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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留大殿的门紧闭着。一袭湖绿衣裙的少女蹑手蹑脚藏在门边，扶着耳朵偷听。也不知听得什么动静，少女忽然闪到一旁，紧接着殿门打开，一群灰袍仙者陆续走出，走在最后的是长留掌门衍道真人，身后跟着两个徒弟，正是摩严与白子画。
“师兄对不起，我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少女半讨好般凑过去，一双灵秀的大眼睛故作委屈。
衍道真人已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模样，慢吞吞道：“没事，师兄知道你根本赶不上，就没做你的指望，你不必忧心。”
“师兄，你、你怎么这么直接就戳破，当着他俩叫寒之好生没面子……”
“寒之师叔，您不必害羞，”摩严努力忍笑，“我和师弟都习惯了……”
“哼，你们就合起伙来气我吧，”寒之不屑地撇唇，“以后可有求我的时候……”
“不敢不敢，寒之师叔您别生气……”两个晚辈赶紧作揖。
这位古灵精怪的小师叔虽然看着不靠谱，却是断断惹不起的。她可是长留有名的仙医妙手，有一个甚夸张的绰号——鬼难锁。因为哪怕一个人咽了气，魂魄都叫小鬼锁了，这姑娘十有八九也能救回来。
因为如此，每年慕名来长留学医或治病的人数不胜数，围起来可以绕长留三圈。可偏偏这位姑奶奶不买任何人的账，喜恶全凭一时兴致，纵你有钱有背景，管你哪门哪派的精英，哪位掌门的表亲，她说不教就不教，说不治就不治，常常招呼也不打一声就溜出山去玩儿，也不晓得几时回来。偌大的长留山门，在她眼里跟菜园子门没甚两样，却谁人也奈何不得。
“寒之……”衍道努力板起师兄兼掌门的架子，“你好歹也是长辈，莫见他二人老实便言语相欺，好歹注意身份……”
“注意什么身份？”寒之戏谑，“我记得严严比我还长数十岁吧，谁是谁长辈啊……”
“不要总给人起绰号！”衍道扶额。
寒之吐了吐舌头。
“如今你名声在外，也该收个徒弟好生教引，不要总是四处闲逛……”
寒之立刻摆出一副“求别念”的痛苦表情，开始原地转圈圈。
衍道摇摇头，长叹一口气。
望着一行人远去，少女柳眉一挑，冲人背影坏笑唤道：“小衍衍~~~”

望着一行人远去，少女柳眉一挑，冲人背影坏笑唤道：“小衍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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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戏了师兄和两个小师侄，寒之的心情不可谓不好。伸伸懒腰，她慢悠悠地往回走，忽听不远处传来若隐若现的抽泣声。
寒之好奇地猫过去，抽泣声渐渐清晰，正是从吐着销魂池水的那根龙柱后传来。
“谁在那里？”
抽泣声戛然而止，似乎还有衣衫的窸窣声。好一会儿，才从龙柱后战战兢兢地探出半个小脑袋来。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的脑袋，模样很是周正，黑珍珠般的眸子通红还挂着泪，脸上乱糟糟的，活像一只摔进泥坑的大花猫。
寒之噗嗤笑出来，不禁过去捏了捏他的小脸：“居然还是个男孩子呢，多大的事值得你哭得这么梨花带雨的，长大了小心连媳妇儿都讨不到。”
小男孩虽然没完全听懂她的话，却也知道她定是在笑自己，好不容易缓下来的脸上小眉毛一蹙，竟是又要哭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寒之赶紧给这位小祖宗擦眼泪，“谁欺负你了？”
小男孩摇摇头。
“没人欺负你？那你哭什么？”
小男孩瞧瞧她，指了指身边：“飞不起来……”
寒之顺势望去，这才发现他手边是一把海轩木剑。
原来是个小笨鸟啊，寒之哈哈大笑。
“不就是御剑术吗？来来来，我教你，保管你一会儿就飞起来了。”
她大方地将木剑平放在地，拉他起来：“还记得仙导教你的口诀吗？”
小男孩点点头。
“喏，默念口诀，想象着你全身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你这根手指上，然后激起一条水柱，把这把剑托起来，明白？”
小男孩依言照做，在空中画个诀，然后击向地上的海轩木剑。
“嗖”，木剑竟然窜起了半尺。
哇！
小男孩瞪大了眼，他还从来没有成功飞起一把木剑哩！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寒之赞许地点点头，“飞起来试试？”
小男孩赶紧站上剑身，居然晃晃悠悠地飞起来。
“对对就这样！哎呀……”
小笨鸟扑通掉下来，又摔了个狗啃泥，寒之也跟着抖了一抖。
“我是不是很笨啊？”爬起身揉揉鼻子，小男孩更沮丧了。
“没关系的，谁又不是一生下来就什么都会，”寒之瞧他的模样又好笑又有点心疼，不禁摸摸他的头：“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摔得比你还惨呢。可你看我现在，还不是想飞哪儿飞哪儿？”
小男孩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你不信？来，我带你飞一圈！”
豪气地一拍腿，寒之手指轻挥，祭出一道剑气。
“上来吧。”她对他伸出手，“走咯！”

“上来吧。”她对他伸出手，“走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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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身形渐渐升起，长留山似乎一下子变得小了许多。
小男孩似乎没飞过这么高，有点害怕地抓住了她的衣裳。
“哎哎小屁孩儿，手往哪儿抓呢？不要抓我的腰带！”
“别抓裙子，裙子会皱的！”
“好好好抓我袖子好了！”
剑气终于稳定，高高飞在长留上空，宛如一叶扁舟。小男孩终于没那么害怕，好奇与惊喜战胜了恐惧。
“真漂亮，”他望着脚下由衷感叹。
“什么？”
“长留山啊。”
“还以为你夸我呢，”寒之笑。
小男孩仰头看看她，她的眉眼宛如最秀美的秋月。
“你也漂亮。”
寒之噗嗤笑出来：“看不出来啊，小屁孩儿你还挺会讨姑娘欢心的。”
小男孩困惑，显然并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小屁孩，你叫什么名字？”
“笙箫默。”
“笙~箫~默？名字挺有意境的……“寒之微笑，“谁给你取的？”
“我爹。”
“你爹挺有文化的嘛，竟舍得送你来修仙？没送你去念书做官么？”
“他不在了……”
呃……
寒之的笑僵在脸上。
“对不起啊，呃……小笙箫默……”
笙箫默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若无其事地摸摸她衣角上的一缕流苏，似乎并不愿意面对这个问题。
气氛陡然变得十分尴尬。
“笙箫默，那个，要不，我收你做徒弟怎么样？”寒之心头一动。
“啊？”笙箫默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嫌弃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笙箫默嘿嘿一笑，摇摇头。
“我可是大名鼎鼎的‘鬼难锁’大人，长留山第一仙医哦！”寒之很得意。
“不认识……”
噗！
不生气，不生气，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小娃而已……
多少人哭着喊着做她的徒弟她都没心收啊，不过看这个小屁孩可怜她才起念，他居然还嫌弃她！！！
不行，忍不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也不能忍！
“我今日偏要收你，收定了！”寒之直接抓了他的衣襟，“你要是不答应，我现在就把你踹下剑去！”
“救命啊！”笙箫默吓坏了，这个师姐什么情况！！！明明刚才挺好的，怎么突然就要强行收徒啊！！！
“你尽管大声喊，这么高的地方，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的！”寒之一副纨绔子弟欺负良家女子的神气劲儿，故意吓唬他似的把他往剑的边缘推。
笙箫默面色大惊，却不再呼救，只死抿着嘴不出声，紧紧抓住她的胳膊。
好倔强的小孩儿！
寒之来了劲儿，又把他往外推了几分：“做不做我徒弟？”
笙箫默吓得脸色发白，还是死死咬着唇不松口，既不服软也不讨饶。圆圆的小脸憋得通红，眼里包了包泪，看上去又激愤又可怜。
寒之心头一疼，突然没了继续逗他的兴致。自己三百岁的仙人居然欺负一个六七岁的小孩子，委实丢脸得紧！
“罢了罢了，你不愿就算了，”她不再迫他，御剑带他慢慢落了地。
笙箫默僵在那里直勾勾看着她，目光里满是恐惧。
“我跟你闹着玩的……”寒之有点心虚，想要摸他的头安慰他，他却退了一步，不说话，只是那么看着她，恐惧之中，还有不可思议和失望。
“对不起啦，我真的只是开玩笑……”
他还是不吭声。
“我错了好不好？我不强迫你做我徒弟了，”她蹲下去，语气软下去。
笙箫默嘴角抽动了一下，竟又哭了。
寒之彻底败给他了，一个男孩子怎么这么爱哭啊？？？
算了算了，说起来到底是自己过分在先。寒之长长叹了口气，扶住他的肩，拿出了哄骗长留九阁的极致耐心。
“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就原谅我一下下好不好？”
这一次他没躲，只是垂着头不说话。
“咕噜咕噜……”
他的肚子突然叫了。
寒之一怔，差点笑出来，好在努力忍住了，生怕又刺激这小屁孩。
“你是不是饿了？”
笙箫默有点委屈，又似乎很尴尬。
“好了好了，我请你吃好吃的，给你赔礼好不好？”寒之歪着头向他伸出手。
笙箫默迟疑了一阵，才牵了她。
真是个别扭的小屁孩啊，不过这也算原谅她了？
太不容易了！
寒之心里的小人已经笑破功了，脸上还要憋出一副若无其事地模样，真是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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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语罢她径直离开，留下一屋子的人愕然无声。
———— 接上文 ————
月色轻柔如织，寒之带着笙箫默走出医药阁。避开了众人，她已经忍不住跳起来。
“笙箫默你搞什么鬼？方才我收你时你那个不情愿，仿佛我要将你卖掉似的，怎么这会儿又积极起来了？”
笙箫默毫无愧意，昂起脸嘿嘿一笑：“方才又不知道你的底细，我当然不敢轻易应允了……”
“是咯，如今见我同长留掌门称兄道弟的，你也势利眼起来了是不是？”
“我才没有！”笙箫默听罢此言，竟如受了天大委屈一般涨红了脸，“我只是觉得你确有不凡的本事，才真心想认你做师父的。我才不在乎你同掌门的关系呢，就算他日你们吵架，我也定是帮你的！”
寒之微微一怔，这小娃年纪不大，几句无忌童言倒叫她十分感动，往日那些想要拜她门下的人将她的医术吹得神乎其神，那些天花乱坠的美言，还抵不上这几句话率真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就算我同长留掌门吵架，你也帮我？”寒之弯了眉似笑非笑。
“当然是真的，说谎的羞羞脸！”笙箫默抬手在脸上刮刮，那滑稽的模样逗得寒之哈哈大笑。
“那我可信你了，”寒之轻点他的额头，神色显得宁静又整肃，“我寒之今日便收你笙箫默做了徒弟，皇天后土为证。往日你可要听我的话，好好修习，不可忤逆师命哦！”
尽管不如那些师兄师姐们在大殿里拜师那般庄重正式，笙箫默还是觉得心头一热。从今往后便有师父了，还是一个厉害的师父，他不由得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笙箫默今日拜寒之仙子为师，以后一定好好修习，听师父的话。若有违犯，师父便用藤条打我吧。”
寒之又笑起来，赶紧煞有介事地去草丛里捡藤条，吓得他连跳带跑。
很多年后，笙箫默每每想起那日拜师的情景，还是忍不住弯了唇角，那么不正经的一个拜师礼，说出的那些信诺，却已胜却人间无数。
长留的上空漂浮了几座小岛，逍遥殿便是其中一座。殿阁古朴精雅，有清流环绕，水榭亭台点缀其间。殿后是一大片的药圃，奇珍异草错落有致，闪着柔和的仙光。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御剑在殿前停下，寒之歪头指指：“这就是我住的逍遥殿，以后你就随我一起住在这里了。”
“逍遥殿？”笙箫默念着这几个字，“这名字是取自《逍遥游》吗？”
“是啊，你知道的不少嘛，”寒之眼睛亮起，“《逍遥游》是我最喜欢的篇章，开头已是奇观。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笙箫默一字一顿接下去，忽而抬头问寒之，“师父，你相信南冥真的有鲲鹏吗？”
“当然相信，”寒之望向很远的地方，好像看到了一个梦，“在南海以南的深处，它自由地飞着，像天神一样。”
“师父见过吗？”
“我怎么会见过？”
“那你还相信，说不定它根本就不存在……”笙箫默似乎有些沮丧。
“相信这种东西，未必需要真的看到，”寒之安然一笑，笙箫默从她的眼中，好像突然看到了类似神明的光芒。
“只要你相信，它就一定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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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结束。

晚发求不打，我也不知道我写的什么，大概是划水加铺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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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逍遥殿长墙边，一株巨大的榕树巍峨矗立，垂下无数长长的气根，犹如一只抖动着触须的异兽。十六岁的少年蹲在树下，从榕树茂密气根的深处拨拉出一个酒坛大小的陶罐。他拍拍手里的灰，从怀里摸出一把银匙，小心地将陶罐打开，用银匙舀了一点里面的汤汁放在嘴里尝了尝。
几乎在汤汁入口的一瞬，少年清俊的面容就拧成了一团，显然是尝到了什么非常恐怖的味道。可他并没有将陶罐放回去，反而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大气，将那罐子盖好后抱走了。
药室里，寒之沮丧地将尖头微微发黑的银针放下，长叹一口气。这已经是她配的第七个方子了，可还是解毒失败。她满心烦躁无处纾解，不想再面对一桌子的瓶瓶罐罐，索性抱臂在巨大的药炉与丹锅之间来来回回地踱步，间或掐掐眉心，像一头抑郁的豹子。
忽然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笙箫默抱着小陶罐走进来，毫不意外地看见他的师父大人又陷入无上焦虑。寒之瞧见罐子，双目忽得亮起，魔爪就要伸过来抢。
“先洗手！”笙箫默适时止住她，拿木瓢舀了清水。
寒之本能咬了咬唇，只得放下罐子走过来，又似乎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找回一点师父的威严，便瞪他道：“敢对你师父大喝小叫的？”
“弟子不敢，”笙箫默替她浇水洗手，嘴上却不退让，“就是不知道是谁上次碰了断肠草的手就来抓东西吃，肚子疼的起不来床……”
寒之一阵尴尬，十分想给他三个爆栗，可猝然想起那天夜晚好像就是这个小徒弟迅速取来了解药给她服下，又寸步不离照顾了她一夜，只能气得哼一声了事。
她就是失误了一次嘛……
擦了擦手，寒之这才打开罐子，抓起一把已经腌渍成红黑色的梅子塞进嘴里，顿时满脸享受地叹息。
好吃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着她将那把腌梅子塞进嘴里的瞬间，笙箫默觉得自己的牙根和胃都仿佛酸的抽搐了一下。
生怕她嫌不酸，这梅子已经腌渍过三遍，他觉得酸得下不了嘴，寒之却觉得那是世间最令人痴迷的味道。
自拜入她门下为徒，寒之教他的第一件事，就是腌这酸梅子。
还未完全成熟的青梅洗净风干，一层梅果一层盐装入小陶罐埋在榕树深处，待半月余取出，再加入甘草、紫苏叶和冰糖调味，反反复复再腌渍两三个月，梅子便成了红黑之色，看着糯软闻着清香，可塞进嘴里却酸得刺舌倒牙。偏生寒之最喜食这样的腌梅子，不过七八日便能吃完一罐。若她琢磨药方或是遇上棘手之事时，更是嗜酸成瘾，如嗑药一般。
笙箫默与她在逍遥殿同住了六七年，每个月都要新做四五坛梅子，他觉得他都快成零嘴铺子的小贩了。
有段时间他实在怕她牙和脾胃都受不了，故意做少一些，想控制她不要吃那么多。可没了梅子的寒之就像病倒的豹子，焦虑到抓狂，他心一软，只得又续上梅子的供给。
笙箫默常常怀疑，寒之的味觉是不是出了问题，又或者，她会不会有一天牙齿忽然全部掉光。可看着她满口的小白牙常常笑得肆无忌惮，笙箫默又把自己的疑问咽了回去。
寒之此时抱着那陶罐坐在了地上，背靠着药架双目放空，一点点抿着嘴里的梅肉，神色有些颓然。
“还是不行吗？”笙箫默并着她坐下。
寒之机械地点点头，并不看他，又把手伸进罐子拿起一颗。
“师父少吃些，这东西伤胃，”笙箫默看她又吃一口，便把罐子夺了过来，“师父累了就去歇歇吧。”
若是往日，寒之必定要同他争抢一番，可今日她似乎连这点心情也没了，只舔了舔沾满梅汁的手指头，懒洋洋道：“小默越长大越不好玩了，真没意思。”
笙箫默抿着嘴不说话，只是紧紧护着那罐子，跟护着自己的内丹似的。
“你还是小时候好玩，虽然也倔得要死，毕竟时不时还掉点泪花花，脸也肉肉的随便捏一捏，”她偏头看看他，一脸嫌弃，“哪像现在，吊个脸吊的跟戒律阁首座似的……”
笙箫默的嘴角抽动了一下，瞬间想到戒律阁首座那张跟死了妈一样的脸，觉得他师父损人的技能再次升级了。
寒之的声音渐渐轻了，大概是梅子叫她放松下去，她垂下头沉沉睡了过去。
果然是累得很了。

———— 接上文 ————
笙箫默把梅子放下，将她小心抱起来放在旁边的黄花梨木榻上。十六岁的少年臂膀已经有了足够的力量，不再是以前那个总需要人安慰保护的小孩，可寒之却留在很久以前的那个时间，是不是从来没有醒来？
那是他偶然听见仙籍阁几个弟子议论的，一个很久远的故事。
“当年寒之仙子和段麟前辈多般配啊……可怜天妒英才，段前辈年纪轻轻居然中了那么厉害的毒……”
“不就是牵丝脉么？”
“你说的轻巧，那会儿仙子哪儿对付得了那东西？医药阁也没法子……段前辈那个惨啊，痛苦了两天还是没救过来，就在她怀里断的气，太可惜了……”
“那仙子得受多大刺激啊……”
“……所以仙子如今这么厉害，可不是因祸得福了么……”
“哈哈这福气给你你要不要……”
“……你拿去吧……”
笙箫默依然记得，当时自己心跳得很快，仿佛窥见了什么不堪之事，脚步都乱掉，只想匆匆逃走。
后来他曾悄悄了解过那件旧事，那个唤作段麟的前辈与寒之曾在仙剑大会一战生情，后来在一次与妖魔对阵中，段麟不幸中了剧毒牵丝脉，被送回长留时已经奄奄一息。那时的寒之还不是今天的寒之，拼尽了力气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在受尽痛苦后死去。此事后寒之便一门心思扑进医术，“鬼难锁”的名声很快传扬开去，可笙箫默觉得，那更像是对一场遗憾毫无价值的补偿。
他终于明白看上去似乎没有任何烦恼的师父，为什么对于解毒会有那样近乎自虐的执念，又为什么在偶尔独处的时候，会露出恍惚苦楚的神情。他觉得自己好像一夜之间突然长大，不再相信眼睛里看到的一切，小时候的快乐是真的快乐，可长大后的快乐，谁也不知道背后是什么。
这件事笙箫默从没有对寒之提起过，可很多东西也开始变得不同，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天真地喜欢师父大人，什么话都和她说，好像她是母亲或姐姐，强大得没有短处。他有了秘密，这让他觉得自己背叛了寒之，可这种背叛又让他觉得兴奋和莫名的满足。
他拉了绣衾替她盖好，寒之依然无知无觉睡着，嘴角还留着一点梅子的红汁，宛如朱砂点痣，愈发衬得她面色如雪。
笙箫默不禁拿帕子替她轻轻擦拭。
“寒之仙子，掌门有请……”
传信弟子的声音通过殿外结界传进来，就在笙箫默的手还没有抽回来的一瞬间，寒之猝然睁开了眼睛，两人都惊了一惊。
“怎么了？”
“好像是……掌门师伯唤您……”笙箫默勉强镇定道。
“嗯，我去看看，”寒之已经站起来出去，她走到门口又顿了脚步，仿佛迟疑了什么，但终究还是离开。
待她离开，他才发现，手里的帕子已经完全被冷汗打湿。

———— 接上文 ————
寒之缓缓踏进大殿，衍道真人与封魔阁、仙籍阁的几位长老竟然都在。
“寒之，怎么几日不见你脸色差了许多？是不是方子不顺？”看着她有些泛白的脸和眼圈下微微青色，衍道本能关切了一句。
寒之先是一愣，紧接着换上了灿然一笑。
“师兄对我素来头痛的很，突然关心倒让我奇怪了，”她狡黠地眨眨眼，“让我先猜猜，是不是又要安排新一届弟子下山历练了？”
衍道与诸长老皆会心一笑，什么都瞒不过这个鬼精鬼精的姑娘。
“仙剑大会已经过去一年多了，这届孩子也该下山见见世面，”衍道悠然捋须，“你不是最爱没事偷下山去玩么？这次就让你带他们痛痛快快下山玩一趟如何？”
寒之勾唇笑笑：“平日里师兄防贼似的防着我下山去，这会儿倒大方起来，我听着不像好事儿呢？”
“你说说你，师兄不放你下山吧，你总嫌门规森严师兄古板；这会儿放你去了，你还不乐意了……”
寒之依然笑眯眯歪着头，却不应声，好像在等他下面的话。
“好了我告诉你便是，”自知打哈哈大概瞒不了他的师妹，衍道觉得还是说实话比较稳妥，“长白山附近的松江一带突现疫病，那病来得委实有些奇怪。长白山掌门来了信，希望你能出面去瞧瞧。”
“我就知道，但凡是游山玩水肯定轮不着我……”
衍道叹口气：“你知道长白的齐掌门是多要面子的人，这次若不是棘手，他也不会求助我们……”
寒之没好气瞥他，不说好也不说不好。
看来不开点更大的条件她是不会应的，衍道深吸一口气，大手一挥道：“此番你带十五个弟子前去，连小默一起。若事情顺利，师兄允你们晚些回来，路上大可游山玩水一番！”
“好啊，”寒之眼睛一亮，大大方方朝他伸手，“拨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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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结束。

姗姗来迟的更文，求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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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长白地界附近，气候早已不是长留的温暖湿润，迫近北域，干燥的凉气愈发浓烈。
　　寒之一身鱼白色便装，挽个利落清简的发髻，玉颜中透出几分英姿飒爽。十五个长留弟子立作两行，都是凡人的装束，看上去已不似仙门弟子，更是一群年轻的游学之人。
　　 “前面就是长白松江一带，也就是我之前同大家说的疫区，”面对疾疫和未知的风险，寒之没了往日的嘻嘻哈哈，谨慎更甚寻常的医者，“大家出来了一个月，都有些疲累，但是现在历练才刚刚开始。所有人从现在起，两两一组，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可单独行动。”
　　“仙子，咱们修道之人有真气护身，应该不染寻常疾疫吧？”唤作岚欢的女弟子好奇道。
　　“这次恐怕不同于普通的疾疫，大家可能会遇到一定的危险，千万莫掉以轻心。”
　　弟子们互相看了看，有愕然有兴奋，熟识的弟子开始陆续邀约组合。笙箫默侧头看了看众人，自动走开了些，十五个人，两两一组必有一落单，他既是寒之的徒弟，不如由他自己落单跟着寒之，也免得其他人尴尬。
　　“默师兄同我一组吧？”岚欢拉了拉他的袖子。
　　其他弟子们闻言皆若有深意地窃窃私语起来。岚欢是仙剑大会新人组的第四名，聪慧伶俐，路上扭了脚，寒之便吩咐笙箫默多照应她些。想是岚欢因此对他生出来些亲近，一路上默师兄长默师兄短没个停歇。
　　“你是姑娘我是男子，一组多有不便。”笙箫默很干脆地拒绝了她。
　　“之前你都背了我一段路，有什么不便？”
　　其他弟子纷纷起哄：“就是就是，都照顾一路了，哪有什么不便……”
　　笙箫默充耳不闻：“先前是你脚伤了，师父有命我自当遵从。可这会儿我若与你一组了，十五个弟子必有他人落单，与其这样不如我落单，跟着师父也免了其他人尴尬。”
　　岚欢愣了愣，仿佛被这一番托词说得没了下文，却又似乎于心不甘。笙箫默趁机赶紧站到寒之身边，听见大家失望的“唉”声不禁扬扬眉毛，好像让他们的期待落空是一件十分值得得意的事。
　　寒之不置可否地笑笑，弟子之间这些微妙的事她从不掺和，少年情怀总有虚虚实实的暧昧，进退应对本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如何渡过去也算是人生修行之一。

　　寒之不置可否地笑笑，弟子之间这些微妙的事她从不掺和，少年情怀总有虚虚实实的暧昧，进退应对本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如何渡过去也算是人生修行之一。
———— 接上文 ————
　　一行人三三两两朝着松江附近走去，然而越往深处走，天色越发阴沉，空气中也泛起氤氲的白雾，四周逐渐连鸟叫风声都听不到了，只有一片死寂。
　　所有人警惕性顿时上升，脚步都轻慎了许多。不知为何，明明是去治疗疾疫，可大家莫名都有一种逐渐靠近战事的直觉，纷纷将武器拿在了手中。
　　渐渐的，迷雾深处显现出三五个人影，远远看去似是寻常百姓的装扮，缓缓朝这边移动。
　　寒之示意众人暂止步，玉手轻挥间，一道耀眼白光闪过，已祭出她的佩剑九逍。寒之素来以行医炼药为主修，弟子们少见她刀兵出鞘，如今连她也要持剑在手，众人心下都惊了一惊。
　　待那几个身影慢慢走近，大家才逐渐看清。这一看清不打紧，连寒之也有些骇然。那几个身影确是寻常百姓的装扮，可每个人都是双目发直，惨白的脸上泛开大块大块的青黑色腐疽，脓液横流，鲜血淋漓的嘴大张着，仿佛刚刚啃食过新鲜的血肉，头和双手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扭曲着，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行走的尸体。
　　“啊——！”几个女弟子发出了刺耳的尖叫，在长留出尘之地长大的她们，哪里见过这般恐怖的景象？可就是这一叫声落，那几个行尸仿佛收集到讯息一般，突然加快了步伐朝着发声源趔趄而来。
　　寒之眼神一冷，剑气直冲已将打头的行尸击碎。然而其他行尸已到了众人面前。那行尸无痛无觉，直扑活人撕咬，哪怕身子都被剑消掉一半，还能扑食。
　　“砍掉头或者击碎，不要砍他们的身体！”
　　一时间剑光散射，几具行尸顷刻就被打成碎片。然而远方，密密麻麻的一群身影愈发清晰。
　　笙箫默突然凌空而起，掌心推出一记烈风，青色的光芒像海浪一样对面卷去，霎时间搠倒一片。可击杀的动静仿佛为他们指明了方向，无边无际的行尸犹如蝗虫掠地而来。
　　“不可恋战，”寒之摇头，“所有弟子御剑！”
　　一众弟子纷纷御剑气而起，宛如一群水燕低空飞过行尸的上空，看着脚下数不清的让人头皮发麻的行尸，寒之的背后都凝起凉意。
　　这是什么可怕的疫病？！
　　“前面好像有个村子……”打头的弟子眼尖。
　　其他弟子摇摇头：“这么多的行尸在附近，只是村子里也满是这些东西了……”
　　寒之秀眉微蹙，大概沉吟了一刻，笃定道：“下去看看。”

　　寒之秀眉微蹙，大概沉吟了一刻，笃定道：“下去看看。”
———— 接上文 ————
　　这是一个北域最寻常的村庄，茅舍错落，水井里还有水，四下里似乎是有人生活的痕迹，可此刻却是空无人烟，正是白昼，村中却静得像一座陵墓。
　　“有人吗？”
　　无人应声，回应他们的只有四周一片死寂。
　　“还有人吗？”
　　吱嘎……
　　一声极细碎的响动，似乎是窗子被掀开一个小缝的声响。众人寻声望去，笙箫默隐约觉得自己对上了一双极度害怕的目光，一个孩子的目光。
　　“谁？”
　　那目光转瞬即逝，在无尽的死寂和灰尘背后消失了。
　　“小默……”寒之忙唤住了他，直觉告诉她那是一个活人而不是行尸，而且，活人恐怕不止一个。
　　她朝着笙箫默望去的方向走近了几步，对着那扇紧闭的木窗，稳了稳呼吸，尽力让自己的声音轻柔平和。
　　“我们是从长留仙山来的，听闻这里许多人生了怪病，有没有人可以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我们一定会帮助大家……”
　　窸窸窣窣的响动陆续传来，三五扇窗子小心翼翼地打开，几个面黄肌瘦又充满恐惧的头将信将疑地探出来，有男有女，有老人也有孩子，每个人都骨瘦如柴，如果不是他们眼眸里的光芒和脸上的生气，众人几乎以为他们与行尸无异了。
　　不过打个照面，那些人在看见他们的一瞬，眼里忽然被希望的光芒点燃。他们大概一生都没见过这样一群衣着体面、容貌俊逸的年轻男女，纷纷从茅屋里奔出来，数十人扑通齐齐跪下，低头便拜。
　　“神仙！菩萨！救救我们的命吧……”
　　众弟子初来乍到受不得这个，赶紧将他们搀扶起来询问原委。
　　“我们这里唤名永宁村，属长白山地界，世代种地为生，村里人老实本分，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啊……”为首的老者老泪纵横，语气痛楚中似有怨怒不公，“两三个月前，大家地里收工回来，独不见许家当家的。本以为他是迷了路，大家夜里便去出工的地方寻他，可寻了半夜也没见到人影。直到了早上，他一个人回来了，可是……可是……已成了那不人不鬼的模样……”
　　“许家的女人瞧见他，便去唤他，谁知他二话不说抓了女人便咬，怎么打骂都不松口……那女人生生叫他咬的不动弹了……可没多会儿，那女人竟又起了身，变成了和他一样不人不鬼的模样……”
　　“一个咬一个……根本认不得父子亲疏……被咬了只能等死，再变成那东西……又打不死，成群结队的……”一个女人泪流满面，捂着脸几乎说不下去。
　　寒之的神色凝重起来，拳头不由得攥紧。
　　“眼下情状基本清楚了，这疫病是通过撕咬的方式传播，得病者会变成行尸，再去撕咬他人，”寒之顿了顿，环顾众弟子，“与恐水症有相似之处。”
　　“恐水症是人被病猫病狗咬伤才会发作，而且发作间隔周期较长，几天到数年不等，也不存在人之间撕咬直接传染……”
　　“所以只是相似，但不尽相同，”寒之长出一口气，“能捉住一个行尸来观察是最好的。”
　　村民们闻言纷纷倒抽一口冷气。
　　忽听得不远处一阵密密的响动，仿佛是败枝枯叶被乱步踏开的声响。西北角轰然一声，高大的草垛倒下来，露出黑漆漆的一排行尸。
　　“啊——！”村民们登时吓得一声惊叫，那行尸闻声即动，蹒跚扭曲着便朝这里涌来。
　　“保护村民！”寒之疾声下令，众弟子立刻散到四下砍杀行尸，将村民们护在当中。弟子们已知行尸的厉害，招招皆是死手，或砍下行尸的头颅，或将他们的身体直接击碎。可凡人的村民哪里见过这等惨烈的杀场，况且虽知那是行尸，可那尸体个个都是他们熟悉的面孔，谁的父母妻儿，谁的街坊邻里，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他们被打成残肢断臂，再是理性淳朴的人也会神思崩溃。
　　“求求你别杀我女人！”
　　寒之砍向行尸的手突然被一个男人死死抱住，那男人双目暴突几乎疯癫，浑然不顾那女行尸已正正朝寒之血扑而来。
　　噗——！
　　青光闪过，一阵血肉闷响，那女行尸的身子直直倒在寒之身上，可脖子上的头颅已被砍飞，像皮球一样咕噜咕噜滚出好远。
　　笙箫默收了手里的仙法，健步冲过来扶住呆愣的寒之，气得一脚将那男人飞踢出去。
　　“她早就不是人了，是杀人的尸体你知不知道！”
　　方才若不是他反应快，寒之此刻已经被那行尸咬住脖子了！这东西到底有多可怕他们还不知道，他根本不能想象寒之如果被咬伤会怎么样……
　　那男人如同被抽走了灵魂一般蜷在地上，痴痴盯着那同样倒地的无头身体，突然绝望的大笑。
　　“玉芝！玉芝！是我对不住你！我这就来陪你！”
　　他突然起身，疯子一样冲上去抱起那无头尸体，朝着行尸堆里跑去。几个行尸顿时如群狼觅食将他围住撕咬，直到活活咬死，他的手都没有松开那无头尸。然后没多会儿，他如愿以偿变成了一具行尸，慢慢从地上站起，朝着方才还是同盟的众弟子和村民蹒跚而来，然后被长留弟子的仙法直接打碎。
　　寒之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在她面前发生，身为救死扶伤的医者她以为自己见过足够多恐怖的伤痕和疾病，最熟悉最亲近的人顷刻之间变成无知无觉的杀人机器，这样的惨烈和苦痛却是她没料想到的。
　　无穷无尽的行尸似乎砍杀不尽，满地的残肢断臂让所有人的精神都濒临崩溃。这一切仿佛已不是疾病，更像是上苍对人的终极惩罚。
　　突然半空一片光芒亮起，一众素衣飘飘的男女御剑而下。几个弟子布起阵法，周围顿时腾起熊熊烈火，行尸被挡在烈火之外再难靠近。
　　一个身着鱼灰色道袍、面容俊逸的男子上前拜施一礼，声朗如玉。
　　“长白山齐岳泽携同门接应来迟，还望寒之仙子与众仙友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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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结束。

　“没什么……”笙箫默把烛台挪近些好叫她看得更清楚，笑得人畜无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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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三五日，师徒二人完全沉浸在诊断和试药的忙碌中。齐岳泽依旧每天过来探望，还常常带来一些吃食。荒郊野外没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些新鲜的果子，又或者是打了什么野兽的肉与野菜煮的汤。看着他对寒之无微不至的模样，笙箫默说不出的憋屈，偏生寒之并不厌他，倒显得他自己小肚鸡肠了。
　　到了第七日，寒之的试药终于有了些眉目，笙箫默便按她的吩咐出去熬了几份药汁，可待他返回营帐的时候，隔不远已听得帐中私语。
　　“若此方有效，你是不是就要走了？”声音低沉的男声。
　　“什么走不走的……大家辛苦了这么久，不就是为了找到医治之法吗？”女子的声音很轻，却似有久违听过的娇嗔。
　　笙箫默心里仿佛被人捏了一把，却无法控制自己做贼一般靠近帐帘的缝隙看进去。
　　那个男人的脸与女子隔得如此近，眼里是浓烈得快要溢出的暧昧情意，他的手轻轻触上她的额角，将一缕碎发替她缓缓捋到耳后。
　　“是啊，我应该高兴的，可想到治好了你就会走，我又宁可这方子没效，可以再留你几日……”男子的唇靠近女子的耳畔，“寒之，你知不知道，你的眼里有风，我好想在这风里……多飘一阵……”
　　女子颊上绯霞，仿佛被他的目光盯得无处逃避，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地笑出来，推开了他的包围。
　　“越说越没边了……”
　　笙箫默手里的药罐滑落，滚烫的药汁全部淋在他脚上，可他却好像感觉不到一般，地上泥软草新，药罐滚出老远，也没发出什么声音。
　　他现在很想冲进去把那个男人的头摁在地上暴打，又或者把他触碰她的那只手整个拧下来！可然后呢？他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他凭什么呢？
　　因为她是他师父，所以别的男人不能亲近她，爱慕她吗？
　　真是可笑的自负和吝啬，外人看来，一定觉得他是得了失心疯吧。
　　可他真的很疼，疼的说不出口。
　　寒之的药方似乎起了效果，行尸身上的腐绿开始消退，虽然不可能重新恢复成和活人一样，但这样看来，却很大可能医治刚被行尸咬伤的人。
　　等待进一步起效的空档，寒之支着颊趴在案上发呆，眼里分明是少女明媚的忧伤。这样的神色在她的脸上很少见，笙箫默记得在长留的日子，她发呆的时候，眼里常常是万念俱灰的恍惚。
　　看来果然不是那一位自作多情，竟是连他师父也动心了吗？
　　“师父？”
　　好一晌寒之才回过神：“嗯？”
　　“师父……是不是喜欢他？”
　　他？
“……你莫要胡说……”寒之连声轻斥，可话虽如此，她面上的绯色却像丹蔻一样晕开。
笙箫默心里发苦，忍不住道：“师父，我觉得那齐岳泽不甚可靠，不过几日相处，师父还是谨慎些罢……”
　　从遇上长白弟子至今也不过十日，何以产生那么深的感情？笙箫默想到齐岳泽看寒之的目光，心里就阵阵的不舒服。
　　“小默，你似乎很是不喜他，为何？”寒之把玩着一根竹片，反来问他。
　　“我说不上……就是觉得他目光飘忽，对师父……过于热络了些……”
　　寒之噗嗤笑出来，拿竹片轻敲他的头：“这是什么理由？难道你希望他整天摆个臭***看？长留山的臭脸你还没看够，还要到长白山来看？”
　　“师父，弟子不是这个意思，”笙箫默有些急了，“他根本配不上师父……”
男子看女子的目光当有定力，不该是这样流转轻浮的浪荡模样。
　　“好了小默，你别再说了，”寒之温和地打断了他，面上却是明显的拒意，“这是为师自己的事情，让我自己去想。”
　　笙箫默的话噎在喉头。
　　他知道，他一直是没什么立场的。

　　他知道，他一直是没什么立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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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明星稀，笙箫默一个人坐在树下吹箫。一曲毕，箫音低回缭绕，渐飘渐远。
　　“默师兄好雅兴，”一个清脆熟悉的女声响起，“只是好像不大开心？”
　　笙箫默微一侧头，正是岚欢。
　　“没有，”他故作慵懒地收了箫，扯出一个勉强的笑。
　　“说出的话可以矫饰，可是曲音骗不了人呢，”岚欢大大方方在他身旁坐下，“难道新的方子还是不行？”
　　笙箫默机械地摇摇头：“方子没有不行……”
　　“那你怎么了？”岚欢有些愕然，转而又自作聪明道：“我知道了，是不是你做错了事被仙子骂了？”
　　笙箫默苦笑，没摇头也没点头。
　　“哎，这有什么嘛……”见他不言，岚欢以为自己猜中，连声宽慰，“仙子一向不拘小节，又对师兄这么疼爱，一时急了也是有的，但肯定不会真的同你生气的。”
　　是啊，他当然知道寒之不会生他的气，可是，他也不再是她唯一信任的人了。她的身边，会有另一个男子，与她亲近，耳鬓厮磨……
　　想到此，他就觉得想发疯。
　　“默师兄，你怎么了？”
　　笙箫默突然转过头盯住她的眼睛：“岚欢，你有没有过……一个很心爱的东西？”
　　“心爱的东西？”
　　“它在离你不远不近的地方……一直在那儿……虽然你买不起，可是每天都能那样看着，你就觉得很满足了。可是有一天……有人却要把它买走，你知道……从此你就再也看不到它了……”
　　岚欢怔住了，她看见笙箫默的眼眸里，涌动起黑色的潮水。
　　“默师兄！默师兄不好了！”
　　一个弟子急促地跑来，几乎同时，那黑色的潮水消失了。
　　“默师兄，你快去看看，似乎是寒之仙子……被行尸咬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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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结束，努力下章开始搞事情～

不知道触犯了什么，这一章就是上不去，只好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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