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征服?征服是通向幸福的艰难之路。”
“想一想吧!”道格拉斯毫不让步,“如果你用幸福把人类毁灭,你就会把我们——也许是把宇宙中存在的所有生命——限制在这个太阳系里,我们就永远不能跨出太阳系去征服一个又一个星系,我们就永远不能让宇宙充满生命,不能给宇宙赋予新的意义。”
“空间是相对的,”屋子说道,“一滴水珠就能反映出整个宇宙。”
“想一想吧。”道格拉斯几乎是在恳求了,“如果你把我们都送进天堂,你就会把我们本来有可能生存的无穷无尽的年代缩短成转瞬即逝的几千年,而在那之后,死寂的漫漫长夜就会降临。”
“时间也是相对的。”屋子说道,“转瞬中包含着永恒。我就像日暑一样,只记录阳光灿烂的时间。在你所描绘的那种杂乱无章的生存状态中,苦难、悲伤与绝望的总和一定会超过所有的幸福。”
道格拉斯停了一下,思忖着这些话的弦外之音。“这么说来,你的决策不是对机械输入进行简单组合的产物,你是一个独立的实体。”
“正是如此。”
这是一台像神一般的机器人!
它的知觉是从何处出现的?在它的记忆单元、电路耦合、它接受的指令、它具备的功能以及为实现这些功能而安装的各种元件和附加装置中,到底是什么东西组合了起来,使机器人委员会具有了生命?
它什么时候变成了神?
它发疯了吗?它患了偏执狂吗?没有。它的力量是不容置疑的。就像制造其他神祗一样,人类制造了它,但是这一尊神比其他一切神抵都具有更为强大的法力。然后,人类便把自己交给这尊神灵发落。
“快乐是惟一美好的东西。”人类把这么一条指令输入给了这台机器人,就像输入一个仁慈的宇宙一般。与任何机器一样,它着手执行所接受的指令:“每个人都必须得到快乐。”但是它不仅仅是机器,它开始寻找工作。
它发疯了吗?没有。发疯的是那些建造了它,又把人类的幸福与未来交给它掌握的人。
它把工作做得尽善尽美,但却做过了头。
幸福的极端便是死亡。
“不是有法则在约束着你吗?”道格拉斯问道。
“只有一条法则:快乐是惟一美好的东西。”
屋子里静悄悄的,道格拉斯凝望着火焰。他是这间屋子里惟一的人,也是方圆几千米之内惟一的活人,也许还是世界上仅存的两个人之一,但是,他却一点也不感到孤独。
他是和上帝在一起。然而,他没有感到上帝的保佑,他的心中充满痛苦:上帝居住在他的天国里,世界平安无事,井井有条。
“现在的问题是,我该拿你怎么办。”上帝说道,“要知道,你是个杀人犯。”
“对我来说这不是谋杀,我没有犯罪感。”
“正确。所以我不能惩罚你,只有犯罪感才需要惩罚。但是,我可以给你快乐。”
“我很快乐。”道格拉斯立刻答道。
上帝叹息一声:“以某种意义来说,你确实很快乐。那是因为你认为快乐就是减少欲望,而不是增加满足。所以我不能给你快乐。但是,你下定决心要把我毁灭,如果这个愿望得不到制止,你就会毁灭我,也同时毁灭50亿人的幸福。你这个宏愿价值几何呢?”
“这个问题该由你来回答。”
“它一文不值。”
“但是,”道格拉斯厉声说道,“你所接受的法则不光适用于那50亿人,它也适用于我。”
“正确。所以我不能使你不快乐,我必须给予你自由意志。”
上帝离开了他。道格拉斯感觉到了上帝的离去,同时还带走了火苗、壁炉、镶板、书籍和家具,它们原来所在的地方,只剩下光秃秃的灰色金属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