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得再让迷龙那孙子买Si袜和香皂，茉莉的……”
“龌不龌龊啊你。”
烦啦噌地一下坐起来，顿时觉得自己想象中的圣诞老人和白雪公主被身边的人给沾染得污浊不堪。
死啦死啦五体四肢全部摊开在床上，十分缓慢地斜了眼睛去看他。
他看着他，就完完全全是在看他。
烦啦一点都不稀奇自己死到临头了还能记着那双眼睛，因为它曾经传递给烦啦一种严重的错觉。好像那一时刻的死啦死啦把脑袋里和心里的一切东西都掏空了，扔废纸团一样轻易撇出了自己的脑袋，整个眼睛里，整个世界里只留下了一只孟烦了。
孟烦了一直都知道那是错觉，因为国难已经深刻到不可能轻易从他们头脑中消除。
时至此时，灵魂飞升的孟烦了才意识到自己是真的要死了，他的灵魂蒸汽一样飘过怒江飘回东岸，飘过迷龙家的大院子，飘过小醉家烟熏火燎的厨房，飘过混乱吵闹的祭旗坡，甚至没忘记去正规专业的横栏山阵地上溜上一圈。
结果却又在战壕里见着了那张阴魂不散的脸，不当不正恰好戳在虞啸卿的枪口底下，
“我知道了，你打根儿起就不是个要饭的，因为你他妈比要饭的更不要脸。”
“师座……”
“编吧，我看你到底还能编出啥来。”
“师座，这次不是编的……我副官死了。”
“谁？”
“我副官。”
“谁死了？”
“我副官。烦啦！”
喊完了那一句“烦啦”龙文章的身体便开始摇晃，幅度巨大地蹲了下去，蜷缩，双手抱头开始呜咽，战壕里的正规军们齐齐望向他，包括虞啸卿那双之前已透露出不耐烦的眼睛。
嚎啕声响彻在横栏山。
若是孟烦了还活着，定会不可察觉地瞥瞥嘴，暗暗地啐一句哟喂，这整个横栏山祭旗坡南天门，您龙文章不亏是那当之无愧的第一戏子，动作夸张到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看出来您他妈其实并不是很伤心。
而现在已经死透了一半的孟烦了的灵魂，从高至下静静看着，只悲哀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的死亡仅仅值当龙文章低三下四地去跟虞啸卿换一门战防炮。
孟烦了的灵魂盯着那个把悲伤夸张到假惺惺的背影，巨大的失落和愤怒一瞬间盛满了他的心，沉甸得拽着他的身体往下坠。
然后，他醒了。
怀伤
龙文章尽量不去看孟烦了那张越发惨淡的脸，奋笔疾书地在地图上添加删减，用力之大导致铅笔尖在纸面上戳出了散兵坑。
后来就像大家都已经知道的那样，龙文章选择惯用的伎俩三两下把孟烦了吓晕了，此举一是便于自己集中精力画图，二是便于携带。
后来也是大家听说过的部分，他背着看起来挺轻实则是正经一小老爷们儿身板的烦啦一步一挪爬回东岸，手段简陋而原始，难度系数却非人。用一根绳子把两个人紧紧实实地绑在了一起，龙文章在绳结的地方用了最大的劲儿，毫不犹豫地系成了个繁复的死结。
爬行的过程中只剩下了本能，他再没空去想弄丢了豁命得来的地图怎么办，再不敢去想弄丢了身后的人又会是如何。

兽医在距祭旗坡几步远的山头上拣着他们的时候，两人还像捆绑出售的腊肉一样紧紧绑在一起，炮灰们只得找来把剪刀把缠在两人腰上的那条绳子剪成了好几段，才终于得以分开。
就像两个人被无数砾石磨砺，被怒江无情地冲击拍打，已经完全被捏塑成了一个人。
龙文章再醒来时，距离他背着孟烦了回来还不是很久，他已然被兽医包裹成了块被炮弹炸过缺胳膊少腿的残尸。
摇摇晃晃走到做医疗室用的篷子里，不出意料地看见兽医，
“哎呀团座你这是干啥啊，躺着切，回去躺着切。”
死啦死啦越过他踉跄了几步，站定不动了，兽医顺着他看过去，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孟烦了。
兽医不催他了，让他看着。他站在原地认真看了一会儿，一瞬间眼睛里的东西包罗万象，可也就只有一瞬间。末了伸出那只被缠成粽子的手，表情很嫌弃地指了指，
“没死啊？”
“个娃儿命硬着呢，我说这都穿透了也没死。”
听罢，死啦死啦再踉跄到床侧，伸手，近乎粗暴地推搡了下孟烦了昏迷中的身子，当着兽医的面，
“没死就往里边窜窜。”
“哎呀团座啊，可不兴这么推，这人还没醒呐。”
“哎呀我知道还没醒，兽医你且忙你的切。”
兽医看着他不耐烦而粗鲁地偏要在那一个人睡都嫌小的医疗床上挤出块地方，然后一侧身躺了上去，他一半的身子都悬空在床外。终于勉强在那张床上挤妥了，死啦死啦两眼一闭，再不说话。
兽医只得缓慢地朝医疗篷外走，隔床的满汉仅露出的一双眼睛也识相地闭上了。
死啦死啦实在不能说是舒服地挤在孟烦了那张床上，闭眼听着孟烦了虽然微弱却还是存在着的呼吸，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还强健了些。他的身体此刻七拧八挣地保持着平衡，他的头挨着烦啦的头，向来是他们擅长的相处姿势。
龙文章想起来在祭旗坡的偶尔几个早上，他都能看见熟睡中的孟烦了，捂得紧紧严严的被子上分别露出一颗人头和一颗狗头。
龙文章竟对着这场景发了会儿愣，随后最大幅度地弯下身去和狗肉鼻尖对着鼻尖，气音说话，
“黑豹，他这被窝里，比我那暖和？”
狗肉抬头瞧他一眼，然后回答一般又往被窝里拱了拱，表现出的却是在孟烦了醒着的时候从没表现过的亲密。人都说狗像主人。
龙文章蹲在地上看着，半晌终于舍得掉高了嗓子喊一句，
“黑豹，谁啊，谁把堆破烂儿塞你被窝里啦？”
“大爷的，您才是不折不扣的破烂儿呢，捡破烂儿团座。”
烦啦已经练就得不用睁眼睛就可以回嘴。
龙文章渐渐觉得那张小床的床沿儿已经开始咯得他腰肌酸软，腰上还恰有一条被绳子勒出的血印没有褪去，他相信孟烦了的腰上也照样得是清清楚楚的一道血印。于是他又往床里翻了翻，免不了近距离得对上烦啦的侧脸。
他曾经有幸目睹过，烦啦躲在防空洞的阴影里专心致志地划着盒火柴，那表情就和现在一模一样，嘟着嘴皱着眉，唏哩哗啦退却了一身不适合他年龄的痂壳，一瞬间变成鸡蛋一般光溜溜的二十五岁，一岁都不多。
透过龙文章一双神棍的眼睛，完完全全能看得见他坐在北平四合大院门槛上的样子，心无旁骛，专心致志做他饱读诗书却厌世嫉俗到一塌糊涂的小少爷。无用又无害，不会让人突然心生了好感或者无端的愤怒。他甚至能窥见到他的童年并不是那么快乐，三寸戒尺和悬梁刺股把他钉在了书桌前，身上所有与生俱来的东西统统被剜割去了，又强行灌进仁义礼智锦绣风雅，终于败坏了他对一切高雅事物的胃口。
最后，就出现了这个规规矩矩并手拢脚睡在渣滓兵中间的孟烦了。
传令兵，国难当头啦，偶尔也干干那有用的人事儿吧。
龙文章愿意出声唤他，把他从阳光普照的四合院门槛上直接拎回这阴冷潮湿的防空洞里，却不愿见那盔甲般的事故城府一瞬间都回到他脸上。
那阳光普照的四合院，是和他龙文章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地方。
龙文章挤在孟烦了身边大半个晚上，大多时候闭着眼睛，却一秒钟都没有睡过。天快亮的时候他突然开了口，因声带充血而引起了沙沙哑哑，
“虞师座说了，命里的事，份内的事。”
“你孟烦了的命是我份内的事。”
隔床，满汉的眼睛睁开又慌乱地闭上。
天开始大亮，不远处的郝兽医手里握着要换的药，正朝着这边走来。

后来也就像大家知道的，孟烦了没死成，他团座也就自然没办法去师部嚎丧换回门战防炮，迷龙也就只能继续奔走在黑市搜罗Si袜和茉莉香皂。
只是在沙盘激战之后的那个下午，这次换成烦啦背着破烂不堪的他团座一步一瘸地走下师部门前那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闹心台阶。
龙文章的胸前咯着烦啦因深深躬下身子而尖锐地凸出来的骨头，在昏迷和清醒之间挣扎的时候却听到烦啦在说话，
“可沉死了，凭什么啊，您自己来找这罪受，小太爷就得跟着受牵连。”
“您瞧您做得这叫什么事儿，坏事儿人家当坏事儿，好事儿人家照样给当坏的，这回好了哟，咱这回就前后里外都不是个人喽。”
“您倒是吭个声儿啊，别死，想听软的，小太爷现在就说个软的。”
“……人虞啸卿虞大少说过了，这命里头的事儿，就该是那份内的事儿。”
“所以，您这伪团座的一条狗命……”
“就归小太爷份内的事儿喽。”
龙文章奄奄一息地想着，自己要不是此刻行动不便，定是要因为这么句撩拨人心的话抓出了手枪照着孟烦了的头上招呼去。
孟烦了想着，原来龙文章这个人终究不是从天而降，石头里硬蹦出来的，他和这个世界竟还能缔交这么强烈的羁绊。
也许也就只有跟随他，才能让那些累积成灾的伤痛有一天出现平复的征兆。
——END——

文笔这些都很好
就是写得少了点，论坛里还有LZ的坑没更吧
都等到花儿都谢了
团孟文，大好

顶好啊！团孟命里事，份内事……

真的很好啊！！嗳，总算让我找着一篇不错的团孟文！ ——————————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他的伤心有多伤心，孤独有多孤独。
　　　--来自深爱团长的孟瘸子。

@大唐云飞扬 感觉这个写的很好啊，来瞄一眼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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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一生无望的执着，换你六十年的岁月静好。
　　　--来自深爱孟瘸子的某团长。

写得真好，不过没JQ的感觉啊哈哈，和原著差不多了都

唉，从论坛转过来的文呐！现在还能到哪里去找当年那些论坛里的团孟文啊？论坛是不是没了？找不着啊！