上了,结果罪魁祸首还是我,我可不想背这种黑锅。”言纲始终没有看他一眼,他怕一看到纲吉自己的底线就会崩溃,导致被狠狠压抑的“想把纲吉按在墙上乱吻一气”的冲动四溢——那样才能切实感到那个纤弱的男人是真正属于他的。
纲吉面对这样的回答同样是气不打一处来,但他很理智地想过要比发火他绝对不是言纲的对手,于是快要脱出嘴边的话才立即改口。他决定还是来软的会比较有效。
“言,你别这样刺激我好不好……”纲吉讨好地攀上对方的胳膊,只隔着薄薄一层衬衫的手臂上能感到线条优美的柔韧肌肉。但纲吉深感此时的言纲就像一颗危险的定时炸弹,搞不好便一命呜呼了——当然,也许比那还惨,你知道我说的是指什么。
“你总是这样不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尽量把语气放得缓和起来,一面小心地观察对方的反应。
“如果今天我没赶回来,是不是我一辈子都不知道你还有个京子?”言纲故意将最后两字重读,一幅奚落的口吻:
“你还有多少小秘密没让我知道?”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秘密,”纲吉有些不悦地说:“而且我和京子只能算朋友。”
“嗯哼,让朋友来做这种事?那女人恐怕不是这么想的吧。”
纲吉闻言错愕地睁大了眼睛。
“如果我说,那女人是在利用你呢?”言纲仍然强迫目光聚焦在眼前一片狼藉的行李箱上。
“……她、她不会的!”
“女人都是这样,将男人当做一时性起的工具,或者解决问题的靠山,一旦目的达成她们就会厌倦了,然后将你像绊脚石一样踢开。”
“你倒是了解得很透彻。”显然纲吉对这回答产生了些不应有的顾虑。
“别误会,我见过很多黑手党界的女人,她们都是这样才获得身份的。”
“京子不是黑手党。”纲吉想当然地反驳道。
“好吧。随你怎么想。别打扰我整理箱子,不然你来给我弄。”言纲颇烦躁地甩开纲吉的手准备再次埋头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