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夜已深了，咖啡馆的服务员点燃一支熏香蜡烛，女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蓝风铃我喜欢。”她微微闭上眼睛，柔和的光晕在她额头上忽明忽现，她好像卸下了心里的一个沉重的包袱，稍作休息，她睁开眼：“好久未曾与任何人这样说过话了，好久……久到我都不记得了……姑娘，希望阿姨给你讲的故事不会让你心烦”，我赶忙否认：“怎么会……那后来呢？”，她接着说：“后来，那一年的除夕之夜，军和卿首次离开了春晚的舞台，往昔繁忙的时刻忽然化作宁静，卿一阵头晕目眩，北京的公寓里，卿看着收拾的差不多的箱子，余光落在了挂在角落里那套新定做的，已经用不上了，或许以后也永远不可能再穿上的火红礼服，那抹血色刺得卿的心忍不住的疼。站久了她竟有些恍惚，这一切不是从她第一次踏着欢歌，出现在万家团圆的除夕之夜就已经注定了的吗？老人总会要走，或早或晚，生命更迭，或许就是大自然发展的客观规律。她又想到梁漱溟老先生曾经写道：老固然很痛苦，病固然很痛苦，死固然很痛苦，然他所痛苦的是重在，别离了少的老，别离了盛好的病，别离了生活的死，所痛在别离即无常也。她还没完全准备好就被当作一批黑马，推到公众的眼前……如今，她亦无准备，就要与盛世欢歌告别，好在她每一次告别都是以命换声，无缺无憾。回到家，自然有远亲近邻出于各种原因表达对荧屏上没有他们的遗憾，数量之多，她竟发了一个小视频到朋友圈对此作出回应，无非是感谢大家的认可与关心，把机会让给年轻人云云，视频里的她笑得很过年，看不出一点言不由衷，满脸洋溢着幸福。军在下面打趣：我这里凄风苦雨，你那到阳光灿烂嘛，不过生活中最重要的就是跟家人在一起。”她私信回复：“都演了二十年了，还怕演不了这一次吗？”
“不要把别人的优秀当作理所应当，只有当那个人不在的时候，断崖式的落差会告诉你，她的优秀来之不易”那是事后军在某活动中为她的辩护。那年除夕，零点刚过军就打电话给卿：“卿，新年快乐，过年好啊！”，爆竹声那么响，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异常清晰：“你也是，新年快乐，今年有没有跟着鲁豫他们一起倒数啊？”本想开个玩笑，话一出口，却鼻子一酸。“……当然，二十一年嘛，总也养成习惯了。”军接住了她的话：“我就是想……流言我都听说了，导演组应该是想培养新人，让她们背水一战才这样做的，不会是想排挤你”“看看我习不习惯离开了舞台？”卿敏锐的推测出军的含义。“算是……你知道，我们现在可是同病相怜的老人了，你有些什么想抱怨的，你知道，我能理解的。”军浑厚的嗓音从听筒那头传来。卿听了，心头一暖，但就如其他人所言，他们此刻的心境怎可能相同。卿又问：“你不是很早就回兰州找你的兄弟家人们了吗？你从哪听来的留言？”军含含糊糊的说：“我找了几个朋友，喝酒的时候无意中听说的……”卿的语气忽而一冷，扫了一眼窗外和爸爸放鞭炮的孩子，压低声音说：“你专门打听的吧，关于我为什么会被中途换掉的这件事？”军支支吾吾算作默认。“军，你在关心我吗？”卿道。军被问住了，卿紧接着又说：“你还记得我们说好的界限吗？互相不干预对方的私事，我想这对我们都很好。”电话那头沉默了，卿也好像故意留下一个空隙供他思考，良久：“对不起，卿，我是心疼你，但是我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保证不（hai）会（hui）再（zai）有（you）下（xia）次（ci）了

该更文啦

六
挂掉电话的一瞬间，卿有些后悔，她感觉自己的话是不是有些太重了，自从和密先生结了婚，她已经不知道自己有意无意的伤害了多少新友，推远了多少故交，不过，这都是她的选择，一切的后果都与他人无关。
从那天起，军和卿再也没提起过那条界线，军还是照例拉着她出席自己的各种私人活动，照例在各大媒体记者面前夸赞他的搭档，正如当年反复拉着卿去他节目做客一样，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尽可能给予她更多的曝光度，以期更快让更多的人认可她，喜爱她。这是作为搭档，在线内的他能为她提供的最大的帮助。一切都发生的如此完美而“自然”，让人经不住怀疑这一切都是精心策划好的谎言。
女人停住了，脸上安然的神情一扫而光，胸口在剧烈的起伏，仿佛酝酿着巨大的悲痛，她的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发白的骨节告诉了听者，她有多用力。她向我侧了侧身子，偏过头：“我很喜欢《海上钢琴师》里的一句话：别人刻意隐瞒的事情，有时候并不是想伤害你，往往他们瞒住你是想保护你，所以最好不要深究。因为真相往往不是你期望的样子。”我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笑了：“算了，你还太年轻了，你现在不能理解那种心情，我们还是继续我们的故事吧。”
除夕刚过，那个夜晚密先生又一次一身酒气的回家了，卿正挂了电话，电话里应验了一个她担心已久的消息：她主持的一档节目改档了，且新换档期未定，宽慰自己之余，流言四起也扰乱了她的心。从《朗读者》立项之初的困难重重，四处碰壁，团队里还少有的出现了些不和谐的势力，她就隐约看到了些端倪，最近台内高管变动所造成的大换水，是不是就如外界传言的是某些事情的预演，卿始终相信，所谓谣言也不都是空穴来风的，这次毫无预兆，甚至可以说缺乏诚意的调档或许有别样的原因。看到他醉醺醺的回来，气不打一处来：“我叫你少喝点酒，少喝点酒，你怎么又醉成这样了？孩子也不管，他说你明明答应他下午去看邻居家大哥哥放鞭炮，结果你人影都不见了，害得他差点被炸伤。”密先生醉意朦胧的躲开了卿说：“和兄弟喝酒是男人的事，你不懂。”卿压住火气，冷静的说：“你这两天到底怎么了？公司出什么事了吗？”密先生皱了皱眉头：“没什么，没什么，你好好休息，陪陪孩子，其他事有我在。”卿并不买账：“春雷，你别什么事都自己扛，一家人要有难同当，你这大过年的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而且你对孩子不讲信用，怎么给孩子做表率”密先生有些着急：“卿卿，请你给我一定的空间行吗？你们女人别什么事都刨根究底，阴谋论……”卿有些生气，言辞越来越激烈：“我们女人怎么啦？一下说我没完没了忙工作，不关心你们父子俩，一下又叫我别管！生孩子有你一份，养孩子是不是你的义务？答应了他的事，你就应该做到！秘密见不到你哭了一个下午，只有当妈的才知道什么叫心疼。”

加油！

七
这已经不是他们第一次围绕养育孩子的问题发生的争执了，自从秘密出生起，两人对孩子教育理念的冲突就多次上升为家庭矛盾。一向较真的卿，在教育孩子的问题上更是寸步不让，密先生虽然有时候也可怜孩子，认为卿的要求过于苛刻，可大体上都由着她。可是这一次，一切都变了。密先生忽然愤怒了，涨红了脸颊：“卿卿，说到底你还是不够重视我们的关系，你为什么就不愿意公开我们的关系呢？在你眼里，家人好像就只有你父母和秘密，我到底哪里给你丢脸了，你总是对谈及我避之犹恐不及。是因为我结过婚吗？还是因为和我的关系给你背上了小三的罪名？可卿卿你知道吗？每当我想带你去见见我的朋友，我的同事，除非迫不得已，你要么出差，要么借口陪孩子。你知道别人会怎么看我吗？他们都甚至怀疑我是否真的娶你为妻。卿卿，我取的是妻子，不是结婚证上的两个字，你一次又一次的逃避，卿卿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忍下去。”卿知道他说的句句在理，但心里莫名生出了反感：“我就事论事，而且我每次回来真的陪不了孩子几天，等他稍微长大了，你的那些聚会我都尽量参与。”密先生满嘴酒气：“我看啊，你就是把我当跳板了！”卿彻底生气了：“你什么意思？！你没时间陪你儿子，我陪了，你还有什么意见啊，有空陪陪孩子不是为人父母的义务吗？！”密先生愤愤的低吼：“养他根本就不是我的义务。”卿一把拉住他：“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父亲？！”密先生知道说错话了，语气也软了三分：“对不起，卿卿，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保证下次答应秘密的事一定做到，而且绝不喝得大醉了。”
如果就此退让，或许这一切就这么过去了，故事里的人也不会被伤得那样深。但此刻卿抑制不住的怒火中烧，任凭密先生怎么道歉，怎么好言相劝也无法平静，终于，密先生豁出去了，借着酒劲：“好，既然你今天一定要问，那我就说了，董卿，秘密不可能是我的孩子！”他明显感觉到卿的瞳孔猛的放大了，面色煞白，不知怎么的，他从自己的残忍中获得了一些满足：“实话告诉你吧，我和前妻生的那个小儿子，有一次贪玩跑到大路中间，另一边一辆大卡车飞速的驶来，我拔腿向他跑去，用尽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我却因此受了很重的伤，医生说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了……你来找我的那天，我就知道你误会了，我只是碰巧路过来看看你，给你带了早餐；我本想那时就拒绝你，告诉你真相，可看着你无助惊慌但是又下定决心一脸坚毅的样子，，我……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啊……我也是有私心的，想着能这么一直瞒下去”他停了停：“卿卿，我不欠你什么，这就是你想知道的真相，你满意了吗？”
“卿，我真的很努力很努力的给予你们幸福了，你还要我怎样呢？不过既然说开了，我们索性也就谈谈吧。”密先生的酒醒了大半，“是的，卿卿我爱过你，并且也发誓要一直爱你，我们的婚姻只是偶然，之后你也看见了，任凭我们怎么努力，相互怨恨多于幸福相聚，继续保持夫妻关系其实本质是更可怕的心灵的背叛。如果对秘密的身事，你还蒙在鼓里，或许我们还可以继续走下去，但如今这道伤口已经被活生生的剥开，于你于我恐怕都难以相安无事的再演下去，逞着秘密还小，没多少记忆，让他彻底忘了我这个父亲。”说完密先生走进了房间，只留着卿一个人站在原地。卿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一个人在客厅里从夜半坐到破晓，各种各样的杂念像潮水一样撕扯着卿的心脏，她记不清第二天早晨母亲是如何因震惊而老泪纵横，一遍遍的劝导“婚姻不止关乎爱情，更关乎责任”父亲也气得浑身颤抖，几天茶饭不思。伴随着元宵的最后一抹亮光，他们的婚姻走到了尽头。

八
这个春节对卿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她本以为自己要就此沉沦，可是命运却不允许她这样做。密先生刚离开的那个早晨，天刚亮卿就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喂，小刘，请问有什么事吗？”“卿姐，小朗的投资人说我们违反合约要起诉我们！”“什么？”卿甩了甩乱蓬蓬的头发完全惊醒了，翻身下床直奔电脑。“卿姐，北汽集团那边表示当初我们在签合约的时候，定了一套黄金档的大致播出档期，并且规定在公司向节目注资三个月内给予资方订档的具体时间安排。按合同最迟这个月底就要给出资方档期安排，不然他们会告我们违反合约，索要赔偿。”卿大惊失色：“但是我们现在无论如何也拿不到确切的档期安排表啊，这你也是知道的。”“但是如果资方提起上诉，我们将面临至少几百万元的罚款。再加上我们先前和道具厂签署的合约，如果资方拖欠节目汇款，我们不能在下月15号前及时支付尾款，那我们又要吃一起道具厂的官司了……”小刘接着说。卿心乱如麻，一边吩咐小刘向台里寻求帮助，一边开始收拾行李。房间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正在做早饭的母亲闻声赶来：“卿卿，你这又是要去哪啊？宝宝哭了，你不要不管的啦？你这妈妈是怎么当的啦！”卿心不在焉地应答着。母亲一把拉住她：“你又要去工作啊？我跟你说不要去的啦，你看看你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孩子扔在家里没人管，你还干出些这种事！你给我安心在家呆着。”卿绕开了母亲，提起行李箱：“妈，我真的工作有急事，孩子就拜托你们了……”母亲嚷嚷道：“什么事你都必须自己去啊？工作需要你，那孩子也需要你啊”卿被母亲说的有些心烦，就在这时，一个戴着睡帽的小脑袋露出了墙角，挥舞着白嫩的小手，咿咿呀呀的叫着：“妈妈抱抱”卿的心瞬间软了，放下行李走过去紧紧抱了抱自己的孩子：“你要乖乖听话，妈妈会尽快回来看你。”“妈妈……别走”孩子嚅嗫着，眼底渐渐噙满了泪花，卿一阵心疼，但无奈还是放开了宝宝的手，摸摸他的头，转身离去，孩子哭了，每一次都是这样，死命地拽着卿的衣角，一路追到门口，那无助的眼神像冰碴子一样打在卿的心上。
不出所料，卿离婚的消息很快占满了各种各样媒体的头条，漫天的猜测和攻击都指向了一个人——军。再加上传言称，为了化解合同中的法律纠纷，军不惜动用了大量的人脉和所谓的手段帮卿和她的节目组度过了难关，更是证实了外界对两人关系的种种猜测。孩子在一天天长大，亲生父子的见面并不像小说里那样复杂，甚至军脸上平静得令卿格外惊讶，好像他早就知道结局会是这样，但他们都低估了舆论的压力，闲言碎语或多或少开始影响到了孩子的成长。

九
女人的脸上又浮起了宁静的笑容，她坐在那一动不动，好像还沉浸在回忆的漩涡中。“后来呢？经历了那么多的磨难，故事里的卿和军在一起了吗？”我禁不住问，她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那段风波过去之后，军和卿正式的聊过一次，卿固执的认为，她这么多年来造就的孽缘，都是来自行事过于草率，所以，他们定了一个约定，十年后，如果两个人彻底冷静下来，依然爱着对方，一个未娶，一个未嫁，他们就结婚吧。约定一出，故事里的女孩平静的做完身边一切该做的事，最后一次和她的观众们说再见，带着孩子一个人远赴他乡。

孩子的父亲也同意十年父子不见吗？”我好奇，“听起来很奇怪吧？可当初故事里的姑娘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她就下定了决心要斩断所有的羁绊，真正实现她内心的救赎。而军“懂卿”也就同意了。”女人换了个姿势靠在椅背上，托着下巴看向我：“你知道思念一个人到极致是什么样子吗？”她好似在像我发问，又随时准备好自问自答：“你就成了那个人。在卿独自在海外生活的十年，她渐渐淡出了国内人的视野，去华人华侨家做客，偶尔提起当年风光无限的两位央视主持人，也有人会说：“你们俩真是越来越像了，从穿衣风格到讲话方式。虽然跨越了千山万水，但无论在哪里看到他，都让人情不自禁的想起你。”记得他们分开的那天，军送给卿一本书，叫做《爱的荒漠》作为告别的赠礼，书的扉页上工整的抄写着原文的一段话：我们都曾被爱我们的人一再塑造，只要他们再稍稍坚持下去，我们就会变成他们的作品，而这作品是他们所认不出来的，因为它们从来不是他们想象中的模样，没有任何爱情，没有任何友谊能够略过我们的命运，而不使它永远定型。
这十年看着孩子日渐长大，眉眼越来越有父亲的英俊潇洒，卿的心底也是感慨万千。
女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我不禁想起，多年前我参加过一档书信类节目的发布会。在那场发布会上，按编排，节目主持人要读一封信，世界上有那么多名家名作，而他却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封没有作者的信，信中的内容大抵是寄托思念，文辞精当，情感真挚，但缺乏亮点。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认为信中叙述的父子分离，十年之约的故事过于狗血，加之整篇信件让人听了悲从中来，肝肠寸断，不适合发布会这样喜庆的场面，因此编导一再建议对所选篇目作出更换，可他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坚持读下去。那天，在发布会的最后，他照例走上舞台，拿出了那封被他紧紧攥在手心里的信。一开口没读出三句，他整个声音都开始明显的颤抖，台前幕后所有的工作人员乱作一团，看得出他强忍着巨大的悲痛，断断续续地读着那封信。蓦地，他停住了，整个人骤然倒下，跌坐在舞台上，掩面啜泣，这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如此失控。节目组启动了紧急预案，无奈之下，提前终止了节目，护送他离开了现场。那天，做完发布会善后事宜已是深夜，大学纷飞，寒风凛冽，在门口台阶的一个角落里，我好像看见了那位读信的男人。一个人坐在黑暗里，独自点着一根烟，火光明明暗暗看不清他的面庞，满衣服的雪花，手里捧着节目组的工作餐，才打开盒盖，一口没动就泪如雨下。或许是睹物思人，或许那封信没有读完的信里，藏着故事另一半的结局，泪水洗刷不尽的悲痛夹杂在这冬夜的大雪之中，深深掩埋。

十
女人看我出神，她若有所思，接着说：就在离他们的十年之约还差一点点的时候，卿都快放弃了，她觉得自己等不了了，或许当初所有的决定都是错误的，或许当初就不该遇见。就在卿几乎习惯了独自生活的时候，军又出现了。那天，像往常一样，卿送儿子去同学家过周末，回到公寓开门的一霎那，她看到阳台的门敞开着，她心里一惊，还是决定去一探究竟。依稀的星光下举着酒杯矗立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一把把她揽入怀中，久久的凝视着那让人日思夜想的脸庞，他紧紧的抱着她，他发疯似的吻她，吻的那样深哪样沉，末了才开口说：“十个月前的圣诞节是儿子的10岁生日，想到他我就想起了你，我想你了，真的每一天都在想你。我在书上看到一句话叫做：既有今生，何必来世界？卿求求你，别再让我离开了。卿的眼角滑下一颗泪珠，但不知怎的还是决然地推开他：我们说好的十年之约，是不能随意改动的，今晚我愿意陪你，但是当明天的太阳升起的那一刻，你要向我保证，在我们约定的期限之前不要再来看我。我们说过的那条界限，你还记得吗？”那一夜恍然如梦，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见过他；至此以后，她再也没有见过他。但是很奇妙的是，故事里的女孩又生下了一个宝宝，虽然过程极度艰难，但是她做到了。
提起孩子女人眼底透出藏不住的笑意，“关于那个约定，那后来怎么样了？他们互相等到对方了吗？”我着急的问。女人沉吟了片刻：“后来……没有后来了。孩子满百日的那天碰巧就是他们约定的期限……好了，要破晓了，故事就到这里了，谢谢你听我在这唠叨了一宿。”我与她告别，心想着等回到医院，或许还能听到故事的结尾。
到了医院我却被告知，那名女子和她的女儿已经出院了，在整理新生儿资料的时候，我偶然发现，她出院的这天恰好是宝宝满百日的时候，关于那个约定的结局，此时此刻，正在被书写，只是我或许永远也无从知晓了。

十一
许多年后的一个傍晚，我独自在家看书，邮差送来了一封精美的邀请函，邀请我参加一位年轻姑娘的婚礼。还附了一张小卡，上面写着：那一夜咖啡馆的故事，未完待续，倘若您能出席，我将把故事的结局告诉您。
再次见到那位女人，她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但精气神不减当年，还是那么高贵优雅，风韵犹存。她坐在沙发上看着女儿试穿一件样式有些古旧，但放在当时一定做工精良的大红色的礼服裙，从细密的针脚和精细的做工就可以看出，无论是做衣服的人，还是试衣服的人都在其上花费了大量心血。如今的老人凝视着自己的女儿，尽管嘴角微微上扬，但不自觉竟掉下泪来，这表情似曾相识，直觉告诉我，这件礼服背后一定有一段特殊的回忆，它让我想起了故事里提到的那件为春晚定制的却再没有机会穿上的礼服。或许老人想从女儿身上找回当年自己一袭红裙，歌颂盛世的样子，但女儿和自己再像也毕竟不是自己，女儿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弯了腰，青春溢出了裙摆，点亮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老人一眼就看见了我，招呼我坐下，几句寒暄之后，她开始了这个跨越几十年的故事：“那天，卿怀着惴惴不安地心情，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来到了这座城市的图书馆，门口竟放着一个朗读亭，十年了，从节目诞生之初到海外推广，设立于此，卿都差点忘记了它的存在。打开门，走进去，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仿佛她还在制作那档节目，有所有的人荣辱与共，她看看这，摸摸那，心想着，或许这就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到异国他乡的朗读亭了，道路变迁，城市扩建，十年来的变化早已将它们吞噬殆尽，这一个又还能存在多久呢？
正想着，朗读亭里的电视忽然亮了，那里原本播放着他们夜以继日剪辑的故事片段，此刻，她隐约听到电视里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卿姐，又有人来朗读亭讲述他的故事，你要听听吗？”下意识的回答“好”
“我是朗读者军，想读维克多·弗兰克尔的《追寻生命的意义》献给别说十年，即使一生我都愿守候的卿：生命的短暂并不会抹杀它自身的意义，因为过去的事情，并不意味着永久的消失，它只是被保存起来，过往的一切，在它消失之前都被保存在过去了，我们一切的所作所为，所学所感都被存放在过去之中，任何人任何事都无法使他们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这时候另一位老人为我们端来了两杯红茶，只从他们凝望对方的眼神，我就猜到了故事的结局，因为离当年我勤工俭学的医院一个街区就有一个图书馆，而图书馆的门口坐落着全美唯一一个朗读亭：“最后，你们结婚了？”“如你所见，他们还写了一本书。”简约时尚的封面设计像极了他们的风格，扉页上赫然写着当年那封没有念完的长信，书里记载了同我听到的完全相同的故事，只是故事里的主人公不在是男孩和女孩，而是……“你”和“我”。

—-The End—-

好看

随手点进来看没想到还有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