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真正由历史上的塔利艾辛所作的诗和后世托名与他，还有描述塔利艾辛传说的诗歌混杂在一起，形成了流传甚广的诗集《塔利艾辛之书》。《众树之战》大约作于12世纪，属于匿名诗人以塔利艾辛自述口吻记叙其传说的一类，全诗长249行，是全集里第二长的。它涵盖了许多内容，最主要的是塔利艾辛如何召唤山上所有的树木活动起来为他作战的故事。另一重要主题是对基督和世界历史的预言。这里选译的又是另一主题，即塔利艾辛在漫长岁月中经过的各种变形。

传说中的诗人在世界之初便已存在，经历过无数变形活到今日，是爱尔兰和威尔士文学里一个显著的共同主题。爱尔兰传统里就有Mongan, Li Ban, Tuan mac Cairill等人物据称是来自于十分久远的过去，依次作为鲑鱼、水獭、飞鹰、树木等等活过一个又一个世纪，直到现今才以智者或诗人的形态现身讲述历史。塔利艾辛的变形纪在关于他的其他传说中也有记载。为什么诗人要经过这些变形？简单地说，在爱尔兰和威尔士传统中，历史的真实性十分重要，为了支持口述历史的真切，最有效的方法是让讲述者亲身经历过自开天辟地以来的一切。他不仅要亲眼目睹，还要亲自变成世上的所有生灵深入世界的每一个角落，才能无所不知。有一个关于《夺牛记》的故事可以参照，它讲述了后世的一位国王和一位诗人为了《夺牛记》里一位英雄的死因争论不休，最后惟有把这位亡灵从坟墓中召唤出来，问过当事人才得以澄清。

《众树之战》用传统的史诗格律写就，亦即每行五个音节，不分节，连续若干行押尾韵，常用头韵和辅音和音，但没有固定要求。这一格律和真正的六世纪诗歌，例如《戈多丁纪》（Gododdin）一致，却与12世纪常用的宫廷格律大相径庭，可以看作是拟古之举。同时，诗歌也非常富于口头文学的特色，而不像书面创作，如运用大量的对偶行，重复使用某些词语和程式（formula）等等。翻译这样的诗歌，不仅受到威尔士语本身含义在汉语中难以找到简洁对应的制约，其效果也必定不像汉语文学惯常期待的“诗”，例如这一小段：
O ffwyth o frwytheu.
O ffwyth duw dechreu.
用字面英译更容易体会原作作为口头文学的感觉：
By fruit, by fruits,
By fruit of God (in the) beginning.
但是按照汉语文学的审美标准，直译会显得很拙。更遑论这里面隐藏的神学意义。
这首诗到现在也很难完全理解，主要是因为它极其简约的风格下隐藏着丰厚的理解背景。尽管这一类作品所援引的都是共享的传统而非个人经验，许多却已经丢失了，有些要通过和威尔士文学中其他作品运用的相似意象才可能勉强猜测。鉴于只是草译，读者大概也无意考证，我只在脚注里注明几处。

众树之战
（塔利艾辛唱道：）
在获得喉舌(1)之前，
我曾有千种面貌：
我曾是一把斑斓(2)利剑，
双手锤炼锻造，
我曾是空中一颗露珠，
众星之锋芒，
我曾是辞海(3)中一个单字，
一本崭新的书，
我曾是明灯之光，
一年又半载，
我曾是一座桥，
横亘六十座河口。
我曾是一条小径，一只雄鹰，
波涛上的一叶孤舟，
我曾是美酒上的浮沫，
骤雨洒下的水滴。
我曾是手中的剑，
沙场上的盾，
诗琴的弦，
受魅惑九年，
如清水，如泡沫。
我曾是炉火里一星余烬，
是熊熊烈焰中的巨木。
我的歌从未停息：
自襁褓中就开始歌唱。
……
生我者非父非母，
九种元素赋我生命(4) ：
自种籽与果实，
自太初上帝的种实，
自樱草与野花，
自花树与灌木，
自泥土与草地，
我被创造。
自荨麻花瓣，
自九重波涛之水。
……
贤哲智慧滋养我，
在世界成形之前，
我已存在，
万物初生。
……
我曾是山巅的巨蟒，
湖底的潜蛟，
我曾是犬首人(5)挥舞的弯刀，
沉重的猎矛。

1 disgyfrith 通常的意义是“倔强、未被圈养的动物”，尤其是未经驯服的马。这里也许是指塔利艾辛现在作为诗人能够自由地运用语言。
2 “斑斓”（brith）在英雄诗歌里常用来形容剑刃上“血迹斑斑”。
3 诗人用的是llythyr，来自于拉丁语littera，后者不用说含义太广了。
4 他本身即是宇宙的缩影。九种元素基于中世纪对人凝聚了宇宙七种（或九种）元素的理论，但这里明显诗意的多。
5 Cynbyn，来自希腊语Cynocephali“犬首”，是中世纪传说世界边缘居住的部族。

威尔士国家图书馆藏手稿NLW Peniarth MS 2

Kat Godeu
Bum yn lliaws rith
Kyn bum disgyfrith.
Bum cledyf culurith.
Credaf pan writh.
Bum deigyr yn awyr.
Bum serwaw syr.
Bum geir yn llythyr.
Bum llyfyr ym prifder.
Bum llugyrn lleufer
Blwydyn a hanher.
Bum pont ar triger.
Ar trugein aber.
Bum hynt bym eryr.
Bum corwc ymyr.
Bum darwed yn llat.
Bum das ygkawat.
Bum cledyf yn aghat.
Bum yscwyt ygkat.
Bum tant yn telyn
Lletrithawdc naw blwydyn.
Yn dwfyr yn ewyn.
Bum yspwg yn tan.
Bum gwyd yngwarthan.
Nyt mi wyf ny gan
Keint yr yn bychan.
...
Nyt o vam athat.
Pan ym digonat.
Am creu am creat.
O nawrith llafant.
O ffwyth o frwytheu.
O ffwyth duw dechreu.
O vriallu a blodeu bre.
O vlawt gwyd a godeu
O prid o pridret.
Pan ym digonet
O vlawt danat
O dwfyr ton nawvet.
...
am swynwys sywydon
Sywyt kyn byt.
Pan vei genhyf y vot
Pan vei veint byt.
...
Bum neidyr vreith y mryn.
Bum gwiber yn llyn.
Bum ser gan gynbyn.
Bum bwystuer hy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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