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故乡》
part 1.缘起
“泉奈大人！”
“那位大人...泉奈大人在哪里？”
“快点去找泉奈大人！”
外面男男女女的声音杂乱的交织在一起实在太吵，听得出有许多人急匆匆地在木质长廊上跑来跑去，踩出咚咚咚的声响来。
阿离坐在房间里用一根红绳将黑色的长发系好，慢条斯理的换上一件略宽大的深蓝色族袍，扎紧了腰带，将一长一短两把太刀稳稳的挂在背后，这才拉开门扇走出去，神情十分淡漠的看着面前那个露出慌乱之色的中年男子：“吵什么，真没规矩，你带我去兄长他们那里吧。”
她刻意压低了的嗓音掺杂着一丝诡异莫辨的喑哑，四周的人顿时都噤了声，就连她面前这个身经百战的高大男子也平白在三月的艳阳下不自禁的打了个寒颤。
“斑大人，泉奈大人来了。”
通报过后，有人为她拉开门扇，阿离快步走进会议房间，她向斑点头示意了一下，恭恭敬敬的唤一声“兄长”，随即走到斑右边下手的位置坐好，只是面无表情的稍稍低下头去盯着面前的檀木矮几，就像是根本没察觉落到自己身上的好几束带着审视和探究意味的目光。
“咳，斑哟，两族休战的文书想必你已经看过了吧。”斑的对面，坐着的正是千手一族的族长千手柱间，他装模作样的轻声一咳，打破了这尴尬而沉闷的气氛。
斑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下意识看了阿离一眼，阿离对斑的目光示意早就心领神会，立刻抬起头来看着柱间，露出一脸外交惯用的官方笑容：“柱间大人，昨夜兄长与我已经仔细研读过您送来的文碟了，我们一致认为您的安排非常合理，如果火之国大名不反对的话，那么我谨代表宇智波一族，愿意摒弃前仇，与千手一族结盟。”
这话说得十分爽快，自然也是在斑的默许之下，让柱间忽然就看到了未来的些许希望曙光。
“只不过...”
阿离话锋一转，拖长了音调，似乎有意无意的牵动着在座每一个人的敏感神经，但这种刻意为之的故弄玄虚也只是谈判和增加筹码的手段之一而已：“我个人拒绝和千手一族...不，和千手扉间大人的联姻，柱间大人，我不知您是否看得走眼，但我的确是男性，而且早已娶妻。”
对于她的这番指名道姓的拒绝，柱间只是在心里暗自叹了口气，却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挥挥手也就表示不强求了。
“要送他们走吗，哥哥。”这场谈判进行到最末尾的时候，阿离凑近斑的身侧，悄悄问了一句。
二十九岁的族长大人疲惫的伸出拇指和食指按压着自己皱起的眉峰，难得放缓了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悲哀：“你去送送他们吧...泉奈。”
......
若说起最讨厌的东西。
阿离一准儿要说她最讨厌等人。
论原因，倒也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
她只是曾像个天真的少女那样欢欢喜喜的穿戴着凤冠霞帔等着自己的意中人来娶她而已。
然而她一直等啊等啊，从喜乐奏起等到战争的号角吹响，从天黑等到天明，从点燃花烛等到花烛燃尽，从夏天等到秋天银杏树的叶子泛起金黄。
这中间的时日太长久，一夜冷过一夜，她却始终都等不到她的盖世英雄。
只是抱着那一点愚妄，她紧紧的攥着她的丝绸绢子，拉着她奶妈的手，用天真而清脆的嗓音安慰两颗惴惴不安的心。
她说，奶妈，您不要怕，我的丈夫一定会回来的。
这一点说的没错，泉奈的确回来了。
只是回来之后没来得及与她相见一面，两人再见就是在葬礼上。
阿离惊呆了。
她只记得葬礼结束的那天，自己拿着那把本来打算用来剪烛芯的金剪刀将她亲手绣成的红嫁衣剪了个粉碎，剪完之后倒在地板上任由眼泪爬过脸颊濡湿了长发，最后沁进了地板里。
视线微微上扬，就能看到窗外明朗的天色，偶尔有白鸽飞过，很快便隐匿了。
真好，真和平。
但是...
他没来...他没来...他没来...
他没来，她的意中人，她的盖世英雄，的确是再也回不来了。
不是他故意失约，而是有人害死了他。
还好她宇智波离一向睚眦必报，是不可能让那个害死泉奈的凶手逍遥好过的。
发泄完这些情绪之后，阿离将那堆被剪的乱七八糟的红色碎布和金丝银线扔出了房间，转而换上泉奈常穿的那件深蓝族袍，取下发髻间所有的金玉装饰，将自己的长发系成低马尾，径直去了斑的房间。
她说，兄长，我回来了。以后我就是宇智波泉奈。
斑还没从失去弟弟的痛苦和自责中回过神儿来，乍一听得这句话，也不知是哪路神佛赐福指点，鬼使神差的一句“欢迎回来，泉奈”就这么脱口而出了。
从此之后，斑再也未见过那个笑起来犹如三月春花般温柔的宇智波离，取而代之的是比族中成年男子更有长远眼光和韬略的乱世枭雄。
他的弟弟，在某种意义上，的确是回来了。

《归故乡》
part 2.缘续
宇智波泉奈今年应该三十岁了。
二十八岁的阿离发现自己的记性越发不好了，记忆偶尔也有有短暂性的空白缺失，仿佛是太古时代的青铜巨钟在脑海中轰鸣，以至于她经常想不起来，他们夫妻两个，究竟是谁死了。
还是都死了。
十年。
时日过得是真快。
二十八岁的阿离膝下无子，但她无暇去考虑这些，因为她忙不过来，除了辅佐哥哥的事业，打点安顿宇智波家上上下下的发展，她把越来越多的时间都耗在宗族的神社里。
那里，有她的碑。
大家都知道宇智波家的二少夫人宇智波离由于忧思过度心病无医，十年前就已经香消玉殒撒手人寰了。
这一切在属于她的那块石碑上都写的清清楚楚呢。
她已经死了，作为一个不再被人提起的女子，身后名也湮没在这百年世家大族的无上荣光里。
有不明真相的外人说宇智波家的泉奈大人真是有情有义，十年了还惦记着他那个红颜薄命的发妻，也有人说宇智波家的泉奈只不过是在用思念亡妻的假象掩盖着宇智波一族日益膨胀的狼子野心罢了。
无论是谁说什么都好，阿离不想听，她歇不下那一分报仇的心思，但也不是当年那个一听闻噩耗就会痛哭失声甚至还一把火烧光了木叶周围百余亩青竹林、痛哭流涕的发誓自己看破红尘嚷嚷着要遁入空门再不问世事的任性少女了。
终究还是有一份不甘心摆在那里，每每看到千手家的谁谁在她面前大放厥词都让她如鲠在喉。
但是谁都不容易，兄长也是，泉奈也是，她的族人们也是。
她没资本也没资格任性骄纵。
之前泉奈说什么来着。
族内族外的一切事物都由他来处理，有他在呢，便是有人轻轻松松撑起了宇智波的天，阿离可以傲慢可以顽劣可以不守礼教可以肆无忌惮，她什么都可以不怕。
但现在，轮到她自己顶着泉奈的身份扛起责任的时候，她才发现，她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无论家族之中的内讧还是外交场合，都要拿出宇智波副族长的合格气魄和从容态度来，更兼要辅佐那位急性子的兄长，方知从前，泉奈的每一步原来都走得那样艰辛。
战战兢兢 如履薄冰 如临深渊。
古语是这么说的，没错吧。
......
阿离是一个女子。
当她出生，当她长大，当她老去，当她死时。在这一茬又一茬的轮回之中，她应该都是一副从容不迫的态度才对。
阿离本立志要做一个温文优雅的好女子——即使要被漫长的数十载的岁月迫害。
但偏偏事与愿违。
二十八岁的阿离害怕镜子，她不知道光鉴的镜面里映出来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只知道自己在极度的恐慌之下将她面前的镜子砸的稀碎。
手臂脆弱细腻的皮肤被飞溅的镜子碎片割出伤痕泛起细细密密的痛感，浓稠的血液和黏腻的汗水混合着氤氲出腥甜的气味，她拼命喘息着稀薄的空气，这才发现自己无法抑制心里愈加扩大起来的焦灼和惊惶。
她太害怕了，害怕的要死。
三月末她二十九岁之前的几天，阿离在大街上和千手扉间不期而遇，两人只对视了一眼，然后她就进了医院。
二十八岁的阿离发现自己患上了过呼吸症。
送她进医院的人却是千手扉间。
阿离躺在病床上裹着厚厚的病号服打点滴，面色苍白而憔悴，一双眼眸似阖非阖的看着那个站着窗边远眺的男人，不知道该怎样和对方在这种尴尬的状况下道谢或者互相谩骂，所以只好沉默。
“...你有过呼吸症，看到我，你慌啊？”
“那真是慌，我可怕极了你再给我一刀，多疼啊。”
阿离下意识挺直了脊背，不欲在气势上输给对方半分，她端起宇智波泉奈应有的架子，回答的面不改色。
“...对不起。”
千手扉间看了她一眼，忽然对着她就道了一句歉。阿离从未想过这样傲慢的男人也可以轻易的将抱歉宣之于口，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态度来。
“对不起谁？”她问。
“对不起宇智波离。”
阿离张了张嘴，吸了口气却将原先的那句话咽下去了，转而叹道：“...我不记得你有什么是对不起她的。”
“你知道，我不能死，我妻子..她还在等我回家，那一天...我真没想过要...”他说着说着像是羞愧难当一般，绯红的眼眸里露出显而易见的自责，“我真没想过要杀了宇智波泉奈。”
“哦”，她说着，粘着针管的右手悄悄将被面攥紧了，“那你肯定不知道，那一天，我结婚，宇智波泉奈家里，也有妻子在等他回去呢。”
“......”
“作为道歉的回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吧。”
“你的妻子，绯晴，那个幸运的姑娘，我想见见她。”
千手扉间看着那个苍白羸弱的女人弯起没什么血色的唇朝他笑得格外灿烂，突然间觉得，像宇智波离这等冷硬了心肠的女人，他果然一开始就不该管她这档子闲事才对。

《归故乡》
part 3.缘灭
千手家的扉间进医院了。
被他心爱的妻子用剪刀捅穿了手掌，划伤了左侧的腰腹和喉颈。
皮外伤，倒也还好。
但所有人都不解，为什么伤人的会是千手扉间大人尚在孕中的妻子千手绯晴，这日子太平安定的，绯晴实在没理由做出这等不入流的偷袭举动。
于是又有人明里暗里讽刺扉间扉间大人果然有眼无珠识人不明，连带着绯晴曾在妓馆为倌儿这种老黄历也被拿出来反复嚼上几遍。
绯晴委屈的泣涕涟涟，她的说法是她要保护她来之不易的孩子。
躺在医院里的扉间更委屈，他的说法是他要保护他的妻子。
两个都说自己没错的人反倒打杀起来，到头来一个赛一个的冤枉。
“你和她说什么了？”
不过这所有的事情都瞒不过宇智波斑，他隐隐察觉到这事儿和阿离脱不开干系，但也只能悄悄地问她。
“我和她说...”阿离想了想，觉得这事儿太长，她不能瞒着兄长，便从头讲起了。
“我和千手扉间说了，绯晴那个姑娘天生一副薄命相儿，我用我的眼睛能看得见——大哥你知道的，泉奈留给我的这双眼睛能让我看见旁人的一部分命运。绯晴的孩子铁定没法好好的生下来，要妻子就不能要孩子，要孩子就不能要妻子，我让扉间自己选，他也做出选择了，孩子可以再生，妻子只有一个，但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明白孩子对于一个母亲来说，那是舍了命也要保护的宝贝啊。于是，咱们就瞧好吧，果然那两个人意见不合就抄起刀子打起来了。”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阿离的目光清清明明不躲不闪，让宇智波斑一时间哑然。
“兄长怪我擅作主张吗？”
良久，斑叹了口气，回道：“他们自己打起来的，你又没在其中挑唆，和你没有半分干系，我会吩咐全族上下不要乱嚼他们的舌头，宇智波最近不宜太出风头。”
不知是不是岁月不饶人，这个一贯在战场上快意恩仇光明磊落的兄长啊，竟也学会袒护和隐忍了。
言即此，他们再没什么好说的了，阿离行礼，告辞。
只是还有一项，她不知有意无意，没和斑透露。
阿离见过千手家的那个绯晴姑娘，也没因为人家是个孕妇就怎么愧疚了，反而露出一副笑脸儿来，说让她走着瞧吧，扉间那样冷血无情的男人也绝不会对自己的孩子有半分怜惜，他早已有心舍弃了这个孩子。
绯晴是一个即将成为母亲的女人，她不会轻信阿离的话，但当她面对自己那个一回到家就扬言要打掉她孩子的丈夫时，阿离所有的话和立场，瞬间就变得坚不可摧了。
阿离什么都没有做，却又什么都做了，而且做绝了，没有给那两人留下半分余地。
这的确是她的初衷，没人能把她的丈夫还给她，没人都把她的十载光阴还给她，他做这一切，追根究底，就是好玩而已。
于是，来到宇智波家神社的阿离坐在自己的墓碑前，逆夕阳最后一丝光辉，笑着说了一句。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今天的木叶也很和平呀，泉奈。”
END

艾特好姬友@time思晴 @玉润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