吧嗒吧嗒。
　　背后的脚步声自踏出校门起就一直都没有消失过。
　　乐正绫从学校出来后，一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尾随她。猛然间回头，只看见灯光映出的一条拉得老长的影子。
　　笑话，影子能有什么威胁性，一昧跟在你身后，模仿你所有的动作，无论如何只是个连复制品都算不上的东西罢了。
　　傍晚的街道一如往常，甚至是因为刚刚恢复早出晚归的正常作息，比前不久还拥挤了许多。可无论是司机心急的喇叭声，还是从身边一闪而过的叫嚷声，始终环绕在周围使人心烦意乱的喧嚣与吵闹，似乎全部都入不了乐正绫的耳。
　　背上的沉重感无比清晰，乐正绫提了提书包的肩带，在心里暗暗骂了那个将她留下补寒假作业的老师几句。关于omega的强奸案，乐正绫前两年频频在电视上见到，近来虽已基本上销声匿迹，却仍是整个社会所提防的事件。学校的广播里总是一遍遍回放着几乎所有人都已烂熟于心的警告，什么牢记发情期时间啊，随身携带抑制剂啊，omega不要单独出行啊等等。
　　“又是这些乱七八糟的注意事项，我都会背了……”乐正绫曾经这么向洛天依抱怨过。
　　“哎，真不知道学校的领导怎么想的，omega也就算了，alpha听这些有什么用啊。记住了然后反过来嫖omega吗……”洛天依起初还只是附和，接着像是想起了什么坏主意一般偷偷勾起嘴角，“要不下次阿绫发情期时走一次巷子，咱们实地操练一次怎么样？”
　　“嗯？”乐正绫饶有兴趣地接下了话茬，“天依，就你这小身板啊，就算是我到发情期那天了，你也不可能得逞哦~”
　　“阿绫你一直不太会拒绝别人的请求，尤其是对乐队的大家，包括我在内。”洛天依复杂地看了状似没心没肺的乐正绫一眼，轻轻拉住了她的手，叹了口气，突然正色道，“无论我提什么过分的要求，撒娇也好，无理取闹也好，你似乎……就没怎么拒绝过我……”
　　“那个，交往这种事情是双方的嘛！”见乐正绫许久不说话，洛天依红着脸再次开口，“所以呢，阿绫也要多为自己考虑一下才对。要不然……”
　　乐正绫见洛天依止住了话头，疑惑地转头看向身边，谁知立刻就被洛天依拽着衣领堵住了嘴唇，直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时才从这种未曾感受过的压迫感中得到解放。刚才差点让她站不住脚的那种铺天盖地苦咸的海水味竟一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乐正绫的心稍稍有点紧绷，又在听见顺风飘来的某人的话语后瘫成一坨。
　　“要不然，阿绫哪天都不知道怎么被我标记的！哈哈~”丝毫没有夺了别人初吻觉悟的某灰发女孩撂下一句话，转身就跑。她偷偷回头看了眼追上来的乐正绫，故意放慢了脚步。
　　不知为何，乐正绫的意识中全是关于这段记忆的画面，周遭的一切都愈发模糊。不知不觉中，身体发热，甚至连脑中的场景都渐渐支离破碎。她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也无心去思考。
　　直到黑色的雾气攀上她的身体，眼前忽的变得澄明。乐正绫难耐地摩擦了一下双腿，意识到自己的动作后又触电似的分开。趴在她身上的那个家伙——一团裹着黑雾的影子，似乎是对捕获的猎物很满意一般，用舌头还是不知道什么东西舔着乐正绫脖颈上的腺体。
　　发情期omega的推脱如同欲拒还迎，那黑影兴奋地缠得更紧。呼救毫无意义，方才喧闹的街头寂静得诡异，只剩下乐正绫一人独自对抗来势汹涌的热潮。
　　是闹钟的响声救了她。
　　感觉到包裹周身的柔软触感，乐正绫心有余悸地抓紧了被褥，缩了缩身子。
　　这算什么啊……那条街向来都是人山人海，动不动就能堵个五六分钟的车。发情期在前几天已经过去，嗯……还没感谢心华在当时借她抑制剂呢，要不然就糗大了。
　　胡乱的想了一大堆，乐正绫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奔向学校，连龙牙对她的嘱托都没认真听。一天就这样浑浑噩噩的过去，照例拒绝了言和关于放学后社团活动的邀请，独自回到家的乐正绫将书包往沙发上一扔，发现家里竟空无一人。
　　恍惚之间，乐正绫只感觉有人在叫她，反射性地朝向似乎是声音来源的方位，想要回应对方。就在这时，身体一阵虚浮，像是被放逐到了无依无靠的太空中，下一秒又忽的踉跄了一下，回过神来。
　　“阿绫？阿绫！”少女的表情带着一点不耐烦，却因较好的面容显得分外可爱。
　　“天依！？你什么时候来的……”乐正绫毫无预兆地看到眼前那张突然放大的脸，不禁向后缩了缩，一屁股坐到沙发上。
　　“阿绫真是的，我有那么可怕吗。”洛天依把难以置信的乐正绫拉起，像是在对她解释，又像是自言自语，“我有你家的钥匙，阿绫应该，记得吧？”
　　“嗯……我知道。”感觉就是有哪里不对劲儿的乐正绫没有反驳什么，身体的僵硬却如何也遮掩不住。洛天依背起两个书包径直走向乐正绫的房间，催促道：“走啦走啦，今天作业还挺多的不是吗，早点写完就能一起玩了~”
　　努力忽略掉从心底浮现的违和感，乐正绫松开了一直攥紧的衣角，终是跟了上去。

两人不是第一次在一起赶作业。在床上搭个小桌，面对面写起来效率也挺高。而这一次，乐正绫怎么也无法静下心来了，本就难解的题目如同一条条爬虫，让乐正绫再不想多看它们一眼。几次瞟向洛天依，她倒是坦荡许多，注意到乐正绫探寻的视线后又对她甜美地笑笑。
　　“阿绫……我脸上有什么吗？”洛天依搁下笔，像是要表达自己的疑惑般偏了偏头。
　　“不是……”乐正绫连忙将注意力回到摊开的作业本上，道，“也没有什么大事……”
　　“天依你……”
　　乐正绫的眼前一片模糊，无意识地抬起手臂，又被某人一把摁了回去。
　　“不是说了让你去墨清弦家吗！”乐正龙牙死命攥着那只手腕，朝眼神迷蒙的乐正绫吼道，“你知道我们找了你多久，清弦那边也急疯了，她好不容易能放一天假，偏偏要和我一块折腾——你是怎么晕在家里的！都说了不要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你还不听......”
　　“好了好了，龙牙你说两句也就得了。”紫发的成熟女性扣开那只手，见到乐正绫手腕上一道泛红的印记，心疼地揉了揉，“给你打电话也不接，什么时候晕倒的？最近有哪里觉得不舒服吗，还是因为第二性别......”
　　“清弦姐，我没事的，可能是因为没吃早点。”乐正绫撑起身子，想到自己一贯的粗心大意，怕还在一旁生闷火的龙牙又像老妈子一样絮絮叨叨，顺手转移了话题：“天依呢，是她告诉我哥这件事的吧。”
　　墨清弦一下子哽住了喉咙，面容黯淡，僵硬地从嘴里蹦出几个字：“你梦见洛天依了？”
　　乐正龙牙听到这话也急匆匆返回床边：“这样吗……你别总是太自责，当时换了别人照样无能为力。洛天依要是还在的话，一定也会希望你过得好好的……”
　　就在某天，发生在乐正绫眼前的惨案——她明明还在朝自己笑，那个亲完人就跑的家伙，随刺痛耳膜的剧响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两条暗红色的车轴和轮子上沾染的血迹，也不知道是她的，还是那个死无余辜的司机的。
　　肇事司机也死了，一命换一命，给点赔偿金，此案就这么了结吧。对方的律师在法庭上侃侃而谈，没有任何能去反驳的地方。
　　是啊，就算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据理力争，又能做些什么呢。人死后盖棺定论，何况现在连唯一能去憎恨的人都早已命丧黄泉，已经没有资格去把过错推到其他人身上了。
　　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可能是此事最好的了结方法。
　　然而习惯不是那么好改变的东西，在第一次因为等待某个不会再接她一起走的人而迟到后，乐正绫感到了些微的不安感。她的生活中早就充满了名为洛天依的影子，不需要经受注射抑制剂的疼痛，因为自会有人帮她解决；也不用担心路上被人袭击，再不长眼的alpha也没胆子去抢名花有主的omega——尽管洛天依每次只给她做临时标记。
　　所有的特权，在那一天被摔得粉碎。
　　那些过于真实的梦境，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再次见到“洛天依”时，她正躺在床上，察觉到发丝被人轻柔地抚弄，乐正绫拨开那只细嫩得不像人类的手，恰恰撞进那人略有迷茫的绿瞳。
　　二人沉默了好一会，乐正绫终究还是受不住这样冰冷的气氛，率先开了口：“你真的是洛天依吗？”
　　对面的人笑了：“当然啦，阿绫这句话问得真是奇怪。”
　　“不是，你不是，天依她……早就死了。”
　　“嗯，这一点我不否认，可我就是你心目中那孩子的样子。换言之，你的想法会影响我的所有行为。阿绫不是已经知道了吗，这里是你的梦境哦。”
　　乐正绫被那人噎得说不出话来，“想和天依像之前那样一起回家”“想和天依一起独处写作业”像这样不经意间浮现在脑中荒诞的愿望，面前的女孩统统帮她实现了。
　　咦，等等，所以说现在的情况是？
　　灰发少女瞧见乐正绫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往她的方向挪了挪身子：“阿绫你仔细想想看，你难道就没有……渴求过我吗？”
　　“你说什……唔唔唔！”
　　放出信息素的同时以吻封缄，是洛天依对付乐正绫的惯用招数。只是这个“冒牌货”似乎没有在双唇分离的那一刻收回气味的意思，反而是让它更浓郁，更拙拙逼人了。
　　乐正绫被这咸涩的味道弄得迷迷糊糊，不由得释放出那股独属于自己的气味软绵绵地缠上。那女孩撑在她的头两边，嘴一张一合。
　　什么？你在……
　　“要不要接受我呢？”
　　我……
　　童话里的公主对于白马王子总是没有抵抗力的，所以她们也就对换上精致礼服的邪恶巫师失去了防备心。
　　又或许是因为……天生对美好的向往。
　　刺入骨髓中甘甜的欲望彻底将仅剩的一丝背德感斩断，像是被巨浪裹起又投入烈焰中炙烤，身不由己却无力抵抗。口中断断续续吐出的话语不知是什么，让快感的源头愈发暴躁。
　　彻底坠入黑暗的前一秒，乐正绫似乎看见了惨白的天花板，耳畔传来了极轻的一声叹息。
　　“怎么……又……自己……”
　　听不清楚是什么，也没有机会再听清了。
　　就当作是一场梦吧，乐正绫不过是睡了好久好久，重新睁开眼，就能看见乐队的那些笨蛋在旁边哭哭啼啼不成体统。天依也会一把搂住我，把衣服弄得满是水渍，到头来还要反过来去安慰她。
　　没关系的啊，因为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
　　“抢救无效，患者已确定脑死亡，拔除呼吸机。”
　　看着正手忙脚乱处理死者后事的护士和家属，镜音铃用拿着乾坤袋的手敲了敲自家不争气弟弟的脑袋，道：“这是多好的一次机会，你怎么又失败了！梦魔只有在转移宿主的时候才会在现实中露出真身，你知道找到它的下一个宿主有多难吗！”
　　镜音连极其委屈：“姐，咱们干嘛非得抓着这么一个难缠的猎物不放，去找那些还未造成太大后果的邪祟，把灾厄掐灭在摇篮中不是更好吗？”
　　“哎呀你不懂，那种小家伙没人会去收服的，成功了以后得到的功绩值又不高，完全就是在浪费法器。连酱，走啦走啦。”

盟主交代的任务已完成，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